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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倒霉的刺客从剑尖上感觉到了一层滑不溜秋,却又坚不可摧的东西。
是一层品质顶级的软甲。
是夜知槐特意差人送来的软甲。
“该往上几寸,刺脖子的。”
他如是想到。
可生与死,就在这一瞬之间而已。
刺客之道,无论沉寂多久,等得都只有那一击罢了,一击不中,就是自己身死的下场,古往今来,莫过如是。
下一刻,这个蜉蝣的刺客已经横飞了出去。
“嘭!”
所有人转过头,瞪大了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这个黑衣人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撞破了帐篷顶上的通风口,然后直接飞了出去,不知踪影。
一个真正的刺客,一个由卫国人花费了大力气培养出来的死侍,无论面对多么残酷的刑罚,都不会透露给外人任何有用的情报,所以顾玄没有想过要留他的命。
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外人看来惊险异常的刺杀,顾玄脸上的表情却丝毫未变,反倒是又多了几分笑意。
“不过是一个搅局的臭虫而已,本王不会怪罪大家的,诸位还请不要紧张,我们双方的合作,才刚刚开始,本王相信,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摩罗贝提在一旁松了口气,赶紧拱手道:“王爷大人有大量,鬼鹫部落,以王爷马首是瞻!”
顾玄摆了摆手,继续说道:“本王这次,只是来整合大家的,接下来,还是要靠诸位自己努力,纷乱已久的婆罗娜族,急需统一,各部落之间,必须精诚合作,团结一致,这乃是大势所趋,但本王认为,婆罗娜族更需要融入我们,融入人族,这更是大势,除非诸位想要婆罗娜族未来被整个人族孤立。”
贪狼部落的前任大酋长摩尔丹道:“王爷说的话在理,其实我们也一直想要融入周围各国,真正到了我们这个程度,都已经开放通商,努力找其他的方式生存下去,很少再靠劫掠过日子了,奈何我们这副尊荣,着实难以让其他人接受。”
各地人族,别说国与国之间了,像江州那边,连村与村之间,都能产生两种不同的语言,互相抱团,排外风气极其严重,更何况是这种从肤色到样子,再到习俗,都完全与自己不同的族群呢。
哪怕其实大家都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西大陆上只有人族,对方也是人族的一份子,但其他人绝不会真的拿他们当自己人。
而顾玄呢,也是因为自小过得不如意,再加上最好的朋友,以及最喜欢的姑娘,都是真正的外族人,故而才没有产生这种偏见。
顾玄想到了在京城开酒楼的老霍,也不知道他是经历了多少的磨难和白眼,才终于有了一番可以立足的基业,心下感伤之余,语气也郑重了起来。
“正因为如此,诸位才更不能放弃,这是千秋之事,事关婆罗娜族所有后辈的切身利益,本王帮不了大家太多,本王能做的,也无非就是给诸位一个公平竞争的环境罢了,如何能建功立业,都在你们自己是否努力,但请诸位听本王一言,这一次,乃是南地风起云涌的大时代,也是你们最好的机会,只要你们能在这时候立下大功,朝廷就绝不会亏欠大家,一代人,两代人,百代人,总有一天,双方将再无隔阂,哪怕你我都看不到那一天,但我想,诸位也能感激于自己今日的选择。”
摩罗贝提心中激荡,暗道这位王爷果然如老师所言,是一个有大气魄,大智慧的人,最难能可贵的,是他对其他人毫无偏见,是真真切切会为他们考虑的人,这一点,换作其他任何一人来都不可能做到,这也是他们婆罗娜族未来唯一的选择。
“王爷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顾玄点了点头,吩咐道:“好说,总之,还请诸位先整顿各自的族人,婆罗娜族,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各自为政,以后,只能有一个声音,当然,这个声音也不是由我来发出的,而是由诸位商量之后发出的,这一点,本王愿意向诸位做出承诺,只要诸位不满意,可以随时离去,本王绝不阻拦,若有违背,天下共诛!”
面前三方,无论是真正心悦诚服的摩罗贝提,还是尤在转变之中的摩尔丹一伙,以及一直不情不愿,只是迫于形势而屈服的大胡子,此刻都忍不住向其敲打着自己的胸口,以罗刹族的礼节,表达着自己的敬意。
……
晚点还有一章,这是昨天的。
第一百零六章 一切终将会落幕(五)()
一路千里走单骑,孤身穿行在幽州境内的曹焱,近日也知道了许大将军亲临边关,以雷霆手段突然收走了两支边军指挥权的事,更是知道了大将军府屡次抗旨不尊,拒不出兵的消息。
原本还在幽州各地默默地收集着大将军府,也就是大将军许锦棠通敌叛国,有不臣之心的证据的曹焱,震怒无比,彻底地熄灭了想要以寻常手段处理此事的想法。
原先他想的是,最好既能保住大将军府,也就是幽州军的声誉,又能不闹出太大的动静,避免幽州军内部产生大规模的冲突,导致自相残杀,却未曾想,许锦棠这个久居大将军府,足不出户的幽州兵马大元帅,远比他想的更加丧心病狂,做事也更加缜密,堪称无懈可击。
先以雷霆手段镇压住幽州军的高层,让底下的人失去了耳目,茫然无措,然后再层层推进,互相隔断,逐步替换,底下的人不能互相通气,也就不敢群起反抗,就算偶尔有一两个不甘坐以待毙的刺头,也能很快地解决,最终的结果,就是他将整个幽州军彻底地化为己有,变成自己的手足,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甚至到最后会因为一个命令,而毫不犹豫地朝着他们的祖国伸出刀子。
好一个幽州兵马大元帅,好一个许大将军!
奈何,他曹焱势单力薄,人微言轻,对于这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事,他无能为力,也从未想过要改变什么。
他曹焱能狂妄到会想以数万人去冲击数十万人的阵型,可那是因为他相信自己领军的能力,也相信玉阳军同袍的战斗力,更清楚敌方的虚实,这种貌似异想天开的想法,背后支撑着他的,是独自一个人在沙盘上进行过的,多达千百次的推演谋算。
所谓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但他并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做什么事都能做到最好,这件事,还是交给其他人来做吧。
他相信,这件事交给右将军,对方远比他能做得更好,对方既然将他送出,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曹焱绝不会辜负右将军的好意,白白跑去送死。
思前想后,心中一股郁气难消的曹焱,本想直接单骑策马,迅速赶往战事火热的凉州,投身沙场前线,去真正需要自己的地方抵抗外敌,结果还未走出太远,甚至还不能算边境之地,便直接被哨卡给拦了下来。
对方根本就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什么玉阳军不玉阳军的,他们只认死理,上头说了,幽州现在只许进,不许出,哪怕是朝廷钦差想要离开回去京城复命,都要被阻上一阻,少则两日,多则一周,更何况是他一个没有任何文书的人。
相对应的,与幽州接壤的凉州,因为朝廷的命令,以及紧张的形势,他们对幽州这边亦是防范备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任何幽州户籍的人,想要进入凉州境内,都要严加审核,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滞留城外,尤其是那些有军籍在身的,更是基本上不可能入内。
虽说幽州还未真正地公开立起一杆许字大旗,但整个凉国的内部,实在是已经变得四分五裂,再不复先前的盛景。
别说幽州了,江州,雍州,乃至于地广人稀的海州等地的豪绅门阀,此刻更是闹得如火如荼,个个都恨不得立起大旗,推举新王上位,盖因大凉近日所推行的新政,完全就是在拿着滚烫的刀子往他们身上割肉,这根本就容不得他们不反,而现在,的确也正是他们大好的机会。
别说大凉直到现在,都还没想着要安抚他们这些真正的“国家栋梁”,就算朝廷现在真的放弃新政,他们也已经回不了头了,傻子都知道,一旦南地战事平息,他们这些乱臣贼子,不被朝廷清算才怪了。
左右都是死,怎能不反?
也别说新政的始作俑者,太子顾苍曾经在三地的文名有多好,曾经三地的世家豪族对他有多推崇,但那都是因为双方没有利益冲突,甚至有合作关系的时候,可一旦发生了诸如这样的绝对利益冲突,两者瞬间就会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所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就是这个道理。
现在的情况就是,原本被诸州包裹在中间,看起来极其安全的凉州,现在却因为要同时防范各方,将战线拖长至整个凉州外圈,原本的本地驻军,现在大多都已经囤积在了幽州这一条线上,严加防备时刻会反叛的幽州军,暂时竟然就只剩从燕州撤回来的熊罴军的残部一方,来孤身面对卫晋两国的联军。
泱泱南地大国,竟然沦落至此,曾经的兵力优势,竟然变成了劣势,这是何等的悲壮?
对于曹焱而言,总之,心心念念的凉州暂时是走不成了,没机会与那个号称尽屠沥血军,踩着常定方的名字上位,一战成名,傲视南地诸将的谢厚胤交手,曹焱深以为憾。
对于高手而言,没有合适的对手,是最痛苦的事情,而更痛苦的事情,就是明明有一个合适的对手,却不能与之交手,这简直会让人抱憾终身。
但最让他感到烦躁的,却还不止如此。
空旷无人的郊外,从地理位置上而言,已经是临近河东郡大河县的地方。
一队整整齐齐的三十人,突然出现,恰好是拦住了曹焱的去路。
而对方,也正是来找他的。
为首的这一人,身穿灰衣轻甲,下巴有一圈邋遢的胡渣,看起来是很久没有修理过了。
也是,一路按照情报,紧拦慢赶,好不容易才追上了这位行进路线极其飘忽的曹将军,他们哪儿有时间还想着洗把脸,修修胡子这种事情。
“曹将军,总算是追上您了,您快些跟我们回去吧。”
却见穿着一身劲装黑衣的曹焱,背着一杆由一层灰步套着的长柄兵器,腰跨宝刀,双脚边,一边是放满了十二支羽箭的箭囊,一边挂着一把三石长弓,一路单人轻骑,辗转数百里,落得是一身风霜,虽然也是不修边幅,但那一对双目,依旧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如此英豪,就仿佛是从画里走出的人儿。
“回去?回哪儿去?”
对面领头之人手扯着缰绳,带着一股刻意讨好的笑容解释道:“这是右将军的命令,曹将军,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总之,您现在跟我们回去便是,到了驻地,您就都知道了。”
不提右将军还好,这一提右将军,曹焱的脸色,顿时又更冷了几分。
“不用了,右将军让我回家省亲,我这就要回家看望老娘呢。”
那人闻言,赶紧说道:“将军说笑了,且不说边关军情紧急,一分一秒都耽搁不得,咱们身为军人,那一切自然是军令优先,家次之,更何况将军大好男儿,风华正茂,一身武艺,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候,又岂可回家白白浪费光阴?”
曹焱双手抱胸,排斥的意味再明显不过,语气也变得冷冰冰地道:“我怎么选,你们管不着,也轮不到你们来劝我,更何况若是真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也不至于等到今天还按兵不动,边关什么情况,你们比我更清楚,你们既然还有空来烦我,倒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把关外的敌人给打发走。”
许是说到了激动处,曹焱又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道:“都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在凉州战事,已经是岌岌可危的地步,灭国之难就在眼前,你们食朝廷俸禄,却在这里整日无所事事,四处游荡,宁可浪费时间来叨扰我这个闲人,都不想着杀敌报国,你们这样,难道就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吗?”
对面诸人听完这一番诛心之言,个个的脸色都很难看,很多人更是心有戚戚,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的责问。
有些事,大家心里都清楚,不是不说出来,就没人知道了。
但仍旧有人突然开口道:“这是大将军的意思。”
曹焱眉毛一挑,先默默地松开了环抱的双手,然后往下,悄无声息地扶住了腰间的刀柄。
“大将军?呵呵,我可不信,想那前方战事如此紧张,两军对垒,容不得丝毫的懈怠,大将军甚至连钦差都给赶走了,难不成还能特意抽出时间,特意差你们来找我这个不知名的小人物么?”
对面那人听出了曹焱话里的讽刺之意,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只能威胁了一句道:“曹焱,不要让我们难做。”
话已至此,已经就是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曹焱不答,只是策马上前,胯下的火神子从两鼻之中突然喷出了一股浓烟,对面的马儿闻见了,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骚动了起来,晕头转向,互相碰撞,竟然弄得马上的人都随之而失去了平衡,险些掉下来。
要知道,战马与骑士,都是相辅相成,互为彼此的臂助,尤其是这种精锐边军,那都是朝夕相处,彼此心意相通的,一旦到了战场上,就算面对再大的乱象都不会吓得乱跑,更不会因此而抛下主人,可这时候,这些马竟然一个个地露出了畏惧的神色,差一点完全失去控制,这足可见火神子的神异。
也是因为对方胯下的,本也是“踏云追风马”,火神子身为其中的异种,自然如帝王一般,能够号令族群。
“你!”
其他人一个个地惊呼起来,就在骚乱的时候,却见冷光一闪,曹焱手里的刀,就已经稳稳地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开口说话。
“简三,是你们别让我难做。”
被称作简三的人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心中骇然,脸上的表情更是无比纠结。
旁边的人看得心中惊讶,暗道这曹焱果然不凡,再加上首领被其制住,也不敢乱来,只能在旁边劝说了起来。
“曹将军,有话好好说。”
“是啊,曹将军,大家都是玉阳军的,给个面子吧!”
“曹将军!”
“曹将军,放下刀吧。”
曹焱只是不答,甚至连看也不看旁边的人,只是一直盯着对方,手中的刀一直稳稳地架在对方的脖子边上,然后微微用力,就朝着皮肤底下慢慢地压了进去。
感受到脖子上传来的凉意,以及丝丝真实的痛感,简三额头上的冷汗都冒了出来,半晌,他才终于叹了口气,轻声道:“你走吧,咱们就当没看见过。”
曹焱闻言,瞬间收刀入鞘,然后抱拳道:“多谢。”
诚如周围人刚才所言,大家都是玉阳军的旧人,曹焱哪怕是再不合群,再不屑,却也不想把事情弄到见血的地步。
那样,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他曹焱,对这个还是拎得清的。
奈何他肯看在往日的情面上留手,而对方却不会留情。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是面对面,而且曹焱又正在抱拳行礼,暂时腾不出手来,对方眼中露出狠意,抓紧机会,手腕轻轻一抖,却从袖管里滑出了一只藏了好久的匕首,落在手心握住后,反手就直接朝着曹焱狠狠削去。
没有阻挡的情况下,磨得锋利的刀子,非常轻易地就划破了表层的衣服,以及里面的皮肤,正当简三自觉得手,已经面露喜意的下一刻,它却已经无法再刺入了。
曹焱吃痛,暂时只将腹部一缩,身子回拉,一手抓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腕,然后一个翻转,便将其整个人都从马上摔了下去。
哪怕被对方偷袭成功,已经负伤,他仍然没有露出太多的情绪,无论是愤怒还是其他,他只是冷冷地说道:“简三,你投靠了大将军府!”
底下的简三握着自己脱臼的手腕,心道不妙,往后急退的瞬间,嘴上却还在喊着:“拿下他!快拿下他!”
眼看周围的人蜂拥而上,觉得大局已定的他,这才再度高喊起来:“呵,曹焱,你别忘了,幽州军本来就是属于大将军府的!”
曹焱不再言语,只是微微凝气,先止住了腹部的伤口,然后反手就从背后扯过了那把一直被他背在身后,用灰步包裹着的长柄兵器。
“下了黄泉之后,记得多杀几个蜀国兵赎罪。”
大手一挥,灰步猛地一甩,朝着四方摊开,瞬间就遮住了攻过来的人的视线。
几人心中着急,乱刀挥砍,几下便将其砍成了缕缕飘絮。
然后,就在下一刻,周围一圈人,却全部都惨叫着落下了马。
曹焱一挥手中得意兵器,大杀四方,只见其是银头黑穗,两面弯刃,竟是一把罕见的方天画戟。
这本是充作依仗之物,却也是威力巨大的兵器,更是一把将“猛”字与“巧”字结合到了极致的兵器,古往今来,能用方天画戟者,莫不是当世名将。
三十余人,只此一击,便瞬间已去其五,而曹焱的代价,也不过就是腹部因为被偷袭而挨了一刀罢了。
既然已经彻底地撕破了脸皮,曹焱就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沙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哪儿有那么多慈悲之心,要想说什么,就得等到敌人都趴下的时候!
他们不顾同袍情谊,袭击往日同僚,这是一罪,不顾右将军的恩德,投靠了大将军府为虎作伥,这是二罪,不做其他的,偏生要来招惹自己,这就是取死之道。
拍马冲杀间,火神子在速度上的巨大优势,便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若论短途冲杀,瞬间的爆发力,火神子敢说第二,谁都不敢言第一,哪怕是麒麟子。
此时此刻,它已不像是一匹拥有自我意识的马,倒像是曹焱突然多长了四条腿,来回冲杀,无论是前进,还是后退,亦或是迂回往复,都与骑在马上的主人配合得亲密无间,完美无缺,绝无任何的瑕疵。
就仿佛是一道黑色的闪电,根本看不见身形,只是从敌人身边掠过,便见人不断地倒下。
不过须臾时间,三十人就已被尽屠之,而曹焱与火神子,连一条多的伤口都没有。
曹焱神色木然,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