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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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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老衲想一滴不剩倒入另一个器里,因此必须有一个和老衲一样大小的器,或在老衲之上的器才行……”

“是。”义明静静地颔首。

“今日,如来佛的脸庞是如此祥和。这脸庞也映照出老衲的内心。无论何时如何观看,都不会感到厌倦。”

“打扰您了吗?”

“不。仅是神游,于事无补。只在天上的佛,就像不使用的银子。佛和银子,都是被使用才有意义——”惠果的目光,再度转向义明。“方才提到的那事。刘云樵如今人在何处?”

“听说寄居在金吾卫同僚家中。”

“老衲想和他见个面。可以安排吗?”

“是的。”

“二日后,应该有空。”

“遵命。”

“不是有好几件事要报告吗?”

“正是。”

“还有何事呢?”

“西明寺有一位从倭国来的留学僧,我想您也有耳闻——”

“就是在洛阳官栈,解决怪异事件那人吗?”

“正是。”

“嗯。”惠果点头后,眼睛眯得有如微笑般。“名唤空海吧?”

“是的。正是那人。”

“听志明和谈胜说,是一个颇具文才的人。老衲也耳闻他有所谓世亲有两人的说法,还说要来盗取密法等等……”

“是的。”

“如何还不来盗取呢——”

“是的。听志明和谈胜说,这个空海还会出入妓院……”

“喔——还会前往妓院吗?”

“最近对祆教颇感兴趣,和个中之人好像也有交往。”

“呵呵——”惠果露出有趣的神情。“你对空海的事,知之甚详。”

“西明寺的志明和谈胜觉得甚为有趣,才说予弟子听。”

“原来如此——”

“那个空海,对方才提到的那只猫似乎颇感兴趣——”义明说道。

“嗯,这——”惠果有如孩子般泛起微笑神情。“老衲有意让凤鸣和他见面之时……”

“就是吐蕃来的凤鸣——”

“嗯。”惠果颔首应道。

此时,空海和逸势正在赶路前往胡玉楼。

空海和青龙寺,几乎都在同时得知刘云樵的变化。

“不过,义明啊!”惠果说道。

“是。”

“这件事,根源看似很深邃,老衲或许不得不出面……”

语毕,惠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空海突然醒过来。眼睛并未睁开。闭着眼睛思索,为何自己会醒来呢?

半意识,还在睡眠中。眼睛若一睁开,就完全醒过来了。

白昼,和逸势从平康坊归来后,增加了许多不得不处理的事情。在脑中归纳后,委托大猴去办,又如平日般和大猴学习天竺语。

天竺语——意即梵语。

完毕后,就在灯火下,记下自己所见、所闻、所思。

今夜所记是有关祆教之事。

空海想到可以进一步将祅教的火融入密教的法门之中。记载这些事,不知不觉中感到非常兴奋,直至夜半才完毕。之后,躲进了被褥。

对空海而言,今晚难得在黑暗中神智如此清晰,无法立刻睡着。

透过火,自己和宇宙一体化的“理”与“行”,已经在空海内心成形。他知道其理论,但要转换为语言时,手写的速度却跟不上思考的速度。

所以很不耐烦。

虽说不耐烦,但对空海而言,以语言来追赶思考的作业,并非一件令人厌恶的工作。

以简短的语句把疾速的思考记录下来时,空海会误以为言词或许已经追上思考了,而觉得连灵魂都在驰骋。

这些工作做得太过头了,以致停手后,人躺在被褥里,脑海却还持续在工作着。

任由脑子不停地转动,然后将自己的意识远离肉体,让意识如眺望风景般地观看自己脑中的转动。

眺望之间,昏昏欲眠,终于睡着了。突然,又醒了过来。

空海集中精神,让心绪沉静。

耳边传来邻房逸势的睡声。不过,并非因为这睡声而醒来。

黑暗中,鼻子吸进了混杂着细微花香味的空气。那是桃花香味。

不过,亦非因为这花香而醒来。

好像有某种动静。空海再度屏气凝神。

有动静。是耳朵。双耳,感觉有动静。

那动静,有如细细的蜘蛛丝,不,比这还更细上一百倍的东西,缠住耳朵的深处。宛如耳朵欲嗅出细微花香的感觉。

细微的,只是一种很细微的动静。

睡梦中,空海好几次都感觉自己的意识,被这动静的细丝所牵触。

“来吧,”那动静如此细语,“来吧……”

空海睁开眼睛,凝视着黑暗。黑暗中,闪烁着微弱青色光芒。是月光。

窗户微微开启,从窗外照射进来的月光,在黑暗的房内闪动着微弱的燐光。

到底要我去何处呢?空海自问。起身坐着,转头张望。四下无人。

“来外头……”

耳朵深处听到声音。

——嗯。空海起身站起来。下了床,穿着寝衣,跣足走到外头。

外头是庭院。跣足踏在冰冷的土地上。夜气笼罩着空海的肉体。

月光下,花苞鼓起,开展的叶面和牡丹花并立。

“来吧……”声音又传来。

空海循着声音跨出脚步。桃花的香味,也融入夜气里。

“宁静的夜晚……”空海自言自语。

不知要往哪个方向?不过,他认为即使走错方向,声音会再度指示自己。

来到一棵高大的槐树前面。

“正是此处……”声音响起。

仔细端详,月光下,有个人影伫立在槐树下。不,不是人。

朦胧中,放射出青色的光芒。比月光还要更绿些的光芒。

平静的声音,在空海的耳际响起。当然不是日本语。也不是唐语。是天竺语——也就是梵语。

Namo buddhaya namo dharmaya nam…ah samghaya,namah,suvarnavabhasasya mayūrarajnnah,namo mahamayūryai vidya…rajnyai。Tad…yatha,siddhesusiddhe,mocani moksani mukte vimukte,amale vimale nirmale,anure(andare),panure(pandare),manngale.

这是空海所知道的韵律、语言。孔雀明王陀罗尼。

沐浴在月光里,树下伫立着一尊美丽的神。右手持耀目的孔雀尾,左手持莲花。孔雀明王伫立在彼处。

空海泛起微笑,走向孔雀明王。

“空海啊……”孔雀明王说道。“吾即孔雀明王——”

非男声亦非女声,而是清脆的中性声音。

孔雀明王——在印度、天竺,因为能够吞噬猛烈毒蛇,其能力被神格化,以菩萨的模样,作为佛教守护神之一。

“是。”空海以清脆的声音回应。接着问道:“孔雀明王,为何呼唤在下呢?”

“为忠告你而来。”

“忠告——吗?”

“你千里迢迢渡海来长安,所为何来?”孔雀明王说道。“为求取密法而来的吧!”不待空海回答,孔雀明王又说道。

“正是。”

“既是如此,为何还在迟疑呢?”

“迟疑?”

“为何还不速速前往青龙寺呢?”

“只因时机未到——”

“何以时机未到呢?”孔雀明王问道。

空海听到此问,面露微笑。

“为何而笑?”孔雀明王说道。

“明王既是佛门之人,为何还故意询问沙门当事人呢?此事您难道不知道吗——”空海说道。

“真是愚蠢的问题啊!难道在试探我吗?纵使是神,也无法完全了解人心——”孔雀明王说道。

“原来如此。”

“再问一次,何以时机未到呢?”

“因为无论是在下还是对方,都尚未准备妥当。”

“对方?”

“就是青龙寺。”

“嗯……”

“与其在双方尚未准备妥当就前往,还是准备万全后比较好。凡事并非快就是好,不是吗?花在尚未准备好之前,也不绽放——”

空海如此一说,孔雀明王悄悄地将孔雀尾移到握着莲花的手,空无一物的右手往侧面伸去。

那里有牡丹的树枝。芽苞已经长成大大的叶子了。

“看吧!空海——”孔雀明王以右手食指指着枝头。

月光下,枝头微微摇动。并没有风。眼见叶子渐渐变大,叶子之间,长出一个花苞。花苞裂开,一朵牡丹花就在月光下慢慢绽放。

孔雀明王收回手指。

月光之下,重瓣牡丹静静地在风中摇曳。

“真是精彩啊!”空海的话中,混杂着赞叹之意。

刚刚盛开的红牡丹,娇艳欲滴可人。

“未必得准备妥当,花朵依然可以绽放。”孔雀明王以中性的声音说道。

“是的。”空海坦率颔首称是。“在下现在的一切作为,其意义和明王所为相同——”

“相同?”

“让花盛开。”

“所谓花,指的是密法?”

“正是。目的就是要让在下内部那朵密之花盛开。而且,尽可能还要缩短时间。因而才说与您相同。”

“喔。”

“原本得二十年才能绽放的花,我希望在更短的时间内让它开放。”

“密之花吗?”

“正是。”

“既然如此,不是更应该早日前往青龙寺吗?”

“我认为现在前往青龙寺,反而更费时间——”

“何故?”

“我只是从倭国来的一介留学僧而已。一般而言,必须留在这国家二十年,才能够学习到密宗。”

“嗯。”

“既然要学,我就非得把完整的密宗带回国去不可。”

“完整的密宗?”

“是的。我要学会密宗最初出现在这世上时的语言,想了解那时的密宗。”

“唔。”

“唐语密宗,当然也有学习之必要。不过,若能够了解密宗最初出现的语言——梵语,才能学习到神机微妙之处,不是吗——”

“原来如此。”

“纵使现在前往青龙寺,因为不懂梵语,只能学得无法触及本源的密宗。因此,现在我正在学习梵语。”

“既是如此,何以不专心学习梵语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空海啊!你的所作所为,未免太多管闲事——”

“所指何事呢?”

“与你不相干之事,最好别插手管。”

“原来如此。”空海露出微笑。“刘云樵之事吗?”

“是的,那事对尊下无益。”

“为何无益?”

“有可能致自己于死地。”

“因刘云樵之事吗?”

“嗯。”孔雀明王回答后,又把孔雀尾握在右手。

“若是死了,就很麻烦。”

“那么,就不要和刘云樵之事牵扯——”

“不过,那也是个人的兴趣——”

“我已经对你提出忠告,好自为之吧!”孔雀明王说道。

他边看着空海,边往后退半步,握着莲花的左手,和握着孔雀尾的右手轻盈地摇动。宛如舞蹈般舞动着。

举起右脚,左脚踏在半空。

“吾回天庭矣!”

孔雀明王的身体,浮上天空。孔雀明王优雅舞动着,在月光下缓缓升天。

一步一步走着——

宛如天空中有个看不见的阶梯,一阶一阶慢慢走上去。

掠过槐树的树枝,升上槐树树枝的最高处,然后又往上升去。

发光的身体,被大风吹起,突然消失在槐树之上的空中。

“孔雀明王吗……”

空海眺望着孔雀明王所消失的槐树上空,喃喃自语。

空海腰部高的地方,孔雀明王让它绽放的大朵牡丹花,在月光下随风静静地摇曳着。

一大清早,橘逸势就踩着重重的脚步声,来到刚做完早课的空海房内。

对着坐在书桌前空海的背后,喊叫着。

“喂!空海啊——”逸势说道。

“何事呢?逸势。”空海回头问道。

“听说牡丹花的事了吗?”逸势说道。

“牡丹花?”

“还不到花期,庭院竟有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原来是这事呀?”

“难道你已经知道了吗?”

“嗯。”

逸势露出泄气的神情,坐在空海之前。

“一朵,只有一朵喔!实在不可思议,对不对?空海。”

“那朵花是昨夜孔雀明王从天上降下来,在我眼前使它盛开的。”

“如何会——”

“孔雀明王为了警告我,不要再插手刘云樵之事而来的。”

“为什么来警告你——”

“要我早些前往青龙寺。”

“嗯……”逸势点头之后,神情转为凝重。“不过,你所谓的孔雀明王,是真的孔雀明王吗——”

“你说呢?”空海神情愉快地看着逸势。

“难道你真的认为这世上有孔雀明王?”

“逸势,很难得说出像儒者的话来——”空海笑道。

孔子所谓“不语怪力乱神”,记载于《论语》这本书之中。

孔子之意,就是不谈论灵魂、神鬼等那些超自然现象的事。

“逸势,你也得小心才是。”空海说道。

“小心什么?”

“孔雀明王说,若继续插手刘云樵之事,会有生命危险。”

“什么?”

“这就是威胁吧!既是如此,我更不想放手——”空海看着逸势说道。

第九章 邪宗淫祠

空海和橘逸势离开西明寺,是在正午之前。

两人往西市走去。

为了和昨日才见面的马哈缅都再度会面。

昨日,空海一听到刘云樵之事,立刻辞别马哈缅都。告辞之际相约翌日——即今日再会。

马哈缅都把刘云樵之事大致说过后,又对空海说道:

“空海,接着就是你委托我办的那件事。”

“如何呢?”空海问道。

“由于事出突然,对方说明日午时过后,倒是可以挪出时间。”

“马哈缅都呢?”

“明日你若要去,我可以作陪——”

“那就偏劳了。”

此事是昨日说好的。

“怎么啦?空海。”那时,逸势以日语问道。

“我前阵子拜托马哈缅都的事,今日给我答复——”

“什么事呀?”

“我想到祆教的祆祠看看,所以拜托马哈缅都引见。”

所谓祆祠,就是祆教寺——亦即琐罗亚斯德(Zoroaster)教的寺院。

“若是可能,我想当面向祆教僧人请教一些事。”

“喔——”

“马哈缅都告诉我,若是布政坊的祆祠和那里的安萨宝,倒是挺适合的。他已为我做了安排。”

“安萨宝?”

“所谓安,是姓——”空海说道。

空海入唐之时,祆教在中国已有三百年的历史。

唐都长安,也有好几座祆教寺——祆祠,侨居的西域人为数亦不少。为统一管理这些侨居西域人,官方设有“萨宝”的官职。萨宝通常由西域胡人有力者担任。西域人使用中国姓氏时,很多都喜爱以“安”为姓。

“逸势要一起去吗?”

逸势被空海如此一问,也很想前往祆祠一探究竟。

因此,空海和逸势才一起走出西明寺。总之先到西市。打算和马哈缅都会合后,再一起前往位于布政坊的祆祠。

布政坊位于西明寺所在的延康坊北侧,但是两坊之间还有光德坊和延寿坊。负责长安治安的右金吾卫,也在布政坊。

“不过,空海啊——”逸势边走边叫住空海。“今朝所说的话,孔雀明王当真说你会有生命危险吗?”

“是啊!若是再继续插手刘云樵之事的话。”

“若是有生命危险,那么我也涉身其中啰。”

空海考虑一下说道:

“唔,应该已涉身危险之中了吧——”

“真的吗?”

“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你应该也包括在内。”

“不要威胁我!”

“不是威胁你。”

“意思是说那只妖猫会对你我设下什么圈套吗?”

“你说呢?”空海边走边说。

“昨日你又去胡玉楼了吧?这样对刘云樵之事,不是涉入更深了吗?”逸势说道。

昨日,空海辞别马哈缅都后,立刻直奔胡玉楼,和玉莲及牡丹会面,听她们又把刘云樵事详细叙述一遍。

“不错,正是如此。”

“总觉得事情愈变愈可怕。”逸势说道。

“嗯。”

逸势对着颔首点头的空海问道:

“不过,空海啊!今日你不是有不少事要调查吗?”

“昨日已拜托大猴替我去办了,他应该会办得很好吧!”

和尚们在读梵文时,大猴因为会讲天竺语多少也帮得上忙,所以他在西明寺非常管用。

“拜托他何事呢?”

“两件事。”

“两件事?”

“刘云樵之事和丽香之事。”

“什么?!”

看来逸势好像无法理解的样子。

“拜托他调查刘云樵现在人在何处?情况如何?还有刘云樵的族谱等。”

“丽香呢?”

“昨日玉莲不是说丽香好一阵子未曾出现在雅风楼了吗?我颇在意这事。拜托大猴调查丽香的身世及她的过去等。”

“不过,调查刘云樵之事,还能理解。连丽香都要调查,所为何来呢?”

“因为丽香的客人是刘云樵——”

“但是……”

“那只猫不是连刘云樵进出雅风楼,还有请道士之事都一清二楚——”

“那和丽香有关联吗——”

“或许吧!”空海说道。

“不过,你这般热衷于妖怪、梵语、祆教,对最重要的密宗,到底有何打算呢?”

“这些都是为了密宗呀!”

“什么?”

“哈哈。”

“你是说妖怪啦、梵语啦,还有现在要前往的祆教寺,都是为了取得密法吗?”

“对啊!当然我本身也很感兴趣。对了,逸势,我必须争取时间。可是我只有一个人,真是令人着急啊!”

“是吗?”逸势应声后,接着又说道:“我们不是还有二十年吗?”

“不。二十年后,我已经超过五十岁。我如何能等二十年呢——”

“……”

“逸势啊,今朝你看到庭院那朵盛开的牡丹花了吧?”

“看到了。”

“我想做的,就如同那般。”

“如同那般?”

“我必须要让那朵密之牡丹,早些在我内部盛开。不必二十年——”

“嗯。”

“不过,像那朵牡丹花般过早绽放,并不好。”

“……”

“早些让它绽放虽好,但在未准备妥当之际就强行让它盛开的花,不久就会枯萎。然而,我又不能准备二十年——”

所以目前自己的所作所为,正是为此而准备——空海说道。

此时,空海和逸势已经走到喧嚣嘈杂的西市了。

“这么说来,这位始祖出生于比佛陀还久远的时代。”空海说道。

地点是位于布政坊的祆教寺——祆祠之内。房子昏暗。穿过大门,正面有个祭坛,点燃着火。火和烟的味道,笼罩整个屋内。

墙壁已经被烟熏成暗灰色,原本窗子就不多的屋内,显得更加阴暗。不过,墙壁和屋顶之间留有排烟的缝隙,烟能够顺利排出,屋内倒也不如料想中那般烟雾弥漫。

据说祆教的始祖——琐罗亚斯德,出生于公元前七世纪至六世纪。

后来被称为“佛陀”的人物——瞿昙·悉达多(Gotama Siddhattha)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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