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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我的1957年-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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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过来。他会躺在我的怀抱里微笑着睁开他无力睁开的眼睛,久久地望着我, 望着曾让他撕心裂肺般地苦苦思念着的妻子,望着他以为已经再也见不到了的最亲爱的人… …他会得救,我们都会得救。我们苦苦地等着这一天,已经直直等了3年,这一天眼看就要 出现。可我,可我还在忧心如焚地继续等待……但是,身边众多的死难者傍着那黑暗的大门 仿佛在低声告诉我:不容乐观,不容乐观,你亲人那儿是地狱! 
我真不愿意他们絮叨。 
准假以来,我每天都从打来的饭菜里挑出牛羊肉,放进一个装过奶粉的大玻璃瓶里,准备带到高台给我的亲人吃。我抵制了牛羊肉对我的诱惑,天天如此。只要饭菜中有肉,便顿顿如此。因为我知道,在如此严酷的大饥馑的日子里,外面一定很难买到肉,传说这里的一个难友用24块钱才设法买到一茶缸的羊肉,结果仍未能保住垂危的生命。我眼巴巴地、吞咽着口 水从自己的饭盆里省下肉要带给他,只是因为他比我更需要。况且,我只身去了高台,又哪 有钱,哪有办法去为他弄到肉呢?玻璃瓶里的牛羊肉已攒了多半瓶,这很可观,是唯一让我 感到欣慰的事。我的一片心,为救助我的亲人正在奉献的心,远在高台的他会感知吗?会的 ,他一定会。亲人的感应,又有什么力量能阻挡得住呢? 
焦灼的等待,分分秒秒都难熬的等待! 
1961年元月上旬的一天上午,总算有了外出的汽车,通知我时已临近开车,3个女伴匆匆忙 忙地送我上车。我先爬上了车顶,她们把我随身带的衣物里面裹着五六斤从食堂打来的 饼子打成了小行李卷,给我递到了车顶上,我还提了个小帆布包,里面装了些洗漱用具,还 有一两斤花卷。这些饼子、花卷,都是用当月发的粮票从食堂打来的,油嘴滑舌的‘职工‘ 炊事员再不给多打。石天爱在匆忙中说:‘我应该偷些面粉给你爱人带上。‘可惜早没想起 ,只成了遗憾。比起石天爱来,我参加工作早,当年曾如饥似渴地学习革命理论,对于中国 共产党教导的一切奉若神明,在我们身陷绝境之后改变起来依然很难。从机磨坊设法搞点面 粉去救自己的亲人,这也不是绝对办不到的啊,而我竟从未动过这样的念头!石天爱虽然想 得迟了一点,她毕竟具有此种救助难友的英豪气概,她认定在这种特殊的时刻,救人比什 么都要紧。小徐嘱咐我:‘来信啊!‘她内心里对我去高台是悲观的,只是没有说出来。王 桂芳暗自为她远在新疆的丈夫祝祷,为我送别的不祥的阴影,骚扰着她原本已经宁静了的心 。 
农场离柳园车站四五十公里。我坐在车顶上,耳边一直响着呼啸而过的寒风,眼前闪过的是 茫无尽头的雪原。起伏的荒野、蜿蜒的远山,为雪花作弄,变成了迎面奔涌而来的白色的汪 洋波涛,又从汽车的两旁奔流而去。轰鸣前进的解放牌大卡车像是一叶颠簸着的小船。我为 汽车队工作了近一年,受到的仍是贱民的对待,空落落的车顶上就坐着我一人,司机的驾驶 室 里坐着的是食堂炊事员年轻活泼的妻子和另一个我不认识的人。当然,在那个年代,司机也 巴结炊事员。好在我有皮大衣包裹,围着厚厚的围巾,心事重重地想自己的事儿,心潮胜似 眼前的白色浪涛,不知不觉间也就到了柳园车站,顺利地买到车票上了火车。 
我的脸上没有刻‘右派‘二字这要感谢我们这个年代毕竟没有把古时候在罪犯头脸上刻 字作为标志的陋习保留下来。所以,尽管车厢里十分拥挤,旅客们仍用平等的态度接纳了我 。一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还帮助我把行李卷举起放到行李架上,我有了一个和别的旅客们同样的座位。四工农场的干部们从来没有人这样帮过我。我很感谢那个干部模样的中年人,对全车厢的人突然感到都十分亲切,内心却又涌起无限的酸楚……我过去下乡采访时在旅途上十分熟悉的一切,此时却成为陌生的了。这列从乌鲁木齐开出的火车上,挤满了回老家过春节的内地人,河南、河北、山东、安徽、天津、上海等各种口音的人都有,他们热烈地谈论 着同我丝毫无关只为他们自己感兴趣的事。他们带的各种吃食似乎十分丰富,有些人随便地剥食着煮熟的鸡蛋,吃了一个又一个。安西3年,我们几乎没吃过鸡蛋,鸡蛋是什么味儿都 要忘记了。唉,令人羡慕的吃饱肚子的新疆的来人啊!我呆呆地坐着,沉默无语,一直保持 冷漠的态度,使别人无法和我搭话。我,一个为救援自己的亲人从农场请假外出的女右派, 能和别人说什么呢?环境有了改变,我还得三缄其口,我不能忘记自己的身份。我悲伤地不 断想到,外面的世界和四工农场是多么不同,我们被人的世界所抛弃,是多么不幸啊!回想3 年前我们一行从兰州乘火车西去,在酒泉同景超分别后,杜博智还曾用他特具的陕西腔高声谈论,说3年后我们也许会乘同一趟车到兰州出席省上的劳动模范会议,兴高采烈。谁承想3年未到,我们在劳动上吃了大苦从未落后,却只落得像刑满释放人员一样的对待,甚且还不如,在严酷的大饥馑中庆幸自己总算死里逃生。和我们同一趟车到达农场的赵秉仁,上月已 饿死在四工农场,匆匆告别了人世……现在我在茫茫雪原上匆匆赶路,也正是为了去救助我 那生命危在旦夕的亲人。 
明水到了,停车只1分钟。我匆忙背着行李卷从车上往下跳。这是个没有站台的小站,火 车离地面的距离不是我轻易能跳下来的,我只怕摔倒在地,好在壮着胆子跳了下来竟也站住 了。急忙走了几步,回头把前后左右都看了看,一片白茫茫中,下车的只有孤零零的我一人 。火车长吼一声,在隆隆声中又前进了。道班工人也只一人,已转身走进铁道旁唯一的一间 小屋里去了。 
天已傍黑,寒风刺骨。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眼前只是望不到尽头的茫茫雪原, 白茫茫的一片。我的亲人,你如今在哪里?我该怎样去找你啊?此刻,唯一可以询问的只有道班工人了。道班工人分明也看到了下车的我,当我探身进屋问路时,从我的衣着,背着行李卷的寒酸狼狈相,他至少也认为我是那些劳教的右派分子的家属。他走出小屋,很不情愿似的冷冷地用手指了指屋后,那是一条被许多脚印踩出的孤零零的向西北延伸出去的小路,说 顺着那条小路一直向前走去,就到了景超所在的大队。我问:‘还有多远?‘回答:‘八九 里路。‘我毫不犹豫,立即拔脚就走。 
我踏着三四寸的厚雪奋力前行,除了脚下吱吱作响的声音伴我前进,茫茫雪原,万籁俱寂。 天 幕低垂,很快由灰变黑,天上连星星也没有。苍茫无际的雪原上,只有我孤独的黑影在孤零 零蜿蜒曲折的小路上踽踽而行,不断向前移动。像那茫茫雪原,思维几乎也成为一片空白, 只有一个坚定的声音反复出现在耳边:‘快走,快走,一定要赶到那儿,一定要见到我的亲 人!‘雪原模糊不清了,横亘在眼前的是黑黢黢的一片,只有踩在脚下的小路依然清晰可辨 ,间或发出白色的闪光。孤零零的小路引导着孤零零的我不断前行,走了一程又一程。 
我不觉得背着的行李的沉重,手里提着的帆布包也觉不出它的分量。心里万分焦灼,只嫌脚 步从积雪里拔起来不够轻快,走得太慢太慢。才到十工农场时,我就听冯士伟说过狼群在戈 壁滩上追赶他和牛车的事,此时我也顾不得想及这些,不知道什么叫恐惧。我只求上苍保佑 ,让我快快赶到景超那里,他苦苦地等我,那痛苦难以为我所想象,他已难以承受,也许他 已等不及了呢…… 
走了许久许久,按照常情会慢下来的脚步,却一阵紧似一阵。 
走着走着,路上出现了几棵大树,树下脚印零乱,原来黑暗中清晰可辨的小路一下子看不清 了,仿佛还有别的岔道,通往队上的小路究竟是哪一条?我急出了一身冷汗。在这黑夜的茫 茫雪原上,去问谁呢?踯躅良久,我只得弯下腰来,放下行李卷和手中的提包,焦 灼地对杂乱的脚印仔细地反复辨认,看了好一阵才总算看清,然后又毅然前行。 
走啊,走啊,忽然,前方传来了脚步声,迎面出现了一个黑影。我毫不惧怕,惊喜地迎上前 去,向他打听。他吃惊在黑夜雪原的小路上竟会遇见一个女人,一个远道而来的女人,但也 不多话,只是指给我看,前面闪着昏黄的灯光的所在便是,说完转身就匆匆走了。他行色匆 忙,也是来看望亲人的吗?已经看望过亲人,见到亲人了吗?队上的干部没必要这么着忙地赶 黑路……我一下子就想到这许多,由不得地由己及彼地推测来人的行踪目的。不过,还真得 感谢他。如果不是他的指点,我只顾低头匆匆赶路竟没注意看到那昏黄幽微的灯光。到了, 到了,灯光就在前面不远处。 
我一脚踏进有灯光的队上时,煤油灯亮处,两三个干部模样的人都吃惊了。他们没有料到 一个单身女人冬夜会在这个时刻从车站走八九里路闯进队上。当然,他们不用问也就知道了我的来意。这些天来,跌跌撞撞地闯进队上来看亲人的一定不少,他们已应付自如。其中的一人听我说了景超的名字略有表示,另一人就拿起一个像是名册样的本子一页页地翻看, 也并不说话。我心中一喜,他们大概不清楚景超在哪个分队,住哪儿,想从花名册上查出来 。我坐在长凳上正想知道个究竟,听到的竟是晴空里的一声霹雳: 
‘王景超死了,12月13日死的。‘ 
‘死了!‘这猛烈地轰击在心头的重击,立时使我觉得天昏地转。我嘴里喃喃着:‘他死了 ,他死了!‘半天竟哭不出来。 
啊,我的亲人,你到底也没能等住,没能等住我们见面的这一天!你不是没有等,你能支撑 到那一天,等得不容易,等得苦。你苦苦支撑,苦苦等待,以全部的生命力等着我,用最后 微弱的一息等着我,可我没能及早赶到你身旁,你终于没有看到我,你等得好苦啊!这个可 恨的世界可以失去你,我不能没有你,我们的孩子不能没有你。你撒手而去,把没有涯际的 苦难留给了我,留给了你的‘小娇娇‘。你竟忍心离去……你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走了吗?3年 前我们临离开兰州前,你曾用《战争与和平》中彼埃尔的话激励自己:‘活着就是幸福。‘ 你万分眷恋曾给了我们无边磨难、太多痛苦的世界,是因为你对未来仍有着憧憬。可是,严 酷的饥饿不许你活,这个世界未能留住你,未能留住对你、对我们来说唯一可称之为幸福的 是你活着的生命。 
啊,我来了。我从茫茫雪原中走来,从漆黑的夜幕下走来,从漫长死寂孤零零的小路上走来 ,从苦难重重的另一处走来。我疾步如飞地走向你。我的亲人,你如今在哪里?啊,亲人, 我哭你喊你寻觅你,你可听到我肝肠寸断的呼唤?你究竟在哪里?你失去的,我尚拥有,可它 的价值和意义又在哪里?你还在等我吗?我的亲人! 
啊,我的亲人,可怜的冤魂!你一腔热血透彻揭露的弊端,你痛心疾首不能释然的忧患,在 你受难时迅速扩展,无遮拦地汹涌起巨涛狂澜。不然,大饥馑何以能在全国蔓延扩展!我的 亲人,你又怎会遽尔离去,被逼进另一个世界?啊,不屈的英灵!你已默默离去,但是,我 知道,炼狱里的烈火喷发翻滚,也烧不尽你的冤屈和愤恨,烧不干你痛彻肝肠的血和泪!你 不会安息,你永难瞑目! 
孤儿寡妇们的悲哭声,在队上一定响起过多次,干部们听得多了,也听烦了。他们无动于衷 ,一声不吭。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对我说一句劝慰的话,也没有一个人对我的亲人的故世做 任何说明性的介绍。我的亲人只不过是死了,饿死了,仅此而已。我坐在一个条凳上哭。他 们沉默了一阵之后,继续做他们的事,说他们的话,也听我哭。痛哭的我仿佛同他们毫无干 系。我也未向他们做任何发问,我敢向他们问明一切,让他们说个清楚吗?我不敢。此时, 队上干部同我这个右派分子之间,只有在景超及众多难友们的死因问题上的心照不宣而又 讳莫如深,才是一致的。当然,他们的讳莫如深,还有他们自身的原因。一个个活泼年轻的 生命被逼死的全过程,他们全部清清楚楚,他们是参与者。良知,负罪感,不能说在他们所 有人的心灵深处就没有出现过。而残暴成性,作恶多端的人心底正涌出阵阵恐惧,毕竟,人 命关天。他们害怕遭到惩处。 
队上不是我可以待下去,一直哭下去的地方。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找来了人,说了些什么,让来人带我去睡觉。我走出有灯光的办公室,在黑暗中走了一阵,被带进了一个挂着草帘的所在,确切地说,这是一个长形的地窝子。在昏暗的墨水瓶制作的小煤油灯灯光的摇曳下, 我看到睡觉的长长的土台子上不是炕,更不是床,应该说是略高于地面,用铁锨挖就, 只能叫做土台子的所在,堆放着许多被窝。领我进来的人是个年轻小伙子,他抱过两床被子 放在土台的尽里头,用普通话客客气气地说:‘你就随便铺随便盖吧,如果不够就再拿一床 。‘我立即就明白了。这些被窝已没有了主人,它们的主人已悲惨地死去。在四工农场,我 的难友们睡的地铺上都铺着厚厚的麦草。这里的土台子上没有一根麦草,说明他们连农场自 产的麦草也没有带来,未能铺上。在零下几十摄氏度的严寒里,他们肚中饥饿,又是在经受 着怎 样的酷寒啊!一个多月前,我在四工农场场部看见过一柄失落在路上尘埃里的塑料牙刷,当时判断一定是哪位难友的遗物,痛苦地想到我给景超也买过一柄同样的牙刷,不由得去推测 我的亲人是否仍在用它刷牙,还是……路上尘埃里的一柄塑料牙刷,曾撕扯着我滴血的心, 令我痛煞。如今,景超的塑料牙刷已不知失落在哪里,他生命的失落,也只是在我找上门来 ,才在花名册上翻来寻去……这里堆放着的一堆堆被窝,都各自有着多少生离死别、惨绝人 寰的故事啊!在这凄苦漫长的冬夜里,死难者们会向我尽情倾诉,诉说他们已无法沉默地咽 下的深深的怨恨,诉说那无情地吞噬了他们活泼泼的生命的残忍罪愆…… 
地窝子里又进来了个小伙子。他俩用拣来的几根木柴,在土台中段几块土坯支起的炉灶上 生了个小火,显然是准备做些吃食。他们神情自若,并没有因为我这个新寡的女人的出现而 有所表示,没有人说一个字的宽心或安慰的话。我就是我,他俩是他俩,同在一个地窝子里 ,竟像路人似的,才刚进来的小伙子也不和我打招呼。那些成堆的死难者的被窝,以及与之 相关的死难者们的事,在他们仿佛都无所谓,好像这一切与他们也都毫无关系,或干脆未曾 发生似的。我呆呆地坐在长土台的另一头,愣愣怔怔的,陷入了一种新的麻木和迷惘。我在 四工农场的‘医院‘曾目睹了死亡,听到过不少难友的死讯,从心灵到感情受到的巨大冲击 ,曾极大地改变了我自己。眼前,我是在这死人更多的地方,在堆放着许多死难者被窝的地 窝子 里在四工农场我还未曾见到过如此的景象。俩小伙子显然,他俩都是劳教的小右派 ,仍然很正常地做吃的,正常地安顿我睡觉,正常地说着他们自己的话,他俩同办公室那几 个 干部也没啥不同,这里的情景同那里何其相似乃尔,一切似乎都十分正常,这使我连眼泪都 流不出来了。原来,这个世道就是叫人们去饿死的,我的亲人死了,许许多多的人都已饿死 了,一切的一切,依然还都在原来的轨道上继续运行。俩小右派的冷漠不在乎,更冰冷了我 悲伤的心。四工农场的囚犯待遇,精神磨难,潜意识里已凝固了的比别人低一等的贱民意识 ,使我对失去亲人的悲苦也觉得只能在心底悄悄消融…… 
我愣愣怔怔地呆坐着,一路上茫茫无际的雪原又不断浮现在眼前,心头飘起了一支熟悉的歌 :
草原大无边,
路途遥又远,
有个马车夫,
将死在路边。
车夫挣扎起,
转告同路人,
请你埋葬我,
不必记仇恨。
请把我的马,
交给我爸爸,
再向我妈妈,
安慰几句话。
转告我爱人,
不能再相见,
……
爱情我带走,
请她莫伤怀,
找个知心人,
结婚永相爱。
我在农场几十次、上百次唱过的歌,谁料想述说的竟是我自己的故事。是的,他带走了一切 ,带走了我们俩的一切……‘来吃点吧,你大概没吃晚饭。‘俩小伙子用搪瓷饭盆做好了饭,竟邀我一起吃。我已大半 天没吃一点东西了。办公室的干部根本没问及我是否吃过晚饭,他们没有能力,也不屑于为 我准备一顿晚饭。饭盆里冒着热气的是用米粉熬就的糊糊,一个小伙子的姑母从武汉寄来的 米粉。在这种时刻尚能从外地寄来米粉,这宝贵的外援看来几年不曾间断,他们年轻可爱的 生命因而才得以保住。在四工农场形成的吃饭已成为生命活动之第一需要的习惯性本能,使 我稍作犹豫,便从帆布提包里拿出一个粗劣的搪瓷短把调匙,同他们一起从饭盆里舀米粉糊 糊吃。当然,我吃得很有节制,并送给他们每人一个花卷,花卷是我用饭票打来装在帆布提 包里的。看样子他们已许久没吃过白面花卷了低劣的劳教待遇。整个河西走廊当时小麦 是高 产作物,我们在最饥饿的时候也只吃小麦,他们这里名为农场,特别是搬迁到高台以后,还 没有过收获。天哪,这儿不死人才不正常。他们连连说:‘花卷真好吃,好吃!‘年轻的脸 上透出吃了美食佳肴才会有的喜悦。这俩人长得都挺帅。交谈了几句,才知道他俩都是兰州大学的学生,他们都说不认识景超。领我来地窝子的小伙子定右派时才17岁,又一个王桂芳 !他俩的父母各在兰州大学、兰州医学院任教,应该说,他俩都是教养好,非常优秀的小伙 子。他俩远在兰州的父母如果对这儿的情况有所知,一定都在感谢上苍,因为他们是这儿的 幸存者而感谢上苍。我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他俩艰难地活了下来,对这里的什么也不说,显 得毫不在乎,习以为常。只是由于这里天天死人,死人属正常现象,说出死人的事实反倒不 正常。他们总归是右派中的极右分子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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