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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丝呻吟着。这姑娘的手指如此清凉,如此体贴。塞丝盘根错节、秘不示人、如履薄冰的一生稍稍退让了一些,柔和了一些;看样子,她在去狂欢节的路上从携手的影子中找到的一线幸福是可能的———只要她能对付保罗D带给她的和保留给自己的那些消息。只要她能对付。而不是每见到一幅可恨的画面漂到她面前,就垮掉、倒下,或者哭泣。不是像贝比萨格斯的朋友,那个以泪泡饭的戴软帽的年轻姑娘那样,表现出一种持久的疯狂。像菲莉丝大妈那样,瞪圆了眼睛睡觉。像杰克逊梯尔那样,在床底下睡觉。她只想活下去,像她过去那样。独自和女儿待在闹鬼的房子里,所有该死的事情都由她来顶着。为什么这时候,保罗D替代了那个鬼魂以后,她却垮了?害怕了?需要贝比了?最糟糕的已经过去了,不是吗?她已经挺过来了,不是吗?小鬼魂统治124号的时候她还能忍受,能做事,能解决一切问题。如今,有了一点关于黑尔如何如何的线索,她反倒像一只寻找妈妈的兔子一样六神无主了。
宠儿的手指太美妙了。在它们的抚慰下,塞丝再次均匀地呼吸,痛苦平息了。塞丝来这里寻找的安宁悄悄潜入了她的内心。
我们肯定是个奇观,她想道,于是又闭上眼睛去看:三个女人,在“林间空地”中央,在圣贝比萨格斯热爱的石头脚下。一个坐着,其余两个跪在她面前,她把脖子伸向其中一个人亲切的双手。
丹芙盯着另外两个人的脸。宠儿则看着自己拇指的动作,而且肯定爱着她眼前的这个人,因为她探出身去吻了塞丝下巴下面的柔软部分。
第23节
她们就那样持续了片刻,因为丹芙和塞丝都不知如何是好:如何去制止她,而不是去体味那两片嘴唇的形状,享受它们不停亲吻的感觉。然后,塞丝抓住宠儿的头发,迅速地眨着眼睛,让自己脱了身。她事后相信,肯定是由于那姑娘的气息与鲜奶一模一样,她才皱起眉头,生硬地说:“别这样,你也老大不小的了。”
她看了看丹芙,发现恐慌即将演变成别的祸事,便马上站起身,打破了这个戏剧性的场面。
“快起来!起来!”塞丝把姑娘们轰起来。她们离开“林间空地”时和来的时候差不多一样:塞丝领头,姑娘们远远跟在后面。大家都像来时一样沉默,却有所不同了。塞丝很困惑,不是因为亲吻,而是因为在亲吻之前,当她舒舒服服地让宠儿用按摩驱散疼痛时,那惹人喜爱的手指,还有那先是抚慰她、然后又扼住她脖子的手指,曾让她记起了什么,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了。不过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贝比萨格斯并没有掐她,不像她开始以为的那样。丹芙说得对。远离了“林间空地”的妖术,走在斑斑驳驳的树影中,现在塞丝头脑清晰了———她记起了那些手指,她熟悉它们胜过熟悉自己的手指。它们曾经一部分一部分地擦洗她的身体,包裹她的阴部,梳理她的头发,往她的乳头上涂油,给她缝衣服,帮她洗净双脚,往她后背上抹油,还放下手里所有的活计来按摩她的后颈,尤其是在开头的日子里,那些时候,塞丝的精神在她记得和不记得的事情的重压下濒于崩溃:“学校老师”的侄子们玩弄她,而“学校老师”在一旁用她亲手制作的墨水记录下来;一个在田里直起身来的戴毡帽的女人①,她的脸庞于塞丝脑际翩然浮现。即便在世界上所有的手中间,她也能认出贝比萨格斯的那双,就如同认出寻找天鹅绒的白人姑娘的那双好手一样。然而,十八年来,她生活的房子一直充满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触摸,而那按住她后颈的拇指又与这触摸一模一样。也许它就是到那里去了。在保罗D把它打出124号以后,它也许就是在“林间空地”上重振旗鼓的。合情合理,她想。
当初为什么带上丹芙和宠儿,这事现在不再迷惑她了———看来是一时冲动,以及寻求保护的模糊愿望使然。姑娘们救了她,宠儿更是激动得像个两岁孩子。
就仿佛火焰熄灭或者敞开窗子放进清风时消散的一股微弱的燃烧气味,有关这个姑娘的抚摸同样与那小鬼魂酷似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那本来也不过是一次小小的不安———还没有强大到让她抛开现在从心中涌出的勃勃雄心:她要保罗D。不管他说了什么、知道了什么,她的生活中不能没有他。她来到“林间空地”,不仅仅是为了纪念黑尔,也为了找个答案;现在她找到了。对,是信任和重新记忆,是他在炉子前面拥住她的时候她所相信的那种可能性。他的重量,他的棱角;他那真实的胡子;弓起的后背,训练有素的手。他那期待的眼睛和威风凛凛的人性力量。他那与她心心相印的灵魂。她的故事是可以忍受的,因为它同样也属于他———可以诉说,推敲,再诉说。彼此不知道的那些事情———谁都无法诉诸语言的事情———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他们打发他衔着铁嚼子去了什么地方;她那“都会爬了?”的宝贝儿的死亡多么完美。
她想回去了———越快越好。给无所事事的姑娘们安排点活儿干,充实一下她们胡思乱想的头脑。她匆匆穿过由于太阳偏移而凉下来的绿色长廊时,忽然觉得两个姑娘仿佛姊妹一般相像。她们那令人惊奇的顺从和绝对可靠,在她脑海倏然闪过。塞丝理解丹芙。孤独使得她干什么都遮遮掩掩的———我行我素。成年累月的闹鬼以难以置信的方式使她变得迟钝,也以难以置信的方式使她变得敏锐。结果就出了这么一个塞丝誓死保护的、胆小而又固执的女儿。另一个,宠儿,她了解得少一些,或者说根本不了解———只知道她为了塞丝什么都肯干,还有,丹芙和她喜欢彼此做伴。现在她想,她知道个中原委了。她们以和谐的方式挥霍和攫取着她们自己的感情。一个愿意给予,另一个则乐于获取。她们先是守在环绕着“林间空地”的树林中间,然后在塞丝被扼住时带着尖叫和亲吻冲进来———反正她就是这样向自己解释的,因为她既没发现两个姑娘之间有竞争,也没发现一个在主宰另一个。她一心想的只是她要给保罗D准备的晚饭———很难办,也非办不可———她要去和一个温柔的男人一道开创她的更新、更强大的生活。做些四面烤焦的小土豆崽儿,多撒上点胡椒粉;桂皮炖豆角;糖醋凉拌黄瓜。要么把刚掰下来的玉米跟葱一起用黄油炸。甚至,再做个暄软的面包。
还没走进厨房,她就开始盘算里面的东西,满脑子都是自己设计的食谱,没有马上看见白楼梯下摆着的一只木澡盆和里面坐着的保罗D。她冲他笑笑,他也回以一笑。
“夏天早过去了。”她说。
“进来吧。”
“去去去。姑娘们就在我后边。”
“我什么也没听见哪。”
“我得做饭了,保罗D。”
“我也做。”他站起来,把她搂在怀里,不放她走。他身上的水将她的裙子都沾湿了。他的下颚贴着她的耳朵。她的下巴挨着他的肩膀。
“你要做什么饭?”
“我想弄点豆角。”
“嗯,不错。”
“炸点玉米?”
“很好。”
不成问题,她当然能做到。就像她刚到124号那天———毫无疑问,她的奶水足够所有的孩子吃。
第24节
宠儿进了门。他们本该听见她的脚步声,却没有听见。
呼吸急促,窃窃私语,呼吸急促,窃窃私语。门刚在身后撞上,宠儿就听见了他们的声音。砰的一响让她跳起来,然后她把脑袋扭过去,听明白楼梯后面的低语声。她迈了一步,差点哭出来。她本来已经离塞丝这样近了,刚才又更近了一步。塞丝做或想与她无关的事情时席卷她的那种愤怒,同这个可有天壤之别。她能够忍受塞丝出门的那些个钟头———每天九十个小时,一星期中只有一天例外。甚至能忍受她在墙壁和门板后面躺在他身边的那些夜晚,她离得很近,却不在视野里。可是现在———甚至宠儿所指望的、强迫自己知足的白天时间也被压缩了,也被塞丝关注其他事物的愿望给弄得支离破碎。主要怪他。是他说得她跑到树林里,坐在石头上自言自语。是他夜里把她藏在门后头。现在又是他霸占着她,在楼梯后面嘀嘀咕咕,就在宠儿刚刚救治了她的脖子、准备好把手放进那女人自己的手里之后不久。
宠儿转身离去。丹芙还没到,要么就是还等在外面什么地方。宠儿出去找她,半路上停下来,看一只红雀从树梢飞向树枝。她的眼睛跟着这个血点在树叶间穿行,直到找不见它,她才倒退着走开,仍然渴望再看上一眼。
她终于回转身,穿过树林跑向小溪。站在岸边,她望着自己的倒影。当丹芙的脸也映在她的旁边,她们在水中面面相觑。
“是你干的,我看见了。”丹芙道。
“什么?”
“我看见你的脸了。是你让她噎住的。”
“不是我干的。”
“你跟我说过你爱她。”
“是我治好的,不是吗?不是我把她的脖子治好的吗?”
“那是后来。在你掐了她脖子之后。”
“我吻了她的脖子。我没掐。是铁圈掐的。”
“我看见你了。”丹芙抓住宠儿的胳膊。
“当心,姑娘。”宠儿说着,抽出胳膊,沿着在树林一侧歌唱的小溪竭尽全力地奔跑。
丹芙独自一人留在那里,心中纳罕,自己是否的确误会了。她和宠儿当时站在树林中交头接耳,而塞丝坐在石头上。丹芙知道“林间空地”曾是贝比萨格斯布道的地方,不过那时候她还是个婴儿。她从不记得自己后来到过那里。124号和它后面的田野是她了解和需要的全部世界。
从前有过一段时间,她了解得更多,也更愿意了解。她曾经沿着小径走向另一座真实的房子。曾经在窗下偷听。她独自干过四回———偷偷离开124号,在午后,当她妈妈和奶奶放松了警惕,家务活已经干完,而晚饭又没开始;充分利用与晚上的职责换档的一小时空闲。丹芙曾经溜号去找那座其他孩子能去、而她却不能去的房子。她找到的时候,胆小得不敢到前门去,只好扒着窗户往里偷看。琼斯女士端坐在直背椅上;几个孩子盘腿坐在她面前的地板上。琼斯女士拿着一本书。孩子们拿着石板。琼斯女士在说着什么,可是声音太小了,丹芙什么也听不见。孩子们跟着她说。丹芙去看了四次。第五次,琼斯女士抓住了她,说:“从前门进来,丹芙小姐。这可不是儿戏。”
于是她有几乎整整一年时间可以和同学们相伴,和他们一起学习拼写和算术。她那时七岁,那些下午的两个钟头一直为她所珍视。尤其可贵的是,她做下这件事全靠自己,还因为让妈妈和哥哥们喜出望外而喜出望外。每月收费五分钱,琼斯女士做了白人们认为即便合法也毫无必要的事情:让她的小客厅里挤满那些有时间也有兴趣读书的黑孩子。带给琼斯女士的五分钱系在手绢里,拴在腰带上,这让丹芙热血沸腾。她学着尽量老练地使用粉笔,以免发出尖声;欣赏大写的W、小写的i、自己名字里字母的美,还有琼斯女士用作课本的《圣经》里深切哀怆的句子。丹芙每天早上温习功课,每天下午去一显身手。她是这样快乐,都不知道自己在被同学们回避着———他们找借口、改变步调,不跟她走到一起。是内尔森洛德———那个跟她一样聪明的男孩———终止了这一切;他问起了关于她妈妈的问题,使得粉笔、小写i和那些下午包含的其余内容变得永远不可企及。他问问题的时候,她本该一笑置之,或者把他推个跟头,可是他的脸上和声音里都没有恶意,只有好奇。然而他提问时在她心里跳将起来的东西,事实上蛰伏已久了。
她再也没有回去。第二天她没去上学,塞丝问她为什么。丹芙没有回答。她害怕得不敢找她的哥哥或是别的什么人去问内尔森洛德的问题,因为关于她妈妈的某种古怪而可怕的感觉,正在那从她心里跳将起来的东西周围聚集。后来,贝比萨格斯去世后,她已不再奇怪,霍华德和巴格勒为什么要出走。她不同意塞丝的解释,说什么是因为鬼才离开的。如果真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耽搁这么久呢?他们同它一起生活的时间跟她一样长。但是,如果内尔森洛德说得对———那就怪不得他们要那么闷闷不乐,尽可能远地离开家了。
与此同时,丹芙开始专心致志地对付那个小鬼魂,于是,有关塞丝的不可开交的噩梦获得了解脱。在内尔森洛德提问以前,她很少对它的胡闹感兴趣。既然她妈妈和奶奶对鬼魂的出没表现得相当耐心,她便对它漠不关心了。后来,它开始惹恼她,用恶作剧搞得她疲惫不堪。那正是她走出门、跟着孩子们去琼斯女士的家庭学校上学的时候。于是,她所有的愤怒、爱和恐惧都系于小鬼魂一身,她对此完全不知如何是好。甚至当她真的鼓起勇气去问内尔森洛德问过的问题时,她也听不见塞丝的回答,听不见贝比萨格斯的回答,听不见此后的任何一句话。整整两年时间,她一直在一种坚实得无法穿透的寂静之中度过,但她的眼睛却因而得到了一种她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力量。比如,她看得见一只蹲在头顶上六十英尺高树枝上的麻雀的两个黑鼻孔。她有整整两年什么都听不见;然后,就突然听见了近处爬楼梯的轰响。贝比萨格斯以为是“来,小鬼”走进了它从来不去的地方。塞丝以为是儿子玩的印第安橡皮球滚下了楼梯。
“是那该死的狗发昏了吗?”贝比萨格斯嚷道。
“它在门廊呢,”塞丝道,“不信你自己去看。”
“那我听到的是什么呀?”
塞丝砰地盖上炉盖。“巴格勒!巴格勒!我跟你们俩都说过,不许在这儿玩球。”她看了看白楼梯,见丹芙站在顶层。
“她在学着爬楼梯。”
“什么?”开炉盖用的垫布在塞丝手里攥成一团。
“那个小孩,”丹芙说,“你没听见她在爬吗?”
首先跳出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到底是丹芙真的听见了什么动静,还是那个“都会爬了?”的小女儿仍旧在这里肆虐,变本加厉?
丹芙的听觉被一声她不忍听到的回答切断,又被她死去的姐姐试图爬楼梯的响动接上,它的恢复标志着124号里面的人们命运的又一次转折。从那时起,鬼魂的出没就充满了恶意。不再是叹息和意外事故了,而是变成了直截了当和蓄意为之的摧残。巴格勒和霍华德对于跟女人们一起住在房子里感到怒不可遏,如果不去城里干送水和喂牲口的临时工作,他们便时时刻刻都闷闷不乐地怪罪她们。直到最后,这恶意变成了过分的个人攻击,把他们两个统统赶走。贝比萨格斯累了,在床上长卧不起,直到她那伟大而苍老的心停止跳动。除了不定期的对色彩的要求,她实际上一语不发———直到她生命中最后一天的那个下午,她下了床,慢悠悠地颠到起居室门口,向塞丝和丹芙宣告她从六十年奴隶生涯和十年自由人的日子中学到的一课:这世界上除了白人没有别的不幸。“他们不懂得适可而止。”她说道,然后就离开她们,回到床上,拉上被子,让她们永远地记住那个思想。
此后不久,塞丝和丹芙试图召唤那个小鬼魂,跟它论理,可是毫无结果。结果来了一个男人,保罗D,将它吼走、打跑,再自己取代它的位置。无论有没有狂欢节那回事,丹芙都更愿意接受那个满腔怒火的婴儿,而不是他。保罗D搬来后最初的那些日子,丹芙尽可能久地待在她的那间祖母绿密室里,像山一样孤独,也几乎一样庞大;她常想,谁都有个伴儿,单单她没有,连让一个鬼跟她做伴都不行。所以,当她看见那条黑裙子和下面的两只没系好鞋带的鞋子时,她浑身发抖,暗自谢天谢地。无论宠儿有怎样的威力,无论她怎样发威,宠儿总是她的。想到宠儿对塞丝的计划的危害性,丹芙警惕起来,但又觉得无力阻挠;她太渴望去爱别人了。在“林间空地”目睹的一幕令她羞辱,因为在塞丝和宠儿之间作选择并不存在矛盾。
她离开她的绿色灌木小屋,朝着小溪走去,不禁心想,如果宠儿真的决定掐死她的妈妈,那该怎么办。她会任其发生吗?谋杀,内尔森洛德说过的。“你妈妈不是因为谋杀给关起来了吗?她进去的时候你没跟着吗?”
是那第二个问题,使得她过了那么长时间才去找塞丝问第一个问题。那跳将起来的东西,曾经在这样一个地方被卷了起来:一片漆黑,有块石头,还有某种能自己动弹的东西。她还没听到回答,耳朵就聋了;同那些盛开着追随阳光、当阳光离去时又紧紧关闭自己的小茉莉花一样,丹芙一直守候着那个婴儿,对旁的一切事物都不管不顾。直到保罗D到来。不过,他造成的破坏因为宠儿奇迹般的复活而自动失效了。
第25节
就在前面,在小溪边,丹芙能看见她的剪影:她赤脚立在水中,黑裙子提到腿肚上,美丽的头全神贯注地低垂着。
丹芙眨落新鲜的眼泪,靠近她———渴盼着一句话,一个宽恕的信号。
丹芙脱下鞋子,在她身旁将双脚踏入水中。过了一会儿,她才把目光从宠儿奇妙的头上移开,去看她正在盯着什么看。
一只乌龟沿着河岸徐行,拐了个弯,爬向干燥的地面。身后不远处是另一只,头朝着同一个方向。四只盘子各就各位,安置在一只踟蹰不前的碗钵下面。从雌龟身后的草丛里,那只雄龟飞快地爬出来,飞快地骑在她的背上。他勇不可挡———就在她的肩膀旁,他把脚埋进土里。脖子纠缠起来———她的往上伸,他的朝下弯,他们相亲的头拍打,拍打,拍打。她焦渴的脖颈抬得比什么都高,宛如一根手指,伸向他的脖颈,冒着伸出碗钵外面的一切危险,只是为了触到他的脸。沉甸甸的甲壳彼此撞击,抗议并嘲笑着他们那游离出来相亲的龟头。
宠儿撂下裙褶。裙子在她周围展开。裙摆浸在河水中,颜色暗了下来。
在“先生”的视线达不到的地方,谢天谢地,远离了公鸡们那微笑着的首领,保罗D开始颤抖。不是突然开始的,也不是可以轻易觉察出来的。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