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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勤苦苦一年,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可以休息几天。
但那要看情况,年初一,孩子掉井里,该捞还的捞。家里失火,该救还得救。
王海亮,憨子,还有张建国,三个人吊着绳子,一口气爬下了幽魂谷的谷底。
谷底是个原始森林。
鹰嘴涧这一段悬崖,是饮马河的上游,这里没有水,到处是密密麻麻的原始森林。
现在是冬天,里面已经没有瘴气了,郁郁葱葱的大树上到处是雪。
下来的过程中,王海亮看到了有人落下去的痕迹,因为一些干枯的青藤被扯裂了,横生的灌木也被压倒伏了不少。
王海亮发现了那条白狼的尸体。
白狼砸在地上,已经被砸扁,地上是一个深深的大坑。那条白狼身上的骨骼几乎全部断裂。雪地上还有一大片鲜血。
白狼的尸体不成样子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乱咬一气,皮毛跟血肉,拖的到处都是。
但是让他们感到意外的是,没有看到张大栓的尸体。
张大栓掉下悬崖以后,竟然消失无踪。
不要说人,一双脚印也没有留下。
王海亮那个闷得慌,张大栓呢?难道蒸发了?
三个人在谷底搜索了很久,只是看到了地上有几滴鲜血,还有衣服留下的碎片,再就是一些动物杂乱的脚印。
那些动物的脚印,王海亮最熟悉,有土豹子留下的,也有野狼留下的。
最后,他们搜索的结果是,张大栓掉下去以后,一定是被野狼跟土豹子分尸了。
骨头渣子也不剩。
这种判断不是信口胡诌,王海亮是有经验的。
幽魂谷千百年都没人下去过,下面是棕熊的巢穴,也是土豹子的巢穴。
这些动物可以瞬间将一只猎物撕扯,吞咽,吃的干干净净。
张大栓一定是被吃掉了。
三个人上来,将搜索的结果告诉了大家,当大栓婶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她“嗷!”地叫唤了一声,向后一倒,女人当时晕死了过去。
第348章 四妮回到大梁山()
第348章四妮回到大梁山
张大栓就那么没了,全村的人都认为他死了。
是被山里的野兽咬死的,骨头渣子也没剩下。
大栓婶晕死了过去,人事不省,好心的村民七手八脚将她抬回了家,放在了土炕上。
大栓婶从此以后一病不起。
大栓婶的日子是孤苦的,命运更是孤苦的。
她跟了张大栓三十年,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三十年前,她嫁过来,被一顶花轿抬进张大栓门楼的时候,还不满十八岁。
那时候,山里的日子苦,吃没吃的,喝没喝的,屋子也是土打墙,上面的茅草顶上还有个露天的大窟窿。
夏天的时候哗哗漏雨,到了冬天,冷风顺着墙缝往里刮。
炕上的被子也十分单薄,被窝只有一条,到处是破洞,还露着白白的棉絮。
就是在那条棉被里,她跟着张大栓厮守了好几年,并且在那个土炕上生下了儿子张二狗。
但是她无怨无悔,就那么苦苦熬着。
山里的女人,身边有男人,有儿子,有个遮风挡雨的家,她知足了。
十年前,张大栓出门打工,靠着做家具的手艺,好不容易发了家,成为了大梁山的首富。
那时候,大栓婶的腰杆子才拔了起来,胸口也挺了起来。
她觉得自己可以扬眉吐气做人了,活的有尊严了,也可以得到别人的尊重了。
哪知道,一场横祸,张大栓被判入狱十年,她又守了十年的活寡。
张大栓有钱的时候也不常回家,在外面寻花问柳,花天酒地,把女人当做黄脸婆。
大栓婶就在家默默照顾儿子,孝顺公婆。
男人坐牢以后,生活从天堂一下子掉进了地狱。
可大栓婶依然那么坚挺了下来,她盼着男人早点出狱,可以跟着他过几天舒心的日子。
山里女人啥也不图,就是图身边有男人疼,将来有儿子孝顺。
她就这么点盼头,可还是被上天无情地给剥夺了。
好不容易儿子出息了,重开了家具厂,大栓也从牢里被放出来了。
可怎么也想不到,男人为了对付王海亮,竟然去放火。
一把大火,烧毁了四个村子,两条人命。张大栓罪不容恕。
大栓婶知道男人这辈子完了,也知道自己这辈子完了。
张大栓逃走以后,她依然跟从前一样,每天织布。
她织布只是为了熬日子,熬到男人回来,熬到儿子回来。
更没想到,张大栓逃走半年,再回来的时候却没有进家,而是进了人家大白梨的被窝。
这还不算,他被张大毛追上山崖,竟然被野狼追进了山谷去,从此一命呜呼。
想着自己悲苦的一生,大栓婶的底气彻底卸掉,没有任何奔头了。
她万念俱灰,心如冰霜,彻底垮掉了……。
大栓婶是大年初一晕倒的,初二没起来,初三的时候才睁开眼。
三天的时间,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眼神空洞,就那么呆呆看着屋顶。
好心的邻居都来劝她,让她想开点,好在她还有个儿子二狗。
可张二狗离开三年,根本没回来过。
张二狗吓得怵胆了,不敢跟王海亮照面。
他知道回家也免不了一场毒打,王海亮一定会剥了他的皮。
三年前,他掳走了芳芳,打算将女人掳到城里去。
被王海亮追上,二狗就把芳芳推进了养命沟,趁着海亮救芳芳的功夫,他就跑了。
这笔仇恨,王海亮还给他记在账上。
大栓婶什么盼头也没有了,她想到了死。
大栓没了,活着还有啥意思,不如死了的好。
初四的早上,太阳很好,阳光照在地上,泛出一道苍白的亮光。
春天终于来了,漫山遍野的积雪终于一点点融化。
她强撑着从土炕上爬起,因为用力过猛,眼前一晕,几乎再次砸在炕上。
她三天水米没进,眼窝深陷了下去,两腮也深陷了下去,眼角上增添了无数的皱纹,一头斑驳的白发,都要变成全白了。
她一点一点挪动着身体,终于趴下了土炕,穿上鞋子,扶上了门框。
大栓婶准备去死了,跟男人张大栓死在一块。
张大栓从鹰嘴涧掉了下去,她也想爬上鹰嘴涧,从男人掉下去的地上跳下去。
这样,她的身体跟他的身体就在一起了,到那边距离也近一点。
大栓婶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家门的,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村子的。
开始的时候,她扶着大街的墙壁一点点挪动,走过村子的小石桥,她竟然站直了身子,迈开了脚步。
死也是要勇气的,临死前的勇气完全可以让女人发挥潜能。
她看哪儿都是白的,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山是白的,树是白的,眼前的人也是白的。
那些白,好像是漫天飘荡的白绫,也像是一根根纸幡。
就是人死了以后,人们送殡,高举的那种纸幡。
她闻到了自己死亡以后的味道。
大栓婶的动作慢,行动也很迟缓。
她两手揣在袖口里,身体猥琐,完全成为了一个乡村的老太太,一晚的时间老了十几年。
她的脚步踩在雪地上,雪地就咯吱一声,留下一个小巧的深脚印。
大栓婶是小脚女人,小的时候缠过足。
那时候,大梁山还很封闭,跟山外的人不接触,女人依然有缠足的习惯。
但是现在不用了,因为山里人跟山外人融合了,思想也开放了。
大栓婶觉得现在的女孩真幸福。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鹰嘴涧,哪儿距离村子还很远,差不多十五里地。
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熬到哪儿,或许走不到哪儿,就会倒在半路上。
但她依然不停,趔趔趄趄,她知道男人在哪儿等着她,大栓的魂魄会跟她的魂魄在一起。
活着的时候没有得到男人多少抚慰,希望死了以后,那个死鬼补偿给自己吧。
她充满了希望……。
就在大栓婶脚步踉跄,一步一步走向鹰嘴涧的时候,不远处的山路上过来两条人影。一高一矮。
高的是个成年人,矮的是个孩子。
那是个成年的女人,拉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手牵手走在宽阔的山道上。
她们身上的棉衣很厚,大概赶了很久的山路,已经疲惫不堪了。
孩子一路走,一路问着女人:“娘,这是哪儿?”
女人说:“妮儿,这是家,咱们的老家。”
孩子问:“娘,咱家叫什么名字?”
女人说:“大梁山,疙瘩坡。”
女孩问:“娘,在这儿,俺可以见到爹嘛?”
女人说:“可以,不光你爹在这儿,还有你奶,你爷,以后咱们就生活在大梁山了。”
“娘,奶亲吗?爷爷亲吗?还有爹,爹带俺亲吗?”
女人说:“亲,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咱们是一家人。”
女人的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也充满了向往,中间相隔了七年,她终于再次回到大梁山了。
这里的山还是那么熟悉,水还是那么熟悉,学校也是那么熟悉。
只可惜不远处的村子不一样了。
村子里大部分的土坯房,茅草房都不见了,转而换上的是一座座瓦房。
那些瓦房很阔气,也很崭新,大梁山再也不是当初她走时的那种样子了。
女人一声感叹:“海亮哥,你好样的,终于把大山改变了个样子,俺四妮……又回来了。”
没错,这个女人就是四妮,她离开大山整整七年了。
七年前,四妮还是个孀妇,大梁山最年轻的孀妇。
那时候她美丽,善良,也热情似火。
村子里来了戏班子,戏班子里有个小武生。
她爱上了小武生,并且跟着小武生一起钻了村东的麦垛。两个人搞在了一起。
她跟小武生纠缠的时候,被家里的小叔子跟婆婆抓了个正着。
小叔子跟婆家的人要把她跟小武生打死,是海亮哥救了她一命,把她救了下来。
再后来,四妮没脸呆在大梁山了,就回到了娘家。
她在娘家被后娘孽待,帮着后娘喂猪,到城里的饭店去拉泔水。
也就是在哪儿,她再次遇到了张二狗,那时候的张二狗,已经沦落为了乞丐。
她又喜欢上了张二狗,于是跟张二狗发生了关系,并且一起去私奔。
再后来,她跟二狗的苟且,还是被爹娘发现了,她的爹老子就一纸诉状,把张二狗关进了板房里。
四妮也被后娘给卖了,卖进了一个戏班子。
值得兴庆的是,买走她的那个人正是小武生。
从哪儿以后,她又跟小武生生活在了一起。并且生下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是张二狗的,当初四妮跟张二狗私奔的时候,留下的孽种。
本来,四妮觉得,自己这辈子跟定了小武生,跟小武生白头偕老。小武生对待他们母女也不错。
可没想到,就在去年,小武生上台演出吊钢丝,一不小心钢丝断了,小武生摔在了舞台上,脑浆并裂。
小武生就那么走了,留下了孤苦的四妮跟孩子。
她们母女没有办法,于是想起了大梁山,想起了疙瘩坡,想起了张二狗。
四妮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回来,希望张二狗收留她们。
她们已经没有家了,就算张二狗不看她四妮,总要看孩子的面。
孩子是二狗的种,是他们张家的人啊。
留不下俺,留下孩子也好,大不了俺离开大山,一个人去颠沛流离。
四妮是年前往回走的,因为春运,火车不好坐,她跟孩子是坐长途车回来的。
本来想年前回来,时间却错过了,走进大山的时候,竟然到了年初四。
好在前面的山道修通了,路上有车,四妮拉着孩子搭乘了一辆顺风车。
拖拉机将她们送到学校门口,就拐弯了,走进村子还有五里地,四妮决定拉着孩子步行回家。
远远地,四妮看见了前面有个女人在赶路。
她认得那女人,那是张二狗的老娘大栓婶,也是她没过门的婆婆。
大栓婶光顾走路,没有注意眼前的四妮。
四妮猛地看到大栓婶,眼泪哗啦流了出来,她轻轻叫了一声:“婶儿……”
扑通一声,冲大栓婶跪了下去。
四妮赶紧拉孩子,说:“妮儿,快!跪下,给你奶磕头,这是你奶啊……”
女孩子乖巧可爱,哇地一声哭了:“奶……”
她同样跪了下去,大栓婶傻了,看半天终于看清楚了。
“四妮……咋是你啊?孩子,你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
第349章 二狗的女人()
第349章二狗的女人
大栓婶同样七年没见过四妮了。
她对四妮的了解,完全来自于儿子二狗的描述。
当年张二狗在Z市将家具厂盘活,怀揣二十万回到了大梁山。
他还当上了村长,他把当初自己跟四妮的那段感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大栓婶。
他说他一生中经历过两个女人,对这两个女人死心塌地,一个是小燕,一个是四妮。
小燕是得不到了,跟了张建国。
四妮也得不到了,跟了小武生。
他后来一个劲地追芳芳,并且打算将芳芳掳到Z市,是对四妮跟小燕彻底断绝了念想。
他希望这两个女人生活幸福,希望她们一生都在快乐中度过,不想打扰她们的生活。
小武生的死,是张二狗意想不到的,也是大栓婶意想不到的。
一眼看到四妮,大栓婶就像瞅到了儿媳妇,一眼看到四妮旁边的孩子,她就知道,那是自己的亲孙女。
四妮跪在地上,一下子抱上了大栓婶的腿,说道:“婶儿,俺回来了,四妮回来了……”
她跟张二狗没有成亲,也没有领证,她不好意思喊大栓婶娘。
“四妮,娃啊,这几年,你到哪儿去了啊?一定是吃了不少的苦。这孩子……?”
四妮说:“婶儿,这是二狗的娃,您的亲孙女啊?天天,快,叫奶奶。”
原来地上的女孩叫天天,小天天刚刚六岁,撇开小嘴喊了一声:“奶奶……。”
“俺滴娃啊……!”大栓婶一下子将女孩抱在了怀里,放声大哭。
一声奶奶喊出来,大栓婶感到天晴了,雨住了,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她冰冷的心变暖了,内心燃尽的死灰一下子复燃了。
一阵喜悦荡漾在心头。
她本来要去死的,跳下山崖去跟那边的男人张大栓会合。
忽然看到小天天,她内心的希望一下子就激活了,身体好像瞬间充了电,一身的热血也沸腾起来。
“俺的亲孙女,亲孙女啊,啧啧啧……”大栓婶接连亲了天天好几口。
她早就听说了四妮跟二狗的那段感情,也知道四妮怀了二狗的娃。
二狗跟四妮分开的时候,孩子还没有出生。
忽然,这么大个孙女出现在面前,她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
“妮子,快起来,奶奶抱,奶奶抱抱。”
大栓婶亲了天天一脸口水。
没错,这是张二狗的闺女,大栓婶一眼就看出来,眼睛像二狗,鼻子像二狗,嘴巴像二狗,脸盘像四妮。
这是二狗跟四妮结合的产物,爱情的结晶,张家的后继香火。
不过,女孩子可比她爹长得顺眼多了,也漂亮可爱。
她的脸蛋白净,红润,一头茂密的青丝,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充满了童真。
而且她正在换牙,声音也甜润可爱。
这个时候,大栓婶早已把自己跟男人殉情的事儿,扔脑门子后面了,看到孙女,一身的病也瞬间好了。
“四妮,你咋……回来了?小武生……不跟你……过了?”
大栓婶疑惑地看着四妮,四妮的头慢慢低下:“婶儿……他死了,从钢丝上掉下来,摔死了,俺没地方去了?你能不能收留俺,给俺一碗饭吃?
俺啥活也能干,俺会喂猪,会种地,会管理庄家。”
大栓婶再次嚎啕一声:“苦命地娃啊……。”把四妮也抱在了怀里。
她帮着四妮擦干了眼泪,说:“四妮,二狗对不起你,我老婆子给你赔礼道歉了,如果你不嫌弃,从今天起,你就是俺儿媳妇,就是俺闺女,二狗不认你,老娘就打断他的腿。”
四妮喊一声:“娘……”就把大栓婶抱得更紧。母女三人哭了个昏天黑地。
哭够嚎够了,大栓婶就把四妮跟小天天拉起来,领回了家。
大栓婶走进家门,首先把二狗从前的屋子收拾了一下,将土炕烧热,然后换上了新的被褥。
然后她系上围裙,开始下灶火做饭,特意煮了饺子,将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了餐桌,一口一口喂孙女吃。
一天的时间不到,她的思想从悲苦转为了喜悦。也从死亡的边缘回到了快乐的憧憬。
我不能死,我还有希望,我男人没有了,可是还有家,还有儿子,还有儿媳妇,有孙女。这个家没有散掉,我以后还要看着孙女长大,上学,搞对象,成家立业,子孙满堂。
老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谁也别想抢走的我的幸福,谁也别想抢走我的家。
从今天起,四妮就住在了大栓婶的家。
她成为了大栓婶的儿媳妇,二狗的女人。
她担起了照顾婆婆的责任。
大栓婶的彻底转变,四妮的忽然回归,小天天的忽然出现,在大梁山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这下大家都知道,四妮当初跟张二狗相好了,两个人还有了孩子。
四妮再次回到了大梁山,小天天也落户在了大梁山。
他们成为了一家子,尽管女人没有坐过张二狗的八抬大轿,也没有跟二狗扯过结婚证,办过喜事。她就是把自己当成了二狗的女人。
无论二狗收不收她,她就是这样认为的。
四妮也活跃起来,从小武生的惨死中彻底解脱,脸上出现了笑色。
她帮着大栓婶烧火做饭,包饺子,喂猪,扫院子,提尿盆。
她也帮着大栓婶织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