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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远在数千里之外 的亲人,仍然情切切地日夜挂念着在农场受苦的他们。他们的亲人大都文化不高,不会用抒 情之笔详细地写出他们的思虑担忧的心迹,写出他们无以言表的相思之情。此时我已得知, 徐保安的妻子杨爱珍是共产党员,党组织理所当然地要她和右派分子的丈夫在政治上划清界 限,而她自己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知道自己的丈夫受了大委屈,仍然把丈夫当做依靠,当做 贴心人。在简短的书信往来中,她倾吐心曲,也只是表现在对丈夫的无微不至的关怀,问丈 夫劳动能不能支持,需要什么不。她在信里讲的最大的“政治”,就是提起那个年代对丈夫 常用的一句套话:“安心劳动,争取早一日摘掉帽子。”靳清义的言论,主要是说党在工作 中的缺点错误,正如人的肌体上长了瘤子应动手术割掉,我们的党才能大踏步地继续前进。 到反右斗争中,他的这些言论被歪曲为政治工作犹如人身上的瘤子应予割除。靳清义本人就 是政治教员,原来的言论被歪曲得翻了个个儿,他有口难辩,就这样当上了右派。靳清义是 独子,他无法向家在农村的高堂老母从信上把这一切说清楚,就只得向母亲隐瞒了真情,母 亲压根儿没想到儿子会成为右派。那时下放农场劳动已为全国人民所知晓,老太太以为儿子 只是下放劳动,虽隐隐约约觉得内中有些蹊跷,心里想这或许不是什么好事,但是儿子不提 说,她也不能问,也不好往坏处想。对于20多岁就当了上尉军官的儿子,她心里只有骄傲和 敬重,从来不向儿子提说什么,包括儿子的婚事。当了上尉军官的儿子的婚事还需她这个待 在农村的娘操心么?
这天晚上,我摆脱纷乱的思绪仍很快入睡了。半夜里被尿憋醒。厕所在队部后面,要走过三 组的宿舍,经过一个狭长的过道。我怕遇上男同胞,急急地把上衣长裤都穿整齐,才奔出房 门。可一走出房门,就见地上月光似水,深蓝的夜空飘着大片大片像棉絮似的白云,这白 云又似被一支大毛笔刷了几下,变得丝丝缕缕,由南到北飘散而去。我忽然觉得心里酸楚万 分,疼痛不已。我远方的亲人,你们可知道,此时此刻,孤独的我是在怎样的痛苦中思念着 你们。在深邃寥廓的夜空那一方,那个更寂寞更孤独的灵魂,一定也是在想着我的,男子汉 的他,此时此刻,心里一定也很苦很苦,比我更苦……命运之神,你为什么如此残酷地撕裂 我们流血的心?我不禁驻足而立,望着天上明亮的大半个月亮,心里发起狠来:月亮月亮, 你如没有了光华,天上地下都是一片黑暗,每个受难者心里都混沌一团,该有多好!人如果 倒退到猿,我们肯定就不会有如今的痛苦了。让我变做猿猴,变做戈壁滩上冰冷的石头!为 什么我竟是个有感情、有思维的人,我还是个女人!天哪,天哪!
这瞬间的痛苦和思绪,是一泡尿引起来的,我又急急地奔向厕所……月光掩映下的厕所黑 黢黢的,我一点没有惧怕,一边解着裤带,一边冲了进去 。尿完尿,心绪似乎又有点安然,我 躺倒在床上兀自又沉沉地睡去。来农场之后,生活之弓弦一直绷得很紧很紧,即使是愁肠万 结,心绪再烦再坏,似乎也没有多少时间供我自由地支使,去自由地想啊想。人的生命意识 竟是如此强大,强大到只要活着就行,只要活着有个既定目标就行。我就这样活着,我身边 的难友大都也这样活着。现在清醒地回忆往昔的日子,我认为,其实这正是人的品质中应 称之为坚强的那种东西。
夏收很快就要开始了,赵金恒向全队做了动员报告,宣布放假一天,让大家休息一下,做些 准备工作。
去年夏收时,我参加了宣传队,到各队的地头唱歌跳舞,慰问参加夏收的全体人员,也算是 鼓舞斗志吧,受到大家的欢迎,也被有些难友羡慕。因为四大队离场部远,唯独没有到四大 队来过。今年,形势变化很大,场里已不能组织宣传队进行田间鼓动。我们原宣传队的成员 一个个都得参加紧张的夏收了。
在夏收前的这个假日里,每人都领到了一把镰刀。几个难友帮我挑镰刀,挑了一把最好使的 。院子里放了一个长条磨石,有人帮我把镰刀磨得十分锋利。因为我既未用过镰刀,就更不 会磨镰刀了。
我到三组的宿舍里转了转,看他们做些什么,只见他们多数人都在找出最破最旧的衣裤在缝 缝补补,说是夏收最费衣服,穿好些的衣服就烂成破条条了。陈××还找出一双千补百衲的 破鞋,在上面继续加补丁,说是夏收时千万不能穿好鞋,再结实的鞋夏收时也会让骆驼刺全 剐破了。陈××补好了补丁,还把一双补了几种颜色碎布块的破布鞋穿在脚上试了试,看加 了新补丁的破鞋是否还合脚。他担心因为补丁补得不平整又反复补过,影响鞋帮变形走路会 夹 脚。试的结果还可以。
“夏收时你最好在衣服上别上一苗针带上。”陈××又叮嘱我。
“带针干啥?”我十分不解。
“带针是为了挑刺,麦田里骆驼刺很多,防不胜防,每个人的手上都会扎上刺,带上针,随 时都可以把扎上的刺挑掉。”
随时把扎在手上的刺挑掉,我对手上扎刺没有多少体会,只记得小时候妈妈的手上不知怎的 从木头的门帮上扎了一根大刺,刺扎得很深,妈妈用针挑呀挑的,手上用针挑出了一个血糊 糊的小洞,刺还未挑出,我看着妈妈吸着冷气龇着牙继续往血肉深处用针尖剜来剜去找刺的 神气,真觉得太疼了。骆驼刺扎在手上大概不会有那么疼吧?但我仍不觉冒出了一句:
“哎呀,那多疼呀!”
屋里几个人都笑了。
王昭又接着给我上课。
“现在天很热,但不能穿短袖衣服,因为收割时麦芒不断在胳膊上刷来刷去,麦芒那东西十 分尖利,不穿长袖衣服,一天下来,胳膊就让刷破了,疼得不得了。”
他还说:“明天,磨石要带到地里,镰刀割上一个小时左右就老了,再继续割就费劲了。你 不会磨镰刀,如果看到我们谁在磨镰刀,你就赶快凑过去,我们就替你磨了。”
他的心真细,想得真周到。
第二天拂晓,上工的哨子吹响了,全中队除一组外,几十号人马都沿着通向东边大地的车路 走去,队伍浩浩荡荡,队里的家属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也加入到夏收的队伍中来了。“麦 黄一时,绣女下床。”我突然记起编《甘肃农民报》时用过的一句农谚。此时,家属如若待 在自己家里不出工,真的就很没脸面了。
到了东边大地的地头,才看到一组的人已全部在地里,地里尘土沸沸扬扬,麦子已割倒了一 片。手快的已割到了前边,身子脸面都被两边发黄了的麦秆遮挡得影影糊糊的,从地头只能 看到他正在迅速前进的后背,留在他身后割过的麦茬整整齐齐不断向前延伸。留在稍后边的 人,有前有后,也都在紧张地往前赶,没有人站起来伸一下懒腰。看到大队人马的到来,只 有两三个人回过头来笑笑,说一声:“你们来了!”说这话时,手中的镰刀仍在挥舞。
夏收是一场战斗,也是一场比武。我的难友们心里都装满了前途未卜的沉重,每个人仍愿意 听中国共产党的话,在夏收中一显身手,得到中国共产党的宽宥,从而得以被松开头上的“ 金箍”。我把头上的右派帽子称之为“金箍”,这是对严肃的政治问题的大不敬。然而 ,写到这儿,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景超的杂文《关于“抵触情绪”》一文中有一段说到“ 紧箍咒”,在反右的批判会上被认为“恶毒之极”,是“对党具有刻骨仇恨”的表现。而我 们现在的受苦受难,比之杂文上被斥之为因“抵触情绪”而受冤屈者,不知又超过了多少倍 。我们的痛苦,不正是有人随意地念动了“紧箍咒”的结果么?我拣来景超杂文中的一个词 语,在几十年后描述我们当时的处境,心里仍酸楚不已。我只是觉得这个词语,比之官方语 言所谓的“右派帽子”更切合我们的实际更生动更逼真更通俗更大众化。400年前的吴承恩 让面目仁慈不明善恶的唐僧念动紧箍咒,驱使孙悟空在时不时地抱头喊疼中仍忠心耿 耿地保唐僧的驾赴西天取经,是因为孙悟空在要命的头疼的折磨中也还有个想头,他想的是 保唐僧从西天取经回来,自己才能成正果,取得个自由之身,还回到花果山和众猴儿过他的 逍遥自在的美猴王生涯去么。我真佩服吴承恩的大智大慧及其高招儿。心中却十分凄楚,为 什么历史中的神话故事,竟同现实生活如此相似乃尔?这惊人的重复究竟说明了什么?我们扮 演孙悟空去西天取经路上的角色,竟是那样地有声有色而更其增添了许多悲壮许多凄烈。唐 僧和孙悟空是一对一,而我们是几十万人,况且我们的队伍还在不断膨胀扩充。
割麦子,我得从头学。
一开始,记得是王昭教我割麦。从队部来的几十号人马,很快就在几块地里摆开了阵势,每 个人各占四行麦垄挥镰收割。我傍着王昭也占了四行麦垄。王昭用分解动作教我。他告诉我 ,割麦时,要先由右手用镰刀钩住麦垄里的一束麦,乘势用左手把这束麦拢住,然后,右手 把镰刀略略向前放开接近地面,再使劲向怀中一拉,麦子就割倒了。右手在割麦时,要平平 地向怀里拉,把麦茬割得低低的,尽量不掉麦穗。方法虽很快掌握了,因为手生,力气也不 足,仍无法赶上王昭的速度。王昭干脆一人甩开膀子割了6行,只留两行让我割。他还叮嘱 我:“不要急,先掌握方法,手熟了自然就快了!”王昭一向劳动上抢先,现时一人割6行麦 ,仍割在前面,我只割两行还觉得吃力,特别是膝盖生疼生疼。王昭一面割,一面继续教我 ,看见麦垄边一丛骆驼刺,他说:“对付这种骆驼刺,你只消用镰刀尖先把它割倒剜出,就 不扎你手了。”说着,一个快速利落的示范动作使我立即心领神会一目了然。遇到骆驼刺长 在麦秆中间,夹在麦行里无法单独割倒取出的情况,他也自有其高招儿,先割几把没有骆驼 刺的麦秆抓在左手中,用左手里的麦秆遮挡夹有骆驼刺的麦秆再割,骆驼刺还是扎不到手上 。这样,我的手上始终没扎上刺。陈××让我带上一苗针挑刺,用王昭教我的方法,根本不 用挑刺。
这一块大地真长,我望眼欲穿地看着前头,直想赶快割到地头喘口气,活动一下疼得不得了 的腰腿。然而,几次抬眼望去,眼前都是一片金黄色,涛涛麦浪翻滚不已……我只割着两行 麦子心里有些愧疚,总得尽力而为。头脸上的汗水随着镰刀的挥动滴滴嗒嗒地注入了黄土地 ,一滴大的汗珠会把黄土砸下一个深眼儿,眼镜片儿因汗水的不断蒸发而蒙上了一层雾气, 浑身上下都被热汗蒸腾得燥热难耐。
大约20多分钟后,才割到了地头上,当人们先后伸直了腰,由蹲着改变为站立着的身姿时, 一大块地里光光净净,只有两三个人仍留在地里匆匆忙忙地用芨芨草拧成的草要子扎捆刚割 倒的麦子,并把它们大致收拢摞成堆。
在走向旁边的第二块大地时,我和裴组长的老婆割在了一处。有了和王昭在一起收割的经验 ,她已毋须教我什么。但我的手仍笨拙,动作也麻利不了,她一定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笨拙 窘困,同王昭一样,便毫不犹豫地也替我割了两行,我仍然只割两行,同她一起前进。
到中午时分,我觉得疲劳已极,拖着两条疼痛的腿,同大家一起回到一组宿舍门前的小院里 。大大的白馍冒着热气已盛在圆圆的大笸箩里摆在当院,每人一大碗葫芦烩菜。河西人把番 瓜叫葫芦,而且是长得又老又大的葫芦,我从小最不爱吃这种菜。但重劳动后的辘辘饥肠, 使我早就没有了挑食的毛病,吃什么都觉得香,夏收期间吃馍不限量,更使大家在狼吞虎咽 中充分享受到填饱肚子的愉悦舒坦,蠕动在胃肠里的饭食滋润着无数根通往大脑的神经,使 人们在这短暂的憩息中,脸上都绽开了笑容,心里乐开了花。有些人在咬嚼饭菜时随着嘴的 开合不断发出响亮的“吧吧”声,有些人嘴里响声不大,咬进嘴里的大块馍在舌头的搅动中 不时在左边的腮帮上凸起个大圆疙瘩,很快又滚动到右边的腮帮上,在舌头搅拌得吃力时, 便稀里哗啦喝几口葫芦汤,喉结动了动,嘴里的饭菜便一下全吞进了肚里。这“吃”的交响 乐,在默不作声只顾吞咽的大伙儿中间,又增添了几分热闹欢快。
突然,我发现了一位干部模样的人也在吃饭,他的吃相完全没有狼吞虎咽的气势,而是斯斯 文文,不急不忙的样子。一问,才知道是来找谁搞“外调”的。
此人倒也是一副满脸欢喜的样子,我听到他对旁边的人不断地说:“这里的生活真好,这里 的生活真好!”竟是连声的赞叹!
我立即就理解了,他所说的“生活真好”,其中“生活”二字,只界定在“伙食”的范围, 并无其他更宽泛的意义。而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中还有点惊讶。一年后,当饥饿的 触角已深入到全民族的每个家庭中时,“生活怎么样?”已成为人们相互间询问肚子是否能 够吃饱的代用语,它作为那个年代特殊而又普及的问候语言,而存留在中国的历史中。
但,我对此人所说“这里的生活真好”,并未当做一个重要的信息而对待。后来我才明 白,他的连声赞叹不正是告诉我们,其他许多地方的“生活”同这里大不一样,完全是另一 种情况!我身处封闭的农场环境,在参加夏收中面对即将到来的又一个大丰收,要通过我们 的双手即将获得的大丰收,真是再也想不到外面的世界又有了何等巨大的变化!景超在夹边 沟农场忍饥挨饿曾使我痛苦莫名,此时,我想只是为了把到口的粮食抢收回来,那边农场一 定也要让他们把肚子吃得饱饱的,就是地主老财也会这么做的。我哪里知道,夹边沟农场贫 瘠而严重盐碱化的土地的收获物,根本无法使2000多劳教分子果腹。从省上到张掖地区到农 场,坚决贯彻执行的是对劳教分子的改造与惩罚,这2000多人的生存条件若何,以夹边沟的 土地面积、生产条件,能不能让2000多劳教分子凭靠种田养活自己,从以后的结局看那时并 没有人想及。我麻木不仁,一点儿也没有从那位干部的口风里想得多一些,全民性的饥馑已 悄然逼近,我的执迷愚蠢竟使我在那时仍未能把此情况看到想透。
我吃饭慢了一点,当我走到分配给女同胞们午休的房间时,只见大炕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的家 属和小孩们都已沉沉大睡。一组刘志俊组长的小的孩子只有两岁左右,是由一个七八岁的女 孩带着的。孩子们的妈妈是个泼辣能干的女人,当然也参加了收割。只见他们母子三人都 已沉沉睡去,两岁的孩子嘴半张着,身体斜斜地横着,一条腿还搭在妈妈的腿上。显然 ,她们一个个都疲累已极。我看着她们的睡姿,从心底涌出一种滚烫的感情,十分感动。她 们都是多好的人啊,赵金恒动员夏收的报告,她们自己并未去听,只是自己的男人回到家中 简单说了几句,她们就毫不犹豫全身心地投入了进来,还带上自己的小孩。当然,她们原都 是农民,夏收意味着对全年辛劳的肯定,夏收绝然是一场战斗,她们认为自己责无旁贷,在 这种时刻只让男子汉们去流大汗出大力,她们于心不忍。她们即便仅仅是出于维护自己男人 脸面的心思,也得全力投入。
午休后,收割的节奏依然紧张快速。才是第一天的收割,谁也不能有丝毫的懈怠。整块地里 ,到处都是一片割麦的“嚓嚓”声,别的声息都被“嚓嚓”声淹没了。我拼上了命往前 赶,却总也难以跟上旁边的人,好在很多人都帮我一把,有的人见我落后了,便从前边把我 割的四行麦捎带割去,我割到断行处,便空手走几步,再蹲下去忍住膝盖的疼痛继续往前赶 ,有的人和我同时往前赶着割,仍像王昭、裴组长的老婆那样,帮我割上两行,我并无落后 之虞,有时一起还能说上几句话。
到下午收工前一个小时,赵金恒和刘鸿年把我叫去,一同去统计各组当天的收割成绩。我们 一行3人到各组先根据割过的地块算出收割的总亩数,有些缺行断垄占一定面积的,要从总 亩数中扣除。赵金恒手里还拿着一根约一米长的细棍子,在收割过的大田里随便扔出去,在 木棍落处一米见方的地方数一数共掉了多少个麦穗,便是收割质量的参照系。我把各组的成 绩都记下来,第二天还要在黑板报上公布,原来挂在队部的黑板报已挪到了一组的小院里。
当金黄色的麦田里已不再发出耀人眼目的光泽,沉甸甸的麦穗开始出现阴影,尚未完全褪尽 绿色的长长的叶片麦秆杂乱的影随着镰刀的起落,已显得黯淡如丛丛野草,此时,收工的哨 子才响了。
我回到一组的小院里,许多行动快捷的人已在大口吞咽着晚餐,一个个其乐无穷的样子。小 院里燃烧着一堆冒着黑烟的野草,原来这里也有蚊子的侵扰,特别是到了夜间,烧野草冒 出的黑烟是用来驱赶蚊子的。
这天晚上,除家属外,大家都挤在一组的宿舍里睡了,谁也没有回队部的宿舍去。我一人睡 在地铺上。
第二天凌晨4时多,上工的哨子就响了。人们拥成一堆睡眼惺忪地向麦田走去,地上还残留 着一抹月亮的清辉,天边的月亮只露着小半个脸儿。地上的坑坑洼洼沟沟坎坎都无法看得很 分明。在田间刚走了一小段路,我便摔了一跤。我立即轻捷地爬起来再急急地走,就是走路 也不能落到后面呀,走路慢了几步,到开始收割时就会差别人一截子距离呢。
这天中午,我提前半小时回到一组的小院里,在黑板报上公布头天的“战果”。我用白粉笔 写出各组的成绩和受表扬的个人,还用彩色粉笔点缀上图案,画上花边,把版面安排得引人 注目,大方好看。写好了黑板报,我才拿出盥洗用具,开始刷牙。这时,大家都收工回来了 。一组的人拿出他们各自的脸盆舀了洗脸水,人们就三五个人成堆地蹲着围住一脸盆水,快 速地用手撩起盆中的凉水在头脸上胡乱搓洗一顿,再使劲洗去手上黑绿色的泥垢。有的人用 自己的毛巾擦拭头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