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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花园里去。”
他叹了口气:“现在我虽然已完全相信你,老祖宗却一定还要我等一等。”
无忌问道:“等什么?”
唐缺道:“等消息。”
无忌道:“什么消息?”
唐缺道:“老祖宗已经派了人到你家乡去调查你的来历,现*我们就在等他们的消
息。”
他微笑,又道:“可是你放心,我们不会等太久的,今天他们就会有消息报回来。”
今天才二十四,距离无忌自己订下的限期还有二天。
唐缺道:“别人去做这件事至少也要五六天,但是我们怕你等得着急,所以特别叫人加
急去办,恰好我们最近从一个破了产的赌棍廖八那里,买了一匹快马,又恰巧有个人能骑这
匹快马。,’
廖八的那匹马,就是无忌的马。
无忌虽然知道那匹马有多快,但却做梦也想不到这匹马竟落入唐家。
唐缺道:“我们派去的那个人,不但身轻如燕,而且精明能干。”
他笑得非常愉快:“所以,我可以保证,最迟今天正午,他一定会有消息报回来。”
无忌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
如果他有表情,很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是种什么样的表情。
他付出的代价。他经过的折磨,他忍受的痛苦,现在却已变得不值一文。
因为现在他已没有时间了。
没有时间,就没有机会。
没有时间,就什么都完了。
现在已将近正午,距离他的限期已经只剩下一个多时辰。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时辰里,他能做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死。
如果换了别人,也许会立刻跳起来,冲出去,冲出唐家堡。
他没有这样做。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能忍,比任何人都能沉得佐气。
他知道冲出去也是死!
不到最后关头,他绝不放弃!
除了他们之外,茶楼上还有六桌人,每桌上都有两三个人。
这六桌人位子都坐得很妙,距离无忌这张桌子都不太近,也不太远,
无忌这张桌子,正好就在这六桌人中间。
如果他要出去,不管他往那个方向出去,都一定要经过他们。
如果他们要拦住无忌,绝不是件困难的事。
这六桌人年纪有老有少,样貌有丑有俊,却都有一种相同之处。
每个人眼睛里的神光都很足,长衫下靠近腰部的地方,都有一块地方微微凸起。
这六桌人无疑都是唐家子弟的高手,身上无疑都带着唐门追魂夺命的暗器!
无忌忽然笑了:“你们的那位老祖宗,做事一定很谨慎的。”
唐缺微笑道:“无论谁能够活到七八十岁,做事都不会不谨慎的。”
无忌道:“那些人当然都是她派来监视我的?”
唐缺并不否认:“那六桌人都是的,每个人身上都带着老祖宗亲手发条子派下来的暗
器。”
无忌道:“既然是老祖宗亲手发的条子,派下来的暗器当然都是精品。”
唐缺道:“绝对是的。”
他又道:“不但他们身上带的暗器都是见血封喉的精品,他们的身手,在江湖中也绝对
可以算是第一流的,连我的几位堂叔都来了。”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这当然不是我的主意,我绝对信任你。”
无忌道:“哦?”
唐缺道:“可是你在老祖宗面前说的若是谎话,那么非但我救不了你,普天之下,恐怕
再也没有一个人能救得了你。”
无忌道:“你既然相信我,又何必为我担心。”
唐缺又笑了:“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
他当然不担心,要死的又不是他』他担心什么?
茶楼四面都有窗子,窗子都是敝开着的。
就在这时,窗外忽然有一群鸽子飞了过去,飞在蔚蓝色的天空下。
一群黑色的鸽子。
花园里
每个人都抬头看了这群鸽子一眼,然后每个人的眼睛都盯在无忌身上。
唐缺道:“这些黑色的鸽子,是我七叔特别训练出来的,比普通的鸽子飞得快一倍,远
三倍,在黑夜中飞行,很不容易被发现。
无忌静静地听着,他希望唐缺多说话,听别人说话,也可以使得自己的神经松驰。
他不能不承认自己很紧张,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出对策。
唐缺道:“我七叔训练出这批鸽子,虽然是为了传递秘密的消息,但是据他说,在天下
养鸽子公认的鸽谱中,这种鸽子也已被列为一等一级的特优品种!”
他眯着眼笑道:“但是我可以保证,这种鸽子一点都不好吃。”
无忌道:“你吃过?”
唐缺道:“只要是能吃的东西,我想尽吧方百计,也要弄几只来尝尝滋昧的,否则我晚
上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无忌道:“据说人肉也可以吃的,你吃过人肉没有?”
他并不想知道唐缺吃过人肉没有,只不过在故意逗唐缺说话。
无论谁在说话的时候,注意力都难免分散,何况他们现在说的,正是唐缺最有兴趣的话
题。
如果他现在冲出去,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可是成功的机会却不大。
如果他趁机制伎唐缺,以唐缺做人质,他的机会就好得多了。
可惜他实在没有把握。
这个长得好像比猪还蠢的人,不但反应灵敏,武功也深不可测。
唐缺正在发着他有关人肉的心得:
“据说人肉有三不可吃:有病的人不可吃,太老的人不可吃,生气的人不可吃!”
无忌问道:“生气的人,为什么不可吃?”
唐缺道:“因为人一生气,肉就会变酸的。”
无忌已准备出手。
虽然没有把握,他也要出手,因为他已没有第二种选择。
想不到唐缺竟忽然站起来,道:“这些话我们以后再谈,现在我们走吧!”
无忌的心沉了下去。
既然连唯一最后的机会都已错过,他只有问:“我们到哪里去?”
唐缺道:“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无忌道:“去见谁?”
唐缺道:“老祖宗!
他又道:“她老人家已经吩咐过,鸽子一飞回来,就要我带你去见她。
无忌立刻站起来,现在他最想去见的一个人,就是老祖宗。
他忽然想到这才是他的机会。
如果能制佐老祖宗,以她为人质,唐家的人不但要把他恭恭敬敬的送出唐家堡,说不定
他还可以用她多换一条人命。
上官刃的命。
要对付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至少比对付唐缺容易些。
无忌微笑道:“你是不是还要蒙上我的眼睛?”
唐缺道:“不必了。”
他又眯起了那双尖针般的笑眼:“如果你说的不假,那么你就是我们的自己人了,以后
就可以在花园里自由出入。”
无忌说道:“如果我说的不是真话呢中
唐缺淡淡道:“那么你这次一进去,恐怕就不会再活着出来,我又何必蒙上你的眼
睛?”
无忌道:“你的确不必。”
看到了唐家堡的规模和声势,无论谁都可以想象得到,他们的“花园”一定是个范围极
大,警卫极森严的地方。
等你真正进去了之后,你才会发现,你想得还是不太正确。
花园的范围之大,远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大得多,但却完全没有一点警卫森严的样子。
走过一座朱栏绿板的小木桥,穿过一片干红万紫的花林,你就可以看见建筑在山坡上的
一栋栋规模宏伟的宅第。
从外表上看来,每栋屋字的格式,都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外貌完全没有特色,当然更不
会有门牌路名。
所以你就算知道你要找的人住在哪一栋屋子里,还是很难找得到。
用青石块铺成的小路两旁,都是灰朴朴的高墙,看上去根本没有什么分别。
每条路都是这样子的。
唐缺带着无忌三转两转,左转右转,终于停在一道极宽阔高大的黑漆大门前。
“就在这里。”他说:“老祖宗一定已经在等着我们了。”
大门后面是个很大很大的院子,穿过院子,是个很大很大的厅堂。
大厅里摆着很宽大的桌椅,高墙上挂着大幅的字画。
唐家堡的每样东西好像都要比普通的规格大一点,甚至连茶碗都不例外。
唐缺道:坐。”
等无忌坐下后,他的人就不见了。
无忌本来以为他一定是进去通报,很快就会出来的,想不到他竟一直都没有露面。
庭院寂寞,听不见人声,更看不见人影。
无忌一个人坐在这个空阔无人的大厅中,有几次都已忍不住要冲出去。
此时此刻此地,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他虽然看不见人,可是老祖宗既然在这里,这里绝不会没有警卫的。
看不见的警卫,远比能够看见的更可怕。
他明白这道理。
他远比大多数人都能“忍”!
刚才由一个垂髫童子送上的一碗茶,本来是滚烫的,现在已经凉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厅中终于响起了一个衰弱温和,却又充满威严的声音。
“请用茶。”
无忌听得出这是老祖宗的声音,上次他被盘问时,已经听过她的声音。
这次他还是只能听见她的声音,还是看不见她的人。
无忌的心又沉了下去。
如果他连她的人都看不见,怎么能够制伎她?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好苦的茶。
老祖宗的声音又在说:“唐家以毒药暗器成名,你不怕这碗茶”里有毒?”
无忌笑了笑,道:“如果老祖宗不想我再活下去,随时都可以
把我置之于死地,何必要在这碗茶下毒?”
老祖宗笑了,至少听起来仿佛在笑。
“你很沉得住气。”她说:“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就这么能沉得
住气!”
无忌保持微笑。
连他自己都有点佩服自己,在这种情况之下,居然还能四平八稳地坐在这里喝茶。
老祖宗又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唐家正需要你这种人,只要你好好地待下去,我绝
不会亏待你。”
她居然绝口不提鸽子带回来的消息。
难道这又是个圈套?
她这样做是不是另有阴谋目的?
可是她的口气不但更温和,而且绝对听不出一点恶意。
无忌虽然并不笨,也不是个反应迟钝的人,也不禁怔住了。
他实在猜不透她的用意,也不知道老祖宗下面还要说什么?
想不到老祖宗居然从此不开口了。
庭院寂静,四下无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唐缺居然又笑嘻嘻地走过来,道:“你过关了。”
无忌茫然,道:“我过关了?”
唐缺手里拈着个纸卷,说道:“这是那些鸽子带回来的调查结果,你想不想看看?”
无忌当然想看。
摊开纸卷,上面只有八个字:
“确有其人,证实无误。”
无忌想不通,就算把他的头打破一个大洞,他也想不通。
——难道绩溪的溪头村真的有“李玉堂”这么样一个人?
—难道唐家派出去调查的那个人,敷衍塞责,根本没有去调查,就胡乱写了这份报告送
回来?
——难道这个人在路途中就已被无忌的朋友收买了,伪造了这份报告。
这种情况只能有这三种解释。
这三种解释好像都讲得通,可是仔细一想,却又绝无可能。
—就算溪头村真的有个人叫李玉堂,身世背景也绝不可能跟无忌所说的相同,世上绝不
会有这么巧的巧合。
——唐家门规严谨,派出去的子弟绝不敢敷衍塞责,虚报真情的,更不可能被收买。
—这件事根本没有别人知道,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去收买他6
如果这三种推断都不能成立,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无忌没有再想下去,这几天他巳遇到好几件无法解释的事。
这些事之中必定有一个相同的神秘关键。
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能找到而已。
不管怎么样,他总算又过了这一关。他只有抱着“得过且过”的心理,静观待变。
他还要“忍”。
就因为他能忍,他已经渡过了好几次本来绝对无救的危机。
无忌慢慢地将纸条卷起,还给了唐缺,淡淡的问道:“老祖宗呢?”
唐缺道:“老祖宗已经看过了你,对你已经很满意。”
无忌道:“你不让我拜见拜见她老人家?”
唐缺道:“我也想带你去拜见她老人家,只可惜连我自己都见不到。”
他叹了口气,苦笑道:“连我自己都已有很久没有看见过她老人家了。”
无忌道:“她很少见人?”
唐缺道:“很少很少。”
—她为什么不见人?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奇形怪状,不能见人?
无忌还有另一种想法,想得更绝。
真的老祖宗已经死了,另外有个人为了想要取代她的权力地位,所以秘不发丧,假冒她
的声音来发施命令,号令唐家的子弟。
那么她当然就不能够让人看见“老祖宗”的真面目。
这种想法虽然绝,却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世上本来就有些荒唐离奇的事,真实的事有时甚至比“传奇说部”更离奇。
无忌也没有再想下去。
唐家内部权力的争斗,跟他并没有切身的利害关系。
他只问:“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该走了?”
唐缺道:“到哪里去?”
无忌说道:“我们难道不去见见上官刃?”
唐缺道:“当然要见的。”
无忌道:“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应该到他住的地方去?”
唐缺笑了,道:“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无忌道:“他就住在这里?”唐缺没有开
口,门外已经有人回答:“不错,我就住在这里。”无忌的心又在跳,全身的血液又已沸
腾。他听出这是上官刃的声音,他也听见了上官刃的脚步声。不共戴天之仇人,现在就要跟
他见面了。这次他们不但是同在一个屋顶下,而且很快就会面对面地相这次,上官刃会不会
认出他就是赵无忌?
生死呼吸
四月二十四,正午。
赵无忌终于见到了上官刃!
上官刃身高八尺,宽肩长臂,每跨出一步,都要比别人多五
他自己计算过,他每一步跨出,都正好是一尺七寸,绝不多一寸,也绝不会少一寸。
他对自己所做的每件事都精确计算过,他做的每件事都绝对像钟表般精确。
他的生活极有规律,自制极严,每日三餐,都有定时定量。
他不但吃得很少,连水都喝得不多,平时连滴酒都不沾唇。
现在他还是独身,从不接近女色,别人沉迷的事,他完全都没有兴趣。
他的兴趣只有两个字—
权力!
无论谁看见他,都绝对可以看得出他是个极有权力的人。
他沉默寡言,态度稳重冷酷,无论在什么时候出现,都显得精力充沛,斗志旺盛,一双
炯炯有光的眼睛,更好像随时都能看透别人的心,
但是他居然没有看出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赵无忌。
无忌实在变得太多了。
无忌又坐下。
他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
要忍!要等!不等到绝对有把握的时候,绝不轻易出手。
上官刃正在用一双利刃般的锐眼盯着他,忽然问道:“刚才你心里在想什么?”
无忌道:“我什么都没有想!”
上官刃道:“那么你早就应该知道我是佐在这里的。”
他转过头去看墙上接的一副对联。
“满堂花醉三干客,
一剑光寒四十州。”
笔法苍劲而有致,上款写的正是:
“刃公教正。”
上官刃冷冷道:“如果你心里什么事都没有想,怎会连这种事都没有注意到?
无忌谈淡道:“那也许是因为我在别人家里时,一向很少东张西望。”
上官刃不说话了,
无忌道:“我也不是个喜欢吟诗作对的风雅之士,所以——”
上官刃道:“所以怎么样?”
无忌忽然站起来抱拳道:“再见。”
上官刃道:“你要走?”
无忌道:“阁下要找的既然不是我这种人,我为什么还不走?”
上官刃盯着他道:“你是哪种人?”
无忌道:“阁下若是有知人之明,用不着我说,阁下该看得出我是哪种人,阁下若连知
人之明都没有,我又何必说?”
上官刃又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道:“很好。”
他转过身,面对唐缺,态度已变得比较温和:“这正是我要找的人!
唐缺笑了。
上官灭道:“我叫人去收拾后院,明天他就可以搬过来。”
唐缺笑道:“那么现在我就可以去吃饭了。”
上官刃道:“大倍为何不留在舍下便饭?”
唐缺立刻摇头道:“你叫我做什么事都行,叫我在这里吃饭,我可不敢吃。”
上官刃道:“不敢?”
唐缺道:“我怕生病。”
上官刃道:“怎么会生病?”
唐缺道:“吃多了素菜,我就会生病,一顿没有肉吃,我也非病不可,而且一定病得不
轻。”
他叹了口气:“今天你午饭的四样菜,没有一样是荤的。”
上官刃道:“你怎么知道?”
唐缺道:“刚才我已经去打听过,民以食为天,对于这种事,我怎么能不关心?”
大鱼大肉又堆满了一桌子,唐缺又在开怀大嚼。
无忌实在不能想象,一个刚吃过那么样一顿早点的人,现在怎么能吃得下去。
唐缺吃得下去。
等到两只鸡都已变成骨头,一碗粉蒸扣肉也已踪影不见了的时候,唐缺才停下来,看着
无忌,忽然道:“我同情你。”
无忌道:“你同情我?”
唐缺道:“我非常非常同情你。”
无忌道:“为什么?”
唐缺道:“因为,你就要搬到上官刃那里去了,如果我是你,连一天都住不下去。”
无忌笑了。
唐缺道:“那里不但菜难吃,人也难对付。”
他叹了口气:“你现在总该看得出了,上官刃是个多么难对付的人。”
无忌不能不承认。
唐缺道:“可是那里最难对付的一个人,还不是他。”
无忌道:“不是他是谁?”
唐缺道:“是怜怜。”
无忌道:“怜怜?怜怜是什么人?”
唐缺道:“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