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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年前,我曾与荀况在咸阳论道,今日得见馆主,才知传言非凡,论及儒家浩然,荀况不如馆主多矣!”
在见到这位馆主的瞬间,周清便是明白对方的修行,他的修行和自己所猜测一般,非武道,而是文道,以儒家孟轲的浩然之气为引,吞吐天地正气,炼入天地元气。
长久之下,灵觉自生,神通隐现,可比阴阳家智者一脉的修行,观其境界,虽非悟虚而返,但也已经是临门一脚,位同中山剑馆的中山夫子。
第三百二十四章 剑(第二更)()
这位陉城书馆的馆主看起来和普通人没有太大的区别,浑身上下的浩然正气炼入身躯,浅红色的锦袍加身,鹤发束冠梳拢在背后,以显精致而干练。
略显苍老的神情之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将周清迎落上首,位于右侧不远处,言行举止之间,绝对一等一的儒家传承之人。
怪不得,当初自己在赵震的身上感应到了一股浩然正气的存在,今日方知,源头原来在这里,以儒家的浩然正气御使纯钧之剑,道理不合。
“贵人过誉也。”
“昔者少年之时,曾在稷下学宫承受孟夫子教导,受益终身,学道浩然,正气永存,而儒家荀况的道理和孟夫子迥异,不可相比也。”
“不知贵人和道家天宗的北冥子是何关系?”
馆主闻声,随之拱手一礼,对于眼前的这位少年人,虽不知晓其来历,但是能够令自己感受到恍若灭顶一般的危险之感,此生以来,第一次有感。
观其神态,清静自然,明显的道家修行之士,若是人宗的弟子,身上应该多出许多凡俗红尘之气,而此人的身上,却是一尘不染,绝对的超然。
诸子百家中,能够符合这种条件的,唯有道家天宗,数十年前,自己曾与道家的北冥子论道,受益不少,此人年虽弱,修为高深,道理高深,应属非常之人,可为贵人。
“其人为玄清师尊。”
“听馆主之语,应该与北冥师尊相见过,说起来,自从玄清修行以来,所见北冥师尊的次数还真不多。今日前来书馆,倒是想要收藏馆主的一个字!”
“不知馆主可否应允?”
北冥师尊参悟道理于天地之间,与其同时代的名宿,若是现在仍在世,必然相互之间论道过,陉城书馆的馆主应有这个资格。
迎着对方看过来的探询目光,周清点点头,没有过多而言,直入今日前来的主题,随即目光掠过厅中其余人,又感知到厅外的动静,微微一笑。
“一直传闻道家天宗收徒谨慎无比,非天资惊艳者不得入,今日观贵人,果不其然。”
“哈哈,既然是北冥子的高徒,一个字何足道哉,不知贵人想要什么字?”
红衣馆主轻轻一笑,苍老的面上掠过一丝奇异,此人的修为绝对在自己之上,就算不入悟虚而返,也绝对差之不远,此等人杰,道家天宗后继有人耶。
又听其所求,心中虽狐疑,但己身并不觉得对方是消遣自己,这么远前来见自己,更是只为了一个字,其中必有隐秘。
“一个——剑字!”
“赵震为你弟子,其人精通剑道,更夹杂儒家浩然,手持纯钧之剑,势不可挡,而赵震的两位弟子更是手持干将、莫邪,剑道无双。”
“故而,玄清猜想,馆主的剑道亦是非凡,所以,不远前来,希望馆主写一个剑字,予我收藏,颇为荣幸!”
语出,周清从座位上起身,双手背负身后,一步踏出,淡紫色的光芒闪烁,出现在厅中,随意而言,等待红衣馆主的回应。
“剑!”
“老朽其实并不懂什么剑道,赵震所学也是老朽所传儒家之剑,加持其自身感悟而成,剑字颇多,不知道贵人想要写哪一个剑字?”
见此,红衣馆主也缓缓起身,残剑等人也是缓缓起身,看着这位北冥子高徒随意施展的手段,心中微动,仍是不解对方何意。
从条案后走出,拱手一礼。
“上古仓颉造字,绵延三代至今,剑字的写法一共有十八种,加持文华风俗、胸中块垒、手腕力道的不同,剑字的写法更是多样。”
“玄清所要的剑字,乃是独立于这十八种之外的第十九种,去岁之时,洛阳城邑之中,中山夫子写的剑字很是混乱,不合天道大势,被我镇杀之。”
“故而,今日玄清来到这里,想要看一看馆主所写的剑字与中山夫子所写的剑字有何不同?”
又是一语出,豁然间,整个正厅先是无言的寂静之中,残剑仍是那般的神色,一如既往的警惕万分,而红衣馆主与其余四位门生则是面上先是一愣,而后面上满是不可置信。
尤其是红衣馆主,自己和中山夫子相交多年,彼此之间相互佩服,去岁之时,对方却是在洛阳被秦国护国法师所镇杀,连带赵震徒儿都险些身死。
自己为之伤心许久,中山夫子死去,整个赵国之内,能够与自己相谈的几乎没有了,虽然对于中山夫子出现在洛阳不解,但如今镇杀对方的凶手出现在陉城书馆,感知其言语之意,心中怅然许久。
原来是他,眼前这位道家天宗北冥子的徒弟竟然就是镇杀中山夫子的凶手,其为秦国护国法师,又有极深的修为,今日来此,想要自己的剑字。
一时间,红衣馆主似乎明白了什么。
“老朽写过很多字,唯独剑字很少写,不知道如果老朽的剑字不合贵人心意,是否也会和中山夫子一般被贵人镇杀。”
“如果真如此,还请贵人饶恕这些年轻人一命,他们的道路还长。”
虽是请收藏剑字,实则是来一观自己的底细,陉城位于秦赵边界,前些年虽为韩国之地,但实则为赵国控制,所收下的门生也为赵国之人。
长平之战、邯郸之战,书馆内的门生陨落许多,其人所言,中山夫子剑字混乱,不合天道大势,因为被镇杀,然,何为天道大势?
当今诸夏,秦国独强,关东六国孱弱,秦国一天下大势明显,尤其是前些时日郑国渠修成,秦国大势彻底铸就,如此,关东六国想要真正的反抗,越来越难了。
如今,这秦国护国法师玄清子欲要一个剑字,无非就是想要一览自己的意蕴,想要一览自己于诸夏大势的看法,倘若和中山夫子一般,只怕今日生死难料。
自己倒还无妨,但陉城书馆的这些门生却是无辜之人!
“馆主何至于如此?”
“玄清所求不过一个剑字而已,左丘明所治的《春秋》中有一句,玄清非常欣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此之谓华夏,只可惜如今战国乱世,华夏的真正容貌不显矣,而馆主身为赵国文道最为昌盛之人,我想馆主的剑字应该可以体现一二!”
踱步厅中,周清神情如旧,于周围诸人的神情变化不以为意,陉城书馆的馆主无论如何在赵国还是有一定声望的,悍然杀之,反而不美。
得其剑字,窥其胸中块垒,如果如中山夫子一般,那么,自己会做出什么,自己也料不准。如果对方所写的剑字合自己心意,诸事皆毕。
“即如此,允许老朽静思一个时辰,调整状态,一个时辰之后,为贵人写就剑字。不知道贵人所需要的剑字多大?”
“残剑,你先去准备朱砂!”
整个厅中再一次沉默许久,红衣馆主不言,残剑等人亦是不言,终于,不知何时,那红衣馆主轻轻的舒缓一口气,神色复杂的看向周清。
语落,对着不远处的残剑看了一眼。
“不需要太复杂,三尺方圆即可!”
周清点点头,回应之。
“贵人在这里稍作等待。”
红衣馆主亦是颔首,拱手一礼,便是转过身走向正厅的一侧偏厅区域,残剑也已经遵循红衣馆主之言,前去准备朱砂,以待写字。
只留下先前跟随在残剑身后的四位书馆门生,他们的修为不强,不过炼气通脉的水准,呼吸吞吐之间,均隐现一丝儒家浩然的正气。
彼此之间相视一眼,此刻,对于厅中这位馆主口中的贵人身份,他们也已经清楚无比,整治去岁镇杀中山夫子,击伤赵震大侠,甚至于重创残剑师兄的秦国护国法师玄清子。
如今,馆主和残剑师兄离去,留下他们四个在这里,一时间,脑海中闪过传闻中对方的狠辣和暴虐,四人的身躯不自觉为之颤抖。
“如果赵国有一天面临沦亡之机,那个时候,你们会如何做?”
周清倒也不急,一切的主动权均在自己手中,灵觉扩散,感受着不远处那书馆四位门生身上的颤抖之意,挥手间,清静之气掠过。
他们四人的年龄均不过二十上下,算算时间,都是在长平之战与邯郸之战出生的赵国之人,于此问题,周清很期待他们的回应。
“馆主所言,赵国可灭,赵国文华不灭,只要一丝文华尚存,赵国就不算沦亡,就算将来秦国真的能够一天下,也不可能灭掉所有的赵国之人。”
其中一人而语,倒是有些出乎周清所料,其言颇有深意,但对于他们口中所言的文化不灭,昔者骊山之对,就已经有了对策。
如果将来秦国一天下,那必然是真正的一!
没有给予他们回应,一步踏出,归于上首条案之后,双目微闭,等待红衣馆主给予自己剑字。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
红衣馆主在前,身着白色锦袍的残剑在后,其双手捧着一卷布帛,缓步行至周清跟前,拱手一礼,便是将那卷布帛递过去。
“好字,这就是馆主的剑字,这就是馆主心中的剑字!”
“剑字很好,玄清也希望馆主所为也能够真正和这个剑字一样,只是在这个剑字身上,却不显馆主的浩然正气。”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馆主所悟浩然正气虽精纯,但仍太过于狭隘,真正的浩然正气,岂是一个赵国可以容纳的,是所谓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真正的浩然正气乃是华夏之浩然!”
第三百二十五章 含光(第三更)()
屈指一点,便是一道无形的劲力将残剑手中的布帛摄拿过来,挥手间,整个卷筒形的布帛便是凭空悬挂于厅中,于此,洁白色的布帛之上也出现一个朱砂写就的红色剑字。
剑!
三代以来,诸国并起,流传至今,剑字的写法多种多样,而红衣馆主的这个剑字却是以秦国文字为根基,辅以黯然神伤的意蕴。
似乎对于自己的来意对方很明白,在这幅字上,自己也能够清晰感应到对方的回应,灵觉笼罩其上,细细感知,周清面上为之笑意绽放。
语落,伸手一抓,这道剑字便是落在手中。
“这个剑字我就收下了,若是将来有朝一日,赵国不幸沦亡,那么,书馆的其余弟子可以寻我索取这道剑字,重开书馆。”
“前来叨扰馆主甚久,玄清颇为惭愧,这就告辞,不过,我相信,不久之后,我们还会见面的。”
周身淡紫色的光芒螺旋闪烁,单手抓住成筒形的布帛,再一次对着红衣馆主和残剑等人看了一眼,这个剑字,便是接下来邯郸天上人间的安全保障。
虽然,因为这个剑字,红衣馆主的浩然之心受损,但其之浩然之心若能够囊括天地之间,参悟真正的浩然正气,说不准,将来还会有惊喜。
尽管,这个可能性不大。
语落,一步踏出,整个人消失在正厅之中。
“馆主,这道家天宗的玄清子实在是猖狂,仗着绝高的修为,在书馆内耀武扬威。”
目视着周清的远去,整个厅中,再一次归于寂静,许久无言,红衣馆主深深的叹息一声,归于一侧条案之后,浑身上下一缕缕浅白色的别样玄光隐现,眉头紧锁,心性孑然。
残剑终于忍不住了,回想着对方数年来的所作所为,以及今日在陉城书馆内的所作所为,实在是霸道至极,这是要强压陉城书馆低头吗?
“晋阳之战,春秋远去,长平之战,战国归幕。”
“数百年来的争斗不休,终于要分出胜负了,残剑,一时的生死荣辱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我们赵国的文华精髓不要在我们手上断绝。”
“秦国若一天下,必然断绝所有异心之事,那才是我们所追求的,中山夫子就是因为没有看到这一点,才使得其即将创立的剑家功亏一篑!”
“即日起,书馆内诸人要好好的学习赵国文华,好好的传承赵国典雅,好好的传递赵国不灭之火!你且去前往将路带过来,胜死之后,那是他唯一的遗留!”
于残剑之语,红衣馆主再次的深呼吸一口气,摒弃万般杂念,周身别样的浅白色玄光不存,口中轻叹之言不断,自己活到现在的岁数,曾历经赵国从弱到强,再从强到弱的阶段。
而西侧的秦国却是不断强大,其势如同朝阳,越发的明耀起来,近来传闻,刚亲政不久的秦王政更是非凡,轻而易举解决国内政事内患。
再加上泾水河渠修成,馆主实在是想不到数年之后的秦国会强大到一个什么程度,真到那时,赵国可以抵挡不?
语落,凡此种种多思无益,对着残剑看了一眼,语之。
“当年若非师尊不在平原君身侧,秦国罗网的那群人岂能够得手,平原君已经归隐,权力不存,他们还是不曾放过他,秦国,当真是狠毒,好在,含光剑没有遗失,路的天赋又很高。”
“假以时日,路定然能够成为像平原君那般的名士公子,传承赵国不灭的薪火!”
听到馆主提及路,残剑倒是微微收敛怒火,虽如此,脑海中又闪过另外一桩秦国犯下的狠辣之事,昔年邯郸之战,若非平原君苦苦支撑,赵国早就被秦国灭掉。
可恨的赵王,竟然因此而嫉恨平原君,于那些,平原君虽不以为意,然终究还是从朝堂上退下,如同闲云野鹤一般游历修行,路便是其弟子,至于是子嗣还是弟子,自己不清楚,但平原君很重视。
“君子无形,含光无争,胜若是可以明悟含光的精髓,便不会引来秦国罗网的人,不必多说,接下来,路就跟在我身边修行,你们且去吧。”
提及平原君赵胜,红衣馆主那苍老的双眸深处也是掠过丝丝亮光,那是自己为之骄傲的弟子,也是整个赵国为之骄傲的公族。
邯郸一战,胜不负所望,抵挡住秦国的攻伐,后来虽从朝堂上退下,却又守护起赵国的传承之物,为此引来杀身之祸,诸般种种,都是因为争。
“是!”
“……”
诸人一礼,便是不在正厅中停留,残剑也走出正厅,准备将路带过来,有馆主的亲自教导,想来路将来必定成为令平原君不至失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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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舒谢公子大恩。”
“若无公子,只怕云舒此生再也见不到小妹!”
万事而毕,周清纵马从陉城而出,跨越秦赵边境,行近一千六七百里,花费两天两夜的时间,终于再次回到咸阳城。
并未着急立刻前往咸阳宫,由西门而入,踏步西城的府邸之中,数息之后,便是看到云舒带领着一个小丫头快速行至跟前,躬身跪拜,久久未起。
其身侧的那个小丫头亦是如此,学着身边的姐姐,拱手跪拜一礼,久久未起,随后,云舒那夹杂无比感激清脆之言出,心中之情绪难以言表。
昔年在新郑之中,被公子从雪衣堡中救出,那个时候,己身已然是由死而生,能够活命,已然是万幸,又得公子教导、呵护,心中早就将公子视为自己一生的主人。
自从公子将自己从温凝改为云舒之日,云舒觉得自己应该和过去做一个了断,故而,始终没有提及邯郸的事情,也没有过多提起邯郸的家族。
能够被公子救出,已然是莫大的恩德,岂敢因为自己的小事而难为公子,而令公子费心费力,公子是何等身份之人,自己实在是不敢奢想。
然则,数日之前,从邯郸而来的一架马车行至府前,看着从马车上走下的三个人,瞬间,云舒便是将目光凝视在其中两个人的身上。
那是多么熟悉的身影,一位是母亲身边的老仆,一位是自己的小妹,尽管过去数年,但自己还是一眼将小妹认出。
家族败亡,邯郸难入,在咸阳与小妹会合,实在是公子对于自己又一次的莫大恩德,云舒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应该如何报答公子,曼妙的身躯跪倒在地,久久未起。
“小事尔,无需多言。”
“清静之妙看来你还未真正的参悟精髓,如果你真的想要谢我,那就好好的修行,好好的弹琴,如此,便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抬手间,坚持跪倒在地面上的云舒姐妹二人便是被扶起,看着此刻云舒那泪珠隐现的姿容,看着云舒那满是坚毅的纯净双眸。
迎着其仍旧无比激动的神情,周清哑然一笑,也许,这也是云舒心中的一个隐藏执念,今日解决,对于其修行未必不是好事。
一旁静立的那位面容上满是剑刃疤痕之少女,同样躬身一礼,倒是没有如同云舒那般激动,直到现在,其仍不知晓为何自己会被救出奴苑,会被从邯郸送至咸阳,又送到这里。
不过,对于拯救自己的这人身份,倒是知晓了,其为秦国护国法师玄清子,深得秦王信任,在秦国之内可谓是位高权重。
思忖对方的身份,少女更是百思不解,自己和对方之间的差距如同苍天和大地,不可能有交集,何以自己到了这里,而且还有这般非奴仆待遇。
“云舒……云舒定然不让公子失望,定然用心修炼,用心练琴。”
灵觉扩散,偌大的府邸中倒是多了不少人气,当初在泾水河渠之上,自己一共选拔了十位苗子,八人为少女,两人为少年。
随着云舒的奔来,那些人包括弄玉也缓步近前,躬身一礼,诸人汇聚,似乎云舒也明白公子的言语之意,的确,对于公子而言,救出他们,却是小事。
然则,无论如何,此生自己定然不会让公子失望,轻轻擦去眼角的泪珠,再次福身一礼,单手轻轻拉着小妹的手掌,自己如此,小妹亦是该如此。
“哈哈哈,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