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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草被烧了?”
军帐之内,张良刚从恐惧的梦中醒转,直接坐起,迎面便是看到一位黑衣银发之人,顿时心中稍安,但是想着此行自己的任务,不由面上满是痛楚之意。
脑海中再次掠过那日的景象。
他们一行数百人刚从新郑城内走出,两个时辰后,已经过五十里远离新郑了,道路也变得狭窄许多,四周而观,尽皆是断壁残垣与许久才见到的一缕炊烟。
但随后,噩梦降临,一群数十位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黑衣人,直接冲上前来,他们武道不弱,奔向三百车的粮草,直接一把火烧了。
随行的五百名士兵也被杀了不少,若非韩千乘拼死相救,以及那些人想要快速离去,不然,怕是自己也难逃一丝。
可惜,如今的情况,自己还不如自己死了。
没有那三百车的粮食,自己有何颜面前往洧水军中,有何颜面一见卫庄,有何颜面一见洧水守卫的十万将士,更是无言回见新郑诸人。
“消息已经传开了。”
卫庄继续一个人自顾自的说着,张良已经昏睡了两天,但两天的时间,粮草被烧的消息已经传遍军营上下,凭借如今的军需粮草,还能够支撑十天。
十天的时间,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对于新郑的情况,卫庄知道的也很详细,张良此次运送的三百车粮食已然不容易了,想要再有三百车,怕是难上加难。
“卫庄兄,良……愧然。”
值此之际,说再多,也是无用。
“军中粮草还能持续几何?”
随后,落到正题。
“十日。”
卫庄清冷的回应着。
看来是上天要注定韩国沦亡了。
“十天!”
“卫庄兄,你通兵事,如今奈何?”
张良心中一突,越发的愤恨自己起来了,倘若有那三百车粮食,总能够支撑下去的,坚持三个月,列国求援,一切无忧。
如今,脑海中乱作一团,实在是无法,军中粮食还有十天的用度,等待下一批粮食运送过来,起码还得半个月的时间准备。
年纪那般局面,张良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行下软榻,看向卫庄。
“我欲要回防新郑。”
粮草被烧毁的情况,肯定是秦国所为,仅仅的流民,不可能有那般的力量。
对于洧水韩兵的情况,秦国肯定是知晓的,进攻之日怕就是在近几日,如今,军中已经有些许不稳,强撑着一战,颇为不妥。
以韩国如今的兵力,据守新郑虽为下策,但总归可以坚持下去。
不然,战线拉长,徒增变数。
至于去岁招募的那些新军,卫庄早已不报任何希望。
“回防新郑,可以坚守三个月?”
张良问了一个最为直接的问题。
“城池不破,可以守下去。”
卫庄略有沉思,给了一个回应。
新郑之城从去岁就开始加固,由着上次秦赵交战出现的猛火油之力,这一次的加固城墙,足以扛住那般的压力,任由猛火油之力也是无用。
城池不破,以如今新郑内的储备,只能说勉勉强强,但城池不破,就有机会。
“何时回去?”
张良再问。
“五日后。”
卫庄说完便是离去了。
留下在军帐内,神色凝重至极的张良。
没有后续粮草,只能够后撤。
只是,纵然可以退回新郑,韩国真的可以撑到三个月,自己长期留在新郑,对于城内的储备很清楚,能够坚持两个月,就顶天了。
三个月,怕不是史册之上,惨事淋漓。
念及记载的那般凄惨之语,张良更为沉默。
三日后的深夜!
洧水南岸,人影憧憧,趁着今夜的月色有些暗淡,大军徐徐而进,拉着早已经做好的浮桥,兵士入水,搭建其上。
身后,则是一种种大型的壕沟车跟随,战车推进,无言的杀伐之气流转。
“嗯,果如武真侯所料,今夜月色有异,韩军定会防守。”
南岸三百丈之外,周清常服着身,骑乘马匹之上,身侧跟着叶腾,眺望远方,那里洧水北岸,灯火大盛,羽箭飞舞,射入洧水之内与洧水南岸。
好在先前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一位位兵卒早有盾牌拦阻,前进路线虽停顿一二,但很快又恢复原样,南岸的秦兵同样大型射弩机、抛石机、弓弩手压阵。
漫天星辰不显,灵觉扩散,万千羽箭横飞。
洧水之中,浮桥有条不紊的搭建着,大量的秦兵汇聚在岸边,以期渡过洧水,兵临新郑。
“他们果然是今夜攻我。”
“看来今日我们就该走了。”
原定虽为五日后,但临阵决断,自有变化,看着南岸那不断逼近的秦军,同样静静观看战场的韩仇、卫庄、张良等人鲜语。
“留下一万步卒拦阻,以六道防守之线,足以对他们造成不小的损失,我们也有足够的时间返回新郑。”
卫庄看向韩仇。
“也只有如此了。”
韩仇本就想要快速返回新郑,如今,这却成为了第一选择。
一炷香过后。
秦军付出数百人的代价,在洧水之上,搭建浮现,随即,万千之人涌入洧水北岸,大量的军器推进,羽箭压阵,沟壕开路。
未等那些留守的韩兵反抗与躲避,大军便是压倒头顶,后方的南阳秦军剑盾、长矛步兵黑森森的压来,步伐整肃如阵阵沉雷。
三步一喊!
五步一喝!
声势滔天,狞厉杀气扩散,争夺战功的渴望之意浮现,短短两个时辰,卫庄留下的六道防御工事全线崩溃,一万韩兵被杀,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踏过韩军在洧水北岸停留数月的营地,军令下达,没有任何片刻停留。
十万大军渡过洧水。
各种攻城器械轰隆隆的在大地上开过。
骑兵咆哮,步兵欢悦,战车推进,逢着天色逐步亮堂起来,距离新郑还有一百多里。
“今日当是一决!”
周清一骑当先,叶腾随后,军令快速下达,今日必须围困新郑,定下最后之局。
消息传出,全军振奋,也不枉他们等待了这般久,终于到了最后收割的时候了,刚才的一万韩兵只能算作小头,真正的大头还在后面。
三个时辰之后,值正午时分。
骑兵快步,已然先到新郑城前二里之外,安营扎寨,一道道目光眺望着远处的新郑之城,周清微微颔首,在南阳地待了近一年,如今,战机到手,一夜之功。
“叶腾,发出文书!”
是投降,还是坚守,就看韩国自己的决定了。
“喏!”
文书早就已经准备好,如今的局势,韩国已经算是灭了,十多万大军围困新郑,韩国已然没有任何退路了。
将文书交由骑兵营的一位弓弩手,纵马前进,一箭射出,带着那封文书,硬生生的钉在城门箭楼之上,昨晚这一切,归于军营之内。
等到新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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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二十二章 走好(终灭)()
“城头将军立报韩王,一个时辰内,韩王若降,可保新郑人人全生!”
“韩王不降,三军齐到,立马攻城,期时,玉石俱焚,韩王咎由自取。”
距离射上城门箭楼的文书过去半个时辰后,又有喊令官高声而喝。
城外二里开外,十万大军连续赶至,枕戈以待,就看韩王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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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有何策退敌?”
韩王安越发显得苍老起来了,眉宇之间,已然再无半点往昔的运筹帷幄之气势,有的仅仅是不住的叹息,不住的轻咳,求助的目光不住落下。
新郑王城西宫之内,如今,朝堂上的臣子只手不存,太子韩宇在列,张良在列,韩仇在列,除此之外,中枢重臣一应不来。
或是已经离去,或是称病告假。
“父王,如今近二十万大军留守新郑,当防守之,待三个月后,自有山东五国援救,期时,当重整山河,以震劲韩之名。”
韩宇心中略有些苦涩,自己这个太子还没当几年,还没好好尝过王上的荣耀,万万不能够投降,而且,自己乃是韩国太子。
如果父王选择投降,那么,父王或许会无忧,但韩国王室一脉,当会被屠掠殆尽,这是必然的。亡,亦死,防守下去,则有一线生机。
自然好抉择。
“当真可以防守住三个月?”
韩王安心中忐忑无比,对于新郑的情况,近来自己虽理会不多,但也知晓,存储的粮食已经不多了,王宫内早就已经削减了用度。
“可以!”
太子韩宇给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大将军以为何?”
韩王安心中稍定,但还是将视线落在韩仇的身上。
“可守。”
韩仇想了想,也给了一个回应。
“即如此,新郑防务就交由太子与大将军,务必守住新郑。”
韩王安不想要成为亡国之主,防守对抗城外的秦军,既然二人都言语有一定把握,想来当有一定的可能性,心中虽安,但仍旧惊慌的念头忽闪。
“不负父王所望。”
太子韩宇拱手一礼,深沉而道。
韩仇也是行礼。
王宫之内,寂静非然,但此刻的新郑之城,却是纷嚷杂乱一片,由着洧水的九万大军归来,加上原有的十万兵卒,整个新郑城池内部,早已经混乱不堪。
秩序也都已经失常,欲要兵士维护,但为之不满的就是归来之兵,回归新郑之后,没有合适的住所,没有足以饱腹的粮食,更是受到新郑其他人的冷言相待。
均为之不满。
“九公子,大王决意坚守。”
张良归来,回应这个消息。
而这个消息对于韩非来说,属于意料之中的事情。
“一个时辰时候,秦国强攻如何?”
神容之上,仍为那般的平静,在知晓子房粮草被烧之后,就知道卫庄会退兵的,如今防守在新郑之内,凭空多了二十万兵士。
加上原有的新郑之民,统共加起来,超过四十万民众,每一天,对于新郑的粮食储备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按照秦国文书来讲,一个时辰之后,就要攻打新郑了,语落,看向卫庄。
“城在,新郑在!”
如果秦军猛火油之力,未能够攻破新郑城池,苦守三个月不算什么。
猛火油之力,在秦赵交战的时候,秦军攻破井陉关便是被列国所知,那种极强的力量,对于城池的损伤是毁灭性的。
“城……若不在,奈何?”
秦军攻城,绝对不会给韩国三个月的防守时间,绝对会采取各种手段的,如果可以直接破城,万事不消说,若是不能够破城,新郑之内,恐惨事连连。
“你若在秦国存韩,想来也没有如今之事?”
对于韩非,被封印记忆的卫庄虽陌生,但以前应该有接触的,韩非入韩,本可护持韩国的,再不济,也不会有如今局面,哪怕和卫国一样,想来韩王也是可以接受的。
当然,现在说那些也是无用。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抉择,付出应有的代价。
算算时间,距离一个时辰不远了,不知道秦军会如何动手。
“且等待片刻。”
韩非神色未改,身躯微转,环顾一周,看向新郑四门所在,诸般往事翻滚在脑海深处。
双眸悄然眯起,静听天地之音。
身侧其余人感此气氛,尽皆不言,如今的新郑已经到了最为危险的时候。
等待他们的就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之后,秦军未可直接破城,韩国或有希望!
若然破城,万事皆休!
轰!轰!轰!
等待之中,一个时辰似乎过的也是飞快,伴随着新郑东侧城门处传来的一阵阵轰鸣之音,整个新郑大地为之震动不已。
“武真侯,早有传闻猛火油之力霸道非凡,今日一观,果真如此。”
壕沟之车压上,弓弩手压阵,攻城云车上前,数百上千的兵士齐动四门,处于新郑东门之外,看着此刻城门出迸出的璀璨火焰,尽管相距甚远,仍旧能够感觉到一丝丝能量余波。
“猛火油之物,如今诸夏内,秦国陇西之地有,燕国辽东之地有,岭南百越也有,不过据本侯所知,燕国并未出售。”
“城池虽固,但这毕竟是一座数百年的城池了。”
新郑乃是原先郑国的都城,在郑国的时代就传承了数百年,百多年前,韩国灭郑之后,便是将国都迁移至这里,如今虽加固了。
也不过是一位孱弱的老者披上一件新衣服,不堪大用。
“一击之力,城墙已经有裂缝了。”
刚才的猛火油之力迸出澎湃之力,大地颤动,城墙明显的晃动,不出意外,墙体内部已经损毁了,只消轻轻的推上一把,城墙就塌了。
闻此,周清单手挥动,看向叶腾。
旋即,大型的攻城车推进,百人合力,有着漫天羽箭压阵,背负盾牌,盯着城墙上落下的诸般火油、石块等物,硬生生的撞在城门之上。
有着先前的猛火油霸道之力,又是一击。
豁然间,整个高达的厚重城门化为碎片。
新郑东门失守。
“嗯,武真侯,是韩国公子韩非?”
城门不存,已然宣告此次灭韩大胜,三军正要齐动,却是一观一辆青铜战车从城门缓缓而出,虽然行走之间发出的声音很难听,但却是劲韩之时的象征。
叶腾眺望过去,看向武真侯。
“让他近前。”
一令而下,三军驻足。
混乱的城门战场之前,自动留出一条足够青铜小车通过的道路,然诸般弓弩手仍旧在压阵,驽马拉着,半柱香之后,近周清等人之前。
“韩非先生,你……做了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去岁之时,韩非从咸阳中央学宫,留下一封辞呈,便是飘然离去。
对于此事,王兄并没有多言,朝野之内,也没有多言,周清也没有多言,该做的事情,自己也做了,但他……还是要自寻死路。
“此为韩国珍藏的法酒佳酿,请武真侯品鉴。”
紫衣铜车,俊逸非凡,浑身上下扩散一道道清静之气,面对眼前的秦国十多万大军,没有任何畏惧,放下手中的缰绳,弯腰从车内取出一坛陈酒。
又从车内取出两只碗碟,揭去封口,一缕缕酒香弥漫,一手持坛,一手持碗碟,倾倒一盏,迎向周清。
“固所愿耳。”
挥手一招,一股无形的劲力扩散,韩非手中的那盏酒水平稳的飞入手中,轻嗅之,的确非普通佳酿。
“韩非入秦,得武真侯看中,劫难不加身,请!”
一语出,双手持酒盏,一饮而尽,周清亦是如此。
随后,年头通达,自有一束佳酿迸出,落入盏中。
“韩非入秦,得秦王看中,欲行法之天下,此乃韩非之幸,虽有说难,但秦王未曾轻慢,此为知音之举,请!”
再次的斟倒一盏。
迎着看向周清,一饮而尽。
周清也是如此。
数息之后,再次续满。
“极心无二虑,尽公不顾私,韩非不若商君!”
“商君节操,护法护学也!韩非节操,存韩存朽也!”
“韩非之于商君,泰山抔土之别也,愧亦哉!”
“有大道之学,无天下之心,韩非无颜立于人世哉!”
法家大才的韩非,终究还是没能够战胜尊荣王室血统的韩非。
这一点,或许从一开始自己就知道,就已经洞察到,战胜不了与生俱来的族群认同,只要自己还活着,就注定要永远下去。
韩非欣赏自己,但……也厌恶自己,治学之韩非,屈从了王室血统之韩非,那般的韩非,还有什么价值呢?
一个韩非不能够融化另一个韩非,何如同归于尽,使得学说留存世间,使得灵魂也一同殉葬,脑海中翻滚昔年逆鳞剑中看到的画面。
自己终究还是死了。
一语而落,一饮而尽。
对着面前的武真侯轻轻一笑,单手轻轻抚摸着身侧的逆鳞剑,也许今后只有他可以长久的陪伴自己了。
“武真侯,看来韩非是看不到法行天下的那一天了。”
略整衣衫,回身看着此刻的新郑,目光彷如透过诸般,看到了流沙诸人,紫女姑娘、卫庄兄、为之怜爱的红莲公主、少有大才的子房、四哥、父王……
“走好!”
手中的碗碟化为灰烬,翻身下马,对着韩非拱手一礼。
1120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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