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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帮着大栓婶烧火做饭,包饺子,喂猪,扫院子,提尿盆。
她也帮着大栓婶织布,第二天是初五,她帮着大栓婶洗了衣服。
大栓婶也一反常态,收起了悍妇的嘴脸,收起了婆婆的尊严,对四妮跟小天天非常好。
当初小燕嫁过来的时候,芳芳嫁过来的时候,大栓婶担心她们欺骗二狗。洞房夜就冲进去,用大针刺女人的身体,扎得小燕跟芳芳手臂上,两腿上,净是窟窿眼。
那时候,她要给她们立规矩的,婆婆的尊严不容侵犯。
现在,经历了家庭的离散,经历了骨肉的分离,她把亲人之间的感情看得比什么都珍贵。
大早上起来,她就为孙女穿好衣服,特意拉着孙女的手,赶到了张拐子的代销点。
什么花布,火腿,香肠,棒棒糖,棉花糖,面人,一个劲地买,差点把张拐子的代销点买空。
她拉着小天天的手,逢人就说:“瞧瞧,这是我们二狗的闺女,我孙女,二狗跟四妮生的,俊不俊?美不美?给个北京市也不换。”
大栓婶屁颠屁颠的,看到孙女的可爱样子,不吃饭也饱了。
村里人第一次见到了小天天,也觉得很奇怪,这谁家的闺女啊,恁俊?
啥?张二狗的?不可能,张二狗有那福气?
张二狗坏事做绝,刨绝户坟,踹孀妇门,往小孩嘴巴里填沙子,脱老太太裤衩子。这样的人,也会生出这么俊的闺女?
老天真是不长眼!
可这孩子怎么看,怎么像张二狗。那鼻子,那眼,那嘴巴……。组合到一块,咋看咋比她爹顺眼,比她爹好看。
天天小小年纪,就显出了美人胚子。
小天天成为了大栓婶的希望,也成为了大栓婶子的命,她对孙女的亲热,远远超过当初对独生儿子张二狗的爱。
大栓婶活跃起来,四妮也活跃起来。
四妮没有因为有了个新家而感概万千。
她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女人,随遇而安,她到哪儿都能活下去。
当初,跟着小武生,小武生是戏台的顶梁柱子,她就跟着男人跑龙套。
她帮着戏班子打下手,洗涮。戏班子里的人都亲切地称呼她嫂子。
小武生死了以后,回到大梁山,还是得活着,人必须活下去。
日子很快到了初六,这天,四妮出来的很晚。
洗完衣服,她提起篮子奔向了野地,开始打猪草。
冬天已经过了,满地的大雪开始融化,麦地里的麦苗还没有返青。
但是,漫山遍野的麦朵菜已经展露头脚。
麦朵菜可是好东西,是天然的野菜,不但可以用来蒸包子,包饺子,而且是喂猪的最好饲料。
这种菜,猪最喜欢吃,长膘也快。
把刚刚冒出地表的麦朵菜采摘回家,洗净以后,放在锅里用油炒,比菠菜的味道还要鲜美。
这是大山里春季来临,最先生长出来的植物之一。
四妮是勤劳的,她不会坐吃山空。
二狗家里不穷,很有钱,因为张二狗在城里做大生意,常常往回捎钱。
可女人勤劳惯了,不喜欢睡懒觉。
四妮的身影从麦地里穿过,麦地里湿漉漉的。
所有的大雪几乎消融干净,只有背阴里的雪还在跟春天抗衡。
麦地里的麦垛菜不好摘,因为太湿,一脚下去,脚脖子就陷进了泥里,老半天拔不出来。
大地毕竟解冻了嘛。那些泥粘在鞋底子上,滑腻腻的难受。
所以,四妮就绕着水渠走,水渠的两边也有麦垛菜。
可能是向阳吧,哪儿的菜长得更高,更壮。
四妮这次出来,收获不小,太阳刚刚落山,她就采摘了半篮子。
看看时间,也该回家帮着婆婆做饭了,女人直起了腰。
旁边的不远处,是一片芦苇荡。水渠修到这儿,绕了个弯弯。在水位浅的地方,就生出了高高的芦苇。
春季跟夏季的芦苇是青色的,冬天的芦苇就变成了白色。
那些芦苇密密麻麻,非常稠密,春风一吹,晃晃荡荡。漫天飞起了芦花毛子。
女人刚刚擦了把汗,准备提起篮子回家,忽然,她听到一句气若游丝的声音:“四妮……四妮……”
那声音非常微弱,似有非无。
四妮吃了一惊,仔细听了听,再下面就没有声音了。
女人觉得自己听错了,将篮子挎在了臂弯里,刚刚迈出一步,忽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四妮,别走……别……”
这下听清楚了,的确有人唤她,那声音是从芦苇荡里飘出来的。
四妮莫名其妙,大着胆子靠过去,慢慢拨开了芦苇荡。
这么一看不要紧,眼前是一副血糊糊的场面,地上竟然趴在一个血粼粼的人。
四妮瞅得清清楚楚,那人正是大栓婶的男人,二狗的亲爹老子,小天天的爷爷,也是她四妮的老公爹……张大栓。
第350章 张大栓还活着()
第350章张大栓还活着
四妮吓得魂飞魄散。
再一次看到张大栓,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两天前,她从山外赶回大梁山的时候,大栓婶告诉了她关于张大栓的一切。
四妮从婆婆的嘴巴里知道,张大栓放火了,也烧死人了。
民警本来是要将他法办的,张大栓是从山道上逃走的。
他逃出去半年,一直躲在深山里。
年初一的时候,他才回来。
那一天,他跑到了大白梨的家,不但穿了大白梨男人的衣服,吃了大白梨的饺子,也钻了大白梨的棉被,还摸了大白梨的……大白梨。
公爹是被张大毛赶上山的,半途中遭遇了狼袭。被野狼追进了悬崖。
全村的人都认为张大栓死了,王海亮还领着村子里的年轻人,下到山崖下整整找了一天,都没有找到。
大家都觉得张大栓被野兽分吃了,骨头渣子也不剩。
四妮想不到张大栓还活着,而且一直活了六天。
这六天,张大栓是怎么过的?她为啥没死?又是怎么挣扎着爬出山谷,来到水塘边的?
或许是失血过多,张大栓想喝水,才坚持爬到水塘边的吧?
又担心被村里人发现,所以就躲在了芦苇丛里。
“啊?苍天!大栓叔!怎么是你?俺的……爹啊。”
四妮不得不叫张大栓爹了,这是她名副其实的老公公。
她差点没有认出来,现在的张大毛浑身是伤,身上的棉衣大多被撕扯了,那是几天前三只白狼的杰作。
他的屁股上血糊糊的,肌肉翻卷,肚子上的棉衣也被撕裂,肚皮都被拉开了。
手臂上,两腿上的棉衣到处是口子,露出了洁白的棉絮。
他浑身是泥,应该是一点点爬过来的。
他胡子拉碴,颧骨深陷,双眼无神,身体极度虚弱。
爬到水塘边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力气了。
“大栓叔,你咋了?你咋了啊?”四妮扑了过去,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现场。
张大栓只是吐出几个字:“救……救命。”然后人就晕死了过去。
张大栓活着,是个奇迹,四妮不知道是惊是喜。
她觉得自己应该救活他,别管怎么说,他总算是自己男人的爹老子,孩子的爷爷,他是这个家最重要的成员。
四妮手里的篮子丢在了地上,赶紧解下褂子,丝丝拉拉将褂子撕裂了,帮着张大栓包扎伤口。
张大栓失血过多,气若游丝,不要说站起来,喘气都困难。
四妮看看天,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她没有回家,咬咬牙等到天色黑透。
因为年还没有过去,村子里很热闹,舞社火的声音,孩子们的鞭炮声依然不断。
好不容易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四妮一哈腰,将张大栓背了起来。
四妮是乡下女人,有力气,这个时候,没力气也要撑下去,一定要把张大栓拉回家。
死在家里,也比死在外面强,至少可以落个全尸。
埋在祖坟上,也算对得起二狗,好歹算是做了一场张家的媳妇。
就这样,四妮连拖带拽,把张大栓背回了家里。
一路上,她避开了村子里人的眼光,避开了所有的人影,一点点走进了家门。
走进家门,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虚汗如注,女人呼呼喘着粗气。
她在张大栓的鼻子前面探了探,好歹还有口气,女人也吁了口气。
不能把公爹活着的消息告诉婆婆、
大栓婶一旦知道男人活着,连哭带叫,还不吵得天翻地覆?
村子里的人知道了,万一报警,大栓叔还会被抓进去。
四妮的眼睛来回踅摸,仔细看了看院子,到底哪儿能藏人?
最后,她一眼瞅准了院子里的红薯窖。
那个红薯窖,是山里人必备的地方,山里人喜欢种红薯,为了防止红薯冬天冻坏,所以就挖掘了红薯窖。
当初大地震,张大毛跟大白梨就是躲在红薯窖里,才没有被砸死。
小燕身患暗病的时候,张建国也是把女人藏在了红薯窖里,女人才躲过了那场大灾难。
别人可以用红薯窖藏人,俺也行。
于是,四妮没有走进屋子,反而抓起了院子墙壁上的麻绳。
她将绳子缠开,一端系在了张大栓的腰里,另一端抓在了手里。
女人解开扣着红薯窖入口的那个大铁锅,红薯窖的洞口就显露出来。
为了防止绳子不牢靠,张大栓会出溜下去,四妮就将绳子在腰里缠了半圈,在肩膀上也缠了半圈。
她首先将张大栓的半个身子移动到了红薯窖的入口,然后一点点向下卸。
麻绳跟红薯窖边沿的岩石摩擦,丝丝拉拉响。
这时候,忽然屋子里传出了大栓婶的问话:“四妮,你回来了吗?”
四妮赶紧停下,身体顿了顿,提高声音说:“娘,是俺回来了。”
“哎呀,咋恁晚?赶快洗手吃饭吧,饭好了。”
四妮说:“娘,俺知道了,俺一会儿去哈,你先跟天天一块吃吧。”
好在大栓婶只是问话,没有从屋子里走出来。
四妮的胆子更大了,绳子继续向下滑。
绳子一松,到底了,张大栓的身体落在了红薯堆上。
四妮就把绳子一起丢在了井底下。
然后,女人踩着土井两侧的凹槽,一点点下去了。
红薯井四周开了很多凹槽,为的是人上下方便,大人小孩都可以踩着那些凹槽上下自如。
四妮下去了红薯窖,将张大栓腰里的绳子解开,喘了好一会儿气,这才稳定下来。
她晃了晃张大栓:“大栓叔,大栓叔……”
张大栓没有做声。
她从张大栓的手臂上,感到了温热,知道老公爹还活着。
该咋办?该咋办啊?丢进红薯窖,也不是个事儿啊,应该给他治伤。要不然他死定了。
可该怎么给他治伤呢?
村子里只有一个老中医,就是王海亮的爹老子王庆祥。
把王庆祥请到家里,给张大栓看病,那是不行的。
王庆祥如果知道张大栓还活着,村子里的人全都会知道。
村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公安的人也就知道了。
那样的话,张大栓还是保不住。
不如,俺跑一趟医馆,去给他拿药。
恩恩,就这么办,就说俺家的猪被狼咬了,浑身伤,俺拿药是为了给家里的猪疗伤。
对,就这么办。
四妮想到这儿,慢慢将张大栓的身体扶正,然后顺着井沿爬了上去。
女人面不改色,走进了屋子,看到大栓婶跟小天天正在吃饭。
四妮撩了一下眼前的秀发,说:“娘,你跟孩子慢慢吃,俺去庆祥伯哪儿拿点药,咱家的猪崽子病了。”
大栓婶说:“妮儿,吃了饭再去呗,一个猪崽子,也不急于一时。饭都凉了。”
四妮微微一笑:“娘,俺回来再吃吧,拿药回来,没事了,吃起饭来更香。”
大栓婶知道四妮是个闲不住的人。女人善良勤劳。
她感谢老天,忽然给他掉下来这么好的儿媳妇。
她说:“好,那你去呗,快去快回。”
“哎,娘,俺要是回不来啊,您们吃过饭就去看社火,别等俺。”
“中……你去呗。”
就这样,四妮走出了家,来到了王庆祥的医馆。
现在是过年时分,王庆祥在家吃的饭,每天吃过饭以后,他放下碗筷,会立刻赶到医馆。
医馆就是他的战场,他的岗位,村子里的人一旦生病,会马上到医馆去找他。
最重要的一个,王庆祥不想掺和家里那点事。
每天晚上,王海亮都抱着玉珠鼓捣,最近大过年的,日子闲,工厂也放假了。
日子一闲,晚上那点事就比较忙碌了,全村的男人跟女人都开始鼓捣那点事。
王海亮是大梁山喊炕大军的队长,跟玉珠鼓捣的时候,喊的声音最大,动静也最大,地动山摇的。新盖的瓦房都一个劲地晃荡。
在这样的条件下,作为公爹,是听不下去的。
所以王庆祥耳不听为静,眼不见心不烦。
他把家里的位置腾出来,让给了海亮两口子,喜欢怎么鼓捣,就怎么鼓捣,喜欢鼓捣多久,就鼓捣多久吧?
谁让他俩是年轻人,火力大呢?
四妮赶到了王庆祥的医馆,王庆祥屋子里的灯亮着,老人在灯下看书。
四妮挑来了门帘,笑津津说:“庆祥伯,您还认识俺吧?”
王庆祥当然认识四妮。
当初,四妮是李家庄,小猫子的女人,小毛子上山修路,被野狼咬死了,四妮就成为了孀妇。
再后来女人跟小武生好了,跟着小武生离开了大梁山。这件事全村人都知道。
王庆祥放下了书本,带上了老花镜。
“四妮,咋是你啊,你……哪儿不舒服。”
四妮说:“庆祥伯,不是俺不舒服,是俺家的猪……不舒服。”
“你家的猪咋了?”
四妮说:“前几天,它跳出猪圈,上了山,被山上的狼给咬了一口,身上好大一个口子,流了很多血,您说该咋办?”
王庆祥是远近闻名的中医,也是远近闻名的兽医。
他低着头想了想,说:“那好,我帮你拿点药,试一试,狼牙是有毒的,必须要注射青霉素,还有,伤口也需要金疮药包扎,要不然会感染,最好的效果是……”
四妮问:“是什么?”
王庆祥说:“算了,那种药太贵,一头猪崽子,不值得。”
四妮说:“庆祥伯,猪是俺的命,俺一定要救活它,花多少钱,俺也舍得,您说吧,是啥药,俺都买得起。”
王庆祥摇摇头,不知道这妮子为啥犯傻,竟然为了一头猪这样提心吊胆。
他说:“血燕窝可以治疗外伤,一头猪,都不够一两血燕窝的钱,不值得。”
四妮说:“值得,值得,庆祥伯,你就当俺爹生病,你这儿有啥治疗外伤的药,全都拿过来,俺都舍得。”
王庆祥没办法,只好帮她开了很多药。
有外部清洗消毒的药,有内服的消炎药,还有金疮药,血燕窝,跟青霉素,并且告诉了她这些药的使用方法。
四妮牢牢记住了,拿起药,甩给王庆祥一叠钞票,身子一扭走了。
四妮回到了家,发现家里已经空了,婆婆拉着闺女出去看社火了。
于是四妮拿着药,再一次下到了红薯窖的底部。
她不知道这些药管用不管用,能不能将公爹救活。
救得活,是他的运数。救不活,也是老天要收走他。
只能看天了……。
第351章 命运的抉择()
第351章命运的抉择
这次四妮下来的时候,特意拿了一把手电筒。
她将手电照亮,将药放在了篮子里。
篮子被送下去以后,她又上去,用那口铁锅,将上面的洞口盖住了,这样的话,没人知道她下来。
她不想让婆婆知道,也不想让闺女天天知道,免得婆婆跟孩子会吓着。
下到红薯窖的底部,张大栓还躺在哪儿,没有醒过来。
他浑身烧得跟火炭一样,所有的伤口全都感染了,但是没有化脓。
不单单有野狼的咬伤,还有岩石的滑伤跟冻伤。
四妮停留了一刻,根本不知道先从哪儿下手。
她也有点羞涩,要知道,这可是她没过门的公爹啊。
儿媳妇帮着公爹治伤,传出去很不好听,会被人误会的。
可一想到当初跟二狗的纠缠,还有二狗为了她不顾性命的样子,她就把自己当成了张大栓的亲闺女,也把张大栓当成了亲爹。
闺女给亲爹治伤,是在情理之中,不能怕丢丑。
于是,四妮咬咬牙,首先拿起了王庆祥给她的针管,她啪啪敲裂了药瓶子,将针管抽满了。
她听了王庆祥的话,排除了针管里的空气,抓过了张大栓的胳膊。
眼睛一闭,噗嗤一声,针管子刺进了张大栓的手臂上。
张大栓没有吱声,死过去一样,早就昏迷不醒了。
四妮慢慢推着针管,将所有的药全部推进了张大栓的身体里。
针管拔出来,她的额头上都是汗珠子。
红薯窖里的温度高,她也有点紧张。
接下来,就是为张大栓清洗伤口了,必须要把伤口外面的烂肉刮去,撒上金疮药,再包扎起来。
而要刮去那些腐肉,就必须要解开衣服,看男人的身体。
四妮顾不得羞耻,闺女给爹看病,看老人的身体,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是二狗的亲爹,也是俺的亲爹。
于是,四妮一点点解开了张大栓的扣子,检查他的伤口。
张大栓的伤口真是惨不忍睹。
后背上是无数道血粼粼的口子,那是野狼抓的。肚子也被狼牙撕裂了。出现了两个拇指粗细的洞。里面的肠子都隐约可见。
最严重的是屁股,张大栓有两个屁股蛋,一个比较圆润,另一个只剩下了半拉。
因为他的半拉屁股蛋,五天前,年初一的时候,被白狼咬去了一大块。
那伤口血呼啦几。血管都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