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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伏伽,贝州武城人。仕隋,以小史累劳补万年县法曹。高祖武德初,上言三事。
其一:臣闻“天子有争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隋失天下者何?不闻其过也。方自谓功德盛五帝、迈三王,穷侈极欲,使天下士肝脑涂地,户口殚耗、盗贼日滋。当时非无直言之臣,卒不闻悟者,君不受谏,而臣不敢告之也。向使开不讳之路,官贤授能,赏罚时当,人人乐业,谁能摇乱者乎?陛下举晋阳,天下响应,计不旋跬,大业以成。勿以得天下之易,而忘隋失之不难也。天子动则左史书之,言则右史书之。凡搜狩当顺四时,不可妄动。且陛下即位之明日,有献鹞者,不却而受,此前世弊事,奈何行之?相国参军事卢牟子献琵琶,长安丞张安道献弓矢,并被赉赏。以率土之富,何索不致,岂少此物哉?
其二:百戏散乐,本非正声,隋末始见崇用,此谓淫风,不得不变。近太常假民裙襦五百称,以衣妓工,待玄武门游戏。臣以为非诒子孙之谋。传曰:“放郑声,远佞人。”今散妓者,匪《韶》匪《夏》,请并废之,以复雅正。
其三:臣闻“性相近,习相远”。今皇太子诸王左右执事,不可不择。大抵不义无赖及驰骋射猎歌舞声色慢游之人,止可悦耳目,备驱驰,至拾遗补阙,决不能也。泛观前世,子姓不克孝,兄弟不克友,莫不由左右乱之。愿选贤才,澄僚友之选。
帝大悦,即诏:“周、隋之晚,忠臣结舌,是谓一言丧邦者。朕惟寡德,不能性与天道,然冀弼谐以辅不逮,而群公卿士罕进直言。伏伽至诚慷慨,据义恳切,指朕失无所讳。其以伏伽为治书侍御史,赐帛三百匹。”初,帝受禅,伏伽最先谏,帝欲尽下情,故不次见拔,以示群臣。
是时,军兴赋敛重,伏伽数请厘损。帝语裴寂曰:“隋为无道,主骄于上,臣谄于下,下上蔽蒙,至身死匹夫手,宁不痛哉!我今不然,平乱责武臣,守成责儒臣,程能付事,以佐不逮;虚心尽下,冀闻嘉言。若李纲、孙伏伽,可谓谊臣矣。俯首噤默,岂朕所望哉?”
东都平,大赦天下,又欲责贼支党,悉流徙恶地。伏伽谏曰:“臣闻王者无戏言,《书》称‘尔无不信,朕不食言’,言之不可不慎也。陛下制诏曰:‘常赦不免,皆原之。’此非直赦有罪,是亦与天下更新辞也。世充、建德所部,赦后乃欲流徙。《书》曰:‘歼厥渠魁,忄办从罔治。’渠魁尚免,忄办从何辜?且蹠狗吠尧,吠非其主。今与陛下结发雅故,往为贼臣,彼岂忘陛下哉,壅隔故也。至疏者安得而罪之?由古以来,何始无君,然止称尧、舜者,何也?直由善名难得也。昔天下未平,容应机制变。今四方已定,设法须与人共之。法者陛下自作,须自守之,使天下百姓信而畏也。自为无信,欲人之信,岂可得哉?赏罚之行,无贵贱亲疏,惟义所在。臣愚以为贼党于赦当免者,虽甚无状,宜一切加原,则天下幸甚。”又表置谏官。帝皆钦纳。
太宗即位,封乐安县男,迁大理少卿。帝数出驰射,伏伽谏曰:“臣闻天子之居,禁卫九重,出也警,入也跸,非直尊其居处,为社稷生人计也。比闻陛下走马射帖,娱悦群臣,殆非所以导养圣躬、垂宪后代,此直少年诸王务耳,安得既为天子,尚行之乎?窃为陛下不取。”帝悦曰:“卿能言朕失,朕能改之,天下庶有瘳乎!”后坐奏囚失,免官。起为刑部郎中。累迁大理卿。时司农市木橦,倍直与民,右丞韦悰劾吏隐没,事下大理讯鞫。伏伽曰:“缘官市贵,故民直贱。臣见司农识大体,不见其罪。”帝悟,顾悰曰:“卿不逮伏伽远矣。”久之,出为陕州刺史,致仕。显庆三年卒。
始,伏伽拜御史时,先被内旨,而制未出,归卧于家,无喜色。顷之,御史造门,子弟惊白,伏伽徐起见之。时人称其有量,以比顾雍云。
张玄素,蒲州虞乡人。仕隋,为景城县户曹。窦建德陷景城,执将杀之,邑人千余号泣请代,曰:“此清吏,杀之是无天也。大王即定天下,无使善人解体。”建德命释缚,署治书侍御史,不拜。闻江都已弑,始为建德黄门侍郎。贼平,授景州录事参军。
太宗即位,问以政,对曰:“自古未有如隋乱者,得非君自专、法日乱乎?且万乘之尊,身决庶务,日断十事,五不中,中者信善,有如不中者何?一日万机,积其失,不亡何待?若上贤右能,使百司善职,则高居深拱,畴敢犯之?隋末盗起,争天下者不十数,余皆保城邑以须有道听命,是欲背上怙乱者果鲜,特人君不能安之而挻之乱也。以陛下圣神,迹所以危,鉴所以亡,日慎一日,虽尧、舜何以加!”帝曰:“善。”拜侍御史,迁给事中。
贞观四年,诏发卒治洛阳宫乾阳殿,且东幸。玄素上书曰:
臣惟秦始皇帝藉周之余,夷六国,统壹尊,将贻之万世,及子而亡者,殚嗜奔欲,以逆天害人也。天下不可以力胜,唯当务俭约,薄赋敛,以身先之,乃能大安。
今东都未有幸期,前事土木,戚王出籓,又当营构,科调繁仍,失疲人望,一不可也。陛下向平东都,曾观广殿,皆撤毁之,天下翕然,一口颂歌。岂有初恶侈靡而后好雕丽哉?二不可也。陛下每言巡幸者不急之务,徒焉虚费。今国储无兼年,又兴别都之役,以产怨讟,三不可也。百姓承乱离之后,财赋殚空,虽蒙更生,意未完定,奈何营未幸之都,重耗其力,四不可也。汉祖将都洛阳,娄敬一言,即日西驾。非不知地土中,道里所均,但形胜不及关内,弗敢康也。伏惟陛下化凋弊之俗,为日尚浅,讵可东巡以摇人心?五不可也。
臣尝见隋家造殿,伐木于豫章,二千人挽一材,以铁为毂,行不数里,毂辄坏,别数百人赍毂自随,终日行不三十里。一材之费,已数十万工,揆其余可知已。昔阿房成,秦人散;章华就,楚众离;乾阳毕功,隋人解体。今民力未及隋日,而役残创之人,袭亡国弊,臣恐陛下之过,甚于炀帝。
帝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殿卒兴,同归于乱。臣闻东都始平,太上皇诏宫室过度者焚之,陛下谓瓦木可用,请赐贫人,事虽不从,天下称为盛德,今复度而宫之,是隋役又兴。不五六年间,一舍一取,天下谓何?”帝顾房玄龄曰:“洛阳朝贡天下中,朕营之,意欲便四方百姓。今玄素言如此,使后必往,虽露坐,庸何苦?”即诏罢役,赐彩二百匹。魏征名梗挺,闻玄秦言,叹曰:“张公论事,有回天之力,可谓仁人之言哉。”历太子少詹事,迁右庶子。时太子承乾事游畋,不悦学。玄素上书曰:
天道无亲,惟德是辅。苟违天道,人神弃之。古者田三驱,非以教杀,除民害也。今反以猎为娱,行之无常,不损盛德哉?《传》曰:“事不师古,匪说攸闻。”然则探道在学古,学古在师训。孔颍达奉诏讲劝,宜数逮问,裨万分。博选贤杰,朝夕侍左右,与相规摩。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此则善美矣。
夫在人上者常求为善也,然性不胜情,耽惑成乱,下有谀言,君道乃亏。古人有云:“勿以恶小不去,善小不为。”祸福之来,皆根于初,护终若始,犹惧其替,始不护焉,终将安归?
太子不纳。又上书曰:
周公资圣人,而握沐吐飧,下白屋,况下周公之人哉?殿下睿质天就,尚须学以表饰之。孔颖达、赵弘智皆宿德钜髦,兼识政机,望数召见,述古今,增懿明德。雕虫小技,正可间召,代博弈,不宜屡也。骑射畋游,亵戏酣歌,悦耳目,移情灵,不可以御。夫心为万事主,动而无节则乱,败德之原,实在于此。
帝知数财正太子,频擢至银青光禄大夫,行左庶子。
太子久不见宾友,玄素曰:“宫中所见止妇人,不知如樊姬等可与益圣德者几何?若无之,即便诐艳嬖,何足顾哉!上惟东宫之重,高署贤才为寮佐,今乃不得进见,将何以朝纳诲、夕补遗哉?太子讳其切,夜遣户奴以骑楇狙击,危脱死。尝闻宫中击鼓,叩閤正言,太子出鼓,对玄素破之。既不悛,丑德日闻。玄素不能已,上书曰:
孔子曰:“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书传所载或过,臣请以近事喻之。周武帝平山东,庳宫陋食以安海内,而太子赟有秽德,乌丸轨以闻,帝慈仁不忍废。及践祚,狂暴日炽,宗祀以亡,隋文帝所代是也。文帝因周衰,藉女资,虽无大功于人,然布德行惠,上下安赖。勇为太子,骄肆败度,今宫中山池,殿下所亲见者也。当是时,自谓有太山之安,讵知壬臣敢进其说哉?向使动静有常,进止有度,亲君子,疏小人,黜浮华,守恭俭,虽有离间,乌能致慈父之隙哉?盖积德弗纯,令问不著,一遭谗,遂成其祸。
今上以殿下父子亲,故所资用不为限节,然诏未六旬,而用逾七万,骄奢亡艺,孰有过此?龙楼、望苑,为工匠之肆,既阙视膳问安之宜,又无悦学好道之实。上违君父慈训之方,下有因缘戮辱之罪。所施与者,不游手杂色,则图画雕镂之人。外所瞻仰,此失已暴,内隐密者,尚可胜计哉?右庶子赵弘智经明行脩,臣谓宜数进召,以广徽美;今反猜嫌,谓妄相推引。从善若流,尚恐不逮,饰非拒谏,祸可既乎?
书入,太子怒,遣刺客伺之。会宫废,玄素坐除名为民。顷之,召授潮州刺史,徙邓州,讫不复亲近。高宗时,以老致仕。麟德初卒。
始,玄素与孙伏伽在隋皆为令史,太宗尝问玄素宦立所来,深自羞汗。褚遂良见帝曰:“君子不失言于人,明主不失言于戏。故言则史书之,礼成之,乐歌之。居上能礼其臣,乃尽力以奉其上。近世宋武帝侮靳朝臣,攻其门户,至耻惧狼狈,前史以为非。陛下昨问玄素在隋任何官,对曰:‘县尉。’又问未为尉时,曰:‘流外。’又问何曹司,玄素出不能徙步,颜若此灰,精爽顿尽,见者咸共惊怪。唐家创业,任官以才,卜祝庸保,量能并用。陛下以玄素擢任三品,佐皇储,岂宜复对群臣使辞穷负耻,欲责其伏节死义,安可得乎?”帝曰:“朕亦悔之。”伏伽虽广坐,陈说往事,无少隐焉。
赞曰:始唐有天下,惩刈隋敝,敷内谠言,而世长等仇然献忠,时主方褒听,藉以劝天下,虽触禁忌,而无忤情。及祸乱已平,君位尊安,后者视前人之为,犹以鲠论期荣,故时时遭斥让,为所厌苦。非言有巧拙,所遭之时异也。夫性有不可移,虽尧、舜弗能训。承乾之恶,根著于心,而归责玄素,其何救哉?此士亹辞不能傅太子,谅矣。
列传第二十九 于高张
于志宁,字仲谧,京兆高陵人。曾祖谨,有功于周,为太师、燕国公。父宣道 ,仕隋至内史舍人。大业末,志宁调冠氏县长,山东盗起,弃官归。
高祖入关,率群从迎谒长春宫,诏授渭北道行军元帅府记室,与殷开山参谋议。薛仁杲平,识褚亮于囚虏中,迁天策府中郎、文学馆学士,引亮与同列。贞观三年,为中书侍郎。太宗尝宴近臣,问:“志宁安在?”有司奏:“敕召三品,志宁品第四。”帝悟,特诏预宴,因加散骑常侍、太子左庶子、黎阳县公。是时议立七庙,君臣请以凉武昭王为始祖,志宁以凉非王业所因,独建议违之。帝诏功臣世袭刺史,志宁奏:“古今异时,慕虚名,遗实患,非久安计。”帝皆从之。尝谓志宁曰:“古者太子既生,士负之,即置辅弼。昔成王以周、召为师傅,日闻正道,习以成性。今太子幼,卿当辅以正道,无使邪僻启其心。勉之,官赏可不次得也。”太子承乾数有过恶,志宁欲救止之,上《谏苑》以讽。帝见大悦,赐黄金十斤、绢三百匹。俄兼詹事,以母丧免,有诏起复本官,固请终丧,帝遣中书侍郎岑文本敦譬曰:“忠孝不两立,今太子须人教约,卿强起,为我卒辅道之。”志宁乃就职。
时太子以农时造曲室,累月不止,又好音乐过度。志宁谏,以为“今东宫乃隋所营,当时号为侈丽,岂容复事磨砻彩饰于其间?丁匠官奴皆犯法亡命,钳凿槌杵,往来出入,监门、宿卫、直长、千牛不得苛问。爪牙在外,厮役在内,其可无忧乎?又宫中数闻鼓声,太乐伎儿辄留不出,往年口敕丁宁,殿下可不思之?”太子不纳。而左右多任宦官,志宁复谏曰:“奄官者,体非全气,专柔便佞,托亲近为威权,假出纳为祸福。故伊戾败宋,易牙乱齐,赵高亡秦,张让倾汉。近高齐任邓长颙为侍中,陈德信为开府,内预宴私,外干朝政,齐卒颠覆。今殿下左右前后皆用寺人,轻忽高班,陵轹贵仕,品命失序,经纪不立,行路之人咸以为怪。”太子益不悦。东宫仆御旧得番休,而太子不听,又私引突厥,与相狎比。志宁怀不能言,上疏极言曰:“窃见仆寺司驭,爰及兽医,自春迄夏,不得番息。或家有慈亲,以阙温清,或室有幼弱,以亏抚养,殆非恕爱之意。又突厥达哥支等,人状野心,不可以礼教期,不可以仁信待。狎而近之,无益令望,有损盛德。况引内閤中,使常亲近,人皆震骇,而殿下独安此乎?”太子大怒,遣张师政、纥干承基往刺之。二人者入其第,见志宁憔然在苫塊中,不忍杀,乃去。太子败,帝知状,谓曰:“闻公数谏,承乾不听公,故至此。”是时宫臣皆罪废,独志宁蒙劳勉。
晋王为皇太子,复拜左庶子,迁侍中,加光禄大夫,进封燕国公,监脩国史。永徽二年,洛阳人李弘泰诬告太尉长孙无忌反,有诏不待时斩之。志宁以为:“方春少阳用事,不宜行刑,且诬谋非本恶逆,请依律待秋分乃决。”从之。衡山公主既公除,将下嫁长孙氏。志宁以为:“《礼》,女十五而笄,二十而嫁,有故,二十三而嫁,固知遇丧须终三年。《春秋》,鲁庄公如齐纳币,母丧未再期而图婚,二家不讥,以其失礼明也。今议者云‘公除从吉’,此汉文创制,为天下百姓耳。公主身服斩衰,服可以例除,情不可以例改。心丧成婚,非人情所忍。”于是诏公主待服除乃婚。拜尚书左仆射、同中书门下三品。顷之,兼太子少师。四年,陨石十八于冯翊,高宗问曰:“此何祥也?朕欲悔往脩来以自戒,若何?”志宁对:“《春秋》:‘陨石于宋五。’内史过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物固有自然,非一系人事。虽然,陛下无灾而戒,不害为福也。”俄迁太傅。尝与右仆射张行成、中书令高季辅俱赐田,志宁奏:“臣家自周、魏来,世居关中,赀业不坠。今行成、季辅始营产土,愿以臣有余赐不足者。”帝嘉之,分其田以与二人。
显庆四年,以老乞骸骨,诏解仆射,更拜太子太师,仍同中书门下三品。王皇后之废,长孙无忌、褚遂良固争不见从,志宁不敢言。武后以其不右己,衔之,后因杀无忌,坐免官,出为荥州刺史,改华州,听致仕。卒,年七十八,赠幽州都督,谥曰定。后追复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
志宁爱宾客,乐引后进,然多嫌畏,不能有所荐达也,为士议所少。凡格式、律令、礼典,皆与论譔,赏赐以巨万。
初,志宁与司空李勣修定《本草》并图,合五十四篇。帝曰:“《本草》尚矣,今复修之,何所异邪?”对曰:“昔陶弘景以《神农经》合杂家《别录》注铭之,江南偏方,不周晓药石,往往纰缪,四百余物,今考正之,又增后世所用百余物,此以为异。”帝曰:“《本草》、《别录》何为而二?”对曰:“班固唯记《黄帝内外经》,不载《本草》,至齐《七录》乃称之。世谓神农氏尝药以拯含气,而黄帝以前文字不传,以识相付,至桐、雷乃载篇册,然所载郡县,多在汉时,疑张仲景、华佗窜记其语。《别录》者,魏、晋以来吴普、李当之所记,其言华叶形色,佐使相须,附经为说,故弘景合而录之。”帝曰:“善。”其书遂大行。
曾孙休烈。休烈机鉴融敏,善文章,与会稽贺朝万齐融、延陵包融齐名。开元初,第进士,又擢制科,历秘书省正字。吐蕃金城公主请文籍四种,玄宗诏秘书写赐。休烈上疏曰:“戎狄,国之寇;经籍,国之典也。戎之生心,不可以无备。昔东平王求《史记》、诸子,汉不与之,以《史记》多兵谋,诸子杂诡术也。东平,汉之懿戚,尚不示征战之书,今西戎,国之寇仇,安可贻以经典?且吐蕃之性慓悍果决,善学不回。若达于《书》,则知战;深于《诗》,则知武夫有师干之试;深于《礼》,则知《月令》有废兴之兵;深于《春秋》,则知用师诡之计;深于文,则知往来书檄之制:此何异假寇兵资盗粮也!臣闻鲁秉周礼,齐不加兵;吴获乘车,楚屡奔命。丧法危邦,可取鉴也。公主下嫁异国,当用夷礼,而反求良书,恐非本意,殆有奸人劝导其中。若陛下虑失其情,示不得已,请去《春秋》。夫《春秋》,当周德既衰,诸侯盛强,征伐竞兴,情伪于是乎生,变诈于是乎起,有以臣召君、取威定霸之事。诚与之,国之患也。狄固贪婪,贵货易土,正可锡以锦彩,厚以金玉,无足所求以资其智。”疏入,诏中书门下议。侍中裴光庭曰:“吐蕃不识礼经,孤背国恩,今求哀启颡,许其降附,渐以《诗》、《书》,陶一声教,斯可致也。休烈但见情伪变诈于是乎生,不知忠信节义亦于是乎在。”帝曰:“善。”遂与之。累迁起居郎、直集贤殿学士、比部郎中。杨国忠为宰相,斥不附己者,出为中部郡太守。
肃宗立,休烈奔行在,擢给事中,迁太常少卿,知礼仪事,兼修国史。帝尝谓曰:“良史者,君举必书。朕有过失,顾卿何如?”对曰:“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有德之君不忘规过。”于时经大盗后,史籍燔缺,休烈奏:“《国史》、《开元实录》、《起居注》及余书三千八百余篇藏兴庆宫,兵兴焚炀皆尽,请下御史核史馆所由,购府县有得者,许上送官。一书进官一资,一篇绢十匹。”凡数月,止获一二篇,唯韦述以其家藏《国史》百三十篇上献。中兴文物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