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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灵之家 作者:[智利]伊莎贝尔·阿连德-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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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儿没出事儿之前,”米格尔说,“人们总是认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别处。”
    后半晌没出什么意外情况。晚上,虽然还是很不方便,没有东西吃,但大家平静多了。小坦克还停在原处。在长长的走廊上和教室里,年轻人哄猫玩,打扑克,躺在地板上歇息,准备棍棒、石块作为防身武器。每张脸上都露出疲惫的神色。阿尔芭觉得肚子疼得越发厉害了。她想,要是事情得不到解决,明天只好使用院子里的粪坑了。大街上,雨还在下,城市里一切如故。学生又罢课了,没人当回事。走过坦克跟前,谁也没停下脚步,瞧一瞧贴在大学院墙上的标语。居民们对手持卡宾枪的士兵出现在学校周围很快就习惯了。雨刚一停,孩子们就跑出来,在学校大楼和警察部队之间的空地上玩球。有时候,阿尔芭觉得自己仿佛坐在一艘帆船上,大海风平浪静,纹丝不动。她一言不发,一连几个小时望着地平线,无休止地等待着。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活越来越不方便,头一天那种同志间的欢愉情绪变成了发脾气和不住的争吵。米格尔搜查了整个大楼,把咖啡厅里的食品全部充公。
    “等事情过去以后,咱们得好好酬谢酬谢管理员。他和别人一样,也是个劳动者。”
    天气寒冷。唯一不发怨言,甚至不嚷嚷口渴的是塞瓦斯蒂安·戈麦斯。他比米格尔岁数大一倍,一副痨病鬼的模样,可和米格尔一样似乎不知疲倦。学生占领大楼的时候,只有他一个教员留了下来。据说,他那双腿是在玻利维亚被榴霰弹打伤的。他是个思想家。在学生中点燃起火焰,可惜学生离开大学,进入社会——他们年轻的时候都认为社会是可以改造的——以后,多数人身上的火焰熄灭了。戈麦斯老师五短身材,又干又瘦,头发稀疏,长了一个鹰钩鼻子。他内心深处燃烧着一团火,因此劲头十足,永不歇手。他给阿尔芭起了个绰号,叫“女伯爵”。第一天上大学的时候,外祖父出了个馊主意,让司机开车送阿尔芭去上课,恰好让戈麦斯老师瞅见。这件事可以算是歪打正着吧。戈麦斯不会料到,只要哪一天阿尔芭高兴,她就能翻腾出让.德.萨蒂尼的贵族称号,安在自己头上。当然一般来说,她是不会这样做的。关于这位法国贵族的传言,真事的确不多,但是贵族称号倒是其中之一。阿尔芭没有为这个挖苦人的绰号对戈麦斯老师心怀不满。相反,有几次她倒乱琢磨着要引逗引逗这位精力充沛的老师。像阿尔芭这样的姑娘,塞瓦斯蒂安·戈麦斯见得多了。他那副拐杖,那副支撑着破布一样的可怜的双腿的拐杖颇能引起姑娘们的怜悯和好奇。戈麦斯很善于分辨这种混杂的感情。
    整整一天过去了。突击队没有开动坦克,政府也没有在工人的要求面前让步。阿尔芭肚子疼得无法忍受,一门心思地光想到有自来水的盥洗室里冼个澡。她暗问自己,这个地方出了什么鬼啦? 她每次朝街上张望,看见军事警察,嘴里总是充满口水。这时候,她才意识到尼古拉斯舅舅教给她的办法只在对付想象中的痛苦的时候才有效,真正遇上事就不那么有效了。过了两个小时,阿尔芭觉得两腿间流出一股黏糊糊的东西,低头一看,裤子染红了。她心里感到一阵恐惧。几天来,她一直担心会出这种事。这种担心几乎和饥饿一样折磨着她。鲜血染红的长裤好似一面旗子。她不想掩饰,只是蜷缩在一个角落里,觉得毫无办法。小时候,外祖母曾经告诉她,人类机体产生的东西都是正常的,谈月经跟谈诗歌没有什么两样。后来,上中学的时候,她懂得了人体的分泌物除了眼泪之外都是不体面的东西。米格尔注意到阿尔芭又羞愧又焦急。他去了临时设立的门诊所,找来一包棉花和几条手绢。很快他就明白了光这样还不行。黄昏的时候,阿尔芭哭了起来。她觉得丢脸,五脏像被钳子夹住一样那么疼,鲜血汩汩地流个不停,和其他月份大不相同。她觉得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安娜·迪亚斯也是个大学生,和米格尔一样袖子上也有高举拳头的符号。她说,只有有钱人家的女人才闹月经疼,无产阶级家的妇女连生孩子也不“哎哟”。后来,她看见阿尔芭的裤子湿得像个水洼,脸色死灰,像个奄奄一息的病人,这才去找塞瓦斯蒂安·戈麦斯谈了谈。戈麦斯表示他对解决这个问题无能为力。
    “让女人往男人的事里瞎掺和,就会出这种事。”戈麦斯开了句玩笑。
    “不对! 让资产阶级往人民的事里瞎掺和才会出这种事! ”姑娘气呼呼地反驳说。
    塞瓦斯蒂安·戈麦斯凑近到米格尔安顿阿尔芭的那个角落。他拄着拐杖,凑上去挺费劲的。
    “女伯爵,你得回家啊。在这儿,你干不了什么事,反而成了累赘。”戈麦斯对阿尔芭说。
    阿尔芭觉得一阵轻松。她真的吓坏了。这倒是条光彩的出路,既可回家,又不显得胆怯。为了保住面子,她和塞瓦斯蒂安·戈麦斯争执了几句。旋即同意米格尔手举白旗去和军事警察谈判。大家从小窗口看着米格尔穿过对峙双方之间的空白地区。军事警察收紧了队伍,用高音喇叭命令米格尔站住,把旗子放在地下,两手捂住后脑勺往前走。
    “真像是打仗啊! ”戈麦斯说。
    过了一会儿,米格尔回来了。他扶着阿尔芭站起来,安娜·迪亚斯刚才还批评阿尔芭叫唤疼,这会儿又上来扶着她一只胳臂。三个人借着警察的探照灯的强烈光线离开大楼,绕过街垒和沙土口袋。阿尔芭几乎走不动路。她感到害羞,脑袋一阵阵发昏。走在中途,迎面来了一支巡逻队。离阿尔芭几公分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草绿色军装的人。她看见一支手枪指着自己的鼻子。阿尔芭抬起头,看见一张黧黑的面孔和两只鼠目。她一下子就认出对方是谁,原来是埃斯特万·加西亚。
    “我看您是特鲁埃瓦参议员的外孙女儿吧! ”加西亚用揶揄的口吻大声说。
    米格尔这才知道阿尔芭没把实话全说出来。他觉得自己受骗了,把阿尔芭交到对方手里,扭转身,在地上拖着白旗子回去了。离别前,连看也没看阿尔芭一眼。安娜·迪亚斯陪着他,和他一样又惊讶又生气。
    “这是怎么啦? ”加西亚用手枪指着阿尔芭的裤子问,“像是流产了! ”
    阿尔芭挺直脖子,瞪了他一眼。
    “这跟你没关系。送我回家! ”她模仿外祖父的盛气凌人的口吻命令说。外祖父对那些他认为不是自己同一阶级的人常用这种口吻说话。
    加西亚犹疑了。他很久没从一个老百姓的口里听到命令了。他本想把阿尔芭送到预备队去,把她丢在牢房里,让她泡在自己的鲜血里发烂,直到她跪下来求情。可他在行伍中有了教训,知道有的人比自己势力大得多。他不能既随意行动,又可以逍遥法外。另外,他想起了当初阿尔芭在三星庄园的晒台上身穿浆过的衣服,啜饮柠檬水,而他却赤着双脚在养鸡场踱来踱去,一下一下地吸鼻涕。他对老特鲁埃瓦还是心怀恐惧。记忆和恐惧超过了他想欺侮阿尔芭的念头。他经受不住阿尔芭的目光,令人难以觉察地低了低头。他转过身去,吼了一句。两名军事警察抓住了阿尔芭的胳臂,朝一辆警车走去。就这样,阿尔芭回到家中。一看见她,布兰卡立即想到父亲的预言应验了,警察用棍棒殴打了学生。她尖叫一声,东抓一把,西抓一把,海梅给阿尔芭做了检查。然后对布兰卡说,她没有受伤,打两针,休息休息,什么毛病全会好的。
    阿尔芭在床上躺了两天。这两天当中,学生罢课和平地结束了。教育部长被解职,转任农业部长。
    “他连中学都没毕业就当上了教育部长,一生没见过一头完整的母牛,当然也可以当农业部长啦。”特鲁埃瓦参议员说。
    卧床期间,阿尔芭有充裕的时间回顾一下她结识埃斯特万.力口西亚的经过。她极力回忆遥远的童年时代的画面,想起了一个肤色黝黑的小伙子,家里的书房,点燃着长条灌木的壁炉,下午或晚上空气里飘着木材的芳香,她坐在他蜷起的两条腿上。她记忆中的这幅图景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阿尔芭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做梦。她对加西亚的清晰的记忆是后来发生的事。她能记起准确的日期,正是她过十四岁生日那天。妈妈把这个日子记在她出生那天外祖母开始使用的一个黑皮笔记本上。那天,她烫起鬈发,穿着大衣,坐在晒台上等海梅舅舅回来带她去买礼物。天气严寒,可她喜欢冬日里的花园。她在手上哈了哈气,把大衣领子竖起来,护住耳朵。从阳台前可以看到书房的窗子。外祖父正在书房里和一个人谈话。玻璃窗脏兮兮的,但是可以看出那个人穿着一身军事警察的制服。阿尔芭暗问自己:外祖父在书房里和一个军事警察会有什么事干? 那个人背朝着窗户,直挺挺地坐在椅子角上,腰背僵直,一副丘八的可怜相。阿尔芭盯住他们看了一会儿。估摸着舅舅快到了,她才穿过花园,来到一座半坍塌的亭子里,不住地拍手,好暖和暖和。然后,把掉在石凳上的湿叶子挪开,坐下来等着。工夫不大,埃斯特万.力口西亚从屋里出来,穿过花园,朝铁栅栏走去。刚好在那里碰上了阿尔芭。一见阿尔芭,他猛地停住脚步。朝四下里看了看,犹豫了一下,然后朝阿尔芭走过来。
    “记得我吗? ”加西亚问。
    “不……”阿尔芭迟迟疑疑地说。
    “我是埃斯特万.力口西亚。咱们在三星庄园里见过面。”
    阿尔芭机械地笑了笑。这句话引起了她不愉快的回忆。她在加西亚的眼睛里看到某种令人不安的东西,可又说不清是什么。加西亚用手抹去树叶子,挨着阿尔芭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和她靠得那么近,两人的腿都碰到一块了。
    “这座花园好像一片森林。”加西亚靠近阿尔芭喘吁吁地说。
    他摘下军帽。阿尔芭看见他的头发又短又硬,还涂着发蜡。突然,加西亚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这个亲切的动作弄得姑娘不知所措,一时愣住了。随即,她朝后退了退,打算逃走。加西亚用手紧紧抓住她的肩头,手指抓透了厚实的大衣。阿尔芭觉得心脏像头小鹿似的跳得很厉害,直羞得面颊通红。
    “你长大了,阿尔芭,几乎成了大姑娘了。”加西亚趴在她耳朵边上低声地说。
    “我十四岁啦,今天是我的生日。”阿尔芭唔唔哝哝地说。
    “那我得送你一份礼物。”埃斯特万·加西亚咧着嘴笑嘻嘻地说。
    阿尔芭想要推开他的脸,可他牢牢地抓住阿尔芭,硬要她的脸冲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接吻。阿尔芭突然感到心里热烘烘的。胡子拉碴的粗糙的皮肤扎得她脸上发疼,她闻到一股劣质香烟和葱头的气味,感到对方举止粗鲁。加西亚打算用舌头拱开阿尔芭的嘴唇,一只手掐住她的两颊,强迫她张开嘴巴。阿尔芭看到加西亚的舌头,好似一只湿乎乎、热烘烘的软体动物。她觉得恶心,胃部一阵痉挛。但是,她没有闭上眼。她看见粗布制服,感觉到那双残忍的手掐住她的脖子。加西亚边吻她,边攥紧手指。阿尔芭觉得自己快要憋死了,于是下死劲猛一推加西亚,把他推到一边去。加西亚离开石凳,露出嘲弄人的微笑。他的两颊通红,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我的礼物你喜欢吗? ”他笑着说。
    阿尔芭看着他大步流星地走过花园,坐下来大哭了一场。她觉得自己受到侮辱,遭到玷污。接着,跑回房间,用肥皂冼嘴巴,大刷一通牙齿,似乎这样可以从记忆中抹去污点。海梅舅舅来找她,阿尔芭两手搂住舅舅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的衬衫里,对他说,她不要什么礼物,她要去当尼姑。海梅哈哈大笑,笑声发自肺腑,又响亮又深沉。阿尔芭很少听到舅舅这么笑,因为他是个性情郁闷的人。
    “我发誓这是真的! 我马上去当尼姑!”阿尔芭抽抽搭搭地说。
    “除非你重生一次,”海梅回答说,“另外,还得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后来,阿尔芭没再见到埃斯特万.力口西亚,直到这次在大学的停车场上他又站在自己身旁。可她一直没有忘记他。那次恶心的接吻和后来几次做噩梦,阿尔芭没对任何人讲。她梦见加西亚像一只青虚虚的野兽,要用爪子掐死她,往她嘴里伸进一只湿乎乎的触角,要憋死她。
    想起这些,阿尔芭发现这些年来,这场噩梦一直蛰伏在她内心深处。而加西亚还是那只在暗影中窥伺着的野兽。生活中出现波折的时候,它就会猛扑上来,她不懂得,这就是预感。
    米格尔得知阿尔芭是特鲁埃瓦参议员的外孙女儿,又是失望,又是愤怒。但是,当他再次看到阿尔芭在他们相识的那个咖啡厅附近的长廊上失魂落魄似的踽踽独行时,这种情绪烟消云散了。他认定,因为外祖父有某种观点而责备外孙女儿,那是不公平的。于是,两个人又搂搂抱抱地一块散步了。过了不久,不住气地接吻已经不够了,他们开始在米格尔的住处幽会。那是一间供穷学生用的不起眼的膳食宿舍。管宿舍的是一对善搞特务活动的中年夫妇。每当阿尔芭拉着米格尔的手进入房间的时候,这对夫妇总是用不加掩饰的仇恨目光盯着阿尔芭。克服胆怯和迎接这种挑剔的目光,就像受苦刑似的,弄得阿尔芭对幽会兴味索然。为了避开他们,她宁肯另觅他途,但又不愿意和米格尔一起去旅馆,理由还是不想像在米格尔宿舍里那样让人看见。
    “你是我碰见过的最糟糕的资产阶级小姐! ”米格尔笑着说。
    有时候,他借来一辆摩托车,两个人骑在车上,风驰电掣般地逃开几小时,耳朵冻得冰凉,心里热得发烫。冬天,他们喜欢去阒无一人的海滩,在被海水浸湿的沙滩上行走,留下行行足迹,吓得海鸥展翅高飞。他们大口大口地吸着海风。夏天,他们愿意去树木繁茂的森林。只要躲开探险的孩子们和郊游者,就能自由自在地嬉闹。不久,阿尔芭发现最保险的地方还是她的家。后院里那些迷宫似的房子久无人居,没人进去,他们可以尽情欢会,不会受到干扰。
    “就是女仆听见有声音,也会以为是鬼魂又回来了。”阿尔芭说。她把街角大宅院的光荣历史,什么幽灵造访啊,什么桌子腾空啊,都一一告诉给米格尔。
    阿尔芭带着米格尔从花园后门进入大宅院。他们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绕过布满青苔和鸟粪的塑像。米格尔第一次看见这所满目凄凉的大宅院,心中不由一惊。“我以前到过这儿。”他唔唔哝哝地说。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噩梦似的杂树和阴森森的宅邸,同他从童年时代起一直保留在记忆中的光彩夺目的花园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这对恋人试着使用一间又一间空屋子,最后在地窖尽头处搭起一个安乐窝,供他们幽会使用。近几年来,阿尔芭一直没进过地窖,甚至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地方。不过,当她打开地窖的门,闻到那股别处没有的气味,立刻又感受到昔日那种吸引人的魔力。他们用箱子、尼古拉斯舅舅的藏书、家具、早年的帘幔和其他杂物安置出一间少见的洞房。洞房中央用几床褥子搭成一个床,铺上几块被虫子蛀过的丝绒。他们从衣箱里找到数不清的宝物。把黄玉色锦缎旧窗帘做成床单,拆开镶有尚蒂伊花边的考究的衣服( 巴拉巴斯死去那天,克拉腊穿过这件衣服) ,做成一顶时兴颜色的帐子,防止蜘蛛从悬挂在天花板的蛛网上掉下来。照明用蜡烛。小老鼠四处走动,凉气袭人,还有那股坟墓的气息,这全都不在话下了。地下室里整天昏昏暗暗,他们二人赤身裸体,顾不得潮乎乎,冷飕飕。他们喝白酒,玻璃杯是阿尔芭从饭厅里偷来的。两个人仔仔细细地观看着对方,想出千百种办法寻欢取乐,像孩子似的尽情嬉戏。米格尔不住气地喝酒,笑啊,玩啊,完全像个温情脉脉的年轻恋人。阿尔芭很难从他身上认出那个偷偷地学习使用火器和革命战略的渴望正义的革命者。阿尔芭设想出各种难以抗拒的逗引人的办法,米格尔也设想出各种精彩的做爱的新花样。激情似乎具有一种魔力,使他们产生难以满足的渴望,使他们忘乎所以。没有足够的时间,也没有足够的语言让他们道出最隐蔽的思想和最遥远的回忆。两个人都极度渴望互相占有对方的最后一寸地方。阿尔芭不再精心学练大提琴,只是坐在黄玉色的软床上光着身子弹奏几支曲子,到大学上课时也是神情恍惚。米格尔推迟写毕业论文和召开政治会议的时间。他们需要时时刻刻待在一起,趁着家里人稍不注意就溜进地窖。阿尔芭学会了说谎话,打掩护。自从外祖母去世以后,她一直和妈妈共住一个房间。现在,借口晚上要学习,搬到一间朝花园的屋子里去住了。她可以打开窗子,放米格尔进来,然后带他踮着脚尖穿过沉睡的宅院,到他们的安乐窝去。他们不光是夜间会面。爱情的煎熬有时是无法忍受的,米格尔大白天就进入阿尔芭家,小偷似的在杂草乱树间匍匐前进,一直爬到地下室的门口。阿尔芭在等他,心悬在了嗓子眼里。两个人仿佛生离死别似的紧紧拥抱在一起,钻进他们的藏身之地。
    阿尔芭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必须是个漂亮的人儿。全家这么多俊俏的女人,却没有一个人把姣容遗传给她,真叫人遗憾。只有俏姑娘罗莎留给她满头水草般的碧发。可是光有满头碧发,没有其他东西,只会让人觉得是理发师用错了染发剂。米格尔猜透了阿尔芭的心思,拉着她的手,把她领到装饰着幽室一角的威尼斯大镜子前,拂去盖在破碎的镜子上的浮土,点燃起所有的蜡烛,一根根地放在阿尔芭的周围。阿尔芭朝裂成无数碎块的镜子里照了照,只见在烛光的映照下,她的皮肤像蜡人似的虚无缥缈。在万花筒般的大镜子里看见自己的面容变了,她承认自己是世上最俏丽的女人,因为她可以用米格尔的眼睛观看自己了。
    无节制的纵情做爱持续了一年多。最后,米格尔完成了论文,毕业后开始找工作。初恋时的急切需要过去了,两个人恢复了往日的镇静,过起正常的生活。阿尔芭尽力恢复对学习的兴趣,米格尔重新投身于政治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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