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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而且有这卫国的百姓子民。
他,陈天扬,一辈子都在为百姓而战、为卫国而战。
所以,苏昭宁知道,那日一别,已是永别。
当日的一幕,苏昭宁不想回想。有过的相遇,苏昭宁也不愿再想。
她也是卫国的子民,也曾被这位常胜将军所守护,她也想为他撒上一把泪水。
但,这泪,她不能在此刻流,不能当着任何一个其他人流。
天牢的牢门才刚刚关上,夺嫡的凶险她已亲身经历。
更重要的是,他活着,她不能给予他什么。
他死了,她还要让他失去名声吗?
苏昭宁将帘子放下,她眼中的最后一幕是陈夫人独自站了起来,抱住了那黑漆漆的棺材。
“归吧、归吧,我的儿子。娘曾拉着你的小手走遍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娘曾抱着你在怀里看这春日的百花绽放。娘亲今日,一样要亲自接着你回家。你的魂魄,若在此处,你要牵上娘的手。你的魂魄,若还在那荆州,你要听见我的呼唤。”陈夫人哼唱着曲调,扶着那棺材往前慢慢行走。
就像她真的被儿子牵住了一样,没有了女儿和儿媳的搀扶,她也能够一步一步地前行。
听到陈夫人哼唱的曲子用的是寻常人家哄孩子睡的曲调,百姓们也自发随着陈夫人的曲子哼唱起来。
这曲词,显然已经被陈夫人改动。但是她那每一句都深深地引入了所有人的心中。
他们愿意陪着陈夫人一起唤他们的常胜将军归家。
“归吧、归吧,我的儿子。娘曾拉着你的小手走遍这京城的大街小巷,娘曾抱着你在怀里看这春日的百花绽放。娘亲今日,一样要亲自接着你回家。你的魂魄,若在此处,你要牵上娘的手。你的魂魄,若还在那荆州,你要听见我的呼唤。”
在这歌声中,每个人的记忆之中的陈天扬都鲜活起来。
那从天而降、一个翻身下马,就利落拉起险要受伤少女的陈将军。他骑着白马救起了少女,却又骑着白马远去了。
那有着温和笑意,在街上对他们老人也是格外温柔的陈将军,那守护了他们疆土,每次凯旋而归的陈将军,骑着马一路疾驰而来,又一路疾驰而去。仿佛,他去的并不是永不归来的远方。他只是继续在为百姓们驻守在那遥远的边关,继续当他们的守护神。
那在战场上从不退缩、从躲在人后的陈将军,他挡在士卒的面前,一剑一剑将敌人击退。他手里的长剑,就是将士们心中永远指路的明灯。那盏灯,如今永远地留在了荆州城中。
棺材被抬着一点点地靠近威远侯府,陈夫人走在前面,陈雨蕊和七公主走在后面。
陈雨蕊的泪水已经打湿了衣襟。
七公主的心也疼得没有了感觉。她原以为,自己见到安怡寻死觅活时,应该是很快意的。
这个安怡,自从她嫁了陈天扬后,给了自己多少委屈。
陈天扬没了,这比杀了安怡还要让对方难受。
这些,七公主都知道。
但是见到被四皇兄拖到一边、哭到声嘶力竭的安怡时,七公主没有快意,只有妒忌。
她才是陈天扬的妻子,她才是那个可以一头撞死在他棺材上的女人。
原来,自己爱过的两个男人,都已经死了。
原来陈天扬死了,她才发现自己爱上了他。
七公主看着那棺材抬进灵堂,她的膝盖一软,再也没有任何支撑地跪倒在了地上。
你如果可以回来,就回来继续气我吧。哪怕是你又去帮苏昭宁了,哪怕是你又来护着安怡了。
只要你还活着,那就够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鸭子的剑穗
棺材被放稳在灵堂的中央,那原本就没有钉死的棺材也被逐渐推开。
护送陈天扬回家的副将不忍再看,劝说陈夫人道:“夫人,将军已走。您还是不要再看了吧。”
七公主已经先一步走到了那棺材面前。她是害怕死人的。她不是六皇姐,她从来没有要过任何人的性命,更没有见过死人。
七公主以为,她定然害怕见到陈天扬的尸首。
可是,如今她第一时间就冲到了这棺材的面前,望向棺材里的人。
陈天扬的身子被一层薄薄的白布盖住,他那张脸还是那般好看。即便他的双目紧闭着,也能让人想起那璀璨如星辰的眸子。他的嘴唇完全是白色的,但这一点完全不损他的容貌。
这个男人,就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哪怕他并不常对自己笑,七公主也觉得她是愿意见到他的。
“陈天扬,你起来对我生气啊!”七公主含泪喊道。
“陈天扬,你起来啊。”七公主喊了两句后,就去掀那白布。她记得,他的手指白皙细长,就是她一个女人见了也有些自愧弗如。
“公主不要揭!”副将一直在劝解陈夫人,见到七公主的动作时,他已来不及阻拦。
只见七公主眼睛突然睁大,目光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惊恐,她退后一步,直接摔倒在地。
陈夫人感觉到不对劲,三步并作两步,忙看向那棺材里面。
陈雨蕊也跑了过去。
此时,原在亲自感谢送陈天扬回家的将士们的威远侯,也阔步走了过来。
“你们对我哥哥做了什么?”陈雨蕊难掩愤怒地喊道。
陈夫人强作镇定,望向威远侯,勉强地说道:“这是战场的规矩吗?”
威远侯看向棺材中的儿子。
他那二十岁就没了性命的儿子,如今就这样安静的躺在棺材里,等待着家人的最后一次注视。
只是,这注视,实在太让人难以忍受。
“本侯知道,本侯知道,这路途遥远,要将天扬带回来,少不得要用些防腐的药材。”威远侯一字一顿,说得甚为艰难。
他知道,这些将士心底是崇敬他这个儿子的。所以,他们应该不是恶意的。但是,但是怎么就能这样呢。
陈夫人将那些威远侯觉得难以启齿的话说出了口:“是啊,就算要用防腐的药材,也没必要在身上掏那么多洞,把药材那样分开地灌进去吧?”
棺材之中,陈天扬的盔甲上,已经没有多少血污。只不过,那盔甲上,有无数的破洞,每一个破洞里都塞着药草。有的药草,尚还是绿色的,有的已经发黑。
这些破洞,粗略地数一数,不下百个。
他儿子这身子,完全就被挖成了个筛子啊。
陈夫人一脸泪水地看向副将,七公主也重新站起来。
她走到副将面前,斥道:“你们需要防腐,可以找我要。让人快马加鞭送防腐的玉佩过去,何须这般为难我的夫君?”
副将张了张口,解释的话没有说出口。
他不是不想解释,而是那解释会让陈将军的家人受伤。
陈雨蕊也泪水满面地走到副将面前,问道:“吴大哥,我大哥盔甲下的身体没有这样多的洞,是不是?”
抬棺的士卒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冲到威远侯夫妇面前跪下。
“侯爷!这不是咱们干的,将军身上,这每一个洞、这每一剑,都是被人捅的啊!”
“是南屿人,他们假装成百姓刺杀将军,他们派了数名高手,将军孤身不敌,万剑穿心而死啊!”说话的士卒自己率先哭出声来。
他说出了真相,副将也跪到在地上,朝威远侯行礼道:“是末将没能保护好将军。”
“战场就是杀场,刀剑无眼,怪不得、你们。”威远侯挤出一句话道。
陈夫人却哭着走向那棺材,吩咐下人道:“给我们把少爷抬出来。我要给他上药。”
“夫人,您节哀。”副将不忍心地说道,“将军身上我们已经替他清理过。只是那些伤口真的太多了。”
“夫人,莫要如此。”威远侯深吸一口气,上前扶住伤心欲绝的妻子。
他转身问副将另一个更关心的问题:“刺客找到了吗?”
“将军拼死杀死了八个,剩下的两个被咱们的人在搏斗中杀了。”副将答道。
他从怀里掏出一样小盒子,交给七公主道:“公主,这是将军临死时,一直抓在手里的东西。”
七公主接过盒子,打开来看。
只见里面是一个染血的剑穗。那剑穗上垂着的红色流苏颜色深深浅浅,比流苏更让人觉得痛心的是,那剑穗上的鸭子络子,已经完全被染红了。
七公主将这络子递到陈雨蕊面前,忍住伤心说道:“雨蕊,物归原主。”
原来,这是将军妹妹的?
将士们都知道,将军临死前手中都紧紧攥着这剑穗,就证明这剑穗对他有非常不一般的意义。只是大家没有想到,这竟然是陈姑娘的。
陈雨蕊看着那被血染得通红的鸭子,心中就如同*了一把刀子样难受,她握住剑穗,颤抖着声音问:“这剑穗,是从剑柄上摘下来的,还是本来就在哥哥手中?”
“咱们找到将军的时候,将军已经走了。只是他手中紧紧握着这剑穗。”副将如实答道。
“那哥哥的剑呢?剑在哪里?”陈雨蕊追问道。
她是在场唯一一个知道这剑穗真正原主人的人,所以她心中如今有了一个不好的揣测。
她希望这不是真的。
“剑在将军另一只手中。”副将再答道。
陈雨蕊顿时心中一沉,将那剑穗掉在了地上。
内疚和悲伤顿时如同那惊涛骇浪,直接狂扑而来将她淹没。
“哥哥。”陈雨蕊跪下身去,她低下头,小声哭泣起来,“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威远侯更了解自己的孩子,他暂时松开同样伤心的妻子,走过去安慰女儿,“你哥哥手中攥着这剑穗,不代表他的死就和你有干系。以天扬的武功,以一敌十确实不算什么。但是若那十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呢?”
“不,爹,是我害死了哥哥。”陈雨蕊已经能猜到当时候的情景。这剑穗的系扣处明显有被砍断的痕迹,这剑穗十有**是被人攻击过的。
而她哥哥,一定像护着人一样全心全意去护着这剑穗。
陈夫人也走过去安慰女儿:“雨蕊,你不要瞎想。你哥哥,绝对不是那种傻到要护着死物不要自己命的人。他不能活下来,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七公主不傻,当然知道陈家人是产生了何种的揣测。她同样安慰陈雨蕊道:“雨蕊,你想多了。这剑穗,天扬再珍惜,也不可能超过对自己的性命珍惜。所以,他握着剑穗,这不代表什么的。”
七公主说到此处,心底也有些后悔。
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过送他一点什么。她怎么就让他那样上了战场?
甚至,他走的前一晚,她还因为南其琛的事情与他争执了两句。
她怨他不跟自己商量,直接就闯皇兄的府邸,去救南其琛。她表面怨他救南其琛,实际上怨他这样为苏昭宁付出。
那时候七公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生气。明明都已经为了陈天扬,把自己最在乎的那根金累丝嵌珍珠双鸾点翠步摇给出去了。明明她都主动为他付出了那么多,可她什么也没有说,就只是埋怨他。
那时候,七公主真的一点也没有发现自己的心意。
如今她终于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感情。但却已经太迟了。
她来不及同他说的,不仅有那根金累丝嵌珍珠双鸾点翠步摇,而且还有她这颗无处安放的心。
南怀信死了,陈天扬死了。每一个她爱的男人,都逃不过早早死去的命运吗?
在这一瞬,七公主突然心如死灰。
而另一个为了陈天扬心如死灰的人,此时正在三皇子府中。
安怡知道,自己是没有办法见到陈天扬的。
陈家人、七公主,他们都不会让自己见到他。
可她必须见到他,她要陪着他。
安怡问三皇子:“殿下,你能带我去见见天扬吗?”
三皇子看向安怡,这位县主如今憔悴得简直不像是个少女。那眼神痴狂的模样,真是像极了死了儿子的威远侯夫人。
安怡县主,对这陈天扬是真的一往情深啊。
三皇子想到他回京后听说的事情,心中顿时有了一个主意。
二皇兄犯蠢,原本已经拉了他自己和四皇弟下水,但因为自己傍着陈天扬立了战功的原因,父皇竟又不处罚他们了。
看来父皇这制衡的主意是已经打定了。
那如果,一个比五皇弟还重要的人出事了呢?
三皇子记得他的母妃是这样提及安怡生母的。
“一个女人就像一朵花,死在她绽放得最美的时候,从此在爱她的男人心中,愈发美好。这种美好,甚至让男人能爱屋及乌十几年也不改变。”
安怡县主,就是被爱屋及乌的那一个。
三皇子看向安怡县主,目光怜悯地问道:“安怡,你是不是还是想寻死?”
第三百四十六章 置之死地
安怡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三皇子。
这位三殿下,年纪与二殿下相仿。但同样的年纪,二殿下已经娶妻又丧妻了。三殿下却还连侧妃都没有立一个。
听说,三殿下在大殿上立下誓言,一日不驱逐荣人,一日不娶妻。
安怡半点不受感动。
三殿下之所以不娶妻,是因为在他没有立下功劳之前,愿意站在他身边的朝臣不会太多。他能娶到的世家小姐也未必会让他满意。
大皇子占长,二皇子占名义上的嫡,四皇子虽然不占长不占嫡,但他没了生母,让人总多一份怜惜。唯有三皇子,其实是四个已经弱冠的皇子中最不占优势的一个。
当然,这个情形现在已经逆转了。
但这些所有的事情,与她安怡又有什么关系呢?
安怡回答道:“你想太多了,我不过是想见一见他而已。我们太久没有相见了。”
三皇子故意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来,说道:“那我就放心了。等陈天扬出殡那天,我会带你过去的。”
他看了安怡一眼,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来:“只是……”
大抵是心里什么都看开了的缘故,安怡看到三皇子做出这幅模样,就知道对方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
她难得地配合一次:“只是什么?”
“安怡若能不记挂陈将军,这是最好。”三皇子答道。他皱着眉,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然后才继续往下说道,“陈将军心中有个人,一直放不下。这个人并不是你。”
安怡听后脸色有些难看,但她还是强忍了下来,回答三皇子道:“天扬还有妻室呢,我并不在乎这些。”
“那他的死,你也不在乎吗?”三皇子脱口而出道。
安怡怎么能不在乎陈天扬的死?
她立刻站起身,迫切地望向三皇子问道:“天扬到底是怎么死的?”
三皇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虽然没有见到陈将军死的过程,但却是也听说了一些事情。陈将军这一死,其实很冤。”
“荣人和南屿人都被赶出去了,陈将军根本没有任何危险的事情还要做。怨就怨在,他不该那样在乎那鸭子剑穗。”三皇子说话的时候,故意抬起头看了安怡一眼。
安怡迫不及待地追问道:“什么鸭子剑穗?”
“陈将军死的时候,手中攥着一根鸭子剑穗。那剑穗,我曾见过,那是挂在他随身佩剑上的。”三皇子添油加醋地说道,“之前在战场上的时候,我就曾亲眼所见,为了这根剑穗,陈将军差点置身险境。”
“如我猜的不错,陈将军的死与这鸭子剑穗脱离不了干系。”三皇子一边观察安怡的神色,一边往下说道,“陈将军武功盖世,曲曲十个南屿人怎么可能置他于死地?我见那剑穗上有不少血迹,我想这剑穗十有**是陈将军很在乎的人送的。为了那根剑穗,陈将军才被刺客蒙骗出去,为了那根剑穗,陈将军才一时不查,被人夺命。”
“所以我觉得剑穗的事情,或许安怡你可以留意下。我听说那剑穗是……”
三皇子没有说完,就被安怡打断了。
安怡说道:“那剑穗上是一只白色的鸭子,下面垂的是红色流苏对吗?”
三皇子点头答道:“正是如此。难道这是你送的?”
他这话其实是明知故问。三皇子之所以设局利用剑穗杀陈天扬,就是因为他从另一个人口中知道,这剑穗十有**是苏昭宁做的。
所以三皇子笃定安怡县主会失落。
安怡果然神色一黯,答道:“并不是,那是雨蕊送的。”
“陈雨蕊?”三皇子原还不记得这些内宅女子的名字。但因为陈雨蕊曾被他二皇兄打过主意,所以三皇子就对这名字格外印象深刻了。
“这剑穗是天扬妹妹做的。虽然它对天扬很重要,但我不认为天扬是那种主次不分,为了个剑穗会丢了性命的人。”安怡答道。
她说完以后,就同三皇子告辞道:“既然殿下已经应允我的请求,那我就不打扰殿下了。”
三皇子没有想到安怡县主过河拆桥这样快。他目光意味深长地看向安怡,说道:“安怡你就不想知道更多的关于陈天扬死时的事情吗?”
“难道三殿下以为,我听到这种话会心情愉悦?”安怡反问道。
她问完这一句,也不等待三皇子回答,就直接走了出去。
留下的三皇子一脸不快。
谋士看着安怡的背影走出了院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殿下若想挑拨离间,完全不必要对安怡县主来说这件事。在下倒是以为,二皇子才是真正需要殿下您去聊一聊的人。”
三皇子明白谋士的意思,想到二皇子对定远侯府的敌意,他笑了起来:“我那二皇兄素来是个光长个子不长记性的。想来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去做的。”
“既是如此,我就去拜访他一下吧。做哥哥的在天牢里受了惊吓,做弟弟的无论如何也是要去看一看的。”
二皇子其实并不想见到三皇子。
他好不容易谋划了一个局,却没有从中得利。而三皇子,明显是得了大利。
因此,看到三皇子过来的时候,二皇子就表情十分冷漠:“三皇弟过来,可是有事?”
三皇子开门见山道:“确实有些事情要同二皇兄你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