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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这一点也不难,默弗恩。”巴克斯特耐心地解释。他已经和找来的黑客讨论了几次计划步骤,都是兰尼策在MegaMAO药力作用下进行的,就像现在一样,相当冷静而肌肉抽搐。这种药品明显的副作用在于先让人镇静,一旦习惯了MegaMAO的超人镇静,离开它就会变得烦躁不安。他们会毫无根据地恐惧。周发现有些人会开始出现幻听。
周对兰尼策采取的部分策略是,在这位编程专家执行任务精神紧张要求药物帮助时,把乳糖胶囊给他作为安慰剂,让他能像脚趾碰到带电的插座一样行动起来。可怜的兰尼策花了几个星期才达到这种依赖性,而周一直在帮他找工作,却只找到一连串薪水极低的间谍工作,根本不需要比洗劫废纸篓更高的技术。
最后,他找到一个:一个极其适合兰尼策的工作,因为这个工作是对付解雇他的里奇兰公司,而且薪水丰厚,五十张大钞①,可以帮助他偿还抵押贷款并可以永远服用MegaMAO。这种药品能够削弱人的判断力,因为就他将对里奇兰所做的事而言,五万美元实在算太便宜了。不过编程专家急于拿到这五万美元,周说的重要性他根本听不进去。
①大钞:指的是一千美元的钞票。
事情看上去太简单了。事实是兰尼策被解雇时,按要求交出了所有的办公室钥匙,但是他还留有进入里奇兰大厦的通行证。他们会在电脑房改变所有的安全密码,但是兰尼策知道大厦的密码是如何设置的。在他启发性的提示下,“思考者”电脑只需要不到五分钟就能搜索并找到新的进入密码。
“好,我在电脑房。现在是星期六上午。只有我一个人。”默弗恩·兰尼策烦躁地重复说,声音嘶哑,充满焦虑不安的情绪。“我得到了交易资料。下一步怎么做?”
“那只是个测试,”周解释说。“一旦知道自己进入,你就把它关掉,然后找到一个主要连接线切入点,加上无信号电磁分接头。你得找个地方藏好‘思考者’电脑,里面已经为双向无线电中继线预编好程序。”
“由谁来预编程序?”
“由客户。”
兰尼策心中一紧,皱了皱眉。眯着的眼睛几乎闭上了。“你没有告诉我谁——”
“我也毫不知情。”中国人打断他,用教皇祝福般洪亮的声音说,“然后我们用电话检查,确认你的中继线是否能发送接收信息。懂了吗?”
“然后我卷起铺盖离开这儿?”
“永远。”周确信不疑地说,“没有下一次。如果他们需要复原,他们得再付五万。”
“听着,巴克斯,最后一颗MegaMAO是个冒牌货。”
周扫视着这位编程专家困扰的面孔。“好,试试这个。”他扔给他一颗真的胶囊,看着他把它吞下去。
“这才像一点。”过了一会儿,兰尼策发出嗬嗬声,脸上所有的纹路都平整了,陷入完全放松的境地。一个超过百万纽约人拥有的境地,只有上帝和温切知道全国还有多少上瘾的人。“现在,”兰尼策快活地叹了口气,“我们得去个什么地方。”
佳尼特收到的信函中,这个信封看上去很奇怪,没有回邮姓名和地址。她把拇指伸进去撕开,准备向办公室走去。打印好的信头出现在信纸的上端,上面写着“艾德霍克委员会关于教育研究基金会董事选举的公告”。
尊敬的基金会成员:
现在你们收到今年第六届董事会空缺者的正式候选人名单。我们并不想讨论个人问题,但是必须提出一些大众化的问题。
肯定的是,我们欢迎任何一位成员成为董事会的一员。过去,当然今年也是如此,候选人都有学术背景,处理起教育和研究问题轻松自如。
基金会的这两块基石在商业世界里有了不同意义。教育开始滑向广告和公关宣传,研究开始变成市场研究,致力于向我们兜售不需要的东西。
鉴于以上情况……
佳尼特把信折起来,塞进手提包。查理恢复得非常好。现在他住在温菲尔德在公寓为他准备的病房里。温菲尔德自己一直在别处过夜,她留下的是个霍博肯的电话号码。今晨晚些时候,她会回来尽护士的职责。
当然她的父亲已经强壮得能够对付愚蠢的粗汉和缺乏教养的男人。佳尼特想,也许该让他知道美国一些受过高等教育并且口若悬河的人准备对付他。
上班的途中,她到温菲尔德的公寓去了。查理正在熟睡。佳尼特注视他好久。他最需要的是和平与宁静,但是周围的环境却不是如此。如果给他太多压力,也许会毁了他的大脑。佳尼特淡淡地笑了,把信压在温菲尔德的咖啡壶下面。这会比咖啡因更能让查理今天早晨走快点。
第七十章
“‘赫里…伯里’?”老人重复说。“这是什么鬼名字?”
“什么?”诺亚·科恩身体前倾,三月的大风随时要把他吹下破败的旧码头。他在长岛北岸度过童年,但是晴好的天气刮这样的大风却极其罕见。这次好像是从康涅狄格州刮过来,在长岛海峡加速,然后锤击般的咆哮想把奥连特角港口的高楼大厦刮倒。
老人领他们走进一间小棚屋。远离了风的怒吼,阴沉的脸色柔和了许多。“你要打听的那条船的该死的速度不比你和两个小水手驾驶的船慢。”
“哦,那么你知道‘赫里…伯里’了?”
“你们这些城里人不会没听说过。除了那些该死的度假的人以外,没人会这么叫一条船。总是起一个该死的女人的名字。”他重重地点点头。“你要打听的是佩蒂湾的‘舍莉…格莉’。”
科恩打开一张地图。“你能指给我看吗?”
老人伸出薄薄的下唇。“别帮助该死的法律。该死的法律从没为我做过一件该死的事情。我已经告诉你她该死的名字了。你想要我抓住你该死的手,领你去她那儿吗?”
科恩冲他咧开嘴笑了。“你的声音像以前禁酒时期一位走私酒的人。不过那样的话你就有八十多岁了。你看上去像个六十多岁的人。”
“六月就八十七岁了,”一种骄傲的、固执的神情出现在他湿润的眼睛里,“还是该死的活力十足。”他粗糙的食指指着地图上的一点。“海湾上的木板房。在该死的战争期间从普拉姆岛搬到那儿的。”他闭上一只眼睛,明显地眨了眨眼,让科恩十分奇怪。
“能请你再说一遍吗?”
他又眨了眨眼。“当他们把普拉姆岛变成……你知道。”
科恩低头看着地图,发现普拉姆岛上清楚地标着政府实验地区的标记。毒品走私会远离普拉姆岛的。“那儿关着很多危险的东西,嗯?”
第三次眨眼。“关起来,是吗?没多少。每年数十个小罐子漂在水上。我估计水底有很多该死的东西冲回杰弗逊港和布里吉港。至少水流会把它们带到那儿。”
“但是它们是有毒——”
“渔夫的网里时常会带上来一个。大概每个星期都有。”
“我的上帝,”料恩大喊道。“然后他怎么做?”
老人张大了嘴,露出婴儿般粉红的牙龈。“怎么做?”第四次眨眼。“把该死的玩意儿扔回海峡里。”
解开缆绳,汽艇向佩蒂湾驶去,但是那所房子和码头显然已经被遗弃了。如果科恩是独自一人,他也许会非法进去搜查一番。他不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做任何事,尤其是那些年轻得足以做他儿子的人。如果他们看见他使用罪犯的手段,会对联邦调查局留下错误的印象。
正当他们准备回奥连特角时,潮水与狂风向同一个方向涌来。科恩执法官般的脸上表情严峻。走私犯和天气都不能阻止他把正义带到这个混乱的世界。这条难以驾驭的船像匹不驯的烈马,必须把它制服。
两个年轻的水手在与舵作战,努力使它在风中向右拐。两百马力的马达怒吼着。两个螺旋桨咀嚼着空气和水,在汹涌的白浪中艰难地前进,发出惊心动魄的嚎叫。狂风吹动的潮水把汽艇的船头举向空中,像马头一样高高翘起。科恩突然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这是给助理审计员们做讲座所从没有感觉到的兴奋。
“顶住!”科恩迎着狂风大喊。
第七十一章
第三篇评论的标题是《最伟大的背叛》。似乎不需要提醒纽约《时代周刊》的读者这是引自T。S。艾略特。
九个堕落的女人,满脸放荡过度的痕迹,将起诉一家至今匿名的机构,这家机构利用卖淫来赚取利润,最终把自己送上法庭。
不是因为拉客——这在联邦所有五十个州都是一项重罪——而实际上是没能在这种高风险的行业中保护雇员的健康。这不啻于是个晴空霹雳。
我们不要挑剔丘比特的礼物。我们回忆一下,在每天大量的新闻中,这个“匿名”机构带着各种面具。在残酷的毒品战造成的爆炸中,它占据着主导地位,它使纽约人为最新的强效毒品疯狂。真正意义上来说,这九个放荡过度的女人代表被这家匿名机构的产品毁掉的数百万纽约人。
这九个人是受害的姐妹。尽管她们受到指责,但她们既是受害者,又应当让其他人引以为戒。我们不能置之不理。不管任何原因,只要做的是正确的事,就永远不是背叛。
伊塔洛·里奇把报纸扔掉,一把拉下脸上的老花镜,诅咒着。尽管他出生在曼哈顿东南部,却用老家的方式诅咒。他诅咒《时代周刊》的所有人和他的家人直到孙子,希望他们都通奸,永远做乌龟,母亲与儿子、女儿与叔叔、哥哥与妹妹,一连串的通奸乱伦导致痛苦的嫉妒和私生子,吞噬他们的骨髓,让他们的心变成化粪池。他责骂他们的头儿在美国国内收入署负责检查的范围内遇到人类所有的麻烦。然后他诅咒九个妓女和她们的律师,温切的非凡医生的妻子,患《圣经》中提到的初疮、失明并且皮肤下长蛆。他诅咒“教授”和他的印第安女人,但又意识到诅咒重复了,大概只有蝗虫的骚扰和性功能突然衰退还没有提到。
为了击败《时代周刊》的自信,伊塔洛陷入沉思,但是没什么效果。他得先责怪温切那种黑手党的骄傲,那个好色公鸡的趾高气扬,从没有尝试过被拒绝的滋味。他为申的手下准备了多好的炸弹目标啊!多么可笑的一场闹剧!那个中国伦和他那些斜眼①的心腹几周的暴力行为永远玷污了温切的名誉。那种打了就跑战术的本质现在已经非常清楚,不是争夺地盘的斗争而是破坏公共关系的练习。最滑稽的是:甚至《时代周刊》也没有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①斜眼的人为贬义词,指东方人和亚洲人,尤指中国人和日本人。
不过没错,《时代周刊》是正确的:温切受到强烈指责不是因为九个妓女的命运,而是因为似乎是他把混乱和死亡带给纽约。很快以同样的策略,其他大城市里受到围攻的那些鼓吹和推销MegaMAO的人也会被推上法庭。
伊塔洛默默地说了几十个诅咒,耗尽了所有的激情。他坐回桌边,闷闷不乐地盯着赫丘里特式的窗户。他听见有架直升机在附近盘旋。距离这么近,不由使他想起两年前的六月受到的袭击,一颗子弹从他和查理身边擦肩而过。伊塔洛知道,只要留在多米尼克大街的密室,他就是安全的,不会受到敌人的袭击。只要把查理好好地锁在安静的茧中,他就有时间消除侄儿带来的严重伤害。
他的私人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是齐奥?”一个年轻男人用颤抖的声音问道。“我是在诊所的维托。”
“是你,侄孙。什么事?”
“查——查理。”
“查理怎么了?”
“他——他失踪了!”
一场灾难。伊塔洛用尽了所有的诅咒。
尼基·申思考着生命的廉价。在第三世界的任何角落,个人的生命毫无意义。现在同样残酷的现实席卷到西方。如今在地球的任何角落,生命都极其廉价。
他自己的也是。
他发现自己只是个小卒,随意地遭到绑架,只是为了对付本妮父亲遭到的绑架,他只是棋盘上的一个小卒。凯里脸上的表情显示出他根本不在乎尼基是生是死。回到这个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这个父亲用栅栏和保镖包围起来的优雅的隐蔽处,一切回忆都涌上心头。尼基在另一个房间里打盹,无意中听见父亲和一个领导保镖的李氏兄弟的对话。
“……正在安装一些更有效的传感器。”李报告说。
“但是必须同时,”父亲用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声音解释说,“给保镖们新的指令。”
“先生?”
“我有理由相信我们对安全更强烈的要求需要得到有效的反应。现在我们可以安全地行动,因为我们都在这儿,包括我的儿子。”
“是,先生。”
“夜晚你的人必须射击。”
“你的意思是不管什么触动了安全传感器?”
“也许是只走失的狗。也许是个受雇的杀手。你们夜间的命令是,射击。”
停顿。“射击,”李氏兄弟用几乎奉承的语气重复说,好像在品尝嘴里的味道,“杀死吗?”
“杀死。”
这个字眼还在尼基的脑海里颤动,像个冰球植根于大脑深处。他听见远处小勒奥醒来后的咕哝声。他听见尼科尔在哄他。他听见本妮和母亲商量去趟城里。外面,微风吹得棕榈树发出低吟,轻轻地互相碰撞。经过昨夜的细雨,春日的阳光从晴朗的天空照射下来。在这个避风港,这个平静的地方,父亲把每个人生命的价值贬为一只迷失的狗。
射杀是野蛮人的座右铭,发生在杀手小队①控制的蛮夷之地。它使人想起贝尔法斯特、巴格达、苏维托。没有一个自称为人类的人敢这么说。不过父亲敢,用他自己野蛮的方式盲目地回击,把法律玩弄于股掌之问。用死亡包围这块孤岛没什么意义。它无法改变纽约和华盛顿一丝一毫。不过命令保镖射杀,啊,说出这种该遭诅咒的命令让父亲觉得更加安全。用这种脆弱的自私使死亡得到平衡。
①拉美一些国家内专门从事谋杀罪犯或左派嫌疑等的民间联保性组织。
所有人的死亡。
第七十二章
“爱琳,我真希望能到那儿。”温菲尔德蜷在扶手椅里打电话。“真让人难以置信,他们会在星期二传讯他。定保释金。”
“只有勒诺在道义上支持我,”爱琳·赫加蒂说,“而她不能在地方检察院出现。巴茨也不能到那儿。老实说,我很高兴你能充当你父亲的护士。你在地方检察院出现也许会让温切的律师用来扰乱陪审团。”随后是一阵沉默。温菲尔德回味着这段话。好像为了换个话题,爱琳继续说:“你父亲是怎么摆脱镇定剂的?”
“才只有三天,但是他越来越精神。告诉我,他们会让摄像机进去吗?”
“传讯的时候?我表示怀疑。他们会在星期二前保持沉默,以免无法轻而易举地逮捕温切。这会成为一桩真正的著名的诉讼案①。你看到了《时代周刊》的评论。我不需要偏袒的支持就能做到。温切首先会抱怨的是陪审团还没能组成,但是传媒已经判被告有罪。”
①原文为法语。
“不管怎么说,他总归会抱怨的。”
“更糟糕的是,我收到旧金山一位朋友的电报。她正在准备对里奇提出另一起共同起诉①,理由是医疗欺诈。那儿的戒毒所接收了一个吸毒者,为他在蓝十字会②或其他什么医疗保险登记,用虚构的手术和治疗来诓骗保险公司。竟然想从石头里榨出血来。”
①指由一原告或数原告代表多数有共同利害关系的人提起的诉讼。
②指美国一种非营利性的健康保险组织,会员或其家庭可享受医院医疗保险。
温菲尔德听见外面有脚步声,然后有人敲门。“有人来了。我明天再和你谈。”
“当心。”
“哦。好主意。我开门时你能不挂电话吗?”
“我要知道是谁。这些天没人不受影响。”
温菲尔德放下电话去开门,是凯里。“爸爸睡熟了。能等到今天下午吗?”
“我只是代表团的成员。”他跨进来,身后立即跟进他的孪生兄弟。“哦,”温菲尔德不安地说,“你好。”
“你好,宝贝儿,”齐奥·伊塔洛说,跟在后面进来,矮小的身体像巫师显现的幽灵。他利索地把身后的门关上,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好像刚刚获得胜利。
“爱琳,”温菲尔德对着话筒说,“只不过是个家族会面:凯里、凯文和齐奥·伊塔洛。”
“上帝啊,”她的雇主嘟哝着,“你可真沉得住气。”
“家族就是家族。半小时后打电话给我。如果他们没有绑架或谋杀我,我们在游戏中还是处于领先地位。”她朝三个男人咧嘴一笑。
“我会的。”爱琳犹豫了一会儿,“温菲尔德,我不会忘记是谁把巴茨带回我身边,并给我一桩地方检察院的案子。如果我们赢了,那主要是你的胜利。我要你活得好好的。”
“我的家族爱我,”温菲尔德说,向男人们露出狡黠的微笑,“再见。”她挂掉电话。“齐奥,爸爸在睡觉。”
“不,他起来了。”查理说,站在卧室门口。他的声音听上去细细的,好像是从一条细缝中拽出来。“准备驱逐来者。你好,齐奥。”
这种压细声音的效果使整个房间的四角都突然安静下来。温菲尔德和佳尼特把查理从诊所里弄出来才几天时间,但是温菲尔德知道伊塔洛一定还恨得咬牙切齿。
她凝视着朝南的窗户外面,想从克莱斯勒大厦得到些许鼓励,但是却没有得到什么安慰。作为此处唯一的女性,她突然觉得不安,浑身直冒寒气,似乎人类最崇高的家族温暖在她这儿却事与愿违。她真希望佳尼特能在这儿。
查理也许同样感到这种寒意。他不是个喜欢叹气的人,但是此刻却不经意地发出一声叹息。“嘿,”他的叔叔热情地说,那张长着鹰钩鼻子尖下巴的脸露出笑容,那种一拳把人打死前露出的笑容,“你真够懒的!”他粗鲁地拍了拍查理的脸颊。“看看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