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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荒谬。”老龟学着无道的样子讥讽地说道。
老龟觉得自己把上面的意思传达得十分到位。
兰不远松了口气。
老龟见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挠得秃头上全是爪痕：“你还好吗？怕不是急傻了吧？”
“他那样的人，要是真从未来派了人回来改变因果，一旦接触了这个信息，定会有感应。”兰不远挑了挑眉，“只要那不是未来，我就还有希望。”
老龟一头雾水：“即使是未来，也是可以改变的呀。”
“不可能，未来不可能改变，能改变的只有”兰不远皱了皱眉，“来了！跟上！”
黑色的殿堂中，銮座上的人轻轻笑了下：“那不是未来”
一道新的黑色光环荡至一人一龟的头顶，开始往回收缩。
一人一龟潜在这道光环下方，与它保持着相同的速度，飞快地向海国逼近。
“也不知闭月死了没有。”兰不远叹了口气。
她的运气似乎比闭月稍微好了一点，山峰上的东西并没有发现她，那只让老龟念叨了一路的白嫩小手没有出现，只有黑色的光环上上下下，一道接一道往外面荡。
兰不远有些奇怪：“它一直在这个范围中掠食，哪来这么多活物呢？”
老龟解释道：“这一片区域中没了活物，外面的活物感觉得到，自然会过来填补这一带生灵的空缺，许多动物有这样的本能。从前住在河里的时候，我只在方圆一丈内捕食，永远有吃不完的小鱼小虾。”
兰不远不大能理解。
一人一龟终于落到了海国的土地上。
几十里距离，本是呼吸之间就能抵达，但因为心中警惕，觉得时间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冰上。
死环从头顶掠过，大大小小的飞鸟悄无声息地坠落下来。
电闪雷鸣，投在地上的影子支离破碎，时而出现在身体左边，时而出现在身体右边。
兰不远看着影子，只觉得自己也被反反复复地切割了无数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锋上前行。
到处都是尸体。
这一批死去的人或许算是幸福的。
他们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做着手上最后一件未完的事情。
海滩后是一片片密林，林中有人搭建了木屋，屋里屋外，到处躺着早已开始腐烂的尸体，看得出面色都较为平和，大约死亡来得太突然，没有给恐惧留下空间。
“还会有活人吗？”老龟踮着脚，小心翼翼地踩在草里。
兰不远眯着眼望了望雷光包裹的山：“你看，黑光从山峰开始，一圈一圈波及四周，这样一来，就会留有死角，便是那座山下，”她用手比划了下，“三角形状的区域。如果能潜到那里，既能吸到雷元之力，又能避过它的死亡光环，不叫它发现我们。”
老龟：“我先说好，要是被发现了，我们各自逃命，谁也不用管谁。”
第418章 欺负人（）
穿过密林，经过几座死寂的城镇之后，兰不远与那座电闪雷鸣的山之间，便只隔着一方湖泊了。
“从水下走。”
一人一龟矮着身子遁到湖边，轻轻地下了水。
若是兰不远的想法没错，湖泊与山峰之间，应当就是黑色死亡光环无法触及的死角，但不排除山峰上的东西还有其他手段来取走附近生灵的活气。
湖中有鱼。活鱼。
兰不远大大松了口气。
老龟驮着兰不远，顺着湖底的淤泥慢慢地游。
电光映到了湖中，水下世界光怪陆离。
一人一龟顺利渡了湖，爬上岸。
这座山距离湖岸尚有百余丈，一路生长着高高低低的树木以及杂草，足够掩饰身形——如果那个恐怖的存在不释放神识来探查的话。
兰不远正要用焰灵气烘干衣裳时，突然感觉到一阵劲风袭来。
说是劲风，但对于金丹大圆满修士来说，却连稚童打闹都算不上。
威胁实在太小，以致兰不远和老龟都没有作出任何反应，双双被罩进了一张破破烂烂的大网中。
湖边的杂树丛间冲出来十来个手拿各色武器的人，看着有些狼狈，但头发梳理得齐齐整整，衣裳也还算干净整洁。之所以让人觉得狼狈，是因为这一群人多多少少身上都带点残疾。有缺胳膊的，有断腿的，有用布带绑了一只眼睛的，还有缺了耳朵或者少块头皮的。
到了这里，轰隆的雷声已让人无法用正常的方式交流，说话得喊，还得一个字一个字地喊，半蒙半猜。
兰不远嫌弃地拎了拎罩在身上的网，她小心翼翼，怕不小心把麻绳捻断了吓着这些土著。
一个头发半白，气质颇佳的老者走了出来。
他躬下身，几乎将自己打了个对折。
片刻，慢慢地直起身来，从身后取出一块白麻布，上面用墨写了几个字。
“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他举着白麻布，示意兰不远与老龟看，然后将麻布卷起交给了旁边的人，再一次躬下身，将自己折成两折。
等到他立起身来时，眼神已冰冷如铁，看着有些决绝的意味。
他从身后一个半大小子手里抽过一根细长的鱼叉。
兰不远急忙吼道：“我——不——识——字！你——要——干——什——么！”
头发半白的老者愣住。
他看起来有些犹豫，似乎不宣而战违背了他的某些很重要的理念。
老者挥挥手，几个眼神警惕的瘦汉子围了上来，用鱼叉一类的尖锐物指着兰不远和老龟，撤去了网住他们的破网，逼近二人向前走。
兰不远留意到，新鲜的野草都被连根拔走了，树皮和树叶几乎被扒了个干净，这一片小林子，比遭过蝗灾还凄惨。
说干净却又不然，地上、草堆里和树干上，处处溅满了新的旧的血。穿过沾着黑红血迹的树林，一行人把兰不远和老龟推进了一个山洞里。
进了山洞，雷声便像是闷在了水里面，显得极远。
洞里塞得满满当当，全是人，一股人挤人的地方特有的独特味道挥之不去，无数双眼睛望向兰不远和老龟，那些眼睛里只有一个字——饿。
老者又鞠了个把自己对折的躬。
他用缓慢优雅的语调说道：“实在是对不住了，孩子和妇人急需食物，还望两位愿意捐献出自己的身体，以帮助他们度过难关，拜托两位了！”
山洞中，无数人齐声低低地说道：“拜托了啊！”
他们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请兰不远和老龟去死，而像是邻里之间相互借一升米。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兰不远天真地眨巴着眼睛说，“我和爷爷历经千难万险，好不容易才逃到了这里，遇到人，还满心欢喜以为得救了，谁知道你们竟然要吃人？！你们难道不也是人吗？人怎么可以吃人呢？！”
洞中的人惭愧地低下了头，一个接一个偷偷把目光投向老者。
老者叹息一声，走到二人对面。
“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样的话，我向你们发起战士的挑战——虽然战士的挑战不可针对女人老人和小孩，但非常时期，一些古板的规则是可以打破的。海国的战士，一旦战败，只有亲自向先祖谢罪了，这样的话，无用的肉身正好留下来，给需要的人。”
老者又道：“强行把你们二位当作战士，老朽心有愧焉，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还望理解。”
兰不远扫过这些个个身上带着伤残的人，心下顿时了然。
他们被困在这里，没有了食物，逼到走投无路，只能同类相食。
海国人有自己的处世原则，在绝境中，他们没有奉行弱肉强食的规则，而是遵照传统，用斗士的方式来解决迫在眉睫的饥荒。
放眼一望，山洞中妇人老人和孩童居多，年轻男子的数量少得不正常。
“请到外面，不要吓到了孩子们。”老者带头往外走，低声说道，“雷声轰隆，正可以掩盖死亡之时无意识的呻ˉ吟声——对于战士来说，这真的是上天的恩赐。很荣幸，在这样的年纪能遇上二位，让我圆了幼年时成为战士的梦。”
兰不远：“太欺负人了。”
老龟深以为然。
老者脚步微顿，捏了捏手中的鱼叉，叹息一声，大步向外走去。
到了山洞外，老者握紧了手中的鱼叉，把另一柄鱼叉扔到兰不远和老龟的脚下。
他用口型吼道：“来呀！”
兰不远示意老龟待在一旁。她捡起鱼叉，“吃力”地和老者斗了三五个回合，“不小心”挑飞了老者手中的兵器。
“我败了。”老者低喃着，捡起鱼叉，反手对准自己的咽喉就刺了下去。
作为裁决者站在一旁的两个汉子并没有阻止他，而是双双低下了头。
老龟双眼睁得滚圆：“愿赌服输，算是条老汉子！”
一道极亮的雷光划过，兰不远满脸笑容，用两根手根捏住鱼叉，让它停在离老者的咽喉不到半寸的地方。
“老人家，我不是战士，所以你没有败，也无需以死谢罪。”兰不远冲着老者的耳朵喊道。
第419章 有变数（）
兰不远和老龟并没有认真看待这件小事。
山洞之外雷声轰鸣，她挥手示意先回洞里再说，然后抱起胳膊悠然走向山洞。
这些土著应当知道一些情况，能够为她提供有用的消息。
走了两步，一道雷光划过，兰不远看到一个影子缓缓倒了下去。回头一看，老者重新握紧了鱼叉，刺进自己的咽喉。
血从他的嘴里不断涌出来，他睁眼望着漫天雷电，躺在地上轻轻地抽搐。
同行的两个土著汉子一人抬肩膀一人抬腿，把他扛了起来，向着山洞走去。他们面色平静，到了山洞中，人群动了起来，支起锅，生了火，用草刷子沾了水把老者身体清理干净，然后切成几段，放进锅里开始烹煮。
他们的动作极为娴熟，神情如死水一般平静。
等到兰不远捏着眉心走进洞中时，老者已有一两分熟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走向兰不远。
“我叫延。你不必有负担，如果输的是你，现在躺在锅中的就是你了。你愿意加入我们吗？刚才我看到了你们的战斗，你很有天份，我教你一些真正的本领之后，你不会输给任何人——如果加入我们，你极有可能是活到最后的那一个。你可以考虑，如果不加入的话，一会儿就不能够分到食物。”
兰不远有些晃神：“我没有想要他死。”
延笑了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今天没有打到任何猎物，只能战斗了，要不然，那几个人就会死。”
他指着角落里几个抱着孩子的妇人。
“没有人愿意这样做，所以每一次，都要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其实已经迟了，右边那一个已经捱不到出锅了。你们是从外面逃进来的吧？怎么不向外逃呢？非要往地狱里钻。不过，既然到了地狱，那就接受现实，把自己当成一只恶鬼，好活下去吧！”
兰不远头昏脑涨。
隔着洞壁的雷声和大锅中咕嘟的水声交织在一处，一阵阵淡淡的肉腥味开始随着白色水汽弥漫在洞中。
洞里的人群开始念起祷词，伏在地上，用头顶心对着大锅。
“男人们，都是这样没了吗？”兰不远诧异地看了看站在她身边的延，“你为什么不拜？”
“这一顿我不用吃，”他舌头一卷，从嘴里掏出一根草根，露给兰不远看，“瞧，我找到了这个。哦，男人，不止是男人啊，壮实些的女人也是战士的。”
兰不远动了动眉毛。
延笑了笑：“你想岔了，你以为男人们都让着女人，故意输给她们？不是的，作为战士，就有了牺牲的觉悟，如果对手故意让着自己，对于战士来说，可是天大的侮辱，没有人能受得了这个！无论男人女人！男人很少，是因为是被人屠杀过。”
延的目光中露出一丝狠意：“那一次，也是在煮食的时候，杀出一个不男不女的人来，把近处的男人全部杀死了！那一战，我们失去了三十八位战士！海族的人没有一个怕死的！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面对外敌没有一个人会退缩！终于，得先祖庇佑，我们把敌人逼退了，但，死去的人却再也不能复生了”
兰不远心想，‘肯定是闭月，他见到这些人烹煮尸体，便认为这是吃人的凶残部族，于是替天行道灭了他们，没想到‘受害者’们非但不感激，反而也扑上来对付他，所以在海上的时候他说这些人个个恩将仇报。原来是这样。’
兰不远问道：“你们没有尝试着逃走？”
延走到洞口，指了指荡向远方的黑圈：“你们从外面进来，难道没有遇到那个？祖上可真是积了德！那个东西，一碰到就会被毒死。智者计算过，只有金丹以上，能够御剑的人才能衔尾逃出去，否则，无论水路陆路都是死路一条。你身上没有剑，也不像个修士，看来智者的计算有误，等到他回来，还请你把进来的路线仔细地告诉他。”
“知道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延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个女人不贞，雷神降下天罚。”
兰不远按了按眉心。
延说道：“那个女人，丈夫出了远海，她却怀上了身孕。她说在山上遇到了一位仙子，仙子用手指指了指她的肚子，她就怀上了。依着律法，不贞的女人是要绑上石头沉海的，但那女人夜里偷偷逃上了山，说要找仙子出来替她作证——这下好了，引得雷神大怒，降下了大劫难。因她一人，连累了整个部族。”
兰不远闻到渐浓的肉味，胸中翻腾不已。
“怎么想？决定了没有？”延抱起了双手，“出去，未必会有进来时的好运了。”
“湖里有鱼。”兰不远说。
延笑了笑：“不能再捕了，智者计算过，我们得撑到冬天注，靠着湖里的鱼过了冬，只要到了春天，今年种下的春稻，便能让人们继续活下去。总归，是一条活路。怎么样，我可是把后路都展示给你看了——其实我本不必如此，我们的人已经太多了，多了你们这两个外人，必定要让我们失去两名族人，我想让你留下来，其实也是因为我的一点私心。”
延狡黠地眨了眨右眼：“你觉得我怎么样？做我媳妇，我保证让你活到最后。”
兰不远认真而诧异地看了看他。
青年长得不好不坏，若是放在太平盛世里，就是那种带着些痞气，却肯下力气干活的汉子。他手臂和小腿十分结实，虽然因为长期饿肚子变得有些瘦，却是精气内敛，像一只矫健的黑豹。
眼见着，山洞里的人群已经陆陆续续取出了碗来，准备迎接救命的一餐。
兰不远觉得再待下去也问不出有用的东西来了，掩了鼻子，对延说道：“下次撑不住的时候，不要再战斗了，吃湖里的鱼。不用捱到冬天了，几天之内，必有变数。”
她往外走了几步，声音淹没在巨雷中：“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第420章 那个人（）
雷声震耳，但兰不远和老龟的交谈却不受影响。
“龟，你怎么看？”
“长得一般，你肯定是看不上眼的。你吧，好的看不上你，差的你又看不上人家，这就叫做高不成低不就。”老龟背着手，一脸欠揍。
“”兰不远看了看天，“怎么不劈了你这只王八精。”
老龟捂着嘴偷笑起来，半晌，说道：“你还真要管这闲事？依我看，那个不男不女的闭月八成已经进了妖怪的肚子，偷了雷元，赶紧逃命才是正理。”
“都到这里了，不看看是个什么妖怪，我心痒难耐啊！”兰不远喟叹。
“你这是活得不耐烦。”
兰不远笑了笑。交错的雷电印在她的脸上，仿佛一只清秀的厉鬼。
“只要有生路，哪怕它再窄，再难抵达，也要拼尽全力踏上去啊。”
“化神以上你觉得是那个不弃？”老龟挠了挠秃头，“莫非你认为他看见你会想叙叙旧什么的？”
“嘿，”兰不远笑道，“难说，要真是熟人，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保不齐真能叫我说服了，变成我的助力。”
老龟把眼仁翻到了眼皮里面，留下两个电闪雷鸣的眼白。
一人一龟矮着身子爬上了山。
一大蓬枯萎的荆棘丛后面，隐约听到了人声。
兰不远和老龟双双被吓了一跳，小心地凑到近前，拨开荆棘。
荆棘后面藏了一个山洞，半人高，蜿蜒曲折。兰不远和老龟小心翼翼地潜了进去。
躬着身子走了半天，转过七八个弯道，眼前猝然开阔了。
一个近百丈的洞窟，壁上嵌着照明的海珠，质量不佳，洞中有些昏暗。
兰不远和老龟贴在洞壁上，没有被发现。洞中三十余人正把三个人围在正中，七嘴八舌地吼叫着。
正中那人儒雅俊秀，发髻上斜斜地插着一根小小的洁白羽毛，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围在身边那三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人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稍微壮实些的汉子，满脸紧张，把这个俊秀的儒生牢牢护住。
“智者，我早说了这些人冥顽不灵，对他们说人话他们是听不懂的！”
俊秀的人和颜悦色地说道：“不要下湖捕鱼，并不只是为了我们部族——当初谈好了，以山脚为界，山中的资源归你们所有，我们绝不染指。至今，我们仍守住承诺，即便已经屡次发现你们偷偷下山捕鱼，我们也未曾越界。今日你们非但公然网鱼，还将出言制止的秀文抓走了，我不得不亲自登门说理。还望你们迷途知返，将人和鱼都交给我，这件事就此作罢。”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汉子们乱哄哄的吼叫声中，却异常的清晰。一字一句，清清脆脆地回荡在山洞里。
“臭不要脸的伪君子！”人群中跳出一个妇人来。
她胸襟大敞，露出两只饱满得下垂的大兔。
儒雅的智者不禁低下了眼睛不去看她。
妇人叫骂道：“少来老娘这里放狗屁！人都吃了，还讲什么仁义道德？！少给我扯别的，你就答我一句，你吃过人没有，吃过，就给老娘闭嘴，乖乖滚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