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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4月-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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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出他的寂寞凄凉。二阿哥满意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这是他设计导演的戏剧场面,而他们,都是傀儡。
  忽然间,他被碰了一下,转头看,是小孩,背着双手,倚墙站在他身边。他向旁边挪了挪,与她保持距离,表示两不相干。二阿哥却看见了,大声叫道:不许动!如火如荼的游戏刹那间停止下来,“官兵”和“强盗”全向这里聚拢来。二阿哥指着他:站回去!他转身要走,二阿哥不让,将他推到原来的位置上,与小孩站在一起。他挣扎着离开,不料小孩小跑着追过来,傍在他身边,背着双手倚在墙上,仰头看了二阿哥,带着明显的挑衅。他再挪开,她再跟来,眼睛一直望着二阿哥。人们已经笑得不行了,团团地围住他和小孩。二阿哥伸长手臂,撑在墙上,阻挡了他的去路,他无处可逃。他不恨二阿哥,他恨小孩,恨小孩的道义。这道义没有给他带来公正,反而是无尽的羞辱,他又没有要求过她的道义,完全是被强加的。为什么她要赖上自己,他又没有欠她什么!最终,他突破了包围圈,冲回家门。
  接下去的几天,他没有出门,二阿哥呢,也没让人去叫他,是有意地冷落他。那天,他没有给二阿哥面子,他冒犯了二阿哥,这不是他本心所愿,怪都怪那小孩,他心里恨恨的。门外传来同伴们的笑声,间或有二阿哥的声音,浑厚而低沉,已经完成了变声的男性的声音。他也听见小孩的声音,鸟语般啁啾里的一个——她为什么能出得门去?没事人似的。独独是他,在受舆论的责罚。弄堂生活的复兴时期,就像自然界里的春天,万物萌发,荷尔蒙勃然分泌,真是骚动!他的兄弟也在弄堂里尽情奔跑,所有的孩子都兴高采烈,唯有他——他坐在桌子边,眼睛对着书本和纸张上,外表很安静,心里却鼓噪着。他被这世界放逐了!他忍不住停留在厨房,从后门里往外窥觑。有一次,他的目光正对着小孩,看见小孩奋力踢一枚残破的毽子,鸡毛都秃了,有一支还折了茎。她踢得也不得法,每每落在地上,捡起来再接着踢。又要躲避大孩子们的腿脚,那是很粗暴的腿脚,都能把小孩子碾成泥。可是她并不在意,专心在自己的游戏中。他想,她玩得挺好。正这么想着,小孩却突然丢下毽子,朝后门奔来,赶紧地推门,她已经扑到门缝上,急促地说了一句:他不在!
  他知道小孩说的那个“他”是谁,因为被小孩看破心思而感到难堪和气愤,可是后弄里满是下午的金晃晃的光,对面院墙上的夹竹桃影都摇曳到他脸上。他心跳着,站了一会儿,定定神,推门走了出去。他带着一种故作的轻松,好像本来就要出去的样子,一只手斜插在裤兜里,甚至,另一只手还抬起来理了一下鬓角,就像二阿哥习惯做的。小孩并没有迎上来,而是退开去,表示与她无关。这一个小伎俩,表明了他与她之间有着一种默契。
  他向他的玩伴们走过去,走进他们中间,没有人特别留意到他的出现。很显然,他们也没有特别留意他的不在场。他略有些失望,但总的来说是轻松了。他们聚在一起,没有特别的事要做,甚至于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头抵头站着,互相看着对方的鞋尖。这就是少年人的玩耍,他们都是将成未成的少年人。二阿哥果然不在,设有人提起他,非常隐约地,人群里传递着一种欣悦的情绪。人们克制着,但还是透露出笑容,在他们的年龄显得有些世故了。他一加入他们,很自然地,也浮上了这笑容。这时候,夹竹桃花叶间的光携了影,直接倾在他的身上、顶上,花蕊里那一股辛辣的气味,对驱除隔宿气特别有帮助。好像听到一声号令,低着的头全抬起来了,朝向一个方向。弄底一扇后门内,走出了二阿哥,后面走着他的母亲。
  二阿哥穿一件咖啡格子衬衫,束在灰色哔叽呢西装裤腰里,肩上还挂着一副吊带。头发斜分,梳平,上了发蜡。这一身花哨时髦的装束并没有让他变得成熟,反是衬托出他的稚气。他低着头,不朝人们看一眼,在他这样的年龄,跟母亲出行是一件窘迫的事情了。他一改平素的油滑,老实得畏缩起来。人们不发一言,连幼小的孩子也都收起了游戏,敛声屏息,一起看他走过去,留下一个背影。忽然间,没有任何人起头地,人群爆发出哄笑。笑声里面是对权威的识破和反叛,那些小孩子也跟着笑,还跳起脚来。在众人的笑声里,二阿哥的背影转过横弄的墙角,消失了。
  之后的日子里,小孩看见他,脸上是一种佯装的冷淡。她拿着自己的玩具,煞有介事地从他跟前走过,就好像没他这个人。可是,冷不防扭过脸,向他笑一笑。那笑容十分诡秘,似乎他与她的默契已经确定无疑了。他无从否认,也无从拒绝,只是不理睬,也装看不见。这样倒安静下来,两厢无事。
  九月里的一天,他从学校回来,看见小孩走在前面,肩上斜挎了书包,晓得她上学了,做了学生。他的脚步大一些,很快就要超过她,她偶一回眸看见他,一下子绽开了笑靥,好像是为她的上学又高兴又害羞。她笑着转回头,改成一种跑跳步,一步一跃,速度加快,跑在了他前面。她跑几步,回头看看他,他扭过脸,装没看见。不知为什么,今天的弄堂这么清寂,其他人都没有来得及回家,只有他和她,一前一后地走。她又回头看他,然后再继续跑,一转身。进了一扇后门。他这才发现他拐弯早了,走进前一条横弄,这条弄堂里所有的横弄都一模一样。他气恼地转身向回跑,却与看管小孩的女人撞个正着,原来她是接小孩回家的。他狼狈地让开,不顾那女人看他,向自己的横弄里跑去,心里庆幸二阿哥不在场。二阿哥有一阵没出来了,即便从弄堂走过,也步履匆匆,一歇不停留,也不看大家。其实,大家都在等他,等他继续来统治他们,可他却拉不下面子。年长的人比年幼的更容易受伤,受了伤也更不容易痊愈。
  新开学的日子,是弄堂里的淡季。经过一个散漫的假期,学校生活重新又充满了吸引力,小孩子们都在校园里活动。早上升旗仪式,在低年级的队伍里,也站着小孩。她对他显然淡薄了,因为有了新的同伴,还有老师,一年级的学生总是对老师无限巴结,而对其他人无限轻蔑。有几次,他看见那帮佣的女人跟在小孩身后,小孩跳着脚,不要她跟。女人欺骗地停下脚步,等小孩向前走时再又举步,小孩警觉地回过头来,于是又跳脚。周而复始,进一步,退两步,一直到校门口。和这样的人同处一个学校,他实在感到羞耻。幸好,再有一年,他就可以毕业,升入中学。
  现在,小孩是骄傲的,她不是佯装,而是真的对他视而不见。她和她那些同年级小女朋友,勾肩搭背地进出,所玩的游戏也像样起来。她们的皮筋是双股的牛筋,一环一环穿起来,套着木头线轴,一边跳,一边唱:马兰花,马兰花,风吹雨打都不怕!皮筋和歌谣都是从她们的姐姐那里传下来的。她们自己也会制造游戏器材了。跳房子的纽扣串是整齐均匀的莲花似的一盘。在吃螺蛳的季节,就见她们四散开,埋头在弄堂的水泥地上疯狂地磨着螺蛳壳,磨出一个洞,好穿成溜滑的一盘。橄榄核是最上乘的材质,滑而坚硬,但磨起来的功夫也比较艰深,她们几乎是咬着牙,滴水穿岩地磨着。她们开始和男孩子划分界线,排斥比她们年幼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当那些大孩子侵犯了她们的地盘,她们一边迅速让开一边嘴里嘟嘟囔囔,这一点抱怨之色说明她们长胆子了。就这样,弄堂生活再度兴起高潮,社会各阶层的力量消长变化着,恩怨情仇也消长变化。不知不觉,时间翻过了一个坎似的,分明只是数月前的事情,想起来却好像隔世。
  这一日是星期天,他的父母带兄弟去苏州亲戚家,他总是不去。一是不愿随父母出行,二是不愿与兄弟轧道,宁愿和祖母在家里。到了下午,多少有些闷了,向祖母要了一角钱去买连环画。书店是在弄底小弄堂口的马路对面,就是他们抗击外来入侵者的要塞。星期天,小孩子大多被管束在家里,与家人在一起,弄堂里很清静。底楼院墙的树影已经疏落,晒白的地面上有了落叶,天空变大了,变高了,满是太阳光。空气里含了一丝沁甜,是无花果的香气。从室内方一走到室外,有些目眩,他闭了闭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的亮和清澈,丝丝缕缕尽人眼睑,都看得见自己眼睛的影。他背了大弄堂的弄口向弄底去,远远看见小孩在夹弄口踯躅。他忽然想起了黑弄堂,黑弄堂被他们遗忘许久了,它沉默地横陈在夹弄那一端,勿管你记不记得它。小孩在夹弄口流连,涉水似的试图向里探进脚去,又收回来。有一次,她往里走了几步,最终还是退出来,脸上带着一种要哭出来的表情,是受着极大的蛊惑,同时又受着极大的惊惧。她看见了他,忽然转换成得救般的欣喜表情,向他招着手。他本来是装没看见的,可是她的脸和动作流露出特别强烈的激动,他禁不住走了过去。看他过去。她几乎是狂喜地奔来,差一点要扑到他身上,他让开了。兀自朝夹弄口走。他走得很快,她被甩在了身后。他径直走进了夹弄,一股阴湿的霉气袭来,然后有一面蛛网被他撞破了。他抬手在脸前挥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这时他感觉到了黑弄堂的鬼魅。可是,夹弄两头都是璀璨的日光,顶上那一线天又高又蓝,身后还有一个小孩。他没回头,却知道她在身后。有一回,她伸手拉他的后衣襟,被他机敏地闪开了——即便在这夹弄里。笼罩着鬼魅的气息,他依然有着如此的机敏。以后,她就不再作尝试了,而是很乖地跟在身后。他们一前一后,脚分开踩着干沟的沟沿,这样的步子很妨碍速度,可是一步一步,已经走过了夹弄的一半。现在,退路比进路更远,他们没有回头路,只有向前去了。
  明渠的底部覆盖着尘土,有细小的虫类被他们惊起,急促地爬行。成群的飞虫从眼睛前过去,拂在脸上,如烟一般。现在,接近弄口了,从夹弄那端遥望着不可企及的这一端,越来越接近了。终于,一片光明扑面而来。他们出了夹弄,站在又一条弄堂里,就是著名的黑弄堂,有着世代传说、扑朔迷离的黑弄堂。他们站在人家的弄堂里,茫然四顾。这条弄堂应是与他们的横弄平行,他们从夹弄出来,所面对的是这弄堂的前弄,一列黑色的石库门洞关闭着,如同惯例,人们多是由后门进出和活动,于是,前弄少有人迹。这条弄堂总体规模不像他们弄堂庞大,没有横弄,直弄亦不出十幢,但是,楼体高大,格局整肃,气象就森严许多。他们站了一时,朝弄口走去。小孩安静着,似乎被眼前景象威慑,她木木地跟在他身后。他的眼睛里已经没了她,也是被这黑弄堂震慑住了,并不是为它的异常,而是相反,它竟然与所有的弄堂无大异。
  他们走到黑弄堂的弄口,更大的震撼发生了,弄口的马路竟然是如此熟悉的一条,正与他们的小弄堂口相邻,他要去买连环画的书店就在斜对面。书店旁边是菜场尽头的肉摊,砧板在阳光底下,有几只苍蝇在嗡嘤,都嗅得到生肉和木屑的气味。还有碗店,小百货店,沿街的住家,日常起居就在街面展开。这是一条嘈杂的小街,生活气氛格外蒸腾,向他们进犯的孩子就是从这条街上杀来。往日里稔熟的景象在此时又显得陌生,他们重新审视着其实无数次地走过的这个弄口,弄口挂着“ 注射”和“编结”的招牌,原来这里面就是黑弄堂!一个魔咒破除了。他欣然地回头看看小孩,小孩完全糊涂了,不晓得这街景是陌生是熟悉,一会儿朝东看,一会儿朝西看。他伸出手,手指头钩住小孩背带裙的两条背带,向上提了提,小孩也没有觉察。他们这一大一小沿街站着,往日的离隙弥合了,可也只是这么短暂的一瞬,接着,他将进人中学,成为二阿哥那样骄矜的青年。她呢,则成为真正的女生,弄堂里再见不着她。再然后,他会长成如何俊朗的男子!而她,淑女窈窕。从此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邂逅。
  2007年12月26日 上海
  '责任编辑:宁小龄'
  国家订单(中篇小说)
  作者:王十月
  终于,李想这一天对小老板提出了辞呈。小老板坐在租屋的旧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里吴小莉那职业的微笑,沉默许久。他想说什么来着,想说一说李想的诺言?说一说让李想再帮帮他?可他终究什么也没有说。他理解李想,并不责怪他。李想有自己的生活,没有理由被绑死在他这辆眼看就要倾覆的破车上。
  小老板说,工资的事,过几天好吗,赖查理……
  小老板说到赖查理,说不下去了。他不止一次用赖查理来搪塞工人,说赖查理就要来了,赖查理一来就有钱了,公司也就度过困难期了,弄得全厂的工人都知道有个赖查理,知道他是工厂的救星。可是这个赖查理,已许久没法联系上了。连小老板自己都对赖查理的到来失去了信心。可是他又觉得赖查理不是那样的人,这几年的交往,赖查理给他的印象不坏。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世道,人心隔肚皮,谁又敢保证小老板看人没看走眼呢。
  李想的鼻子一酸,他太理解小老板的心情了,毕竟是多年的朋友了。他差点就改变了主意。小老板待他不薄,可以说从来就未曾把他当属下看待,说是亲如兄弟也不过分。可是想到身怀六甲的妻子,想到周城那边催得急,想到到处都要花钱,他狠下了心,说,我做到月底吧。工资不急,你现在需要用钱。
  刘梅快要生了吧。小老板还是盯着电视屏幕。
  八个月了。李想说。
  小老板问到了刘梅,李想就知道,小老板再难,也会在刘梅生产之前把工资给他的。从家里来的时候,刘梅反复对他说,一定要提钱,半年的工资,趁他还拿得出来,再过一段时间他破产了,杀他无肉他无皮,他想给也没的给了。李想嗯嗯地答应着。刘梅说,别拉不下面子。李想说我知道。刘梅说,有什么不好说的,欠债还钱,他欠你的工资,不好意思的是他。李想说,我知道。刘梅说,你就说我要生孩子了,缺钱用。李想说,我知道了。
  小老板已欠下了供应商不少的货款了。最要命的是,工人的工资也欠了四个月。开始的时候,小老板还对工人信誓旦旦,说赖查理很快就可能结清货款的,到时把工资一次性算给大家。可是一个月过去了,又一个月过去了,赖查理杳如黄鹤,工资只有一拖再拖。和工人交涉的重担,就落在了李想的肩上。李想对工人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还是不停有工人在辞工。辞工当然要结工资,不结算工资就要告到劳动站去,再不行就喊打喊杀的,现在的工人,也不好糊弄了,不像李想和小老板当初出门打工时那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的工人,对付起老板来,办法一套一套的。小老板倒不怕那些供货商,却怕这些工人。终还是有工人离开了,厉害的角色,自然拿到了工资,次一点的,打一张欠条,还有老实一点的,干脆拍拍屁股走人。小老板一天无数遍拨打赖查理的电话,电话从来没有接通过。
  李想说,我知道,这时候我不该走。谁都可以走,我不该走。可是……
  小老板张了张嘴,嗓子里像有鸡毛一样,痒。干咳着,终于咳出几个字:大家都不容易。
  还说什么呢。但小老板多少是有些失望的,李想一走,等于少了他的一条胳膊,他的局面将更加难以应付,倒闭是迟早的事。只是,小老板终究是不甘心,他在等着奇迹出现。十年前,小老板背着一个破蛇皮袋离开故乡,那是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初春的风,吹在脸上,像小刀子在割。路两边,都是湖,湖睡在梦中,那么宁静,他的脚步声,惊醒了一两只狗子,狗子就叫了起来,狗子一叫,公鸡也开始叫,村庄起伏着一片鸡犬之声。小老板在那一刻停下了脚步,回望家门,家里的灯还亮着。他在心底里发下了誓言,一定要发财,当老板,衣锦还乡。出门打工,小老板吃过许多的苫,受过许多的难。这些,都不提了罢,小老板从来没有埋怨过生活,也没有恨过生活给他的苦,乡里人有一句话,“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一直在寻找机会,先是当工人,当技术工,跑业务。终于是有机会了,他有了自己的业务网,特别是赖查理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生活。他有了启己的制衣厂,十几号人七八条枪,一路这么走过来,终于有了一定的规模。他打过工,知道打工的苦,待工人不坏。他对工人说,将来工厂发展大了,我不会亏待大家。他是这样说的,也当真是这样想的。
  小老板盯着电视画面,思想却飞得很远。李想想再说一些抱歉的话,但觉得这样的话说出来就显得虚伪,显得多余,也就不再说什么。两个男人,就这样一言不发,盯着电视画面发呆。他们没有想到,此刻,在遥远的大洋彼岸,正在发生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这件事,改变了世界。
  就在李想觉得自己该走了时,凤凰台的电视画面,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大洋彼岸,美利坚合众国那著名的双子座大楼,那无数好莱坞影片中出现的标志建筑,此刻却像是两个大烟囱,在冒着滚滚浓烟。两位心事重重的中国男人,在这一刻都呆住了,他们忘记了自己正面临的困境。很快他们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李想跳了起来,尖叫着,打电话通知自己的朋友。李想还拨通了妻子刘梅的电话,只说了一句话,赶快看凤凰台。挂了,又拨了周城的手机,也还是那一句,快看凤凰台。周城的手机信号似乎有问题,声音断断续续的,问,看什么?你说看什么?李想高声说,快看凤凰台。周城这一次听清了,说他在外面谈很重要的事情呢。周城问凤凰台有什么好看的,李想说,别问那么多了,赶快打开电视机看凤凰台,不然你会后悔的。小老板很冷漠地看着李想,嘴角甚至泛起了一丝冷笑。他想到了那封信,没有署名,但措辞很强硬,限他三天之内把工人的工资发了,否则,后果自负。随信一起的,还有一把水果刀。刀很锋利,闪着寒光。信肯定是他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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