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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症楼 作者:索尔仁尼琴-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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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住,活儿会在干净、暖和的地方干。要是拒绝的话,他们就会设尽一切办法让她吃苦头,非逼得她自己爬来求饶不可。”说到这里,奥列格闭上了眼睛。“她活下来了,顺利地服满了刑期。我不责怪她,我能够理解。但…仅此而已。她也理解这一点。”

  两人陷入沉思。夕阳突破了薄云,放出全部光辉,整个世界顿时变得欢快而明亮。小花园里的树木现出清晰的黑色轮廓,而这儿,房间里,天蓝色的台布和卓娅的金发也闪出了光彩。

  “……我们的女同学之中有一个自杀了……还有一个活着……3个男同学已不在人世……两个我不知道下落……”

  他侧向椅子的一边,微微晃动身体,朗诵起诗来:

  那场风暴已经过去了…

  我们的人所剩无几……

  畅叙友谊许多人缺席……

  他就那么侧身坐着,凝视着地板。他那蓬乱的头发向各个方向翘起和撅出。它们每天需要两次抹湿和抚平,否则就不可收拾。

  此时他沉默不语,但卓娅想听到的一切,都已经听到了。他被禁烟在流放地,但不是由于杀人;他没结过婚,但不是因为品行不好;过了这么多年,他谈到自己从前的未婚妻依然一往情深,看来这个人是会有真正的感情的。

  他沉默不语,她也不说什么,只是眼睛时而看看绣花活儿,时而看看他。他身上尽管没有什么称得上美的地方,但此刻她也找不出特别丑的地方。对于疤痕是能够习惯的。就像奶奶所说的那样:“你需要的不是一个漂亮的男人,而是一个好人。”经受过这样的磨难之后还那么坚强和刚毅——这就是卓娅从他身上所明确感觉到的。这种经过考验的刚毅,她在自己所结识的男青年当中还没有遇到过。

  她一针针地绣着,忽然感觉到他投来打量的目光。

  卓娅投去一瞥,但并没抬起头来。

  他开始以极富表现力的语调朗诵,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她:

  我该召唤谁呢?……

  只因为我还活着,

  我该跟谁来分享

  这既悲又喜的欢乐?

  “可你们不是已经分享过了么!”卓娅悄声说,眼睛和嘴唇在向他微笑。

  她的嘴唇不像玫瑰,但似乎也不是涂了口红。那是一种燃烧得不太炽烈的火焰的颜色,介于朱红与橙黄之间。

  黄色夕阳的柔光使他瘦削面庞的病态脸色有了生气。在这温暖的天地里,看来他死不了,他能活下去。

  奥列格把脑袋一抖,像吉他歌手唱完了哀伤的歌要换唱快乐的歌似的:

  “暧,卓英卡!您就彻底为我安排一个节日吧!这些白长衫让我腻烦透了。我希望您给我看的不是护士,而是一个漂亮的城市姑娘!要知道,在乌什一捷列克我是看不到城里姑娘的。”

  “不过,我到哪儿去给您找一个漂亮的姑娘呢?”卓娅假意地说。

  “只消您把白长衫脱去一会儿。再就是……走上那么几步!”

  他把扶手椅往后移动了一下,指了指在什么地方行走。

  “可我是在上班呀,”她还没有同意。“我不能在上班的时候…”

  不知是关于阴暗的事情他们谈得时间太长了呢,还是夕阳的余辉使房间里那么美好,总之卓娅感到了一股冲动,她心血来潮,觉得这是可以做的,而且一切都会挺好。

  她把手中的绣花活儿扔到一旁,陡然离开椅子,站起身来,像个顽皮的小姑娘似的,而且已微微低着头解钮扣了;她那急匆匆的样子,似乎表明不是打算走上几步,而是准备跑上一会儿呢。

  “您倒是扯呀!”她把一只胳膊伸给他,仿佛那不是她自己的手臂。他一扯——一只衣袖随即脱下来了。“还有一只!”卓娅以一个舞蹈动作背朝他转过身去,于是他又把她的另一只衣袖扯着脱下来了,白长衫也就顺势留在他的膝上,而卓娅便开始在房间里行走。她像时装模特儿那么走——保持躯体适度的曲线,两臂时而摆动,时而稍稍举起。

  她就这样往前走了几步,然后转过头来停住不动——胳膊依然微微伸开。

  奥列格把卓娅的白长衫抱在胸前,眼睛睁得很大,直盯着她。

  “妙极了!”他瓮声瓮气地说。“叭叭叫。”

  就连在夕阳映照下蓝得无比鲜艳的乌兹别克台布,也在他心中触发起昨天曾响起的那支有所发现和豁然开朗的曲调。种种放荡、纷乱、低俗的凡人欲望又回到他的身上。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颠沛流离、被剥夺一切而始终不屈的生活之后,这柔软的家具、这舒适的房间又给他带来了喜悦。他看着卓娅,并非无动于衷地欣赏她,而是有所图,这就使他感到加倍的喜悦。要知道,半个月前他还是个垂死的病人!

  卓娅自豪地窈动火焰色的嘴唇,仿佛还知道什么秘密似的,带着既调皮又严肃的表情,向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直走到窗前。这时她再一次向他转过身来,像上回那样站着不动。

  他没有站起来,还是坐着,但却以小扫帚似的一头黑发自下而上地向她凑近。

  根据某些只能急会、不可言传的迹象可以感觉得到卓娅身上有一种力——不是搬动柜子时所需要的那种力气,而是另一种力,它要求对方以同样的力加以接应。奥列格很高兴,因为他觉得自己能够接受这一挑战,能够跟她较量。

  生活中的一切欲望和激情全都回到渐渐康复的躯体上了!一切都已复归!

  “卓——妞!”奥列格拖长了声调说。“卓——妞!您对自己的名字是怎样理解的呢?”

  “卓娅——这就是生命!”她认真地回答,像念标语口号。她喜欢作这样的解释。她两手按在背后的窗台上站在那里,整个身子微微侧向一边,重心移在一条腿上。奥列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跟动物有没有关系?有时候您没感到自己跟动物祖先比较近似吗?”

  她笑了起来,以他的那种口吻说:

  “我们大家都跟动物祖先有点相似。寻觅食物,喂养后代。难道这有什么不好?”

  也许,她应该到此止步!然而,由于受到全神贯注的赞赏目光(这样的目光,哪怕在每个星期六的舞会上都能轻易搂抱姑娘的城市青年那里,也是遇不到的)的激励,她还进一步伸出两手打着柜子,扭动着整个身子,像一般演唱流行的印度电影插曲那样唱了起来:

  “到——处——流浪!啊——到——处——流浪!”

  但是奥列格突然脸色一沉,对她说:

  “别唱了!别唱这支歌,卓娅。”

  她即刻就摆出规规矩矩的样子,好像刚才根本就没唱过也没扭过似的。

  “这是《流浪者》里的插曲,”她说。“您没看过那部影片吗?”

  “看过。”

  “是部很好的影片!我看过两次!(其实她看过四次,但不知为什么她不好意思说。)您不喜欢那部片子吗?您的遭遇岂不跟‘流浪者’是一样的。”

  “跟我的遭遇可不一样,”奥列格皱起了眉头。他没恢复到先前那种开朗的表情,夕阳的黄光已不再使他感到温暖,看得出,他毕竟还身体有病。

  “但他也是从监狱里回来的。他的全部生活同样遭到了破坏。”

  “统统是骗人的把戏。那是典型的强盗片。一群‘恶狠’。”

  卓娅伸手去取白长衫。

  奥列格站了起来,把衣服抖开,帮她穿上。

  “您不喜欢他们?”卓娅点了点头表示感谢,随即开始扣上白长衫的钮扣。

  “我恨他们。”他的视线掠过卓娅,目光冷酷,下颌微微地动了动,样子十分难看。“这是一些残忍的野兽,是专靠牺牲别人过活的寄生虫。我国大事宣传了30年,说他们得到了重新改造,说他们是我们的‘社会近亲’,可他们所奉行的原则是:如果你还没被…值时他们所有的是骂人的话,而且极其难听,大致是这么个意思:如果还没打你,那你就老老实实地坐着,会轮到你的;如果是扒旁人的衣服,不是扒你的,那你就乖乖地坐着,会轮到你的。倒在地上的人,他们也要去踩,以此为乐,还厚颜无耻地用罗曼蒂克式的外套伪装起来,而我们却帮他们制造神话,甚至让他们的这些歌曲在银幕上一唱再唱。”

  “制造什么神话?”卓娅望着他,仿佛请求原谅什么错误似的。

  “这——100年也说不完。好吧,要是您愿意,我就说一个给您听听。”此时他俩并排站在窗前。与自己的谈话毫无联系,奥列格不由分说地握住卓娅的臂肘,像开导小妹妹似地说。“盗贼们总是以义侠大盗自居,吹嘘他们不打劫穷人,不碰囚犯的圣杖——就是说,不抢狱中的基本口粮,而只是剥夺其余的东西。可是1947年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的一座递解犯人的监狱里,我们一间牢房里连一只海狸也没有——就是说,从任何人手中都没有什么可抢的。盗贼几乎占牢房人数的一半。他们饿得受不了了,于是就把所有的食糖、面包占为己有。而牢房里的人员组成相当有意思:一半是‘恶狠’,一半是日本人,而俄罗斯人只有我们两个政治犯——我,还有一位是著名的极地飞行员,北冰洋上的岛屿至今还以他的名字命名,而他本人却在坐牢。‘恶狠’们丧心病狂地把日本人和我们3天的吃食全部抢去,一点也不留下。于是日本人商量好了(他们的话反正听不懂),夜里悄没声儿地爬起来,拆下板铺的木板,一边喊‘班宰!’,一边扑向‘恶狠’猛打!他们把这些强盗揍得多狠啊!真值得一看!”

  “你们也挨打了吗?”

  “干吗打我们?我们又没抢他们的面包。那天夜里我们保持中立,但心里在为日本人助威。第二天早晨,局面就恢复正常了:面包也好,食糖也好,我们又得到了规定的一份。可是你瞧监狱当局采取了什么措施?他们把日本人从我们牢房抽走一半,而把没挨过揍的‘恶狠’塞进来增援。这么一来,‘恶狼’们又揍日本人,因为他们在人数上占优势,又有刀子——他们什么都有。他们打得十分残酷,往死里打。我和那位飞行员实在忍不住了,便站在日本人一边。”

  “反对俄罗斯人?”

  奥列格把手从单妞的臂肘上移开,直了直腰。他轻轻摆了摆下颌:

  “我不认为盗贼是俄罗斯人。”

  奥列格抬起一只手,用指头摸了一下从下巴顺着腮颊的下缘延伸到脖子上的疤痕,仿佛要把它抹去:

  “就在那里,我也被砍了一刀。”

  
  









第十三章 幽灵也—一归来

  从星期六到星期日早晨,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的肿瘤还是一点也没有消退,一点也没有软化。他还没有起床就明白了这一点。一大早,他就被乌兹别克老头吵醒了,那老头从天朦亮的时候就开始咳嗽,整个早晨都冲着他的耳朵咳个不停,真叫他心烦。

  窗外已经露白了,阴晦无风的一天已经开始,同昨天、前天一样,只会增添更多的愁闷。那个哈萨克牧民一清早就盘着腿茫然地坐在床上,活像个树墩。今天不会有医生来巡诊,也没有人会被叫去照爱克斯光或包扎换药,所以,他大概直到天黑都能这样坐下去。老是让人感到不安的叶夫列姆又在埋头读托尔斯泰那抚慰灵魂的书;偶尔起来在通道上徘徊,震得病床发颤,但总算还好,没再缠着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也没跟别的人抬杠。

  啃骨者出去了以后,病房里就一整天没有他的人影。地质学家——那个很有教养、给人好感的青年,在读自己的那本地质学,不妨碍任何人。病房里其余的人,都安安分分。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由于妻子要来看他,心里感到宽慰。当然,妻子不可能给他任何具体的帮助,但至少可以向她诉诉苦:他是多么难受;打针没有一点效果;病房里都有些什么样令人可惜的人。听她说几句同情的话,心里也会轻松些。还可以让她带来书来看看,带本令人振奋的现代书来。再就是要她把钢笔带来,免得像昨天那样出洋相,跟一个小青年借铅笔记药方。对了,最主要的是嘱咐她烨树菌子的事。

  归根结底,并非完全无路可走,药物治疗不起作用,还有其他的方法。最重要的是,保持乐观主义精神。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对这里的环境也在渐渐地适应。早饭后,他继续看昨天的报纸,把上面登载的兹韦列夫那篇预算报告的结尾部分看完了。恰好,今天的报纸也及时送到。焦姆卡收下了报纸,但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让焦姆卡把报纸先递给他,于是他立刻满意地读到孟戴斯一弗朗斯政府垮台的消息。雕叫你颁布绞刑!谁叫你把巴黎协定强加于人!)他准备回头再读自己所注意到的爱伦堡的一篇长文章,此刻先读另一篇文章,内容是贯彻执行一月中央全会关于大大提高畜牧业产品生产的决议。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就这样消磨时间,直至女护理员通知说他的妻子来了。一般说来,卧床病人的亲属是允许进入病房探望的,但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此时没有精力去证明自己属于卧床病人,况且他自己也觉得,还是离开这些没精打采、垂头丧气的人到穿堂间里去比较自由些。于是鲁萨诺夫用绒围巾把脖子围上,到楼下去了。

  并不是每个人对妻子都像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对卡色那样,在只差一年就是银婚纪念的时候,依然一往情深。的确,对他来说,一生中没有比卡色更亲近的人了,没有任何人能像她那样善于同他共享成功的喜悦和分担不幸的忧愁。卡色是个十分能干的聪明女人,又是忠实的伴侣(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经常在朋友们面前夸赞说:“她的头脑相当于一个村苏维埃”。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从来没产生过对她不忠的邪念,她也没有不忠于他的行为。据说,随着社会地位的不断提高,丈夫就会渐渐羞于提及自己青年时代的伴侣,这完全是胡说。他们今天的社会地位,与结婚时的水平相比,已是大大地提高了(当年她是通心粉厂的一名女工,最初跟他一起在那里的和面车间工作,但结婚之前鲁萨诺夫就被提拔到厂工会委员会里工作,管过安全生产,曾被派去加强商业企业部门共青团方面的工作,还当过一年厂办九年制学校的校长),但在这段时间里,夫妻俩的感情没有发生裂痕,也没有由于地位的改变而瞧不起人。过节的时候,几杯酒下肚以后,如果在座的都是普通客人,鲁萨诺夫夫妇还喜欢回忆自己在工厂里工作的往事,喜欢尽情地唱《艰难的岁月》和《我们的红骑兵,来,我们把自己唱一唱》。

  现在,体胖的卡芭,连同她的双重褐狐色皮大衣、大小跟公文包相仿的手提包以及装满了食品的购物袋,在穿堂间最暖和的一个角落里的长椅上足足占去了3个人坐的地方。她站了起来,用柔软而温暖的嘴唇吻了吻丈夫,让他坐在自己那翻开的皮大衣的下摆上,使他感到暖和些。

  “这里有一封信,”她牵动了一下嘴角说道,根据这一熟悉的动作,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立刻断定,这是一封不愉快的信。在各个方面卡色都是一个深明事理和头脑冷静的人,可就是始终摆脱不了这种女人的习气:凡是得到什么消息,不管是好是坏,肚子里总是藏不住,一迈进门坎就会让它冒出来。

  “那好吧,”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有点生气了,“索性把我整死好了!整吧,既然这比什么都重要。”

  但是,让话冒出来以后,卡色心里就有所解脱,能够像正常人那样说话了。

  “不,没什么,没什么了不起的事!”她有点后悔了。“赌,你怎么样?你怎么样,帕西克?打针的情况,我都知道了,因为星期五我给护士长打过电话,昨天上午也打过。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反应,我早就赶来了。但我听说情况非常好,是吗?”

  “打针的情况倒是很好,”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肯定了这一点,他对自己的坚强表示满意。“可这里的环境,卡芭…真够呛!”于是,这里的种种令人灰心丧气和有苦难言的事情,从叶夫列姆和啃骨者起,一齐涌上心头,他不知道该从哪一件事开始诉苦为好,结果却痛心地说:‘哪怕能用上个单人厕所也好!这里的厕所成什么样子!隔也不隔开!谁都看得见谁。”

  (在工作单位里,鲁萨诺夫总是到另外一层楼去上厕所,那地方不是大家都可以去的。)

  卡色理解他的心情是多么不好,需要吐一吐怨气,所以不打断他的倾诉,反而一次次引导他说下去,直到他渐渐把满腹的怨气都倾吐出来,提出那个得不到回答而又无可奈何的问题:“给医生们发工资是为了什么?”卡芭详细问他打针过程中和打针以后的自我感觉,问他对肿瘤有什么感觉,并且解开他的围巾看了看,甚至还说,在她看来,肿瘤稍稍变得小了一点。

  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知道,肿瘤并没有缩小,但是听说有可能小了些,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至少没有扩大,是吧?”

  “没有,一点也没扩大!当然没有扩大!”卡色对此确有把握。

  “只要能停下来,不再发展就好!”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说,像在恳求,他的声音含着眼泪。“只要能停下来,不再发展就好!否则,再这样发展下去,过一个星期,那还得了!·……那不就…”

  不,他不敢说出这个词来,不敢往那黑洞洞的无底深渊里看」一眼。然而,他是多么不幸,这一切又是多么危险!

  “下一针是明天打。星期三再打一针。万一不见效呢?那该怎么办?”

  “那就去莫斯科!”卡芭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决定好了:如果再打两针还不见效,那就坐飞机去莫斯科。你星期五已经往那里打过电话了,而后来你自己改变了主意;我也给申佳乎挂过电话,还去找过阿雷莫夫夫妇,阿雷莫夫亲自往莫斯科打电话了解,原来不久前你的这种病只能在莫斯科治,所有的病人都往那里送,可他们,你瞧,为了培养当地的专家,便着手在这里接诊治疗。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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