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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都已经嫁了。求求你,让我好好睡一觉吧。”少男撒娇地咕哝着。
君瑜有点心疼了,“睡吧,睡吧,我才懒得管你。”嘴里这么说,却怜惜地替她盖好被子,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少男捂在被子里昏昏地睡着,突然听见隐隐有个男人的声音在说话。
她以为是强回来了,揉揉惺松的眼睛,从床上撑起来,就听见君瑜在发脾气,“我不管,你要去,去了就别回来。”
一个男人的声音陪着笑,“别这么任性,真的是有事才回去,只是吃顿饭,吃完饭就回来陪你。”
“随你的便。反正他是你父亲,当然比我重要。”君瑜仍赌着气。
“你想哪去了,给你打了一天电话都找不到人,一下班立刻就赶过来了,还要我怎么样?”森显得有点委曲。
君瑜还是不让步,“要去你就去,晚上也不要来了。”
“别孩子气了,好不好?他总是我父亲,也不能一直跟他拧着,听话,吃完饭就回来。”
少男起身套鞋子,拉拉压皱的旗袍,蹑手蹑脚走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向外张望,却只看见君瑜侧着身倚着门,一只手轻轻搂着她的腰,看不见人,只听见他说了句“Jet’aime。”,君瑜有笑声了。
少男想推门出来,想起自己刚从床上起来,冲到镜子旁拢了拢头发,返身跑出来,只剩下君瑜一个人了。
“人呢?”
“什么人?”君瑜没好气地说。
“我都听见了,还不招供?”
“走了。”君瑜还在气。
“死相!”少男转身跑进房间,趴在窗口住下望,却看见强又提着只皮箱,步履匆匆回来了。
少男尖叫一声,想起屋里还没收拾,忙着收拾床铺,把要看的人忘了。
强提着皮箱匆匆上楼,正碰上从楼上下来的森。
两人对望一眼,礼貌性地点头示意,就擦身而过,但仅仅这一眼,双方都留下一个深刻印象。
强上了楼,看见君瑜仍靠在门边,忍不住问:“刚才那人是谁?”
君瑜没开口,少男却从房间里伸出头来,笑着说:“她的那一位。”
君瑜不好意思了,啐了少男一声,一关门,进去了。
强忍不住又向楼梯看了一眼,小声地说:“有司机,有保镖,干什么的?”
“是么?”少男茫然,“我不知道,我连瞧都没瞧见。”
吃过晚饭,强就伏在灯下写信。
一封最普通的报平安的家书,也会以最普通的方式寄出,就算最灵敏的猎狗也嗅不出别样味道。
多年来,他们一直以明和暗的方式秘密传递着各种消息,强很明白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传递消息最安全。
少男默默收拾着衣物,她从不插手强的工作,只负责掩护和照顾他,为他寻找安全的蔽护所。只有在强不方便露面的时候,替他进行传递工作。
她铺好床铺,见强已在粘信封,才问:“君瑜买的东西漂亮吗?”
强随便应了一声,连头都没抬,只认真在信封口涂着浆糊。
“你觉得她怎么样?”少男靠在枕头上。
强停下手,半晌,才冷冷地说:“颓废。”
“就这么两个字。”少男撅起嘴。
“不是么?”
“她是个贵族,贵族天生就是这种气质。”少男不服气地说。
强抬起头看着她,“贵族?”
“思想上的贵族。”少男眼中闪着光,“既不像市井小民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也不像伟人们忧国忧民。”
“那她活着为什么?”
“爱情!”少男眼中的光芒神圣而灿烂。
“爱情?就那个又带司机又带保镖的?”强也不知道这句话怎么出来的。
少男“卟哧”笑出声来,“可惜我没看见。君瑜可是北京城出了名的美女,以前,不晓得多少王孙公子想娶她进门呢。嗯,不知那个家伙长得什么样,跟她配不配。”
“以貌取人,妇人之见。”强不屑地说
少男不服气,“本来嘛,我就觉得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配得上她,她天生就有一种……一种……”想说什么,却说不上来。
“颓废。”强还是那一句。
少男一撅嘴:“你以为每个人都像我一样,整天跟着你上蹦下窜的,就像只猴子,哪里还像个女人?”
强转过身,拿起信封继续贴邮票,“你少跟她一起,怕连你也颓废了。”
少男叫起来:“我跟她认识十几年了,要颓废,还用等到现在。”
强不说话了,却突然想起君瑜的眼睛来——是明亮、光彩夺目的;是朦胧、醉生梦死的;是淡淡的星月一般的冷漠;不是,是燃烧着能熔化一切的炽热。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中华民族五千年灿烂的文化,居然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这双眼睛。
强懵懵地想着,贴上去的邮票居然又被他抠了下来,才猛地惊觉过来。
他打点精神继续贴邮票,那双眼睛却一直在他眼前飘来飘去。
强心里说:“离她远一点,不然,就都颓废了。”
森陪着父亲吃晚饭。两个人都控制着,不去提任何不愉快的话题。森感觉到父亲已做出了很大的让步,令他更内疚起来。看着父亲额前的白发猛然间增加了许多,心里愈发不安,忍不住说:“以后,我会经常回来吃饭。”
老爷子抬起眼,眼中略略有些笑意,“今晚在家里住吗?”
“我……”森有点为难。
老爷子口叹了口气,神情有几分黯然,“我管不了你了,局势这么乱,中国一天不如一天,我也一天不如一天了,管不了你了。”
“爸,我……”森实在有点不忍违背父亲,但想起君瑜风雨飘摇的孤身一人在那幢小楼,又只能硬下心,“我要回去陪君瑜。”
老爷子放下手中的碗筷,拂袖起身,“要走就走吧。”他看一眼陆云川,“云川,上书房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陆云川无奈地对森笑笑,站起来跟着老爷子上楼去了。森郁郁地一个人坐着,却没有走。他心里还有些话没有说出来。
终于,看见陆云川从楼上下来,森立刻迎上去,“大哥。”
“你还没走?”陆云川有些惊异。
“我不放心。那张报纸是你留下的,你知道我担心什么?”
“报纸?”陆云川笑了笑,“戏票买了吗?”
“戏票?”森一脸茫然,“什么戏票?”
“你知道老爷子最喜欢听京戏,北平的名角谭富英先生到沪演出,在上海大戏院登台,只唱三场。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买张戏票陪老爷子听听戏,讨个好。”陆云川坐下来,点上支烟,“我的苦心可是白费了。”
森心里升起一股愧意,却还是忍不住说:“高鑫宝被暗杀了!”
“我知道。这件事你不用管。”陆云川的反应很平淡。
“是不是日本人干的?”森急了。
陆云川不说话,慢慢吸着烟。森紧盯着他,“他们是不是也想对我爸下手,刚才你们商量的是不是这个?”
陆云川掐灭手中的香烟,淡淡地说:“没错,是日本人。他们杀高鑫宝本就是杀鸡儆猴,做给咱们看的。”
“他们究竟想怎么样?”森的脸色有点苍白。
陆云川伸出手,按住森的肩头,“你放心,老爷子在道上混了一辈子,什么世面没见过,日本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森定了定,看着陆云川泰然自若,心里更觉惭愧。若不是这十几年来有陆云川在父亲身边,自己怎么能安然于自己所向往的世界。然而自己竟是这样的自私,甚至从未关心过父亲的安危。
他心里愈发愧疚起来。
陆云川拍拍他的肩头,“回去吧,不用这么紧张。”
他没有动,看着陆云川,“我是不是太不孝了,这个时候,不在他身边,不能替他分忧。”
“你的心意我明白。其实,老爷子心里也明白的。”
“你不明白。”森有点激动,“以前青红帮只是上海滩上的一个帮会,现在却跟中华民族的荣辱联系起来了,已经不是帮会的问题。我口口声声叫他不能当汉奸,不能卖国,自己却找个地方躲起来苟且偷生。”
他越说越激动,陆云川看着他,心里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令他有点难受。他宽慰似地笑了笑,“你想得太多了。你放心,有我陆云川在,决不会让日本人在青红帮占一分便宜。
上部(四)
夜幕下的上海,霓虹闪烁,纸醉金迷,一片亡国的繁荣景象。
一辆黑色的轿车穿过拥挤的南京路,转了一个弯,拐进一条胡同,胡同两边挂满了各样的红色灯笼,灯笼下站满了浓妆艳抹的妓女,还有戴着毡帽、叨着烟头的地痞。
车开进来,妓女们挥着丝巾招揽生意,汽车却加着油一直冲过去,转进一条漆黑寂静的小巷。
车停了,司机打开了车门,陆云川才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他下了车,戴上帽子,习惯性地打发司机回去。“明天早上再来接我。”
司机应了一句,开着车走了。这里是青红帮的地盘,无需为安全担心。这几个月,陆云川经常在这里过夜。
陆云川几年前结过婚,妻子是一个殷实人家的女儿,虽说不上天设地合,夫妻间也算恩爱美满。但好景不长,妻子在分娩时碰上难产,捱了三天三夜,还是没能从鬼门关挣回来,连孩子都夭折了。
这件事对陆云川颇为打击,使他想到这么多年自己毕竟做的多是伤天害理的事,冥冥中注定是要遭报应的,从此死了结婚生子的念头,偶尔逛逛窑子,包上几个不太得意的小明星,以慰寂寥。
陆云川摸黑上着楼梯,还在想着心事。刚才森的那一番话令他突然意识到森的确是长大了,连思想也开始成熟起来。
血终究是浓于水的。无论他如何任性及顽劣,骨子里却有着和老爷子一样的非凡和敏锐。这种个性平时是不表露的,但一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显现无遗。
陆云川感到有种莫名的压力,犹如芒刺在后,令他不安。
推开门,丫头小莲迎上来,接过他手上的礼帽,陆云川径直走到里间。一个烫着卷发、脸上涂满了脂粉的女人坐在镜子前,不甚满意地看着自己的眉。
她看了又画,画了又看,依然是不满意。从镜子里看见陆云川,也不回头,只看着镜子里的陆云川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陆云川懒得理会她,蹬了鞋,合衣靠在床上,用手枕着头,继续想心事。
女人皱了皱眉,靠了过来,嗲声嗲气地说:“怎么了,我的陆爷,不舒服?”
陆云川不答理她,女人的兴致却上来了,伸出粉白的玉手,细细的手指上一枚硕大的宝石戒指,在陆云川眼前晃动,“漂亮吗?今天瑞琪祥八折。”
陆云川看着那纤细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面,突然厌恶起来。再看着面前摇动媚笑着的这张沾满了脂粉的脸,还有刺鼻的茉莉花香味,忍无可忍起来。
这几个月,他经常在曼莉这里过夜,就在前几天,也还觉得这个女人是可爱的,但现在,这张粉饰过的脸虚假起来,飘忽起来,使他想到他曾经那么近、那么真切地看见沈君瑜那张没有任何修饰的脸,和那双无法全部遮掩在旗袍里、粉嫩微红的脚趾。
女人,本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这个女人是罗世森的,而森是自己的兄弟。他又想起了森,头疼得厉害。
“你到底怎么了?”曼莉在他身上撒着娇。
陆云川厌恶地推开她,不客气地说:“去把你的脸洗干净。”
“讨厌!”曼莉不高兴地扭着腰走进浴室。看着她扭动的腰肢,陆云川告诉自己,以后不会再到这里来了。
曼莉很不情愿地在浴室洗脸,猜不透陆云川何以一反常态。
陆云川眯着眼睛躺在床上继续想心事,眼前老是晃动着沈君瑜的脸和那微红的脚趾,忽然醒觉曼莉的脸好像洗得太久了,这个一向爱喧嚷的女人现在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脑筋还没转过来,一支冰冷的枪管已抵在他的头上。
一股冷气一下子从头顶寒到了心底,杂乱的心反而安定了。
“最多亦不过如此。”他陆云川被人用枪抵住脑袋也不是第一次,生与死,对他这种人,是见惯了。
“开枪啊,不开是孬种!”他冷冷地说。
拿枪的人被他的冷静震慑住了,有点不知所措。陆云川更镇定了,连一滴冷汗都没流。
“陆先生,真了不起,佩服,佩服!”一个人拍着手掌走出来,一身笔挺的西服,戴一副金丝眼镜。
木村雄一。陆云川心里发冷,今晚,可能是在劫难逃了。他有点后悔,自己只一味替老爷子安排防范,他以为日本人的枪口只会对着老爷子,没想到他们的枪口先转向了自己。
但若只是想要他陆云川的命,又何需木村亲自出面。陆云川隐约猜测出木村此行的目地,心中暗暗发笑,对木村更加鄙视起来。
木村打量着陆云川,对于眼前的这个中国人,他知道是绝不易让他屈服的。他在陆云川对面坐下,示意拿枪的人向后退一点,使陆云川可以坐直身子。但枪还是不能太远,听说,陆云川是有着一身真功夫的。
陆云川坐直了身子,更显出沉着和冷静,“木村司令想见在下,非得用这种法子么?”他带着鄙夷。
“惭愧,惭愧。久仰陆先生大名,果然名不虚传。”木村的中国话很流利,“整个上海滩,最让我看得起的就是陆先生了。”
陆云川不为所动。木村换了语气,“陆先生是聪明人,中国有句古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相信陆先生不会不懂。”
陆云川淡淡一笑:“可惜,你是日本人。中国还有一句话:志不同,不相谋。木村司令一定也听过的。”
“陆先生的气节实在令人佩服,不过,”木村站起身,缓缓踱了几步,盯着陆云川,镜片后的目光带着种狡诈和残酷,“一个死了的民族英雄究竟有多大的价值呢?”
“我陆某人只想做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民族英雄这四个字我还配不上。”陆云川俨然有种视死如归的气概。
“像陆先生这样的中国人真是难得,在上海滩,也算屈指可数,只可惜,陆先生不是姓罗的。”木村颇为遗憾地叹息着。
陆云川被刺到痛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没有说话。木村盯着他,缓缓搓着手,“上海滩龙争虎斗,陆先生在青红帮十几年来出生入死,也只不过是个马前卒子。”
陆云川紧紧闭着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见过罗继祖的儿子,一表人才,很有作为的样子。父业子承,陆先生的处境堪忧啊!”
陆云川冷冷地说:“中国人有中国人的规矩,不必木村司令费心。”
“我忘记了陆先生是个中国人。”木村笑了笑,“中国之所以不进步,就是因为中国人太默守陈规了。”
“我很不想杀死陆先生,想看一看一个骄傲的中国人因为愚蠢的骨气如何忍受别人永远站在他的头上指手划脚。”木村大笑起来,笑声好像锯子,拉着陆云川本来就有裂痕的心。
然而,他告诉自己,木村的居心是显见的,他陆云川不会被日本人利用。他也相信自己对青红帮永远都是重要的,他了解森对帮会的憎恶,是绝不会回来的。他绝不能因为木村几句话而动摇。战争是会很快结束,他得继承着父亲用生命换来的忠义,这是陆家无上的荣誉。
他陆云川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
木村止住笑声,惊异于陆云川的坚韧。也许他低估了这个中国人,但他并不完全死心,在屋里踱着步,许久的沉默令空气异常窒息。
木村做了个手势,让那个拿枪的人退出去。“陆先生,我不会杀你。”
陆云川有些遗憾了,想要做英雄,木村竟不成全。
“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很需要青红帮这样的帮会的支持,我们不但不会铲除帮会势力,反而会大力地扶持,不过,罗继祖是一定要死的。”木村做了个“杀”的手势,“凡是不跟皇军合作的人,一定要铲除。他死了,罗世森就一定会回来执掌青红帮,这就是中国人的孝道。”
他叹息着:“那时候,陆先生就只能永远屈居人下了。”
“你要是真的有把握杀得死老爷子,又何必来找我?”
陆云川一语出口,立刻就开始后悔。开了口,无疑是告诉木村他动了心。他闭紧嘴,决定再不开口。
做不成英雄,陆云川就不得不为以后打算。木村这一步是走对了。
他眼中放出得意的光芒。他转过身,不让这种得意刺伤骄傲的陆云川。“跟我合作对陆先生绝对是有益处的。杀了罗继祖,罗世森只是个傀儡,有皇军的协助,你可以轻而易举控制青红帮以至于整个上海帮会。到那时,只怕陆先生再不会将小小一个青红帮看在眼里了。”
陆云川终于忍不住说:“那我不是你的傀儡吗?”
木村笑了,“可以这么说,但只是暂时性的。这场战争不会持续太久,皇军建立大东亚共荣后,陆先生在上海的地位是牢固不变的。”
“要是这场战争你们输了呢?”陆云川不动声色。
“天皇的圣战必胜!”木村踱着步,“不过,万一中国侥幸赢了,对陆先生依旧毫无妨碍,没有人会知道我们的合作。这笔交易,你是稳赚不赔的。”
陆云川不说话,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杀老爷子是无益的,他已经老了。”
木村眼中发着光,等着他说下去。陆云川咬着牙,用了最大的决心,讲了一句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会说出口的话:“要杀就杀罗世森。”
这句话说出来,全身霍然轻松了,如释重负,才知道这句话原来埋在心里很久了。
强一大早就出去了,走路都匆匆的,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忙的一个。
少男像所有上海太太一样,抱着一堆绒线在织毛衣。毛衣织了多长,其实并不知道,她只在担心强。
只要每天强一出门,她的心就悬了起来,一直要到他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