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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是那么清越辽远,却又那么的宏大庄严,仿佛在昭告整个天地,蒙汉两地的互市,就从此刻开启。数百年的等待,便在这一刻实现。
一时间,万籁俱已退避,只留下这袅袅余音在天地间寂寞振响。直到余音消歇,人群中才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喝彩!
整个集市陷入了狂欢。小贩们将贩卖的食物、干果捧出来,一把把抛向空中,任众人分享;能歌善舞的牧民们手牵着手,挑起了舞蹈;更多的人满脸狂喜,互相拥抱着,也不管是不是素昧平生。
“啪”的一声轻响,苍白的发丝在重劫指间断裂,却没有人听到。
他的脸依旧隐没在白色斗篷下,看不出是喜是怒。
直到暮色沉沉,这场狂欢才走向终结。人们一面说笑,一面擦拭着未干的泪痕,用马车装起一包包货物,心满意足地四散开去。等着明日重来。
庆典刚刚结束,重劫便策马离去。吴越王倒是一直滞留到傍晚闭市,才满面春风地向俺达汗辞行,回京复命。
俺达汗感激吴越王斡旋之力,特派把汗那吉送行三十里。一行人走过相思身旁时,吴越王突然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相思心中感到一阵莫名的慌乱。
那双阴沉的眸子,她似乎不久前,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她沉吟良久,默默地牵起胭脂,向荒城走去。
突然,她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就见俺达汗带着十二土默特首领,正策马向她走来。
相思展颜微笑,敛裙为礼:“大汗。”
俺达汗在她面前驻马,微笑道:“谢谢你。”
相思也笑了,暮风扬起她因旋舞而垂散的长发,清丽绝尘的容颜在汗珠与夕阳的点染下,如新莲般动人。
俺达汗笑看着她,一直看得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云,才道:“我该给你什么奖赏?”
相思低下头,整理着鬓发,轻轻道:“大汗答应了我互市之策,我已经感激不尽,还要什么奖赏?”
俺达汗挥鞭指向正在散去的百姓:“这次不是我的赏赐,而是草原上所有子民对莲花天女的感谢,你一定要收下。”
相思略略沉吟,忽然抬头,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不如我们再赌一次?若大汗赢了,我就收下大汗的赏赐,若我赢了,便再向大汗提一个建议。”
俺达汗点了点头,笑道:“虽然我很想听到这个建议,却绝不会认输。你这次要赌什么?”
相思扬了杨手中的缰绳:“我们在草原上驰马一个时辰,看看谁更快。”
俺达汗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仔细打量了她的坐骑胭脂一番,心中却不禁一惊。她什么时候得到这样神骏的坐骑?
不过他的震惊也只是一瞬之间,他坐下这匹红马,亦是汗血良种,且随他征战多年,一人一马之间,早已心意相通。俺达汗深知,这种汗血马虽然极为神骏,但也难以驯服,若马不能真心奉骑手为主,便很难将其速度完全发挥出来。相思得到这匹马最多不过数月,想必并未真正驯服此马,于是笑道:“便依你。”
相思破颜微笑,突然一掣缰绳,胭脂一声长嘶,如红云腾起,已窜出数丈。
俺达汗猝不及防间,已被她甩开。他一声长啸,纵马便追,两人一前一后,向北面草原飞驰而去。
◎第二十三章浩歌起舞散花台(4)
十二土默特首领大惊,担心大汗安危,连忙策马跟上。他们虽然精于骑射,坐骑亦是百里挑一的骏物,却又怎能和这两匹汗血良驹相比?只片刻工夫,便被远远甩开。
茫茫草原上,只剩下俺达汗和相思,在暮色下策马飞驰。马蹄下,青色的尘土扬起,离众人越来越远。
夜色笼罩,风雾苍茫。
大片草甸、溪流、花海、缓坡都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向后疾退而去,化为一片连绵的织锦,再也分不清彼此。
相思纤手紧握缰绳,屏气凝神地向北疾驰。胭脂棋逢对手,也兴奋起来,在草原上纵蹄飞奔,不时疾停急转,或从数丈宽的溪流上飞跃而过,想要将俺达汗的战马甩开。
但无论它怎样努力,也始终甩不开距离,倒是几次转弯,被俺达汗预先判断出方向,缩小了差距。胭脂不敢再多玩花样,只直奔北方狂奔,俺达汗便在她身后一丈处挥鞭追赶,倒也无法追上。
暮色,渐渐浓密起来,月亮的光芒从西面升起,照耀在残阳犹存的大地上,一时间日月齐晖,分外壮丽。草原的傍晚分外寂静,广袤无垠的天地杳无人迹,只有风行草上的沙沙声,和草虫低低的私语。
跃过一条清澈的溪流,一座六尺高的青色小丘出现在眼前。
相思倏然勒马,胭脂仰天一声嘶鸣,虽然意犹未尽,也只得停住了马蹄,轻轻抖身,满身红痕散若云霞。
相思过回头,指着初生之月笑道:“大汗,我们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
俺达汗也勒住马,看了看天色,笑道:“我输了。说你的建议吧。”
相思却微笑不答。她轻轻下马,指着那座六尺高的小丘道:“大汗可知道这是什么?”
暮色几乎完全笼盖了原野,微弱的月光却无法照亮这片广阔的土地。俺达翻身下马,走到小丘跟前,打量良久,才皱眉道:“似乎是一座坟墓。”
微亮的月光下,相思盈盈浅笑:“这是青冢。”
青冢,是草原上最著名的历史古迹之一,是草原人民为纪念王昭君而建。
俺达汗却笑了:“你若要看青冢,改日我带你去荒城南面那座。”
荒城南面十余里,有一座久负盛名的青冢。它规模最为宏大,保存得也最为完整,以至于汉族的文人墨客,诗词题咏的都是这一座青冢。但他们并不知道,草原上许多地方都流传着王昭君的传说,人们深深爱戴这个孤身远嫁、却为两国人民带来和平的女子。他们在自己的村落旁为她建起了无数的衣冠冢,以纪念她的功绩。一座崩坏了,便再修造一座。草原上每一处被太阳照临的地方,都有一座不为人知的小小土丘,被称为青冢,在当地人民的心中,默默无闻地不朽着。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千余年来,大漠风尘漫漫,原野蔓草荒芜,多少丰功伟绩、多少灿烂城池被历史无情地吞没,却唯独湮灭不了这些墓草茸碧的青冢。它们一座座,散布在苍茫天地间,引起一代又一代人的追怀。
相思微笑道:“我想问大汗一个问题。”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风动琴弦:“这个世界上,什么是永恒的?”
俺达汗一怔。什么是永恒的?
他也听重劫说起过,传说中第一代非天之王与梵天的对答。非天之王求梵天赐给自己一座永恒不灭的都城。于是,梵天用创生了世界的智慧和无限的慈悲回答他:——孩子,没有东西是永恒的。
多少年来,以非天之族后裔自居的蒙古王裔,弓马征战,给世界带来鲜血和战火。他们信仰梵天,却又一直在挑战着这句来自梵天的神谕——他们始终希望在这个世界上建立一座永恒不灭的都城,这便是他们自第一代非天之王那里继承的信仰与使命。
什么是永恒的?
——伟大的三连之城,便是永恒。
这是他们的信仰,多少年来,从未动摇。但这一刻,俺达汗却发现自己无法作出这样的回答。
相思抬头,目光望向遥远的天之尽头,轻轻道:“非天之王的不灭连城,神之祝福……”
她顿了顿,一字字说出这辉煌城池的结局:“飞灰烟灭。”
俺达汗一震。是的,传说中那座梵天祝福过的城池,那用黑铁、白银、黄金缔造而成的三连之城,曾让诸天神佛为之战栗,却最终在某个黄昏的瞬间,化为灰飞。
“成吉思汗的伟大帝国,辽阔无尽……”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分崩离析。”
◎第二十三章浩歌起舞散花台(5)
俺达汗再震。是的,历史上那亘古未有的伟大功业,那征服了无数土地、统御了无数城池的广阔帝国,曾让整个世界为之震颤,却在成吉思汗死后的数年中,分崩离析。
成吉思汗的伟大功业,尚且如此。他,又能如何?
相思抬起手,指向那不足七尺的土丘,一字字道:“为什么,当英雄豪杰埋骨成灰,当帝王将相俱成往古,一个小小女子的事迹,却在蒙汉两族人民心中代代流传?”
“为什么,当一切神迹灰飞烟灭,一切功勋沦归虚无,这些小小的青冢,还在草原上千年伫立?”
俺达汗动容,久久凝视着她,却不能答一语。
淡淡星光下,相思上前一步,将右手轻轻放在他胸襟上。
她纤柔手心的温度传来,穿过战袍,穿过肌肤,水一般渗入了他的心,带来灼热的刺痛。
一字一句,她的声音是那么轻,却仿佛露滴风荷,哪怕千万种声音一起奏响,你听到的还是这一声:“只有建筑在人心上的城市,才是永恒的。”
俺达汗霍然抬头,水一般的月华照耀在这个女子脸上,透出温婉的光芒,一如那天边的弦月,在无边无际的沉黑宇宙中,独自闪耀着动人的清辉。
孤独、纯粹、执著、坚强。
虽然微茫、柔弱,却带着洞穿岁月、烧灼灵魂的力量。
俺达汗猝然合眼,长长一声叹息:“你想要我怎么做?”
这是他第一次,征求一个女子的意见。
相思轻轻道:“今日互市让大汗看到,两地百姓有多么厌恶征战,多么向往自由与富足。然而,互市能带来一时的繁荣,却无法让双方长久和平。蒙汉间征战已久,彼此芥蒂深重,无法全心信任。集市交易商贾往来,人员杂居,一旦有所冲突,事态失控,战事再起,大汗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将付诸流水。”
俺达汗面色凝重,缓缓点头,这也的确是他担心的。
相思微笑道:“只有双方结为姻亲之国,才可彼此真正信任,诚心止息干戈,让两地居民久享安宁。”
姻亲之国?这又是何等含义?
俺达汗皱起眉头,相思依旧微笑不语,盈盈目光指处,正是那座青色的土丘。
俺达汗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错愕道:“你要我效法呼韩邪单于,与明朝和亲?”
相思向他敛裙一礼:“正如同王昭君与呼韩邪单于一样,大汗与这位公主的故事,亦将在两族人民心中万代流传。”
俺达汗看着她,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一字字道:“你要本汗迎娶明朝的公主?”
夜色中,相思并未察觉他神色的改变,依旧微笑:“大汗英明神武,春秋正盛,此番和亲,不仅能成就一段止息两国干戈的伟业,想必亦能成全一位女子的幸福。”
这一番话,让俺达汗脸上闪过一阵怒容。他脸色阴沉,翻身上马,几乎立刻要打马离去,却见相思抬起头,盈盈望着他,眼中满是恳求。
她似乎并不知道为何会触怒他,清婉的脸上浮起一丝惶恐,轻轻道:“这便是我的第二个建议,请大汗不要拒绝。”
俺达汗心中一软,竟不忍立刻拒绝她。他长长叹息,压抑下心中的怒火,淡淡道:“此事关系重大,且容本汗考虑几日。”
相思还想说什么,他摆手道:“天色已晚,本汗送你回荒城。”挥鞭向北而去。
星光下,相思默默地跟在他身后,不时用眼角余光看着他,见他脸色阴沉,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心中满是疑惑,不明白他的态度为何会突然改变。
明明方才还深受触动,为何突然变得一脸怒容?
她轻轻叹息一声,跟随他向荒城而去。
◎第二十四章梦中犹看洛阳花(1)
俺达汗将相思送回荒城后,天色早已黑透。沉沉夜色中,他独自打马回营。多少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不带随从,独自行走来茫茫草原上。他用力地抽打着长草,心中的愤怒却越来越烈。
他身为王者,功勋笼盖了整个草原。如今长城以北的土地已全都属于他。南方的广阔疆土,也不过是他的囊中之物。他何求不得?他何威不具?
然而现在,他的心却空空落落的,巨大的失落感在其中翻滚,哪怕最柔弱的风,也可以让他感到一阵烦乱。
威严、功勋、权柄、富贵,都显得那么苍白,无法帮助他征服一颗柔婉的心。而这颗心,恰恰正是他想要的。
——为什么她让自己去和亲?
她难道不知道他的骄傲?她难道不知道他的威严?
——为什么她让自己去和亲?
去上书求亲,做明朝的子婿之国?他挥师南指,十日之内,便可兵临他们的国都!
去迎娶一个养尊处优、飞扬跋扈的公主?他厌恶那些作姿作态的中原皇室礼节!
俺达汗猛然暴躁起来,马鞭用力甩起,卷起一阵青草的碎屑。
一抹淡淡的白色影子出现在他身前。
马匹骤然停住脚步,似乎不敢靠近这抹影子。
白影缓缓行走在微茫的月光下,一缕鲜血从他单薄的白袍中浸出,沾湿了赤裸的双足。他抬头仰望月光,轻轻跪下。
一束巨大的荆条缠绕在他身上,尖刺深深刺入他的肌肤。血,融成泪滴,滴在苍茫的草原上。荆条在头顶盘成一只简陋的荆冠,笼住他银白色的长发,垂落的碎发不时被夜风扬起,露出那张无比苍白的面容。
俺达汗忍不住失声惊呼:“国师?”
重劫似乎没有听到,他依旧默默前行着,每走一步,便在月光下深深跪拜一次。荆条刺透了他的肌肤,鲜血滴落,沾染了他苍白的衣衫,他却全然不顾。
俺达汗一怔。渐渐的,他明白了重劫在做什么。
苦行。
当非天一族有所求时,应尽一切苦行,以见神明。此刻,重劫便以自己的鲜血与痛苦为供奉,祈求神明的垂怜。
他在祈求什么?
一声极轻的叹息在夜空中响起,却是那么虔诚,那么静谧。那一刻,俺达汗听到了重劫对诸天神灵的祷告:——愿大蒙古国基业永昌。
用蒙文、梵文、汉文重复一次,每一次,都深深跪拜,任荆棘刺进身体,鲜血打湿了脚下的泥土。
俺达汗心中不禁一震。
这个苍白的少年,毕竟是蒙古的国师,是八白室最高神权的执掌者。他所做的一切,无论多么残暴乖戾,毕竟是为了大蒙古国的未来。
虽然这个未来,和她描绘的大相径庭,也与自己的想法越来越背道而驰。
几乎所有人都可以看出,这些日子以来,他和国师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存在千年的王权与神权的同盟,即将土崩瓦解。
但就在这个时候,重劫却独自苦行在月光下,为他的国度祈求一个未来。
俺达汗在那一刻,几乎忘记了重劫所有的冒犯,忍不住下马上前道:“国师……”
重劫慢慢抬头,凝视着俺达汗,重劫的目光中空无一物,似乎已陷入了对神明的供奉之中,脱离了红尘的一切喜怒哀乐。
俺达汗一怔,忘了去扶起他。
重劫抬起的眸子通透无比,宛如在月光下流转的琉璃。这目光穿透了俺达汗的身体,一直照进他的心底。
淡淡地,重劫道:“你有困惑。”
他的双手向俺达汗展开:“说吧,我的王者。说出你的困惑,我为你苦行。”
荆棘的血泪缠绕着他,令他看上去神圣而寂静。仿佛无所不能的先知,面对自己最虔诚的信徒,轻轻张开双臂。
俺达汗犹豫了一下。
他是八白室的最高祭司,本就要为王室剖解疑惑,这是王权与神权在数百年前达成的协议。而重劫,无疑是历代祭司中最杰出的一位,在他的带领下,三连城都将重建。
——或许,他会有什么办法?
一丝微茫的希望燃起在俺达汗心底,他亦虔诚地跪倒在月光下,轻声诉说着一切。
所有的困惑,王者在向神使倾诉。
重劫静静地听着,月光投照在他被鲜血沾染的白衣上,一如开满点点寒梅的雪原。
这一刻他没有忌妒,没有怨怒,他的神色是那么平静、从容、高华,宛如那地宫中的神明本身。
他突然笑了:“你喜欢她?”
俺达汗一惊。这个念头深存在他心底,此刻突然被重劫说出,却成为最深的震撼,直达他心底。
◎第二十四章梦中犹看洛阳花(2)
不错,他喜欢她。
从那三箭折断的瞬间,她的影子,便深深印入他的内心,再也挥之不去。那一抹水红,不仅仅是荒城的救赎,还是他的救赎。
他霍然明白,当她提出和亲的要求时,他为什么那么失望。只归结于这一句:他喜欢她。
俺达汗忍不住轻轻点头。
重劫忽然跪了下来。
鲜血迸流,合着满地污秽,被他轻轻捧起。他用这血与土的秽物,在俺达汗额头划出一抹蛇形的印记。
“你所求者,必能如愿。”
他伸出手,手心托着三张小小的唐卡。
第一张,用青线绣出一座城,一座被稻穗包围着的城。城中心,立着一具金色的铠甲。
第二张,绣着一顶金帐,帐上是一只展翅的雄鹰。
第三张,用浅浅几笔,绣出一位皇室贵胄,但她的容貌,却赫然是相思!
俺达汗吃了一惊,不知道重劫手中的唐卡是什么意思。他能认出来,第一张唐卡描绘的是荒城,第二张唐卡上的金帐,属于把汗那吉,第三张应该是相思。但他不明白,第一张唐卡中的黄金铠甲是什么?第二张为什么要绣把汉那吉?第三张上的相思,为何要穿着明朝皇室的服饰?
重劫手指印在他额头,缓缓重复道:“你所求者,必能如愿。”
俺达汗目光倏然抬起,重劫眸子中一片通明,似乎包容了他所有的疑惑。
莫名地,他仿佛看到了一缕光,让他无限温暖。
重劫缓缓跪拜,俺达汗心底升起一阵热望,他竟然再也无法停留,打马狂奔,冲向自己的金帐。
身后,白色的恶魔并未停止跪拜,依旧漠然行走在草原上。月色缓缓隐没,将他的身影刻画得那么模糊,就像是一番风雨后的花。
注定沉沦。
俺达汗端坐在大帐中,琥珀色的玉杯里,斟满了上好的美酒,但他却无心品饮。他的目光,盯在金案上横铺的那袭金色盔甲之上。
那是精致的,纯金打造的盔甲。精巧的花纹覆满整座盔甲,镂刻成无数道家的符咒。上面镶嵌的明珠、美玉,每一枚拿出去,都足以换得中产之家的全部资产。俺达汗虽贵为可汗,却还未见过如此豪奢的盔甲。
这副盔甲,精巧大于实用,与其说是为了冲锋陷阵,不如说是装饰。甲身曲妙,勾画出一副女子的玲珑身材,令俺达汗不由得一阵心乱。
这袭金甲何时被放置在他案上?
穿着这甲的究竟是谁?她又是什么身份?
静默中,把汗那吉走进金帐,跪倒在地。
俺达汗不语,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