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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了半天,他又将身上已经脏得厉害满是盐花的衣裳够在雨水里揉搓起来。
电光闪烁间,伸出脑袋,就看到旁边的考生也都抓紧这难得的机会洗着衣裳。
一个秀才对着高文一笑:“洗衣服呢?”
高文:“恩恩。”
那秀才显然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又将头转向另外一边,问那个光着身子扑在栅栏前“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考生:“沐浴呢?”
“搓澡,搓澡!”
“不许说话,违者以作弊论处!”被风雨吹得东倒西歪的兵丁大声叫喊:“都老实点!”
“回去,都回去!”一队人马过来,为首的还是高凌汉。
见到布政使过来,大家这才又将身体缩了回去。
雨还在不住地下,考号中的水已经没过脚脖子。
高文回到炕上,乘着凉快,在风雨中睡死过去。
等到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日中午。
太阳也出来了,考场中一片静谧,想来考生们昨天折腾得累了,都在补瞌睡。
但伙房的声音又传来,听得人心头烦躁。
高文实在忍受不住,只得拍了写板,喊道:“劳驾,我要去茅房!”先去得片刻清静再说。
去茅房的路上积水已经退去,被太阳一晒,已经出现龟裂。
抬头看了看天上那白亮的太阳,高文禁不住摇了摇头:“这鬼天气,还要在这里呆上这么多天,这不是要命吗?”
要命的还在后头,等到了临时当做茅房的灰圈,眼前的情形叫高文寒毛得竖了起来。
考场的茅房极其简单,也就是一个露天大坑。只不过在里面倒了些草木灰和石灰。考生要解手,直接蹲在坑沿,朝下面投弹就是了。因为里面颇深,老半天才听到“冬”一声响,沉渣泛起。
落了一夜暴雨,灰圈已满。有白胖的大尾巴蛆从里面爬出来,成千上万地朝前蔓延,当真是惊心动魄。
事实证明,高文要想在这里得片刻宁静纯粹是错误的抉择。
无奈只下,只得捏着鼻子草草了事,就准备逃了。
刚要走,高文突然想起黄威不就呆在这臭号里吗?
忍不住朝前一看,这一看,就乐了。
黄威这畜生也是命苦,他的考舍正好位于灰圈旁边。
那群大尾巴蛆已经爬到栅栏门口了,如此肮脏之地简直就是地狱,也不知道这鸟人又是怎么作题考试的?
哈哈,你还嘲笑我高文,现在该轮到我看你笑话了。
于是,高文索性在黄威的考舍前停了片刻。
定睛看去,却是一楞。
一般人碰到这种情形,早就大跳大叫,拼命将蛆虫往外赶,可黄威却呆呆地坐在里面,如同泥塑不雕一般,眼睛里全是红丝。
高文心中暗笑:对了,应该是这姓黄的畜生作不出题目,已是一夜未眠。现在是中午,气温还低。等下热起来,臭死你!痛快,痛快啊!
这个时候,押他来的士兵在后面推了一把:“快走,回你的考舍去。不许东张西望,违这按作弊论处。”
里面的黄威听到外面的声响,这才猛地抬起头看过来,红红的眸子,如同受伤的野兽。
高文咧嘴一笑,这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第197章 乎()
是的,这个时候的黄威就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这一日一夜的科举开始,对他来说如同一场炼狱。
“怎么不是,怎么不是……”
“不是说考题乃是《子在川上曰》、《鸡鸣而起》的吗,怎么变成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朝闻道,夕死可矣》和《毋我》,难道是我猜错了?不会的,不会的!”
拿到题目之后,只看了一眼,黄威的脑袋就嗡地一声似是要炸开了。
这件事情的后果是严重的,当初自己可是在马师爷面前言之凿凿地说,今科乡试第一场的考题就是这个,马师爷也相信了。
下来之后,马师爷必定会跟布政使的几个关系通了风,大家都准备了合用的范文。
但就在此刻,却都用不上来。
且不说他黄威搞了这么一出,已经将幕后大老板陕西布政使得罪到家,日后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就那些白忙了一场的考生们,谁不是世家大族和官宦人家子弟。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是的,或许过得几年高凌汉会调到其他省份去。但那些世家大族却世时代代生活在陕西,自己和他们处在同一片天空下,能有好果子吃吗?可以想象,这次考试之后,他黄威必然会被陕西土豪乡绅们的怒火烧成灰烬。
作为他们土豪队伍中的一员,没有人比黄威更清楚这些人物狭窄的心胸和凶狠的手段。
只怕出了这贡院之后,自己不但中不了举,就连韩城主薄也做不成了。
没有了衙门主薄的光环,没有了后台,又将得罪了许多厉害人物,高文能够放过这个报仇的机会吗?
不,肯定是不会的。那小子狡诈多智,又心很手辣,定然会叫我黄威家破人亡的。
念及于此,黄威整个人都怔住了,虚汗一阵接一阵地冒。
“死了,这次是彻底死定了!”
“黄威啊黄威,你逞什么能啊,猜出大总师的考题,你自己偷着乐就是了,又何必为了讨好高大人,要将题目说出去?”
“真真是引火烧身啊!”
……
这一天一夜中,黄威虽然也做不了,水米不进,就那么坐着,任凭暴风雨将自己淋得通透,身心冷得了极处。
方才,高文看自己的那一眼中又是仇恨又是幸灾乐祸,更多的是嘲讽,仿佛在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这个时候,这小畜生没准正在考舍中琢磨下来之后要如何整治我黄威。
难不成我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不,这陕西我是再也呆不住了,我要走,我一定要离开这里!
想到此处,黄威恢复知觉。他有一种难以遏制的冲动,想从考舍中破门而出,有多远逃多远。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科举考场是何等要紧之地,不到第一场考完,任何人都不得外出。
再说,出去之后自己又能如何,难不成还浪迹天涯?
毕竟是在这残酷的世界混了一辈子,黄威渐渐冷静下来。
想了想,自己若想离开陕西,免遭世家大族的报复,说不好还真只能考个举人功名防身。只要过了乡试这一关,虽说自己得罪了高布政使,他当初答应给自己一个官职的承诺已然无效。可我黄威这些年还是积了许多银子,大不了带了钱自己去吏部走一趟。我就不信几千两银子砸下来,就弄不到一个官职。
到时候,不就可以脱离陕西这片苦海了?
银子嘛,只要得了官,以我的手段要赚回来还不容易?
对,一定要考个举人,否则,那才是没路可走了。
……
黄威咬着牙,一张面孔因为用力而彻底扭曲了。
他却不知道,当初高文被他害得逃去平凉府的时候,也想考个功名防身。
如今却轮到了他自己,当真是天道循环。
……
“既然实现准备的范文用不上,我自己做就是了。”
黄威霍霍地磨着墨,眼睛里全是红光。
只是,考取功名一事是何等艰难,尤其是在科举场上最难的一关——乡试——百中取一,多少饱学之士者戟饮恨于这座贡院。他黄威已经是十多年没有读过书,以前所学的东西早已经还给了老师。
磨完墨,提起笔。
只觉得手中羊毫重若千斤,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
如此状态,他又凭什么敢说自己一定就能中举。
若是这样还能中,那才是神话了。
而这个世界,本就没有神迹的。
黄威这阵子本就内火旺盛,牙齿又疼。心头一急,句听得手下的稿子有滴答声响,定睛看去,一片殷红。原来,却是流鼻血了。
急忙用凉水拍了拍脖子,好半天才止住了。
看着草稿上的点点红色,黄威这才怕了:还好弄污的是草稿纸,若是滴到考卷上,只怕卷子还没有到同考官手头,就会被誊录官扔到废纸篓中去,我这次也不用考了。
没错,明朝科举考试的考场纪律非常严格,考生的卷子必须保持整洁,不能有涂改,否则就有做记号和考官串通的嫌疑,直接当做废卷处置。
“同考官……房师……丝!”
黄威心中突然一动,狠狠地拍了自己的额头一记,喃喃自语:“虽说没有打中题目,虽然说将高凌汉得罪到死,可我黄威却不只有他这个后台呀……嘿嘿,老子不还是留有后手吗?这才是狡兔……呸,爷爷可不是兔儿爷。对,如今我所有的指望可都是着落到杜生辉那混帐东西身上了。”
“对了,我进考场之前,他手下的林师爷不是偷偷来报说杜生辉负责黄字考棚吗,我的卷子就是他号的啊!哈哈,他得了我的银子,怎么也得放爷爷过关吧!只需我在卷子上留下关节就是,即便文章写得再臭,也需被取了。”
“他奶奶的,我的运气真好!”
当下,黄威有种想要狂笑的冲动。
伸出脚去,“啪嗒”一声,将一条爬进考舍来的大尾巴蛆踩爆。
心情立即畅快起来,提起笔来,也不讲究那许多,径直写下去。反正,不管合适不合适,但凡有可能,就在句子的末尾写上一个“乎”字,当真是疑问句遍地开花,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写完,将稿子誊录到卷子上去,已是第二天夜里。黄威这才感觉身子又酸又疼,如同散架一般。也没有胃口吃饭,直接倒在炕上睡死过去。
到第二天醒过来,黄威睁开眼睛一看,外面的过道和考舍中满是白花花的肥蛆,惊得头皮都麻了。
急忙大声喊,让兵丁过来清扫。
兵丁心中不爽,破口骂道:“你吼个球,不就是些蛆虫吗,大热天,臭号就是这样。你坐这里,也是运气不好,怪得了谁?这么多蛆,又如何扫得干净?”
若非是他没理,说不好就一棍子捅过来了。
黄威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辱骂过,只气得满面铁青。
考场就是这样,在场外不管你是大才子,大名士,还是官员,进得这里,就得被人当囚犯一样盯着。是虎你得卧着,是龙你得盘着。任何一个地位再卑贱的兵丁,都敢对你动粗,只要你干犯了考场纪律。
随着日头升高,场中这么多考生的排泄物被太阳一晒,顿时就臭了。到了下午,更是熏得黄威眼泪直流,这才是头昏眼花了。
他也没个奈何,只得用一张手帕蒙了口鼻,继续作题。
和有经验的考生一样,他也是直接去作第三题《毋我》。
这么多年没读书,抓到题目的时候,黄威就蒙了:“母我,什么母我……难到是所孝道的。对了,我朝以忠孝治天下……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黄威提起笔开始破题,依旧用了个疑问句,大概意思是亲爱的母亲,没有天哪有地没有地哪有家没有家哪有你没有你哪有我,结尾照例是一个“乎”字。
写完,他很是满意,正要承题,这才“啊”一声:“是毋我,直娘贼,什么狗屁大宗师出的什么题目,这是不引人出错吗?毋和母看起来好象差不多,真弄错了,那笑话就大了,我也不用考了。”
想到这层,黄威暗叫一声侥幸,只觉冷汗淋漓。忙凝起心神重新作文。
等到考题做完,大约是前一夜淋了雨,方才又被吓了一跳。
黄威突然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头也隐隐着痛。
忙喝了两口水,却还是抵挡不住。到了黄昏时,额头更是热得烫人。但是,身上却冷得直大颤,就算将所有的衣裳都披上去,还是不成。
“糟糕,生病了,会不会是得了瘟疫?”黄威大惊:“我住在这肮脏的臭号里,想不生病都难,苦也,苦也!”
科举考场中可没有郎中,得了病你只能咬牙苦撑,撑到考完再说。
别说生病了,就算是贡院走了水,号子被烧,你被烧死了也只能怪自己命苦。
这一夜,黄威根本就睡不安稳。待到第三天,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作的文章,整个人轻飘飘的就好象是浮在云端。鼻涕一阵接一阵流着,怎么也止不住。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
突然,有人喊:“第一场考试结束,交卷。”
黄威身子一软,从椅子上滑到地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终于可以出场了,我这条命算是拣回来了。否则,还真要死在这考场上。
他却不知道,因为下了一场暴雨,灰圈蛆虫爆发,加上热得厉害,黄字号考舍好几个考生得了热病。
第198章 出场()
直接抄船山先生的经典范文,高文自然不会闹出将《毋我》看成《母我》的笑话。し
在考场头两日,他依照事情打听到的考场规则,先是做第一题《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然后是第三题《毋我》。
到第三日的时候,这才悠闲地地对付第二题《朝闻道,夕死可矣》。
实际上,在很多省份的乡试考场上,考官偷懒,大多只看第一题和第三题。尤其是在文教发达的省份,单从第一题和第三题就能看出一个考生的学养和作文水准了。
实在拿不稳,这才去看第二题。若是再吃不准,则会去参考第二场的《五经》文和第三场的策论和试贴诗。
反正是抄,高文手头也只有王夫之这篇同题文章,就算想藏拙也没有可能,难不成还自己现作一篇,那不是多事吗?
他做事一向细致,也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先将文章抄在稿子上。然后检查了半天,改掉一个不小心写差的错别字,核对了一个上午。到吃过午饭之后,也顾不得午睡,就开始誊录。
按照考场的规矩,到傍晚时分就要交卷,这第一场考试算是结束了,也没多少时间。
“其信也笃,则其诚也不味。如其味也,则唯见夕死之不可,而不闻道之未尝不可也。其志也转,则其求也不迫。如其追也,则期闻于一旦,非守死以没身而谖也。故欲闻道这必如是,庶乎其于道不远乎!”
这是束股,至此这篇文章抄完。
看着满纸工整得如同印刷出来的馆阁体,高文突然心中有所得。
他隐约有种感悟,经过这一场考试,自己在经义上所得又上了一个台阶。这三天的考试,他好象是直接在同尚未出生的船山先生的灵魂来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
“就算我穷尽一生,只怕也未必能够做出这样的文章吧!”
朴实、雄浑而又精道,这已是超出一般八股时文的范畴,这是一颗伟大的灵魂在脉动。
“大师就是大师,也只能膜拜了。还好,这一关却是过了。必中!”
高文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就站起身来,慢慢地将笔和砚台洗了,收进考篮中。
过不片刻,就到了出场的时候。
第一场乡试结束之后,考生可出场休息两日,后天黎明卯时再来。
此刻正值盛夏,天黑得迟,等到高文走出考场,太阳还在天上,但已经变成了红色。贡院围墙上的荆棘正开着小黄花,被夕阳一照,是如此的瑰丽。
出了贡院,很多考生都急冲冲地朝住所走去。远方,已有车马和下人候在那里。有人急着回家沐浴更衣,有人则想去酒楼大快朵颐犒劳自己,在考场里吃了三天干粮,别说嘴中淡出鸟来,怕是连洪荒野兽都爬出来了。有人则只想找个温暖的被窝,美美睡上一觉。
人实在太多,闹得厉害。高文本想等石廪生和俞兴言,可眼前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又如何寻得到?
心中挂念家中的母亲和石幼仪,就懒得再等,径直回了家。
说来也怪,母亲和石幼仪却没有问高文考得如何。只急忙倒了洗澡水,叫他快去洗了,换身干净衣裳。
这个石幼仪以前见她父亲考试得多了,自然知道多问无益。接下来还有两场,这个时候问情况,反叫高文心情紧张,若是影响了接下来的考试,问题就大了。
等到高文搓掉身上老垢,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已经准备妥当。
吃着饭,一家三口又说了会儿闲话,高文终于忍不住了:“娘,妹子,你们怎么不问问我题答得如何了?”
石幼仪这才小声笑道:“我们这不是怕你紧张吗,其实,早就想问了。大哥,考得如何了?”
“还才考完第一场,你现在问这个是不是早了些?”高文哼了一声:“当然,这次说不好要中了。”
“什么要中了?”石幼仪直起了身子。
高文:“这第一场三篇《四书》文,我感觉作得非常好,怎么这也能上榜吧?”
“啊,那就好,那就好!”石幼仪满面的激动。
高文母亲一脸的不解:“闺女,文儿这才考了一场,后面不是还有两场吗,怎么现在就说必中了?”
石幼仪柔柔道:“娘,按照科场上的规矩,乡试有三场。第一场是三道《四书》题,第二场五道《五经》,第三场策文和试帖诗。科举考经义,尤重《四书》文,只要头一场作得好了基本是必中的,至于后面两场,不过是个陪衬。”
“你们说的这些,娘也不懂。是不是可以拿做面条打比方,这第一场考试就是擀出的面条,第二场就是面里的汤头,第三场则是油泼辣子和葱花。只要这面好,后面的汤头和油泼辣子也没人在意。”
高文:“娘这个比方面很恰当。”
石幼仪掩嘴偷笑。
高文母亲:“对了,亲家翁和俞老先生不是也进考场了,也不知道他们考得如何?文儿,散场的时候你可见着他们了?”
听她这么一问,石幼仪竖起耳听去。
但高文的话让她有些失望。
高文苦笑:“母亲,妹子,这第一场考完收卷的之后,我的考舍因为在贡院最里间,出来得迟。且贡院外面全是人,又如何找得着两位老先生,说不好他们已经先回住处了。”
高母:“哦,这样啊,真叫人挂心。”
石幼仪道:“娘,你也别想这些。爹爹和俞老先生这次去参加秋闱,不过是了得心愿,不当真的。对了,大哥,你的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