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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韩非子•；十过》： 师旷不得已，援琴而鼓。一奏之，有玄鹤二八，道南方来，集于郎门之垝；再奏之，而列。三奏之，延颈而鸣，舒翼而舞，音中宫商之声，声闻于天。）
第二卷 第十章
懿宁宫，合欢殿。
天顶上墙壁上缀满了星辰，灿烂的星光照耀着金碧辉煌的大厅。
大厅中央放着一张青玉案。案上是一尊金炉。炉上架着一只银盆。火焰旺旺的。热汽正从银盆的气孔往外飘着。
娘娘坐在玉墩上，亲自照看炉火。九尾狐依偎在娘娘裙下。几位仙女跪在娘娘周围，个个捧着花篮。花篮里装着各色花瓣。娘娘就拿这些花瓣来烹制龙脑凤髓羹——这是玉帝最喜爱的一道菜，非常滋补。
五彩缤纷的花瓣在焚烧，散发着奇异的香味，沾衣则暗香入袖，入鼻则五脏俱醉。
“真香啊！”娘娘自我陶醉了，“天尊一定很喜欢的！”
“那是肯定的，娘娘今天多美啊，奴婢都看着迷了。”贴身侍女仪儿不失时机地讨好主人。
娘娘今日打扮得比往常更为精心，她凤冠霞披，画额描眉，顾盼之间，妖娆妩媚，风情万种。
大殿两厢排列着乐队和舞女。乐师个个手把乐器，吹笛的摸住了笛眼，弹琴的按住了弦位，敲钟的举起了钟锤……舞女们早已整好队形，只等玉帝驾到，立即歌舞相迎。
这时小蓝微低着头踏着碎步进来了：“启禀娘娘，天尊正在暖香殿用膳，不过来了。”
“皇上吃得可香？”
“皇上吃得可香了，他和两个仙子比赛吃饭呢。”
“两个仙子？”
“一个是天牛监的小放牛，一个是云房的小织女。”
“你没有搞错？天尊怎么会带两个野孩子进天宫？”
“娘娘明鉴，奴婢所说句句是实。”
“备下了佳肴，人家不来享受；编好了歌舞，人家不来观看，明摆着就是冷落哀家么？”娘娘拍案而起，夺过仙女们手中的花篮往空中乱掷，一时间大厅里花雨纷纷。
仙女们大气不敢出，个个垂头低眉，屏声静气。九尾狐赶紧溜到青玉案底下去，免得挨娘娘脚丫子。
“娘娘，您别生气……”仪儿提心吊胆地进言。
“哀家生什么气？哀家高兴得很。来呀，侍候哀家用膳！来几段乐府歌舞，给哀家顺肠开胃！”
话音未落，丝竹乍起。舞女们挥着长袖步入舞池，启朱唇，动皓齿，形如杨柳扶风，声如娇莺争鸣：
云想衣裳花想容，
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
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
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得春风无限恨，
沈香亭北倚阑干。
这三首乐府诗总题为《清平调》，意在恭维娘娘国色天香。娘娘却越听越不对劲，似乎句句都是讽刺自己，尤其是那一句“常得君王带笑看”听起来刺耳。
“停停，写来写去都是陈词滥调，烦死了！”娘娘问道：“师旷，诗是哪个做的？”
“回娘娘，这是文曲星君的新作。”一直低头操琴的师旷没有发现娘娘愠怒的脸色，他还以为娘娘要行赏呢，“文曲星君在殿外候赏呢——”
“文曲星？写的这个烂诗，亏他还好意思做文曲星！传哀家的的懿旨，把文曲星扔进谪仙井去！”
“娘娘，此诗语语浓艳，风流旖旎，何罪之有？”师旷是个急性子，当初在晋国都敢拿琴来撞晋平公的，当然要据理力争。
“文曲星把哀家比做凡人就是大罪！”娘娘提高了声调。
早在安天大会上，娘娘就对文曲星耿耿于怀，现在捉住他的“把柄”，怎会善罢甘休？
文曲星被贬下凡尘，以李白之名行世。开元年间，李白做了翰林大学生，又将《清平调》献与唐玄宗和杨贵妃，玄宗十分赞叹说：“似此天才，岂不压倒翰林院许多学士。”谁知不久之后，李白却因此诗惹祸，被排挤出朝廷。这段故事与本书无关，只好放下不提了。
娘娘声调一高，众仙大气都不敢出，哪个还敢出声？刹那间大殿内静悄悄的。
“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不会想着法子逗哀家开开心么？个个提线木偶一样，牵一下就动一下！”
这时九尾狐从青玉案出来了，它直立着身子像人一样行走，还给玉母娘娘作揖呢！
看着九尾狐滑稽的表演，娘娘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九九多可爱，你们加起来都比不上它，它懂得逗哀家开心啦！”
娘娘这一笑，仙女们都松了一口气，刚才绷得紧紧的神经也放松了。
九尾狐的表演并没有就此结束，它竟然从一位乐师手中夺过手鼓，一边打着手鼓一边踏着节奏走舞步呢！
“伴奏！”娘娘又是惊讶又是高兴，“快给它伴奏！”
乐师们于是鼓瑟吹笙，弹琴弄笛。九尾狐踏着音乐的节拍狂舞起来，它大幅度地扭动着腰肢和屁股，踏着舞步，九条洁白的尾巴舞动着，摆出各种各样的姿势：垂下去像一条长裙，绕在身上像一件白衣，还可以车轮一样在身后旋转……
娘娘善舞，她忍不住也跳起来舞来。跳了一阵，娘娘香汗微微，心里舒畅了，又想起玉帝了。
“天尊还没有回来？”
“回娘娘的话，天尊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
“天尊总揽三界，事务繁忙，确实不容易。” 娘娘体恤起玉帝来，“把龙脑凤髓羹热了，哀家亲自给天尊送过去。把九九也抱过去，让天尊也看看它跳舞。”
娘娘带着仙女们来到御书房外，武曲星正要通报，被娘娘的手势制止了。
娘娘推门进去，只见玉帝正在一个奏折上写批示呢。他的神情是那么专注，对娘娘的到来毫无觉察。
“陛下——”
“噢！”玉帝被吓了一跳，抬头发现娘娘来了，赶紧把奏折子合起来，插到那一撂已经批阅的奏折里去，“朕马上就回去的……”
“陛下深夜批阅奏折，龙体劳累，臣妾给陛下送夜宵来了。”娘娘给玉帝行礼，“臣妾亲手做了龙脑凤髓羹，比那班御厨做的要精细一些。”
“娘娘——”玉帝一时间有些感动，拉住娘娘的手想到表达什么，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仙女们已经摆好了饭桌，娘娘亲手为玉帝盛了一碗龙脑凤髓羹，用玉匙舀着喂到玉帝嘴边。
“好吃，好吃！”玉帝尝一口，大加赞赏。
等玉帝吃了几口，娘娘才说：“陛下，臣妾今天有一个巨大的发现！”
“什么发现？”
“九九会学人样跳舞！”
“是么？”玉帝有些不相信。
“把九九放下来，让它跳一个！”娘娘吩咐道。
抱狐的仙女把九尾狐放下来，九尾狐望着玉帝，畏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
“跳啊？”娘娘有些失望。
“它从来就不会跳的。”玉帝哑然失笑，觉得娘娘的举动好生奇怪。
“它知道畏惧天尊呢，真是有灵性！”娘娘打趣道，“陛下，它若是表演不好，你赦它无罪，它就敢跳。”
“那好吧，朕赦你无罪。”玉帝对九尾狐说。
这时九尾狐大模大样地直立起来，把两个前爪放在背后，在地上踱过来踱过去，还一步一顿的。
“这啦是跳舞啊？”玉帝笑着说。
“它是模仿谁？”娘娘观察了一会儿，看到门道来了，“陛下，它在学您走路的样子呢！”
娘娘这么一说，玉帝也看出来，那神态是有几分相似呢。
“哈哈哈……”玉帝忍不住笑出声来。
九尾狐更加得意了，它跃上龙案，一支爪子握着朱笔，一支爪子去翻那一撂奏折。这畜生不知好歹，它要模仿玉帝批折子呢。
“哗哗哗……”奏折被九尾狐推倒了，掉到了地上。
“这个该死的九九，竟然把奏折弄乱了。”娘娘赶紧过去捡奏折，她还一本本打开来检查，“批过的没批过的要分开来，这本是东海龙王的，批过了……”
“娘娘——我来——”玉帝心里暗暗叫苦，让这个母夜叉发现地藏的奏折可不得了。玉帝心念一动，快步走过去，一巴掌将九尾狐打下龙案。
“噢——噢噢！”九尾狐惨叫一声，像婴儿啼哭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九九！”娘娘扔下奏折，赶紧把九尾狐抱起来，只见它浑身瑟缩，不住地抽搐，一身的毛都张起来了。
“陛下说过赦它罪的！”娘娘凤眼圆睁，凤冠上的金珠宝玉微微颤抖着。
“朕怕九尾狐弄脏奏折，一时情急，也只是轻轻拍它一下。”玉帝心里暗自得意，他对娘娘好言安抚道，“娘娘放心，九尾狐有九条命呢！”
第二卷 第十一章
九尾狐猝然挨了玉帝一巴掌，虽无性命之忧，却因惊吓过度，抽搐不止，饮食不思，每到半夜“嗷嗷”哀鸣，扰得懿宁宫惶惶不宁。
娘娘急传御医：“谁能治好九九的病，哀家重重有赏！”
御医们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葛洪下意识地伸手摸摸藏在袖子里的《肘后救卒方》，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老夫幼承家学，博采众长，内擅神仙服食之道，外精望闻问切之术，医人医仙义不容辞，医禽医兽是大材小用啊。
娘娘以为葛洪胸有成竹呢，她于是问道：“葛爱卿可否一试？”
葛洪暗自晦气：“回娘娘，微臣虽能医疑难杂症，对于畜生之症，却是无能为力……”
“畜生？九尾狐也能称为畜生？你们才是没用的畜生！有病不能治，养你们在太医院享清福的？”
葛洪急中生智，把皮球踢给弼牛温：“娘娘息怒，天牛监弼牛温擅长医治各种牲兽疾病，当年老上老君的青牛落了皮癣，就是弼牛温医好的……”
“是么？”娘娘柳眉飞动，“快传弼牛温！”
弼牛温这会儿正同太白金星举杯畅饮，作陪的是天牛监诸位力士。御酒只有一壶，大伙用的都是拇指大的小酒杯。
“天牛监得到一壶御酒，乃是天大的喜事，大伙儿都尝尝，都尝尝！”弼牛温亲自把壶，为大家沏酒。
割草力士脖子一仰，小小酒杯就空了，他“叽叽叽”地吸着杯沿，咂吧着嘴巴说：“好酒，好酒，真是好酒，润到哪里舒服到哪里！”
打扫力士小心翼翼地抿一口，用舌头舔着嘴唇：“到底是御酒，唇齿留香啊！”
“我也尝尝，我也尝尝！”弼牛温给自己沏得太满，赶紧低头嘬一口，“这酒可是大天尊赐给本官的！各位，我们工作要加倍努力，恪尽职守，报效大天尊！”
众力士诌笑着说：“大人说的是……”
弼牛温接着发表即席演说：“我们要把牛栏打扫得干干净净，把青草切得细细的，勤捉牛虻勤放牛，把天牛们养得肥肥的。来来来，干杯！”
弼牛温举杯一饮而尽。
太白金星却端着酒杯出神了。
“李大人，喝酒啊？”弼牛温向金星亮亮杯底。
“牛老弟啊，自从当了这个弼马温，老哥我已经十余年没有尝御酒罗……”太白金星噙一口酒在口中，细细品味着。
众仙眼锥锥地望着金星，想听他对御酒如何评价。
只见太白金星两腮一瘪，喉头一抽，美酒就咽下去了：“好酒，这是一万八千年的蟠桃酒，大天尊最喜欢的！”
“蟠桃酒？”力士们都惊奇得合不拢嘴。
“当然是蟠桃酒，大家仔细闻闻，这酒里还有蟠桃汁的味儿呢！”金星面有得色。
“听说蟠桃有三个品种，三千年一熟的，人吃了身轻体健；六千年一熟的，人吃了霞举飞生；九千年一熟的，人吃了与天地同寿呢！仙兄，蟠桃是个什么味儿？”弼牛温喉节一动一动的，在吞口水哩。
“老哥我老啦，今非昔比啦，要不然，我从蟠桃会上带几个来大家尝尝。”金星越发得意了，“其实蟠桃也是桃，自然是桃子味！”
“是有桃子味！”弼牛温抿一口御酒，咂吧几下，又问，“既然是蟠桃酒，那这酒饮了也可以与天地同寿的了？”
金星连连点头：“这还消说。”
“来来来，大家干一杯，与天地同寿！”
弼牛温欣然举杯，肚子里却打起小算盘来了：这等好酒，让大伙尝尝也就算了，怎么舍得一次喝光？弼牛温把酒壶嘴儿紧紧塞上，陪着笑脸说：
“这壶御酒是牛郎陪大天尊用膳带回来的，说起来还是托牛郎的福呢！牛郎放牛还没有回来，剩下的酒给他留着了。”
你个牛虱精，这么小气！到底是妖精出身的啊。什么时候老夫时来运转，官复原职，御酒蟠桃少得了你牛虱精的份？金星肚里叽叽咕咕，脸上却笑容可掬，尽拣软耳朵的话说：“牛老弟太谦虚啦，兜率宫的青牛落了皮癣，天宫御医都不能奈何，最后还是你牛思进牛大人药到病除！当年是老哥我带你上天来，老哥也是脸上有光呢！”
“小弟能有今日，全靠李大人一手提携！”弼牛温涨红了脸，又拔开酒壶塞子，“来来来，咱哥们一醉方休……”
正在这时，一行宫女快步走来，为首的正是小蓝：“娘娘有旨——”
叫我接旨么？弼牛温反应不过来呢。金星早已跪下来，他拉拉弼牛温袖子，提醒他跪下接旨。
牛虱精这才明白过来，咕咚一声双膝跪下，双手伏地。
小蓝宣道：“仙兽九尾狐略有小恙，着牛思进即刻进宫医治！”
一听此言，弼牛温惊喜交集：九尾狐是娘娘心爱之物，若是能医好，娘娘定然有重赏，若是医不好，说不定脑袋都保不住呢！
“快接旨啊！”又是金星在一旁提醒。
“臣……牛虱精……接旨。”弼牛温一慌，连牛思进的雅名都忘了。
仙女们忍俊不禁，个个都乐了。
弼牛温进了懿宁宫，只见五步一楼，十步一阁，街道纵横，千门万户。仙女往来，目不暇接，风流袅娜，衣裙飘香。
“不来懿宁宫一趟，真是枉为天仙了！”弼牛温心中感概不已。
到了合欢殿，见了娘娘，弼牛温发现娘娘怀里抱着一头白狐，它正瑟瑟发抖呢。
它想必就是九尾狐了，看样子是惊吓过度，这个不妨的。弼牛温心中有了几分把握，态度也从容了：“臣牛思进叩见娘娘。”
“你——就是弼牛温？”娘娘身子向后仰着，生怕闻到弼牛温身上的牛屎臭。
“正是微臣。”
“哀家听说，老君的青牛你曾医治过？”娘娘垂眉为九尾狐梳毛，金灿灿的指套在雪白的狐毛里滑动。
“禽兽之症，微臣略晓一二。”
“平身——”娘娘手指尖都没动一下，“哀家要看看你怎样为九尾狐治病。”
“遵旨。”
仪儿从娘娘怀里抱过九尾狐，来到弼牛温面前。
弼牛温伸手要去抚摸它，仪儿提醒道：“小心，它咬生人的！”
“没事的，动物都跟我亲近！”弼牛温说。
说也奇怪，九尾狐闻到弼牛温身上有动物（牛）的味道，倍感亲切，竟然十分顺从，由他摸来摸去。弼牛温翻开九尾狐的眼睑看眼球，摸摸九尾狐的肚子试体温，把鼻子凑到九尾狐的鼻子前嗅气味，还握住九尾狐的爪子为它搭脉呢。
娘娘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惊讶不已——原来动物也可以搭脉的？
弼牛温奏道：“启禀娘娘，九尾狐乃惊吓过度，以致五脏收缩，食欲不振。”
“对！你说得对！用什么药？”娘娘不禁对弼牛温刮目相看，这个牛虱精相貌丑陋，想不到还真有两下子呢。
“龙骨养精神，定魂魄，安五脏；人参开心窍，益精神；牛黄味甘性凉，归心、肝二经，有清心、豁痰之效，能治惊痫抽搐。用此三味良药炖鹤肉，喂九尾狐，此病可愈。” 弼牛说得头头是道。
娘娘心中欢喜：“龙骨、人参太医院多的是，仙鹤去瑶池捉一只就是了，只是牛黄没有现成的。哀家听说‘千牛一黄，得之不易’，你是管理天牛的，有没有牛黄？”
弼牛温奏道：“天牛监有一头老牛，结了一坨特大的牛黄，多年来一直未取，臣回去就杀牛取药。”
娘娘大喜：“既然如此，你快回去取药吧。来人啦，看赏——”
一个仙女捧着银盘出来，盘中放着一颗白里透红的蟠桃呢！
弼牛温得了仙桃，满心欢喜，在回天牛监的路上，他一边走一边乐颠颠地唱：
“朗格里格朗，
朗格里格朗，
三百六十行，
行行出状元。
朗格里格朗，
朗格里格朗，
能医禽和兽，
天宫美名传。
里格朗格朗，
里格朗格朗，
娘娘赐蟠桃，
老君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