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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是这卖云吞的已经感激得要命,高兴得要命:因他已看见了他主人的微笑。
然後卖糕的卖卤菜的卖酒的实豆腐皮的页香饼的....一个接着一个,都过来了,而
且,都跪下来,用他们自己的家乡话,说出了他们对主人的感激和祝贺。
听他们的音,南腔北调都有,显然不是来自同一个地方。
他们不约而同,不远千里赶到这里,难道只为了要送这一卷香饼一碗云吞?
赵无忌更奇怪!
等到他看见一个卖油炸五香花生的老太婆,捧着把花生走过来时,他几乎忍不住要叫出
声来。
这个卖五香花生的老太婆,赫然竟是以“金弓银弹”名满江湖的黑婆婆。
黑婆婆却好像根本没看见他,更不认得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地上,献出了自己的礼物,
换得了主人的微笑,就满怀感激的走了。赵无忌也只好将自己的好奇心勉强压制着。他一向
是很有家教的年轻人,他不愿在这个好客的主人面前失礼。
这时小贩们已经在开怀畅饮,你饮我的酒,我吃你的牛肉彼此交换,吃得痛快极了。这
种吃法的确别致有趣,远比吃整桌的翅席还要痛快得多。
他们彼此之间,不但全认得,而且远像是很好的朋友。
只不遇大家都在为了生活奔波,很难见到一次面,一年中“有在这一天,才能欢聚在一
起,开怀畅饮,尽欢而散。
奇怪的是,卖云吞的并不像是卖云吞的,卖香饼的也不像卖香饼的。
别人的身分虽然不能确定,至少赵无忌总知道黑婆婆绝不是个卖五香花生的。
难道别人也全跟她一样,只不过用小贩来掩饰自己的身分。
他们平时是干什麽的?
赵无忌喝了几杯酒,吃了块着名的湖北猪油豆皮,又杂七杂八的吃了很多样东西,都是
他平日绝对没法子在同时能吃得到的。
主人看着他,目中充满了笑意。“我喜欢胃口好的年轻人,强壮不做亏心事的人,才会
有好胃口。”
他说的话好像都有点奇怪,却又全都很有道理。
他又问赵无忌:“你看他们是不是都很有趣?”
赵无忌承认。“可是我还没有看见什麽有趣的事,吃东西并不能算很有趣。”
主人微笑道:“你就会看到的。”
赵无忌还没有看见一件有趣的事,这些人就已经走了。
临走之前,每个人又向这神秘的主人磕头祝福,然後彼此招呼!
“明年再见.”
招呼的声音还在耳畔,他们的人就已经全都走得乾乾净净,都将他们带来的担子橱子生
财的家,全都留了下来,难道他们已经醉得连自己吃饭的家鄱忘记了。
司空晓风忍不住道:“你为什麽不叫他们把东西带走?”
主人道:“这本就是他们特地带来送给我的,怎麽会带走?”
司空晓风道:“他们为什麽要送你这些东西”
主人道:“因为他们知道我要养叁十个随从,八百匹马!”
司空晓风忍不住笑道:“可是,你要这些东西干什麽?难道你也想改行实云吞面?”
主人也笑了。
巴在这时候,树林外又响起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就像是雷声一样,震得人耳朵“轰隆
隆”的响。
一个人大笑着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你躲不了我的!”
赌鬼与僵笑声开始的时侯,还在很远的地方,笑声刚结束,这个人已到了他们的面前。
一个几乎比胡巨还高的大汉,一手提着一个足足可以装得下一石米的麻袋,背上还背着
一个,却像是燕子般从树林飞掠而来。
赵无忌只看见人影一闪,这个人已站在马车门外。
如果他不是亲眼看见,他实在无法相信,这麽样的一条大汉,会有这麽灵巧的身法。
四月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这大汉却还穿着件羊皮袄,满头乱草般的头发就用根绳子
绑住,赤足上穿着双草鞋。
他的脚还没有站稳,却已指着主人的鼻子大笑道:“好小子,你真有两手,连我都想不
到你今年会选在这样一个地方,居然就在大路边,居然叫你那些徒子徒孙扮成真云吞的小
贩。”
对这个人人都很尊敬的主人,他却连一点尊敬的样子都没有。
鄙是主人并没有见怪,反而好像笑得很愉快,道:“我也想不到你今年还能找来。”
这大汉笑道:“我轩辕一光虽然逢赌必输,找人的本事却是天下第一!”
主人道:“你输钱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
轩辕一光道:“那倒一点也不假。”
主人道:“你既然知道你逢赌必输,为什麽今年又来了?”
轩辕一光道:“每个人都有转运的时侯,今年我的霉运已经走光了,已经转了运。”
主人道:“今年你真的还想赌?”
轩辕一光道:“不赌的是龟孙子。”
他忽然将带来的叁个麻袋里的东西全都抖了出来,道:“我就用这些,赌你那些徒子徒
孙们留下来的担子。”
赵无忌又呆了。
从麻袋里抖出来的,虽然也是五花入门,什麽样的东西都有,却没有一样不是很值钱
的。
地上金光闪闪,金烛台、金香炉、金菩萨金首饰金冠金带金条金块金锭金壶、金杯、金
瓶:甚至还有个金夜壶。
只要是能够想得出来:能用金子打成的东西,他麻袋里一样都不少,有些东西上,还镶
着比黄金更珍贵的明珠宝玉。
这个人是不是疯子。
只有疯子才会用这许多黄金来博几十担卖零食小吃的生财用具。
想不到主人居然比他更疯,居然说:“我不赌。”
轩辕一光的脸立刻就变得好像挨了两耳光一样,大叫道:“你为什麽不赌?”
主人道:“因为你的赌本还不够。”
谁也不会认为他的赌本还不够的,想不到他自己反而承认了,苦着脸道:“就算我这次
带来的赌本还差一点,你也不能不赌!”
主人道:“为什麽?”
轩辕一光道:“这十年来,我连一次也没有赢过你,你总得给我一次机会。”
主人居然还在考虑,考虑了很久,才勉强同意:“好,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轩辕一光已经跳起柬,道:“快,快拿骰子来。”
骰子早已准备好了,就好像主人早就准备了他要来似的!
用白玉雕刻成的骰子用黄金打成的碗。
轩辕一光立刻精神抖擞,道:“看见这叁颗骰子我就痛快,输了也痛快.”
主人道:“谁先掷?”
轩辕一光道:“我。”
主人道:“只有我们两人赌,分不分庄家。”
轩辕一光道:“不分。”
主人道:“那麽你就算掷出个四五六来,我还是可以赶。”
轩辕一光道:“好,我就掷个四五六出来,看你怎麽赶。”
他一把从碗里抓起了骰子,用他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中间那个关节夹住,“叮,叮,
叮”,在碗边敲了叁下,然後高高的抓起来,“花郎郎”一把下去。
他的手法又纯熟,又漂亮,只看见叁颗白花花的骰子在黄澄澄的碗里转来转去,转个不
停。
第一颗骰子停下来,是个“四”,第二颗骰子停下来,是个“六”。
轩辕一光大喝一声。
“五”
第叁颗骰子居然真的掷出了个“五”,他居然真的掷出了个“四五六”。
除了叁骰同点的“豹子”之外,“四五六”就是最大的了。
掷骰子要掷出个“豹子”,简直此要铁树开花还困难。
轩辕一光大笑,道:“看来我真的转运了,这一次我就算想输都不容易。”
他忽然转脸看着赵无忌,忽然问:“你赌过骰子没有”
赵无忌当然赌过。
他并不能算是个好孩子,什麽样的赌他都赌过,他常常都会把“压岁钱”输得精光。
主人道:“你替我掷一把怎麽样”
赵无忌道:“好。”
只要是他认为并不一定要拒绝的事,他就会很痛快的说“好”!
他一向很少拒绝别人的要求。
主人道:“我可不可以要他替我掷这一把。”
轩辕一光道:“当然可以。”
主人道:“他若掷出个豹子来,你也不後悔?”
轩辕一光道:“他若能掷出个豹子,我就……”
主人道:“你就怎麽样?”
轩辕一光断然道:“我就随便他怎麽样。”
主人道:“这意思就是说,他要你干什麽,你就干什麽?”
轩辕一光道:“不错。”
主人道:“你知不知道这句话是不能随便说出来的。”
轩辕一光道:“为什麽?”
主人道:“以前我认得一个很喜欢跟我朋友赌气的女孩子,也常常喜欢说这句话!”
轩辕一光道:“结果呢”.主人道:“结果他就做了我那个朋友的老婆。”
赵无忌忽然笑了笑,道:“但是你可以放心,不管怎麽样,我都不会要你做我老婆。”
他也像轩辕一光一样,抓起了骰子,用叁根手指夹住,“叮,叮,叮”,在碗边敲了叁
下。
“花郎郎”一声,叁颗骰子落在碗里,不停的打转。
轩辕一光盯着这叁颗骰子,眼睛已经发直。
主人忽然叹了气,说道:“你又输了”
这句话说完,叁颗骰子都已停下来,赫然竟是叁个“六”。
“六豹”,这是骰子中的至尊宝。
轩辕一光怔住了,怔了半天,忽然大吼一声:“气死我也!”凌空翻了叁个筋斗,就已
人影不见。
他说走就走,走得比来时还快,若不是他带来的那些金杯、金碗、金条金块还留在地
上,就好像根本没有他这麽样的一个人来过。
司空晓风一直带着微笑,静坐在一旁欣赏,这时才开,说道:“我记得昔年“十大恶
人”中有个“恶赌鬼”轩辕叁光。”
那当然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那个多姿多采的时代里,江湖中英雄辈出。
“恶赌鬼”轩辕王光“血手”杜杀“不吃人头”李大嘴“不男不女”屠娇娇“迷死人不
赔命”蔡咪咪、“笑里藏刀”哈哈儿……还有那天下第一位聪明人儿小鱼儿和他的那生兄弟
花无缺,都是当时名动天下的风云人物。
直到现在,他们的名字还没有破人淡忘,他们的光采也没有消失。
司空晓风道:“但是我却不知道江湖中有个叫轩辕一光的人。”
主人微微一笑,说道:“你当然不会知道他的。”
司空晓风道:“为什麽?”
主人道:“因为你不赌。”
司空晓风道:“他也是个赌鬼了!”
主人道:“他比轩辕叁光赌得还凶,也比轩辕叁光输得还多。”
司空晓风承认:“他的确能输。”
主人道:“轩辕叁光要等到天亮、人光时,钱才会输光”
司空晓风道:“他呢?”
主人道:“天还没有光,人也没有光时,他的钱已经输光了,而且一次就输光。”
司空晓风道:“所以他就叫做轩辕一光。”
主人微笑道:“难道你还能替他取个更好的名字”
司空晓风也笑了:“我不能。”
主人又问赵无忌,“他这个人是不是很有钱”
赵无忌只有承认:“是的。”
主人道:“他一定也不会忘记你的,能够一把就掷出叁个人点来的人,毕竟不太多。”
赵无忌应道:“这种奇*书*电&子^书人的确不太多。”
主人道:“能够找到你替我捉刀,是我的运气,我当然也应该给你吃点红。”
赵无忌也不反对。
主人道:“那些担子上的扁担,你可以随便选几根带走。”
赵无忌道:“好”
他并没有问:“我又不卖云吞,要那麽多扁担干什麽”
他认为这种事既没有必要拒绝,也不值得问着。
主人看着他,眠睛里带着欣赏之色,又道:“你可以去选五根。”
赵无忌道:“好。”
他立刻走过去,随便拿起根扁担,刚拿起来,脸上就露出惊异之色。
这根扁担好重好重,他几乎连拿都拿不住。
他又选了一根,脸上的表情更惊奇,忍不住问道:“这些扁担,难道都是金子打成
的?”
主人道:“每一根都是。”
赵无忌道:“是纯金?”
主人道:“十成十的纯金。”
不但扁担是纯金打成的,别的东西好像也是的,就算不是纯金,也是纯银。
赵无忌这才知道,轩辕一光并没有疯,主人也没有疯,疯的是那些小贩。
主人笑了笑,说道:“其实他们也没有疯。”
赵无忌道:“没有?”
主人道:“他们知道我要养叁十个随从八百匹马,也知道我开支浩大收入全无,所以每
年的今天,他们都会送点东西来给我。”
他们当然不是卖云吞的,卖叁百年云吞,也赚不到这麽样一根扁担。
主人道:“以前他们本是我的旧部,现在却已经全都是生意人了。”
赵无忌道:“看来他们现在做的生意一定很不错。”
他并不想问得太多,也不想知道太多。
主人却又问他:“你认得黑婆婆?”
赵无忌道:“认得。”
主人说道:“你知道她是做什麽生意的。”
赵无忌道:“不知道。”
主人道:“你也不想知道?”
赵无忌道:“不想!”
主人道:“为什麽不想?”
赵无忌道:“每个人都有权为自己保留一点隐私,我为什麽要知道。”
主人又笑了:“他们也不想让人知道,所以,他们每年来的时候,行踪都很秘密。”
赵无忌道:“我看得出。”
主人道:“我们每年聚会的地方,也很稳密,而且每年都有变动。”
赵无忌沈思着,忽然问道:“可是轩辕一光每年都能找到你”
主人道:“这是他一年一度的豪赌,他从来都没有错过!”
赵无忌微笑道:“他输钱的本事,确实不错。”
主人道:“岂只不错,简直是天下第”
赵无忌道:“他找人的本事也是天下第一。”
主人道:“绝对是。”
赵无忌眼睛亮了,却低下了头,随便选了五根扁担,用两只手抱着走过来。
这五根扁担真重。
主人看看他。淡淡的笑道:“如果他想找一个人,随便这个人藏在那里,他都有本事找
到,只可惜别人要找他却很不容易。”
赵无忌好像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什麽,慢慢的将扁担放下来,忽然道:“我的马虽然不
是大宛名种,可是我也不想把它压死。”
主人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五恨扁担会把它压死?”
赵无忌道:“这五根扁担甚至可以把我都压死!”
主人却笑道:“你当然是不想死。”
赵无忌道:“所以我现在只有把它留在这里,如果我要用的时候,我一定会来拿的。”
主人道:“你能找得到我?”
赵无忌道:“就算我找不到,你也一定有法子能让我找到的。”
主人道:“你是不是一向都很少拒绝别人?”
赵无忌道:“很少。”
主人叹了口气,道:“那麽我好像也没法子拒绝你了。”
赵无忌抬起头,凝视着他,说道:“所以,你一定要想法子,让我能够随时可以找到
你。”
主人又笑了,转向司空晓风,道:“这个年轻人,看来好像此你还聪明。”
司空晓风微笑道:“他的确不笨!”
主人道:“我喜欢聪明人,我总希望聪明人能活得长些。”
他这句话又说得很奇怪,其中又彷佛含有深意。
赵无忌也不如是否已听懂。
主人忽然摘下了扶手上的金钟,抛给了他,道:“你要找我的时候,只要把这金钟敲七
次,次次敲七下,就会有人带你来见我的。”
赵无忌没有再问,立刻就将金钟贴身收起,收藏得很慎重仔细。
司空晓风脸上已露出满意的微笑。
这时,远处有更鼓声传来,已经是叁更了。
深夜中本该有更鼓声,这并不是件值得惊奇的事。
赵无忌却好像觉得很惊奇。
这两声更鼓虽然很远,可是入耳却很清晰,听起来,就好像有人在耳边敲更一样。
他忍不住问道:“现在真的还不到叁更?”
还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所有的灯光已全鄱熄灭。
树林里立刻又变得一片黑暗,从车厢里漏出的灯光中,隐约可以看见又有一群人走了过
来,还抬着一个很大的箱子。
远远的看过去,这个箱?竟像是口棺材。
主人忽然叹了口气,喃喃道:“他终於还是来了。”
赵无忌道:“来的是谁?”
主人脸上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过了很久,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是个死人。”
死人通常都是在棺材里!
那口箱子,果然不是箱子,是一口棺材。
八个又瘦又长的黑衣人,抬着这口漆黑的棺材走过来。
棺材上居然还坐着一个人,穿着一身雪白的衣服,竟是个十多岁的小孩。
等到灯光照在这小孩脸上,赵无忌就吃了一惊。
这小孩居然就是刚才带他来的那个小孩,只不过是换了雪白的衣服而已!
他为什麽忽然坐到棺材上去赵无忌正想不通,旁边已有人在拉他的衣角,轻轻的问:
“你看棺材上那个小孩,像不像我?”
赵无忌又吃了一。拉他衣裳的小孩就是刚才带他来的那个小孩,身上远是穿着那套鲜红
的衣服。
两个小孩竟然长得一模一样。
“笃!笃!笃!”
更声又窖起,赵无忌终於看见了这个敲更的人,青衣白裤麻鞋苍白的脸,手里拿着轻锣
小棒竹更鼓和一根白色的短杖。
“夺命更夫”柳叁更也来了!
他没有看见赵无忌,他什麽都看不见。
他还在专心敲他的更。
现在虽然还不到叁更,可是两更已经过了,叁更还会远吗?
要等到什麽时候才是叁更?
这次他准备夺谁的魂?
穿白衣裳的小孩端端正正笔笔直直的坐在棺材上,连动都没有动。
穿红衣裳的小孩正在朝着他笑。
他板着脸,不理不睬。
穿红衣裳的小孩子冲着他做鬼脸。
他索性转过头,连看都不看了。
这两个小孩长得虽然一模一样,可是脾气却好像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