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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以怀疑的眼神俯视着王子,断断续续地说道:
“——您看起来不应该到这种地方来——是迷路了吗?”
王子被这么一问,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场一屁股跌坐在地,因为他吓得腿都软了。
“若是您希望,我就带您到您想去的地方吧——”
老人以沙哑的声音说道,继续俯视着王子。
王子抬头看着老人,这才发现老人缺了一条胳膊,他肩膀一带是鼓起来的,本来应该有手臂的地方却凭空消失了。
“你、你的手——”
王子不禁举手指道。老人连笑也没笑地说道:
“真是失礼。吓到您了吗?这是我年轻时在战争中失去的。”
老人以缺乏抑扬顿挫的语调说道。
“我们与以榭卜拉兹山地为根据地的北方民族作战,因而才受了这个伤。我知道您看了不舒服,尚请见谅。”
王子仔细地盯着那缺了胳膊的肩膀。
仔细一看,老人的细瘦手腕上满是伤痕。虽然全都已愈合,但那伤看起来像是出于刀刃所伤,相当醒目。
“北方……民族?”
“——您不知道吗?”
听到老人这么问,王子点点头。
“他们住在北方的山上,有时会下山干些盗贼的勾当,都是些不服从王威的可恶家伙。”
老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沉静,从这分沉静中,王子可以感受到一种威严。
老人深深地叹息道:
“这个国家本来就贫穷,还要对付这些害虫——”
“这国家——很贫穷吗?”
王子发问道,像是要打断老人的话般。
老人眯起锐利的双眼,俯视着依旧坐在地上的王子。
“——要不是因为贫穷,这个工作室的人也不会被卖到这里来了吧?”
“被卖到这里……?”
此时王子一点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被买卖的人……至少,他的祖国阿尔谢夫并没有这样的人存在。
老人哼了一声说道:
“表面上,所谓的奴隶早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但其实根本就没这回事,接近奴隶立场的人,就这样活生生地存在这里,国内到处都是。他们到死前都没有自由,也不能离开这里,只能不断地工作。”
王子咽了一口口水,问道:
“为什么会贫穷呢?不是只要工作就可以获得粮食了吗?”
“这个嘛——这跟像您身份这么高贵的人也许无关,简单说来,就是各种东西的不足吧!光是生活必要的东西,在这里就已经得不到了——就是这么回事。也就是因为如此,人们在快饿死之际,会为了必要的东西相争——人世间就是一再重覆这样的事。”
老人的话听起来相当达观,但却又包含了嘲讽般的意味。
王子颤抖着,他无法相信老人的话。因为王子一点都不知道竟然有这样的国家,竟然有人们如此地为生活所迫。
在阿尔谢夫,人们不曾受过饥饿之苦,农作物总是几乎收成过剩。说得极端一点,就算硬是不想工作,跑到森林去也不会饿死。
但是,在领土多为贫瘠土壤的这个国家,似乎不但有人饿死,也有人卖身以求得温饱。
王子茫然不知所措,依旧无法站起身。
——这太没道理了——
他强烈地如此觉得。
出生的地点不同,出生的时间不同,还有出生的立场不同——只是因为如此,自己就有了完全不同的命运,这让他觉得太不合理了。
在工作室工作的小孩子那极端细瘦的手脚,烙印在他的眼底。在阿尔谢夫,农作物甚至丰收到将近腐烂。
如果能够把多余的粮食分送一些到这个国家来——他之所以会这么想,可能是因为他太过孩子气了……
现实中,这是不可能的事。阿尔谢夫不可能援助关系敌对的塔多姆,而且若是塔多姆获得力量,也就意味着阿尔谢夫将面临危机。
像这种外交事务,王子此时还完全无法理解,只是在他幼小的心灵,强烈地感受到“这太没道理了”。
或者,王子可能在无意识中,把在工作室工作的人们的身影,跟自己的身影重叠了。自由受到限制,甚王注定无法逃出此处。更别提此生到底为何而来,连自己生存的证据都找不到,就要一路迈向死亡——
这样的“命运”,让王子感到恐惧。
看到一脸稚气与苍白的王子,老人微微侧着头:
“虽然还不知道您的大名,就请您先到那里——”
就在他如此说的同时,警护的卫兵们自商店的一侧现身:
“在这里!这边!”
卫兵们冲向这里,他们的高喊声中带有松了口气的意味,似乎一直在找寻突然失踪的王子。
老人发觉到此,慢慢地拉开自己与王子的距离。
跑过来的警护卫兵中之一人,以一手用力将老人推开:
“你这老头,滚开!王子,您没事吧……”
警护的卫兵们包围住王子。王子迷惑地看着四周。佩剑的卫兵们的视线一齐望向自己。
在他们眼中,王子发现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他来到这里之前的路程,也是由这些卫兵一路护卫来的,但那时他完全没有感受到像此时的不协调感。
“这些人的眼中为什么就只有我呢——?”
王子对此感到害怕,把视线转向摔倒在地的老人。
老人摔倒后,依然保持着一只手和双脚贴在大地上的仰躺姿势,一动也不动。
王子瞪大了眼,凝视着他的样子。
卫兵们注意到他的视线,也瞥了老人一眼:
“喂!那边的老头,怎么啦?”
“——好像是撞到头,已经死了喔!”
这话刺中了王子的心。其中一个卫兵跪下,将王子轻轻地扶了起来:
“来,王子。请往这边定——第二王妃正在担心您呢!”
“您没事真是万幸,以后请别再单独行动了,这里的治安并不像阿尔谢夫那么好……”
王子就像人偶一样,被卫兵扶着站起身。
然后又被卫兵带领着回到店里去。
卫兵们的其中几人,边啧声边围在老人身边。
王子一边走着,一边看着已经变成尸体、不会说话的老人。
那没有焦点、犹自睁开的双眼,正凝视着王子。对这第一次见到的死人双眼,王子呆立着不动,背上一阵凉意窜起。
他慌张地把视线转向工作室。
本来应该在里面进行作业的工匠们,此时正用无机物般的双眼,看着被卫兵们带走的王子。
工作室里那小孩的视线和王子交会了。
那纯黑的眼眸看着王子,就像在看从未见过的生物一样。
在眼神交会的瞬间,王子又转开了视线。
刚开始所感受到的不舒服戚,此时已被决定性的东西所取代。他想要尽快离开这里——于是一心一意地加快了脚步。
老人死亡的面孔一直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即使是在回到店里后,因擅自离开而受到母亲、也就是第二王妃的轻声责骂,王子也一直保持沉默。
此时,在他心底深处,有某种东西渐渐萌芽了。
第二王妃在这家店里买了喜欢的手工艺品。王子则得到了一个可以收在手工艺盒里的音乐盒作为来店纪念品。虽说是赠品,但是这部分的价钱应该也包含在第二王妃所付的钱里,这连小孩子部想像得到。
二王子连声谢谢也没说,就收下了那个音乐盒。
音乐盒上,刻有那二王子的名字——“雷吉克”。
然后过了几年——
他才得知第二王妃并不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有正是因为她无聊的虚荣心,才让自己变成王室中人的事实。
*
在夜幕早已低垂的此刻,王城钟楼开始响起喧嚣的钟声。
被这钟声吵醒的雷吉克·阿尔谢夫,一边以缓慢的动作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慢慢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梦见了什么——令人怀念的事。
但那应该不是什么好梦,因为他背上全是冷汗。
“早安,陛下——虽然这么说,但现在还是晚上呢!”
身边响起一位年轻女子的声音。
雷吉克眯着眼转向她。坐在床边长椅的女子,在月光下露出白皙的腿。其中一条腿的大腿一带,包裹着重重纱布。
她似乎刚刚才包扎完毕,空气中微微飘散着消毒用酒精的味道。
雷吉克还是一脸的睡眼惺忪,对这名叫西兹亚的女子投以苦笑。
“这钟声是在警告有可疑分子入侵吧——还有你那伤势——又失手了吗?”
雷吉克像是在戏弄对方般,吃吃笑着问道。
西兹亚轻轻地耸耸肩说:
“陛下,你的弟弟还真是了不起呢!我只不过稍微一大意,腿就被砍伤了。他那动作啊——与其说是王室的人,还不如说更像佣兵呢!他要是像我们族人一样生来就有强健体魄,那也就算了,身为这个国家的人,动作居然能够那么快,真的是很难得呢!还有——他手上竟然握有神钢之刀。”
听到西兹亚的话,雷吉克不禁皱起眉头。
“神钢之刀——?”
“是啊,一般的刀应该是斩不断我的线的。本来都已经把他抓住了,我就放下心来,没想到他竟然有那种刀,真是吓了我一跳。”
西兹亚的口气一派轻松,尽管任务失败了,却是一副蛮不在乎的样子。
她的雇主原本就是塔多姆这个国家,而不是雷吉克。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西兹亚的态度有时也像是有点看不起雷吉克。
但是,雷吉克却对此一句话也没说。
“是吗——那把刀应该是从威士托那里拿到的吧!因为菲立欧这小鬼是那个顽固的人锻炼出来的啊!不过——即使如此,这应该是第三次了吧?”
雷吉克一边伸着懒腰,一边叹息着。
“在王者断崖没把他丢下去,卫兵们又没抓到他,这次换你失败——到底是我们的算盘打得太过天真,还是那小子的运势太强了啊?”
他以厌烦的口气说道。
关于西兹亚的身手,雷吉克是多少有所了解的。而菲立欧竟然能从西兹亚的手里逃过一劫,其能力远远超乎雷吉克的想像。
她虽然是从塔多姆借来的刺客,但却身怀数种奇特绝技。
她本人虽然说那是出自炼金术的成果,或是潜入拉多罗亚时所窃取的技术,但是真是假则得而知。
雷吉克一边对外面响起的钟声感到刺耳,一边眯起眼说道:
“那么,杀掉正妃等人了吗?”
“是的。皇太子妃和她的小孩也杀掉了。正妃虽然醒着,但其他两人则是在睡梦中轻松地死去。你是要让你弟弟背上黑锅吧?”
西兹亚微笑着说道。杀人这件事,对她面言似乎是不足挂齿。
而听了报告的雷吉克,表情也一点都没有改变。
“我本来是打算这样——不过那小子既然还活着,就有点缺乏说服力了。”
他淡淡地笑了。
菲立欧和拉希安两人,都应该在“王者断崖”就死于玄鸟爪下。而雷吉克则打算一口咬定那犯罪行为是“正妃等人干的好事”,将他们逮捕。
剧本早就已经写好了。
正妃等人和拉希安、菲立欧,都是暗杀军务卿的“共谋”。
但是,正妃等人却不相信他们两人,所以虽然合作进行暗杀,却打算以玄鸟杀了他们,以封住他们的嘴——
但结果却失败了,菲立欧等两人痛恨背叛的正妃,并且为了杀人灭口,才会在今晚行凶——雷吉克本来打算捏造这样的情节。
整体说起来是合理的。若是了解正妃个性的贵族们,恐怕都能够理解吧!
问题出在菲立欧与拉希安身上。菲立欧的个性是与这种谋略无缘的,而拉希安在派系方面又像是一匹独来独往的狼,交友广泛,也深获诸侯的信赖。
虽然菲立欧和拉希安都不是诸侯积极支持的人——但要是能先杀了这两个人,诸侯可能会因为不知道该听信哪一方的说法,而不知如何判断。
只要他们一死,诸侯唯一能拥戴的就只剩雷吉克了,不管大家心中有多少怀疑,也都只有遵从他了吧!阿尔谢夫的贵族中,很少人有胆识敢高举旗帜唱反调的。
雷吉克低语道:
“……把异国暗杀者介绍给正妃的是外务卿拉希安。当然啦!拉希安是不会想到自己也会受到袭击的。而正妃害怕东窗事发,在袭击我跟军务卿的同时,也打算把他们一起杀掉。但是最后失败了,反而因为过河拆桥而被对方报复所杀——这剧本还不赖吧?”
西兹亚嘻嘻笑着说:
“要是你打算当个作家,还是把对立关系弄得简单易懂一点比较好吧?要是想让愚笨的对手来演,这关系图就太过复杂了。谁是坏人?谁又是正义的一方呢?”
雷吉克报以苦笑。对于为谋略而伤脑筋,他也早就习惯了。
“不要嘲笑我啦!简单地说,身为受到袭击之被害者的我,是幸运地逃过一劫,而加害者们则因为反目成仇而自取灭亡。虽然我也觉得这剧本写得有点牵强,但正妃那些人太麻烦了。要是由我下手,就会显得太过露骨,但要是让她们活着又太过危险。她们和达斯堤亚那种人不同,有愚蠢的感情用事倾向,所以要是有个万一,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要是能趁这机会杀掉是最好的,但我好像太过贪心了——”
西兹亚笑了:
“哎呀!真难得,雷吉克大人你也会反省啊?”
“所以我说不要嘲笑我啦!我现在正在考虑很多事。”
为了让刚睡醒的头脑清醒一点,雷吉克大大地仲了个懒腰。
菲立欧逃掉了啊——他一定会宣称‘我没有潜入城里’。总之,王室中人冒着危险潜入王城就已经很不自然了,不了解菲立欧的家伙是不会相信的。要是能确实杀掉他就好了,死人就不会再开口说话了……”
雷吉克边整理思绪边低语道,西兹亚又嘻嘻笑着说:
“哎呀!虽然没能成功逮到他,但我可没说没杀掉他哟!”
雷吉克听到这话,大感不可思议,眯起了眼说:
“不是被他们逃掉了吗?”
“是啊!不过——”
西兹亚手上的短剑一闪,那反射蓝色月光、冷冷闪耀着的刀刃,占据了雷吉克的视线。
西兹亚把短剑的剑刀贴近自己的脸颊,作出划伤的动作:
“我在他可爱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擦伤呢!”
“……你在剑刀上下了毒吗?”
雷吉克突然察觉到此,压低了声音。西兹亚笑着点点头,说道:
“那是在我的故乡所常使用的剧毒。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使用了,所以我们一族生来就有抗毒性……不过要是换作这个国家的人,那是绝对没救的。从微小伤口所侵入的毒,马上就会流到全身、侵入神经,最后导致死亡——过几分钟就会有效果、昏迷过去,几小时后就会……”
西兹亚笑着用食指指向天花板,那上面是死者魂魄升天之处。
“还是这里呢?”
她接着以轻松的门气说,转过手来,用大姆指指着地板。
雷吉克大大地吐了口气,嗤笑道:
“如果说人死后真的有要去的世界……那小子应该会上天堂,而我则是下地狱吧!”
“哎呀!陛下你不相信死后的世界吗?下面就不用说了,上面听说可是个好地方哟!虽然我也没去过就是了。”
“——好地方吗?对我来说啊,去哪里都‘算是好地方’唷!你相信有这种地方吗?”
他转向那与信仰这个字眼无缘的女子问道。
西兹亚转开视线,微笑道:
“人死后还有意识,开什么玩笑啊?不然不管是再好的地方,都像是永远的地狱吧?”
“我有同感。”
雷吉克轻轻地点点头。虽然他不太了解西兹亚这个女子,但有时两人会像这样意见相合,也许是他们之问有相似之处吧?
西兹亚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穿上黑色衣裤遮住露出来的腿,整理好自己的衣着。
“那么,关于受伤的事已经报告过了。我也该去追那些孩子们了。虽然我想陛下的弟弟很快就会死了,但还有另一位随从骑士还活着。”
“那你就快追上去吧!”
雷吉克虽然语带责备,但口气却很轻松,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
“可是,要不是让他们先跑一跑,那就不会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吧?我的同伴们应该正在追捕他们……我相信那些孩子应该是以街上的某处为据点,所以我要去找找看。”
雷吉克点点头:
“能这样是最好的。等你知道他们的藏身之处,我就下令让克劳斯指挥士兵去追捕。”
听到雷吉克的提议,西兹亚稍稍侧了侧头。长发飘扬着,在月光下闪闪发光:
“让那位少爷跟你弟弟等人见面好吗?这样陛下的阴谋不会露馅吗?”
雷吉克干脆地点点头:
“正因为这样,不让他们见面才糟糕。克劳斯那小子的头脑很好,要是我不派他去追捕——克劳斯很可能会认为我刻意不让他跟拉希安等人接触。这样一来,他也应该会怀疑到我头上来。为了不让他怀疑我,倒不如让他们见面,让他听听他们笨拙的辩解也好。克劳斯一定不会听信他们所说的话,而我呢,要是真有什么心虚之处,也不会要他去追捕了——他一定会这样想吧?”
“你真是个坏蛋呢!”
西兹亚嘻嘻笑道。
“要是你是个好人,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了。竟然说想要让国家灭亡,明明身为王室的人,还要背叛王室——对了,陛下,既然愈来愈有真实感,我就开口问了,你是真的想要让这个国家灭亡吗——”
雷吉克哼道:
“我想让这个‘王室’灭亡——不过要是在那之前我就先被人给灭了,那就什么都完了。我要先掌握实权,然后与塔多姆结盟,再一点一点地掌握实质一的支配权——等到这个国家的人发现时,已经被掐住脖子、无法抵抗了,这样是最理想的。”
西兹亚又笑了:
“真是狂人狂语呢!其实你不需要拜托塔多姆,只要当上专制君王不就好了?以现在的状况来说,并不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宝座是坐不长久的。”
雷吉克以冷冷的声调断言道。
“无论如何,接下来几年以内,塔多姆一定会进攻的吧?或者是——来犯的可能是更西边的大国拉多罗亚……虽然我想要这个王室灭亡,再把国家卖给其他国家,但我并不希望把这个国家的人都杀掉。能臣服于塔多姆之下是最好的方法,所以现在只差实现了。”
西兹亚歪着头。
“……好方法?是对什么来说的最好方法呢?我还以为你的目的是想要对王室报复,真的只是这样而已吗?”
西兹亚盯着雷吉克的脸,雷吉克则正面回视她:
“——这对你来说也许算不了什么。但就算我什么都不做,这个国家应该也会灭亡的,就在不久的将来……”
雷吉克边笑着边说道。
“既然会灭亡,也就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