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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犯焉识 [实体书精校版]-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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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大革命被造反派打成了内伤,脑子里淤积了血块,做了手术好多年了,一直蛮好,前两天突然死的。”

“真的?倒是爽气的。”

丹珏想,原来陆焉识回到上海还是走访了一些人,得到了不少消息。有一位姓凌的知名民主人士,在1959年被送到新疆劳改,1971年在新疆去世的事情,他也是回上海不久就知道了。

有一次丹珏在马桶间听到陆焉识跟冯婉喻说:“你孙女的字是你教的吗?写得不错。”

婉喻没有说话。她现在很谨慎,怕露馅儿,让别人看出来她根本记不得有那么个孙女。

1979年中秋节过后,丹珏接到丹琼的电话,说他们一家准备到中国来过春节。这个时候,冯婉喻和陆焉识已经很熟。

冯婉喻的容貌发生了奇怪的变化。变化是渐渐的,似乎随着她记忆中事物人物的淡去,她的脸干净光洁起来。也有些时候,丹珏在一夜醒来之后,发现婉喻的面容突然年轻了十来岁。她坐在靠着小阳台的椅子上,膝盖上放一个竹笸箩,豆子一颗一颗被她的满是心事又漫不经意的手指剥出,落进笸箩,剥豆的动作本身就是回忆和梦想。她的安静和优美在夕阳里真的可以入画;她脸上的皮肤是那种膏脂的白皙,皮下灌满琼浆似的。那样的一个冯婉喻也是等待本身,除了永久地无期地等待远方回归的焉识,也等待每天来看望她、似乎陪她等待焉识的那个男子。你无法使她相信,陪她等待的这个人,就是她等待的那个人。有时丹珏也发现陆焉识看婉喻看呆了,他也想不通这个女人的生命怎么会倒流,这种倒流如此怪诞,却是一种很妙的怪诞。

丹珏通过偷听,也通过向父亲直接打听,摸清了他和婉喻半年来的关系进展。婉喻不时会拿出个漆器小箱子,表情和动作带着膜拜意味地把箱盖打开。箱子里整齐摆放着一扎一扎的书信,用紫色、深蓝、酒红的缎带捆扎。每一捆上面放着一个小纸笺,上面标有袖珍毛笔字:“1928―1933,焉识书自美国华盛顿”,“1954―1956,焉识书自上海,提篮桥”……对于婉喻来说,“书自美国”和“书自提篮桥”没什么大区别,都是意味着遥远和隔绝,只能靠两人的文字相互走动,并心交谈。

婉喻告诉焉识:“喏,这都是他来的信。”她的表情是骄傲的,满足的。

她不断地把这些信拿出来给他看,丹珏猜想她的动机可能是这两种:第一,她不记得前两天刚刚把这些信炫耀给他;第二,她意识到这个常常出现在她家的男人对她有爱慕之心,因此她得一再告诉他,自己是名花有主。有时候,陆焉识问冯婉喻可不可以打开那些信,让他读一读里面的内容。她立刻把漆器箱子往自己怀里一收,意思是:你怎么会有这么无礼的要求?

终于有一天,她主动打开了一封信,铺平在八仙桌上。焉识看见自己的墨迹深一块浅一块,好多字都化成毛茸茸的了。她是怎样一面流泪一面读他的信?并且,每封信她读了多少遍?每读一遍都流泪?

陆焉识对小女儿说:“你姆妈真不容易。”

有时候陆焉识和冯婉喻会一同出去散步,天气好的话,还会到公园野餐。婉喻跟焉识说:“一定要靠近组织。组织常常到公园里开小组会。”假如焉识问她:“小组会你参加过吗?”她会说:“参加过呀!党支部的领导常常邀请非党员参加小组会。”但过了一阵,她又忘了事情的前后顺序,对焉识说:“他们没有批准我入党,我让我自己入党了。”

“你怎么能让你自己入得呢?”焉识是这样问的。

“我把入党申请书烧掉了,把灰冲了开水喝进去了。”婉喻庄严地说。“怎样入党不要紧的,理想最要紧,对吧?”

陆焉识是从婉喻这里认识了共产主义。婉喻的共产主义。这主义非常美丽,诗一样,画一样。也非常单纯,甚至单调,像所有劝你善、教你好的教条一样单调。那美丽理想的教条使所有人变得干净,漂亮,都穿着洁白衬衫和海蓝裤子,带着鲜红的领巾,双目中有着两团太阳,头发里过着好风,嘴唇上都是诗和歌,并且都有着大山大海的胸怀,什么都容得下就是容不下自己。这个主义里的人为了许多目的做好事,就是不为自己的目的。他看到这么多年来,婉喻为了这理想修了怎样的苦行,姿态那样低,那样地自卑。这就使他更加疼爱她;为她的自卑而疼她。婉喻一生都那么自卑,一个优美的,优秀如婉喻的女子,自卑了一生,这是令人心疼的。一切压迫了她的人和事物,甚至理想和主义,都应该对她这自卑负责。他陆焉识也是该负责的人之一,还有恩娘,还有他不认识的婉喻的领导、组织、同事,甚至她的学生们。

最令焉识心疼的是,婉喻从来没有意识到人们和事物们对于她的不公,因此她没有被不公变成怨妇。也许一切的不公都始于他陆焉识:那个独守空帐的新婚夜,十九岁的婉喻就接受了焉识对她的不公,比起那份不公,世上便不再有不公了。罪魁祸首不是他焉识又是谁呢?……

焉识了解了婉喻,透彻地了解了:她实际上早就不再需要他,在没有他的那些年里,她的伴侣是理想。尽管这伴侣对她也不怎么样,不比陆焉识好到哪里去。

他伸出手,搂住了婉喻单薄的肩膀。那肩膀没有变过,跟四十多年前一样单薄,但似乎更知寒暖,更懂呼应,因此更美好。难道一定要经过二十多年的分离,经过陪绑沙场、饥荒和人吃人,才能领略它们的妙曼?

第三十三节 老佣

不久我的祖父就成了我们家很有用的一个人。我父亲冯子烨是第一个抓他差的人:让祖父替他到某图书馆还书,借书,给他买烟,退啤酒瓶。渐渐地,我母亲钱爱月常把脏衣服泡在浴缸里,就像忘了它们似的。一大盆脏衣服一天两天地浸泡在那里,肥皂水开始是灰白色,渐渐变成灰黑色,再过两天,就是灰中带绿,看上去稠腻得可以去肥田。祖父当然看不过去尚好的浴盆里泡着尚好的衣服,他担心最后不是衣服泡坏了盆就是盆泡坏了衣服。他把两个搓衣板钉在一块,使这长得出奇的搓衣板可以抵住颇深的浴缸底部,然后坐在加长了腿的凳子上,把搓衣板抵住他干瘪的腹部,一上一下地搓洗。我们常常看见他机械屈伸的侧影,动作有力,节奏铿锵,成了我们家一部人形洗衣机。后来我和毕业回来的哥哥也学会抓他的差,叫他买早点,跑邮局寄包裹,拿挂号信;也派他去中药房抓药――哥哥得了胃气痛这个老年病症,只能吃中药。抓回来的中药煎熬也是阿爷的本职工作。只要他从我小嬢孃冯丹珏家看望我祖母回来,我们家就会见缝插针地把他的工作安排得有条有理,一分钟也不让他浪费。

于是我们家的日常生活场景是这样的:某日冯子烨在客厅里叫喊:“报纸怎么都没人拿呀?!……冯学雷!”

学雷在他和老阿爷合住的卧室里喊回来:“干什么?”

“我叫个人都叫不动?!”冯子烨在原地嚷道:“爱月,叫你儿子!”

“学雷!”钱爱月的声音出动了,人却仍在自己的卧室。

学雷不出声,母亲的声音又朝女儿出动:“学锋!学锋啊,你去一趟传呼电话室,拿今天的《新民晚报》!”

学锋一动不动,眼一闭以同样的腔调和音量喊:“外头热死了!阿哥,你去拿今天的《新民晚报》!”

冯学雷有响动了,他走到厨房门口,用足趾把门撩个缝,喊道:“阿爷!你去一趟传呼电话室,把今天的《新民晚报》拿回来!”

老阿爷从书本上抬起眼睛,目光又从老花镜上面举到孙子的脸上。

“阿爷,爸爸派你去拿晚报!”学雷说。

阿爷慢慢搁下手里的书,从凳子上站起,从门后挂钩上取下出门穿的衬衫。哪怕去的是传呼室,对于老阿爷也是一场重要的登门访问。

这个家里的一个正常现象就是,谁都差不动的时候,老阿爷总是可以差。

往往是钱爱月烧菜烧到半路,会突然想到缺少一把葱或一块姜,此时就得派老阿爷急差,去楼下邻居家借。子烨在暑假期间总是到对面弄堂去和邻居下棋,到了开晚饭的时间,爱月就会说:“阿爷,子烨白相起来像个小孩,不会饿的!你去叫他回来吃饭!”她会忘掉,前一分钟刚刚派老头子切生姜丝,择香葱。爱月是个很贤良的女人,虽然不断给老阿爷安排工作,但在餐桌上她总不会亏待老头子的肠胃,会在大家一开始吃就给他拣菜:“你吃,哦!多吃点,哦!”自从阿爷回到上海,住到家里,她烧菜的分量越来越足,但无论她怎样把分量增长上去,每天晚餐桌上所有盘子都会精光。大家都看得出老头子嘴上说:“够、够了,不要给我拣菜了!吃、吃不落了!”他的眼睛却非常饿。

钱爱月便玩笑着跟丈夫说:“其实你都给他吃他也吃得落!还好是假牙,要是真牙齿,老家底都要给他吃空了。”

“吃福倒好哦,”冯子烨也玩笑地说,“这么穷凶极恶地吃,血压也吃不高,人也吃得瘦骨嶙峋,清清秀秀。我不敢像他那样吃还高血压,大肚皮呢!”他拍了拍凸在衬衫里的好生活的坏结果。

钱爱月有时候问冯子烨:“你听到老头子夜里打呼噜吗?天花板上的电灯线都在发抖!”

“你看得出吗?他年轻的时候是个花花公子!留美的时候好像还花过美国女人!他那时候要这样打呼噜……”冯子烨摇摇头,皱眉苦脸地笑了――对于父亲这方面的事情,想象力失败最好。

不仅冯家的男女主人在背地议论陆焉识,两个孙儿辈的也开始在背后对老阿爷产生了不敬的探讨。

“真受不了阿爷的假牙!一吃饭就听见他嘴里忙来!”学雷说。

那是因为假牙的牙托大出许多,没有真正扣牢在真牙床上,因此每一个咬合,再松开时,假牙托就被带起来,再落回牙床,发出一声“跨拉搭”。咬合连续起来,就是“跨拉搭、跨拉搭、跨拉搭……”

“那种声音像什么?”学锋比划着,“像木拖板打在脚板上,走一步,打一下。喏,跨拉搭、跨拉搭。”

在北京上了四年学的学雷听了妹妹的形容哈哈大笑,用北京话说:“所以阿爷一嚼东西就是满嘴跑木拖板儿!”

有一次兄妹俩谈到阿爷的口吃。

“我发现他不结巴,是装的!我每次问他劳改的事情,他一开口就滔滔不绝,口齿来得个好!”妹妹说。

“训人也不结巴。”哥哥学雷说。他被老阿爷训过话,所以口气耿耿于怀的,“肯定是在里面被打怕了,装结巴。他现在倒满神气,到处训人!”

学锋反驳哥哥,阿爷没有到处训人,只不过听到学雷在餐桌上炫耀自己在单位考英文的时候如何作弊才训他的。学雷的单位是宾馆管理局,要求外语本科生的水平。老头子一听到考官可以被买通就讲起“阿拉老早考试……”学雷嬉皮笑脸顶他,“你不要老是‘阿拉老早’,那是旧社会!”老头子更没完没了,从他父亲办学校的理想,讲到他自己十六岁考取大学……学锋油头滑脑地点头称是,但心里一直不以为然。只要阿爷一纠正兄妹俩的英文语法和发音,他们就嘟哝:“就是因为有阿爷侬一个语言大师在家里,我们谁也不要想学外语了!”

不久学锋也发现了老阿爷训话的喜好。这天老头子走到弄堂口,打算去看婉喻,看见几个中学生扛着扫帚去上学,便上去问:“学校里是教你们扫大马路?还是教你们编扫帚?”中学生回答,学校里每个月都有“学雷锋日”。于是训话开始了:“扫扫地就是‘学雷锋’了?扫地还用到学校去学吗?怪不得现在学生一问三不知,国语外文都一塌糊涂!……”中学生们老早跑了,听他训完话的是几个买菜回家的保姆和老太太。两个老太太飞快交换老花或白内障的眼色――她们都是居委会多年教育培养出来的老骨干,读的报纸和文件不比国家干部们少,报纸和文件给她们制定了语言,因此什么语言属于什么时代,她们一点都不会弄错。在她们听来,这个老头子的语言不仅不属于她们的时代,也不属于她们的群体――被叫做“人民”的大群体。冯学锋刚从自家门里出来,正好看到两个老太太警惕地用浑浊的目光互通无线电。

学锋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哥哥学雷听。学雷又去告诉父亲。冯子烨一听脸色就变了。他是一只政治的猫,靠闻来生存,能闻得出哪怕一丝不正确的气味。这么多年来,他头上压着一个无期徒刑的父亲,带领全家,以嗅觉开路,平安避开了多少灾难?

这天下了一场暴雨,天气凉快下来。陆焉识带着冯婉喻一道回到了冯子烨家。婉喻一身做客的打扮,米色和紫色小格子皱绸衬衫,浅驼色涤卡长裤,浅咖啡色皮鞋(当时我们都不知道,这套新装是陆焉识用他特赦后发的一笔补助金给婉喻买的)。

冯子烨正在阳台上抽烟,喝茶,看见一对老情侣依依恋恋走进弄堂,马上掐灭了烟,猛地拉开阳台的门,走进来,再砰然关上。阳台的门是铁的,此刻听上去远比人更愤怒。所以正在看电视的学锋被愤怒的铁门惊动了,蹭地从沙发上站起。冯子烨走过去关上电视,走回长沙发,坐下,等他的父母上楼来。等了几秒钟,他又起身,去打开电视。谁都能看出他的目光穿透了屏幕上新闻播报员的脸,或者把那张脸看成他的听众,听他那无声的声讨排练。他心里这番愤怒发言早就在酝酿了。陆焉识住到他家来近一年,有许多次,老头子的行为或话语引起他此刻这样的愤怒,但他都压住了。

子烨听见两人已经上到三楼,陆焉识轻声轻气地跟婉喻说:“上三层楼蛮吃力的,是吧?”然后又听他为她找拖鞋替换,更加温柔地说:“新皮鞋不舒服的,哦?”

子烨对自己说:准备好――预备――

现在陆焉识和冯婉喻进了客厅的门,子烨却仍然瞪着眼睛看着电视。

“没、没去下棋?”陆焉识主动跟儿子打招呼。

子烨知道老头子满怀热望想给他来一场训话:一个大学讲师,整天不想着学术上的进步,就知道鬼混,不是下棋就是打牌,要么就是跟楼下邻居扯扯黄鱼涨价,鱼贩子在鱼鳃上涂红颜料,冒充新鲜。但子烨太清楚老头子不敢训他。老头子明白自己有多坑人,儿子错过了出息的年龄就是被他坑的。

“我还有心思下棋?!”子烨大声说,声音把他自己额上厚厚的头发都震得发抖。

老头子定住了。两脚迅速站成了立正,双眼向前看,那种老犯人的身姿和神色马上再现。

婉喻看看儿子,有些害怕地一笑,安静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把两个饭盒放在桌上。她烧了好吃的菜总是给儿子留一些。

“你在外面瞎三话四,群众都有反映了!”

子烨所指的群众之一――学锋,此刻在父母卧室里试穿自己改制的裙子,此刻跑出来,看看她爸爸在吵什么。

“我、我……瞎三话四什么了?”大概老阿爷悟到自己并不是立正在管教干部面前,姿态和神态都变了一点,脸上出现一个长辈不计较晚辈的微笑。

子烨的指控开始了:阿爷家里外面都是老三老四地训话,看来二十多年的牢是白坐了。无期徒刑都不能让一个人学乖,此人就没救了。难道还不懂政治运动今年不来明年就会来吗?就算明年、后年太平,大后年一定在劫难逃。毛主席讲得再明白不过了:看来三五年就要来一次。政府特赦你也没跟你道歉,没有跟你承认错误,承认当初捉你进去是捉错了人,谁知道明年或者后年会不会又请你进去。看着儿子,看呆了:儿子原来有这样一头好头发,发怒时会这样抖颤,她从来没见过。

陆焉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子烨说的都是对的,统统正确:为父的坐牢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的事,全家都跟着坐无形的牢狱;在那牢狱里你是被你的领导、组织、同事、邻居看守。那牢狱里限制你走入人民大众和组织这类正面人物的群落,也限制你得到平等,被人民和政府信赖的平等。人民和政府不信赖你,你爱的人,你爱的人的家人都不信赖你。子烨的愤怒嗓音毛躁了,愤怒也软化了,一种可怜人的悲哀让他有了一点女人模样。

这是下午三点半,暑假中的孩子们在弄堂里嬉笑尖叫。离爱月下班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离学雷回家的时间可能还有四五个小时,可能还有七八个小时――二十来岁的社会里天天有新生活。因此这是一个安全时段,可以让子烨从容地把他第一次婚恋摊开来,作为陆焉识危害他一生的证据。不一会,物证也有了:一张多年前的照片被出示出来。看吧,冯子烨是怎样和幸福擦肩而过的。照片上那个二十二岁的冯子烨和那个二十岁的长辫子姑娘胸前别着同一所大学的校徽。照相馆把一对青春男女摆弄得错落有致、高低呼应,如同完美的盆景。那是子烨和第一个女友偷偷照的私订终身照。

叫苏咪咪的女孩是一个南下干部的千金。子烨和她恋上时,她只有十七岁,是个智力不高但非常漂亮的女孩(冯子烨的理想女孩)。子烨帮她补课,选择大学和学科,她最终考上了子烨就读的那所大学。整整两年,他们约在区图书馆见面,子烨布置功课,咪咪认真完成,她的智力、学习成绩、个头都在这两年中大大增长,按照子烨的理想,从一个璞玉浑金的微带蒜味呼吸的咪咪长成了一个小布尔乔亚的咪咪。

第一次去见咪咪的南下干部父母时,咪咪替子烨打圆场,把“父亲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个提问遮掩过去了。第二次又出现了这个提问,比第一次显得急迫。不能再打圆场,女孩子只好轻声地替子烨回答:“他父亲不在……”声音轻到不容别人听清。她当然是希望自己父母听不清,因为等两人的关系木已成舟之后,她和子烨会有较大的狡辩余地。第三次与长辈们的会面是在老城隍庙的绿波廊,冯子烨一家做东。一对南下干部被冯婉喻的优雅气质打动了:这样的一个知书达理的母亲是不会养出差劲的儿子的。绿波廊成了两家非正式认亲家的地方。

南下干部并没有彻底放心那个“不在了”的冯家父亲。“不在了”不说明问题;说明问题的是他在的时候社会定位是什么,做过什么,什么政治面貌,又是为什么不在了。他们是爽快的人,打过仗,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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