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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之家 作者:[智利]伊莎贝尔·阿连德-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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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结束了,特鲁埃瓦一家人要返回京城。他们带着甜食、糖渍鲜果、奶酪、卤汁母鸡和兔肉、整篮整篮的鸡蛋和整箱整箱的水果。人们把东西装上大车运往火车站,布兰卡和佩德罗第三趁这工夫躲进粮仓里互相道别。三个月来,俩人爱得如胶似漆,这种不计后果的热恋折磨了他们一生。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之间的爱情越发坚不可摧,越发矢志不渝。即使在当时,他们的爱情就已经十分深沉、诚挚,和后来没有什么差别。他们躺在一个粮食垛上,呼吸着面粉的香味儿。清晨,金色的阳光从木板的缝隙间透进谷仓。离别的时间终于快到了,两个人恋恋不舍,低声地抽泣,你吞下我的泪水,我吞下你的泪水。他们立下山盟海誓,定下在分手期间保持联系的暗号。
    凡是当时活着的人都众口一声地说,晚上八点钟左右菲鲁拉突然回来了。大家都看见她像过去在家里一样穿着浆洗过的衬衣,腰上系着一串钥匙,绾着老处女的发髻。她从饭厅的门走进来的时候,特鲁埃瓦正在切烤肉。尽管六年没见面,而且她脸色十分苍白,比过去老多了,大家还是马上认出了她。那天是星期六,海梅和尼古拉斯这对孪生兄弟从寄宿学校回来与家人共度周末,因此他们也在场。有他们俩作证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全家人中只有他们和三条腿的桌子亳不相干。英国学校很古板,不许他们涉足魔法和招魂术。起先他们突然觉得饭厅里冷飕飕的,克拉腊以为是吹进了冷风,吩咐人关上窗户。随后,他们听见钥匙开门的晔啦哗啦声,紧接着门开了,菲鲁拉出现在门口。她默默无言,脸上露出一副难以捉摸的表情。就在这时候,老奶奶托着一大盘凉菜从通厨房的门走进来。埃斯特万·特鲁埃瓦惊呆了,手拿切肉的刀又停在半空中。三个孩子几乎同时喊道:“菲鲁拉姑姑! ”布兰卡站起身来,想迎上去,坐在旁边的克拉腊伸手拉住她的胳臂。虽然菲鲁拉脸上一点儿也没有透露出真实情况,但是克拉腊因为和鬼神打过很长时间的交道,所以一眼看穿了眼前发生的事情的真相。菲鲁拉在离桌子一米远的地方停下来,用空虚漠然的目光环视了所有的人,然后径直朝克拉腊走去。克拉腊站起身来,但是并没有朝前跨出步子。她只是闭上眼睛,大口喘着粗气,好像要犯哮喘病似的。菲鲁拉走到她跟前,两只手按住她的双肩,在她额头上轻柔地吻了一下。饭厅里只有克拉腊的粗重的喘息声和菲鲁拉腰上挂的钥匙的哗啦声。吻过弟媳后,菲鲁拉离开她,从进来的那扇门走了出去,还顺手轻轻地带上房门。全家人在饭厅里呆住了,仿佛做了一场噩梦。老奶奶突然哆嗦起来,盛凉菜的勺子跌落下来,银勺掉在镶木地板上发出哐啷的响声,把大家吓了一跳。克拉腊睁开双眼,呼吸仍很困难,无声的泪水顺着两颊、脖子流下来,弄湿了衬衣。
    “菲鲁拉死了。”她说。
    埃斯特万·特鲁埃瓦把切肉的刀叉扔在桌布上,跑出了饭厅。来到大街上,大声呼唤姐姐的名字,可连影子也没见到。克拉腊让仆人去拿她的大衣,等丈夫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她一面穿大衣,一面拿着汽车的钥匙。
    “咱们到安东尼奥神父那儿去吧。”她对埃斯特万说。
    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埃斯特万心中忐忑不安,驱车在贫民区寻找安东尼奥神父的老教区。他已经多年没到这儿来了。他们进门的时候,安东尼奥神父正在往破法衣上钉扣子。他们把菲鲁拉的死讯告诉了神父。
    “不可能! ”神父喊道,“两天前我还跟她在一起,当时她身体和心情都挺好嘛。”
    “请您带我们到她家里去,神父。”克拉腊恳求说,“为什么要这样,我心里明白。她死了。”
    克拉腊一再坚持,安东尼奥神父只好陪同前往。他领着埃斯特万走过几条窄小的街道,来到菲鲁拉的住处。在菲鲁拉独自一人过活的那几年,她住在一个大杂院里。年轻时,她常去这种大杂院,也不管居民们乐意不乐意,硬为他们念玫瑰经。走到离大杂院还有几条街的地方,特鲁埃瓦不得不把车停下来。路越来越狭窄,只能步行或骑自行车通过。三个人徒步往里走,躲开从下水道里溢出来的脏水潴成的一个个水洼,绕开一堆一堆垃圾,野猫像暗影似的在垃圾堆上刨食。这个大杂院里有一长排破旧不堪的房子。全是一式的水泥房,又矮小又简陋。一个门,两扇窗户,墙上涂着棕褐色,破破烂烂,十分潮湿。通道上拉着铁丝,白天用来晒衣服。他们来到的时候,铁丝上空着,似有若无地在空中摇摆。通道中央只有一处供水的地方,院子里所有住户都从这里取水。整条通道上只有两盏路灯。安东尼奥神父向一位老妇人问了声好。她正站在水槽旁边,等着从水龙头流出的细细的水流灌满水桶。
    “您看见菲鲁拉小姐了吗? ”他问。
    “大概在家里吧,神父。这几天我一直没见着她。”老妇人说。
    安东尼奥神父指了指一间房子。这间房屋同其他房子一样可怜,墙皮已然剥落,十分龌龊。可是只有这户人家的大门旁边挂着两个陶罐,里边养着几小丛天竺葵——那是穷人的花。神父敲了敲门。
    “进去吧! ”老妇人从水槽那边喊道,“小姐的门儿从来不上锁。再说,也没什么可偷的! ”
    埃斯特万·特鲁埃瓦打开门,叫了声“姐姐”,可他不敢进去。克拉腊先迈进门槛。里面一片漆黑,迎面扑来一股浓郁的薰衣草和柠檬的香味儿。安东尼奥神父划着一根火柴。暗影中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小圈儿。他们还没来得及朝前走出一步,或者看清周围的东西,火光就熄灭了。
    “请在这儿等一会儿,”神父说,“这屋子我熟悉。”
    神父摸着黑往前走,不一会儿便摸索着点上一支蜡烛。神父的身影突然显现出来。烛光摇曳,从半腰直照上来,使神父的脸显得怪模怪样,巨大的黑影在墙壁上晃来晃去。克拉腊在日记中详详细细地记下了这个场面,仔细描绘了那两个黑黝黝的房间。潮气弄得墙壁上水渍斑斑;浴室又小又脏,没有自来水;厨房里剩下几块硬邦邦的面包,罐子里只有一丁点儿茶叶。在克拉腊看来,菲鲁拉这间住房的其他地方同她在噩梦中曾经看到的大体相像。自从菲鲁拉在街角大宅院的饭厅里向她告别的时候起,噩梦就开始了。克拉腊觉得,那里像个估衣铺,或者说像一个下等流动剧团的后台。墙上有几根钉子,上面挂着过时的衣服、羽毛围巾、几小块破皮子、人造宝石项链、半个世纪前就没人再使用的帽子、带着破旧花边的退了色的衬裙。还有几件衣服,过去大概相当华美,如今已经失去昔日的光彩。不知为什么还有几身海军上将的军服上衣和主教的十字褡。所有的东西杂乱无章,七零八落,蒙着陈年的积尘。地上胡乱丢着几双缎子鞋、演出用的手提包、镶着假珠宝的腰带、吊带,甚至还有一把军校学员使用的冷森森的军刀。克拉腊还看到可怜的假发、放化妆品用的家什儿、空瓶子和其他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遍地狼藉。
    两间屋子中间有一扇窄门。菲鲁拉躺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床上。她打扮得好像奥地利女王。穿了一件虫子蛀了的天鹅绒衣服,内套黄色塔夫绸衬裙,头上端端正正地戴着一副歌剧演员使用的鬈发头套。她身边没有一个人,谁也不知道她在临终时是怎么挣扎的。估计她死了已有好多小时了。老鼠已经啃掉了她的脚趾头。她扮演的“女王之死”真是妙极了。在凄风苦雨的一生中,她的脸上从来没有流露过像现在这样甜蜜而镇定的表情。
    “她喜欢穿旧衣服,要么是二手货,要么是从垃圾堆捡来的。她爱化妆,戴这些假发套。她从来不伤害别人,在临死前几天,还为拯救罪人念玫瑰经呐。”安东尼奥神父解释说。
    “让我一个人和她待一会儿。”克拉腊用坚定的口气说。
    两个男人来到院子的通道上,邻居们开始往那儿聚拢。克拉腊脱掉白色呢子大衣,挽起袖子,走到大姑姐身边。她轻轻取下她的头套,才看见菲鲁拉的头发快要掉光了,显得那么衰老,那么可怜。仿照几小时前大姑姐在饭厅里吻她的样子,她也在菲鲁拉的额头上吻了一下。旋即镇定地为她做好人殓前的各种准备。她把菲鲁拉的衣服脱掉,给她洗澡,仔细地、一处不落地给她涂上肥皂,掸上香水和香粉,满怀深情地为她梳理她那几根头发。找出几件最古怪又最漂亮的衣服给她穿在身上。最后又给她戴上歌唱演员的发套。菲鲁拉生前曾为克拉腊百般操劳,这也算弟媳妇对她的报答吧。克拉腊一边忍住气喘紧着忙活,一边告诉她布兰卡已经长成一位大小姐,还讲了那对孪生兄弟、街角大宅院和乡村的情况。“但愿你能看到我们是多么想你,大姑姐,我是多么需要你帮着照看这个家。你知道,我不会干家务事,男孩子淘气得要命,只有布兰卡是个惹人疼的孩子。你在三星庄园亲手种下的绣球花开得非常漂亮,有几株开出了蓝色的花朵。我在肥土里放了几枚铜钱,让它开蓝色的花。这是大自然的奥秘。每当我把鲜花放进花瓶时,就会想起你;没有绣球花,我也想起你。我永远怀念你,菲鲁拉。自从你离开我以后,还没有一个人像你那样疼爱我。”
    收拾完毕,克拉腊又跟她说了会儿话,边说边用手抚摸她。然后,把丈夫和安东尼奥神父叫进来,让他们准备安葬事宜。他们在一个饼干盒里发现了几个原封未动的信封,这是近些年来埃斯特万按月给姐姐寄来的钱。克拉腊把信封交给神父去办慈善事业,她相信菲鲁拉生前也是千方百计要把钱派上这个用场的。
    神父留下来守着死者,免得老鼠再有行为不恭之处。埃斯特万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午夜。火杂院的街坊四邻聚在门口议论纷纷。他们推开好奇的人群,赶走在人群中嗅来嗅去的狗,挤了出来。埃斯特万拉住克拉腊的胳臂,几乎拖着她迈开大步走开了,连脏水溅到他那条英国裁缝精工缝制的灰裤子上也顾不得了。他很生气,姐姐到死还像他儿时那样让他难堪。他回想起童年。姐姐出于阴暗的心理,整天对他关怀备至,让他觉得欠了她一大笔一辈子也偿还不清的恩情债。他又一次体验到那种屈辱感,一站在姐姐面前,他就有这种感觉。他讨厌姐姐的牺牲精神、庄重的仪表、安贫乐道的品格和坚定不移的贞操,他觉得这些不啻是对他的自私自利、贪淫好色和权欲本性的无声指摘,他嘴里嘟囔着:倒霉蛋,见你的鬼去吧! 自从把菲鲁拉赶出家门以后,连老婆也不再属于他了,对此,即使在内心深处他也不愿意承认。
    “她有的是钱,干吗要这样生活? ”埃斯特万喊道。
    “因为除了钱以外,她一无所有。”克拉腊用甜丝丝的声音反驳说。
    在分开的几个月里,布兰卡和佩德罗第三通过邮局互寄情书。佩德罗第三用个女人的名字署名,布兰卡一收到信就藏起来。有一两封信落到老奶奶的手里,但她不识字。即使识字,也看不明白那些暗号代表什么意思。这也算万幸吧,否则她的心脏一准受不了。冬天,布兰卡在学校的劳作课上学着用苏格兰毛线织背心,一边织一边想着佩德罗第三的身材。夜里,她抱着毛背心睡觉,呼吸着羊毛的气味儿,幻想着他也睡在床上。那年冬天,佩德罗第三用吉他编写歌唱布兰卡的歌曲,拿到一小块木头,就为她雕像。激动的情绪搅得他热血沸腾,骨软筋麻。声音变粗了。脸上长出毛毛。然而他对布兰卡的回忆还是那么纯真无邪。一方面他正在变成大人,肉体上自有一番需求;另一方面,他对布兰卡的柔情中仍然带有儿时两小无猜、天真作戏的色彩。他惶惶不安地在这两者之间挣扎。两个人痛苦、焦灼地等待夏天的到来。最后,夏天来临了,他们又见面了。可是,布兰卡织好的毛背心佩德罗第三根本套不进去,才几个月呀,他已经度过童年,变成小伙子了。佩德罗第三为布兰卡谱写的描绘鲜花啊、黎明啊那些情歌听起来让人发笑。她的仪态俨然是一位妇人了,要求自和以往不同。
    佩德罗第三还是那么瘦削,头发硬挺挺的。目光还是那么忧郁。只是嗓音变了,变得沙哑而且充满热情。后来他为革命歌唱的时候,这副嗓子使他名震遐迩。他少言寡语,在待人接物上显得冷漠迟钝。但是他那两只手很柔软、细巧。手指长长的,像个艺术家,能雕刻,能用吉他弹奏出呜呜咽咽的曲调,还能画画,干起来就像抓马缰绳、劈柴或驾犁那样轻巧。在三星庄园里,只有他敢于面对面地看着东家。他父亲佩德罗第二跟他说过上千次,不要瞧东家的眼睛,不要驳他的话,不要跟他较劲儿。为了保护儿子,他甚至狠狠打过他几次,要他低头就范。但是,儿子是个叛逆者。十岁的时候,他就和三星庄园小学的老师知道得一样多了。长到十二岁,他坚决要求到镇上去读中学。每天清晨五点离开家里的小砖房,或骑马或步行去上学,风雨无阻。他把马科斯舅舅收藏在诱人的书箱里的讲鬼怪的书读了上千遍,还从酒吧间的工团主义者和何塞·杜尔塞·马利亚神父那儿借来许多书读,不断充实自己。神父还引导他发挥写诗的天才,把思想谱成歌曲。
    “我的孩子,伊格莱西亚圣母在你右边,可是,耶稣基督总是站在左边。”佩德罗第三每次去拜访他,他总是一口一口地喝着弥撒酒,像出谜语似的对他说这些话。
    有一天,埃斯特万·特鲁埃瓦吃过午饭正在凉台上休息,听见他唱什么几只母鸡组织起来,联合起来,对付狐狸,打败狐狸。于是,把他叫过来。
    “我想听听你唱歌! 来吧,唱唱看! ”他用命令的口吻说。
    佩德罗第三亲切地拿起吉他,把腿蹬在椅子上,拨动琴弦。他定定地望着东家,轻舒歌喉。丝绒般的声音在人们昏昏欲睡的中午时刻显得分外高亢,热情奔放。埃斯特万·特鲁埃瓦不是傻瓜,他晓得这是一种挑战。
    “啊,看起来最愚蠢不过的东西都可以唱出来。”他大声吼道,“最好你还是学着唱爱情歌曲! ”
    “我喜欢这个,东家。正像何塞·杜尔塞·马利亚神父说的,团结就是力量。连母鸡都能跟狐狸斗一斗,人还有什么不行的呢? ”
    说罢,他拿起吉他,扬长而去。尽管对方怒火升腾,气话已经到了嘴边,一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从那天起,埃斯特万·特鲁埃瓦就盯上了他,注意观察他,信不过他。他要佩德罗第三干大人的活计,不让他去上学。这个孩子每天便起得更早,睡得更晚,给多少活儿干多少活儿。就在那一年,埃斯特万当着佩德罗第二的面抽了他一顿鞭子。原因是他把镇上工团主义者当中传播的新鲜事告诉了雇工们,像星期天休息啦,最低工资啦,退休啦,医疗啦,孕妇的产假啦,自由选举啦,等等。最严重的是还要建立农民组织与东家作对。
    那年夏天,布兰卡到三星庄园过暑假时,一见面几乎认不出他来了。他个子长了十五厘米,与儿时那个同她朝夕相处的大肚皮孩子判若两人。布兰卡下了车,拉直了裙子,第一次没有跑过去和他拥抱,只是冲他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不过她的眼神向他道出了别人不该听到的话。此外,这些难以启齿的话在信件中也都用暗语说过了。老奶奶乜斜着眼睛看到了这个场面,脸上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从佩德罗第三面前走过时,她做了个怪相。
    “学着点,还是跟你那路人一块待着去吧,脏小子,少来找小姐! ”她咬牙切齿地讥笑佩德罗第三。
    当天晚上,布兰卡和全家人一起在饭厅吃砂锅鸡。这是三星庄园欢迎他们的第一顿盛餐。饭后,父亲喝着白兰地,大谈一通进口母牛和金矿的事。时间虽长,布兰卡丝毫没有流露出焦灼的情绪。等到母亲示意可以离开时,她才安安静静地站起来,向每个人道过晚安,回到自己房间。有生以来第一次把房门锁住。她没脱衣服坐在床上等待着。隔壁两兄弟的闹声平静下来,仆人的脚步声渐渐止息,各个房间陆续关门上锁,全家人都已入睡。这时,她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两脚落到许多年前菲鲁拉姑姑栽种的绣球花丛中。夜色泛亮,蟋蟀的曜曜声和青蛙的呱呱声在四周鸣响。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桃子的香甜味儿扑鼻而来,院子里正放着晾晒的桃干。她定了定神,让眼睛先适应一下夜色,然后才开始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听见夜间放出来的看家狗在狺狺狂吠。那是四条大猎犬,白天都用铁链子拴着。她从来没有到近处看过这几条狗,明知它们也不认识自己,一时间吓得昏了头,差点儿叫了出来。这当儿,她想起老佩德罗·加西亚说过,小偷都是光着身子,狗就不会咬他们。紧张中,她毫不迟疑地尽快脱光衣服,把衣服夹在腋下,跨着平稳的脚步往前走,不住地祷告千万别让那些畜生闻出她的害怕心情。眼看着那几条狗一边狂叫,一边左冲右撞地跑过来,她还是脚步不停地往前走。几条狗追到跟前乱叫,她还是没有停步。一条胆大的狗跑过来嗅她。布兰卡觉得后背有一股热气,还是忍着不理睬它。几条狗胡乱叫着跟在她后面跑了一段路,最后闹得没劲了,才转身跑掉。布兰卡轻轻地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满身是汗,浑身不住地发抖,两条腿累得发软。她不得不靠在一棵树上歇息和平静一下。然后,迅速穿好衣服,向河边跑去。
    佩德罗第三正在去年夏天他俩见面的地方等她。好多年前,埃斯特万·特鲁埃瓦就是在这个地方霸占了当时还是处女的潘恰·加西亚。布兰卡一看见佩德罗第三,脸刷地一下子红了。在分别的几个月里,佩德罗第三在艰苦的磨炼中长成大人,而布兰卡却被困在家庭和修女学校的四壁之中,避开生活的磨砺,用毛线和苏格兰毛线编织罗曼蒂克的梦幻。她梦中的形象和那个迎面走来低声叫着她的名字的高个儿青年吻合不上。佩德罗第三伸出手,摸了摸她耳垂下的脖子。布兰卡只觉得一股热流传入骨髓,两腿一阵酥软。她双眼紧闭,顺势扑倒过去。佩德罗第三轻柔地把她拉过来,两臂搂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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