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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清早就不见了人影。”
云琅若有所思的瞅瞅陵卫所在的山崖,不再问了。
“司马师傅呢?”
“干崖上挖地窖呢!”
“挖地窖做什么?”
“听说是为了存放书稿。”
“亲自挖的?”
“不是,毛孩领了一群人在帮他挖。”
“我们去看看?”
“不去,弟子还要清理造船作坊的往来账目,那个掌柜的该换了,简单的账目都做的乱七八糟的。”
“你要是觉得他不成,就自己去换,为师没时间!”
被小屁孩鄙视了,云琅哼了一声就甩着袖子走了。
徒弟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培养出来干活的吗?张安世不是徒弟人家都在永安县帮云氏把各种税赋收的一个子都不差。
自己的亲徒弟干点事情还要讽刺一下师傅懒惰,真是岂有此理。
骑上游春马,带上老虎去了曹襄家,这个时候既然云琅都无所事事,那么,曹襄就该更加的无所事事。
果然,走进曹家的时候,就看见曹襄穿着一个大裤衩子卧在树荫下钓鱼。
与其说是他钓鱼,不如说是他盯着仆人帮他钓鱼,不大的湖泊里一口气下了十几个鱼竿,两个同样装扮的伴当,不断地在曹襄的吆喝声中提鱼竿。
钓鱼的效率不错,岸边的木桶里已经有了半桶鱼,只是最近钓上来的这条鱼有些凄惨,鱼钩根本就没有挂在嘴上,而是挂在背上被鱼钩钓起来了,痛苦的在半空中摇头甩尾。
大热天,老虎走了不短的一段路,早就忍无可忍了,见到阴凉立刻就快走两步,然后吧唧一声就趴在曹襄的腿上,占据了最舒适的一个位置。
曹襄在老虎大王的脑袋上撸了两把,从旁边的冰山上取下一大块冰放在老虎嘴前边,让它舔冰降温。
自己费力的从老虎肚皮下抽出双腿冲着云琅喊道:“李文,王朝,边通被砍头了,你知道不?”
云琅放开游春马,把缰绳丢给仆役,擦一把脑门上的汗水道:“预料之中的事情。”
“他们的家产也被查抄了,你知道不?”
“这倒不知!”
“三家一共查出来两千多万,然后我舅舅就疯了,张汤担任三公这样的高位,全家就五百金,还都是我舅舅赏赐的,那三家不算田产,屋宅,光是铜就查出来两千余万,想来还应该有很多金银,被他们家人给藏匿了。
现在,那三家的人已经被我舅舅下狱了,正在接受赵禹的严刑拷打,追索钱财的去处。
估计这会已经被问出来了。
如此一来呢,弄得我舅舅非常的尴尬,被他点名的贪官污吏张汤全家身无长物,被我舅舅立为廉吏的边通,堪称豪富啊。”
云琅对死人不感兴趣,直接问道:“朱买臣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被贬斥为会稽太守了,还被罚铜一千斤,如今还跪在皇宫外边谢恩呢。”
云琅来到曹襄边上,靠在冰山边上乘凉,看看周围的冰山叹口气道:“在外边还用这么多的冰,你就不怕御史告状?”
曹襄摇头道:“我舅舅问过我家的岁入,还专门派人来查验过,然后什么话都没说。”
云琅皱眉道:“查检你家的岁入了?”
曹襄点点头道:“没错,查的非常仔细,不仅仅查过长安,阳陵邑,上林苑的产业,连平阳县也去查过,根据我家家臣禀报,事无巨细统统过了一遍。”
云琅担忧的道:“没查出问题?”
“哈哈哈……”曹襄仰天大笑,得意至极。
“人参,煤炭,铸钱,造船,农具,田产,店铺这几样收息就足够我养活偌大的曹氏了。
以前呢,最容易出问题的是平阳县,收穷鬼们租子多了,穷鬼们会被饿死,收少了,家里又入不敷出,所以啊,每年都会弄死一些穷鬼以儆效尤。
曹氏没少被御史告状,更没有少被平阳县的官员告状。
害得我曹氏在平阳县素有曹扒皮之称。
现在,耶耶没有这方面的麻烦了,阿琅,你知道不?自从曹氏用了大批的奴隶种田,做工之后呢,耶耶现在就不收那些穷鬼的租子了。
只要求他们每年收获的时候,把田地里长出来的,最好的粮食,瓜果孝敬给平阳曹氏,用来敬神祭祖。
他娘的,一旦没了金钱上的往来,人人都是他娘的老好人,家臣说,我曹氏在平阳县只干好事,从未干过坏事。
以前的曹扒皮变成了曹大善人!
你看看这些该死的穷鬼,他们就等我不收税呢。”
云琅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长出一口气道:“陛下没有说别的?”
曹襄看看云琅道:“有什么好说的,曹氏现在的岁入一半在商,一半在农,不论是商还是农,都不少给我舅舅上税,每一个钱都来的明明白白,我靠本事赚的钱,有什么好担心的!”
云琅皱眉道:“看样子陛下要查天下官吏的账目了,我家也不可能幸免。”
曹襄嗤的笑了一声道:“查我家之前,你家先被查了一个底掉。”
云琅瞪大了眼睛道:“为什么我不知道?”
第十三章药医不死病()
第十三章药医不死病
“咦?我以为你知道,我舅舅什么都没查出来啊,还说论到做事严谨,还要数你云氏!
你家的岁入,缴纳的赋税,盈余,亏损,产业大小,事无巨细都在账本上写的清清楚楚。
只要拿你家的账本去对产业,就能了解整个产业的好赖,以及银钱去向,少府监的账目跟你家比起来简直就是一本糊涂账。“
“哦,家里的账目我一般是不管的,以前是宋乔在弄,现在是霍光在弄。
小孩子弄得账目能清楚到那里去,陛下这是过奖了。”
曹襄站起来居高临下瞅着云琅道:“就因为是小孩子弄得账本,才能取信于人。
阿琅,说实话,你当初是怎么一眼看出霍光是个好苗子的?难道他脑门上刻着字?”
“孩子嘛,都是一样的,没有好坏之分,是我教的好。”
“一个人面对三个御史侃侃而谈,最后把三个御史绕晕了的孩子你觉得是普通孩子?”
“对啊,昨天不好好吃饭还被我揍了一顿。”
曹襄点点头道:“有你这话就好,我儿子你是不是也该带走教训一下了?
曹氏偌大的家产还等着这孩子来料理呢。”
“对了,你说的这些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知道才有鬼了,人家就是等你不在家的时候才悄悄去你家查账的。
你在春风楼跟春风楼主人春风一度的时候,正是你徒弟跟三个御史交锋的时候。
总之都是交锋,你徒弟可比你有用的多。”
“这兔崽子都没说!”
“说什么呀?你不是把大权都给了霍光吗?人家把事情处理好了,你屁事没有,还告诉你干什么?
只能说明那孩子没把这事当成什么大事!”
“为什么我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
曹襄大笑道:“我舅舅也经常有这种感觉,臣子太能干了不好,太蠢了他又不满意。
你们的这种心态让手下人很难办啊。”
云琅对曹襄的解释非常满意,点点头道:“我今年要对云氏的土地精耕细作了,你准备跟进不?”
“怎么个精耕细作法?”
“将田地分成条田,五丈为一垄,施肥入土,中间走水渠,水渠两边种植隔离树,方便蜘蛛结网,鸟雀筑巢,如此一来可减少虫害,必要的时候,还可以防止蝗虫乱飞。”
“你被河间诸郡的蝗灾吓到了?”
云琅随手一抓就从草丛里捉到一只不大的蚂蚱,捏着大腿给曹襄看:“今年的时候这东西奇多,不过呢,还不至于成灾,不过啊,如果今年冬日不冷,且没有大雪,来年就危险了。”
曹襄瞅着云琅手上努力蹦跶的蚂蚱点头道:“我这就上奏折,好歹是司农寺卿,不能尸位其上,给陛下提个醒还是必须的,至于听不听的,就不关我事了。
只要到时候灾难发作了,别找我的麻烦就好。”
云琅笑道:“做官最重要的不是勇猛精进,而是求稳,只要稳当的当了几十年的官,再加上你的家世,有一天你会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的成了宰相。”
曹襄摇头道:“不妥,我的能力我知道,如果长期坐在宰相的位置上,大汉国会非常的不妥当。”
云琅摇头道:“你错了,你是当宰相的最好人选。”
“理由何在?”
“其一,因为你胸无大志,所以你不会被你舅舅随便杀掉。”
曹襄点头道:“这是必然。”
“其二,你曹氏与皇族为一体,任何对大汉国有好处的事情,你不会因为私怨而坏事!”
“这是必然,只有大汉国江山永固了,我曹氏才能继续作威作福,我为何要损害大汉国的利益呢?”
“其三,没人能撼动你的位置,所以,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对你毫无影响,在这种情况下,有才之士会被你提拔,庸才会被你赶走,而这个,才是宰相最重要的职责。”
“其四,你还能利用你的职位跟亲情来保护很多有才之士,比如我!”
曹襄抓抓脑袋道:“我怎么觉得你说的第四点才是你真正要说的话?”
“废话,对我没有好处的事情我干嘛要努力怂恿你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有多么的怕死。”
曹襄拍着老虎的脑袋道:“这事以后再说,现在的麻烦是我舅舅要查账。
你我两家没事,去病,李敢,赵破奴,他们家也不会有事,不过呢,谢宁就很难说了。
主要是他父亲在年迈之后忽然变得糊涂了,变得看不清这个世道了,为了赚钱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印子钱,人肉钱,黑心钱,只要是钱,他都敢要啊。
谢长川的封地在雍县,就在你永安县的旁边,御史说你永安县平安无事,雍县才入春,就已经发生两起官夺民田的事情。
别看谢长川在长安有老好人之说,这个老家伙对昔日的乡邻狠着呢,刮地三尺都不足以说明这个老贼的贪婪之心。
如今,正是我大汉对外用兵之时,要的就是国泰民安啊,平阳县一年的岁入那么多,我还不是给放弃掉了。
不求百姓变得多富庶,只求那些泥腿子们不要造反,我就心满意足了。
可是,这些老贼的贪婪之心根本就没有底线,仗着家里的家丁,家将强悍,什么事都敢做。
我舅舅看在老贼在白登山辛苦一生的份上,对他多有隐忍,我就怕再这样下去,老家伙把情分消耗光了,我舅舅下死手教训这些骄兵悍将,那时候可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谢宁啊——你说他能回来一趟把家里的破事情处理好吗?”“回不来,去病的大军已经离开大河,快要抵达祁连山了,战事不结束,他休想回来,哪怕他父亲要被砍头了,他也不可能回来。”
“李文,王朝,边通被斩首的事情,没有让他警醒吗?”
“完全没有,他忙着吞没这三人存放在他家里的财物呢!”
云琅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没想到一个人居然会贪婪到如此地步,这哪里还是在白登山上表现的英明神武的谢长川啊!
曹襄见云琅难以置信,就苦笑着道:“我派人去给他示警,他以为我也窥伺那三人的钱财,还很大方的给我送来了一箱子金子,到了这个地步,我只好乖乖的闭嘴,再说话,人家会以为我对那一箱子金子不满意。
你也不要问了,问了之后,你会得到一箱子金子,然后就会恶心好几年!”
云琅跟曹襄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的长叹一声!
跟曹襄喝了一下午的酒,直到日落时分,云琅醉呼呼的跨上游春马,带着老虎回家。
平原上尽是将要收割的麦子,这样的场面让人舒服,尤其是喝醉了酒之后看到这样的场面,满足感油然而生,因为,这些粮食全是云家的。
回家的路上,一连看到好几个背着包袱离开云氏的人,好些人很熟悉,似乎都是云氏的掌柜。
这些人见到云琅不但没有上前,反而从斜刺里落荒而逃。
带着疑问回到前院的时候,看见一排人趴在地上,正在挨鞭子。
云氏从来没有用鞭子抽过人,这一次居然抽这么多。
梁翁殷勤的过来接过缰绳,低声对云琅道:“这些都是混蛋,吃里扒外的货色,小郎君准备教训他们一顿,然后就把他们统统撵走。”
“小光是怎么区分出来这些人的?”
梁翁用手指指跟霍光一样高的连捷,云琅就满意的点点头,这件事霍光来处置最好了。
来到那些人跟前,云琅冷哼一声道:“如果不是小郎求情,你们这会应该全部在祁连山与匈奴作战!”
霍光的小脸板的紧紧的,咬着牙道:“给我打!”
第十四章完美与瑕疵()
第十四章完美与瑕疵
霍光是一个坐起立行的孩子。
这个毛病云琅现在很久以前就发现了。
不论是云琅安排的课业,还是何愁有的训练任务,以及司马迁要求的博闻强记,霍光总能完成的很好。
就这一点上,云音比他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这几乎是一个全能型的孩子,不但在课业上,武功上出类拔萃,就连为人处世上,也渐渐地向小狐狸转变。
云琅没有想到,当后世的教育打开了霍光的眼界之后,他就迅速的向妖怪进化。
在别人眼中,霍光只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在经常接触霍光的曹襄眼中,霍光是一个极度聪明且有执行力的孩子。
只有云琅跟何愁有知道——霍光正在向妖怪进化。
谁要是把他当成一个十岁的孩子,那么,将来一定会在这个十岁的孩子手中吃大亏。
睡觉前,霍光终于来到了云琅面前,低着头不做声。
云琅道:“事情都处理完毕了?”
霍光道:“处理完毕了,在这一次查账事件中,有十一个管事并没有站在我云氏的立场上,或者是官家一问,就迅速的拿出了我云氏的账本。
如果不是有掌柜的来报讯,我们甚至都不会知道官家的人来过。”
云琅点点头道:“云氏要的是正大光明,不做鬼蜮伎俩。”
“弟子明白,所以遣散了四个管事,重责了七个管事,遣散的那四个人明显就不跟我云氏一条心,至于重责的七人,弟子以为还有救。”
云琅笑道:“很好,罚了就不怪,怪了就不罚,给官家留下了脸面,也明确的将云氏不喜欢被人窥视的想法传达出去了。”
霍光小心的抬头瞅着云琅跪倒在地高举着一根竹条道:“弟子擅自做主,请师傅责罚。”
云琅瞅着这个已经成精的徒弟没好气的道:“下回拿一根结实的藤条来,一根被锯开一半竹条能打疼你?”
霍光瞅瞅竹条尴尬的笑道:“也就是做做样子,师傅最疼爱弟子了,如何舍得责罚呢。”
云琅哑然失笑道:“锯开一半留一半,是为了以防万一是吧?”
霍光点头道:“师傅说过,人的情绪最是无常,很多人倒霉就倒霉在太自信了,弟子觉得还是多一重保护为好。”
云琅拉着霍光的手让他起来,轻轻地俯身拍拍他膝盖上不存在的尘土,然后道:“这双膝盖能不给人跪拜,就不要跪拜,哪怕是你师傅我。
跪的时间长了,就站不起来了。“
“能让弟子真心实意跪拜的人就这么三两个,能让弟子虚情假意跪拜的人很多。
弟子分得清楚什么时候应该真心实意的跪拜,什么时候需要虚情假意的跪拜。
真心实意的跪拜才会走心,至于虚情假意的跪拜,弟子以为跪多少都无所谓,只要目的可以达成,多跪拜两下就当是给别人的添头。”
云琅吃了一惊道:“这样一来你的自尊心跟面皮呢?”
霍光嘿嘿笑道:“弟子的自尊心跟面皮都藏在心里,只要弟子自己不想丢,他就永远存在。
跟我的膝盖没有半点关系。”
云琅的惊诧之意更加浓厚了,一个刚刚发现自尊心跟面皮存在的孩子,立刻就能区分出面皮跟自尊心的真正含义。
能生生的将自己的行为跟尊严做一个准确的区分,这样的家伙,他要是将来不飞黄腾达,才是天大的怪事。
“霍光,我从长门宫拔了很多荷花,你快些给我拿水瓶子来,我要插花!”
云琅清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霍光给了师傅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就如同一个孩子一般大喊大叫着蹦蹦跳跳的下了楼。
看到云音被霍光夸奖的眉花眼笑的闺女,云琅忍不住在这个大热天打了一个冷颤,他忽然有了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霍光还学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本事,插花就是其中的一种,眼看着一朵盛开的荷花,配上一个花苞,底下再插上半片翠绿的荷叶,以及几根凌乱的香茅,碰上一口水,荷叶上,花苞上就有了晶莹的水珠,而烛光下的红莲,越发的娇艳。
在云氏的三个傻女人面对这样的美景迷醉的不可自拔的时候,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霍光,已经端着三碗香气扑鼻的臊子面跟两样小菜送了上来。
“我跟师傅已经吃过了,师娘跟师妹想必有些饿了,趁着天色还不算晚,吃碗面垫垫肚子。”
云音欢喜的捧起一碗面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在长门宫吃不饱?”
“因为长门宫的食物多油,多盐,跟我们家的不一样。”
云音愉快的吃了一口面条道:“光哥哥做的面条好吃!”
霍光笑道:“等我有功夫了,再给你做别的!”
云琅站在平台上看见了自己妻女吃的香甜,就哀叹一声,径直去了书房。
这小王八蛋现在把那三个蠢女人卖掉,她们还会帮着数钱!
现在只能期待云哲长大之后能够保护自己的母亲姨娘姐姐不被妖怪欺骗。
至于云琅自己,他觉得自己来自后世人的优势可能保持不了几年了。
天亮之后,云氏新的一天又开始了,昨日在长门宫游玩了一整天,宋乔,苏稚都没有什么精神,倒是云音被突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