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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问这书生家住哪儿，家里都有什么人，大伙儿竟都摇头说不知。
这就怪了，西街一带混的人大家都是相熟的。
西街一带，乞丐居多，因而一个白面书生的出现还是很惹眼的，却原来，大家对他的来历一无所知。
他性格好，有手艺，懂规矩，与人结善，还挺招人喜欢。
没钱的人找他来写信，他知人家有难处，便分文不取，看他白白净净的样子，好似从不缺钱。
性格也算不得孤僻，挺喜欢跟人聊天，不嫌弃他们乞丐佬穿的破烂。
如今想来，他与人交谈，从来都是听多说少，听到有用的情报，脑子记不住，还可以顺手记在纸上，乞丐们大多不识字，不懂他在写些什么。
真是套路深啊！
潜意识里，洪琪已经把他当成了雁湖王的手下。
“想什么呢？半天不听你絮叨，还挺不习惯。”罗攀问道。
西街口离着六朝楼有一段距离，二人骑马前行。
罗攀骑着他心爱的坐骑——天翼，快如风，猛如虎，跟他的主人一样，威猛矫健。
洪琪也有马，是他自个儿挑的，一匹枣红色的小马驹，俊如龙，狡如狐，取名步景，意为一步一景，——骑着它，到处去看好风景。
洪琪第一次骑马，双手死死地抓紧缰绳，紧张的不得了，哪里还有聊天的心情。
马儿平地疾驰，洪琪就趴在马背上，几次还想双腿去夹马肚，都被罗攀一鞭子抽了回去。
他是想跟罗攀共乘一骑的，被罗攀严词拒绝了。
他说，他的马背，只有他心爱的姑娘才可以坐。
而他，此刻正在赶去见他心爱的姑娘。
临近六朝楼，马儿歇了下来。
“真不敢相信，救我的人会是你。”罗攀瞧着洪琪气喘吁吁的怂相，道：“你也是江字世家的人吧，而且，职位不低吧？”
洪琪猛喘了几口气，才道：“误会误会，我不是江家的人啦，只不过，我跟他们的老大——江半仙有点交情。”
接着，洪琪把他跟江半仙于破草庙中相识的经过，以及江半仙对他的“错爱”都告诉了罗攀。
“还有这等好事？真是呆子有呆福。”罗攀道：“若你有朝一日真的创建‘拾柴帮’，别忘了算我一份，我给你当打手。”
“别，”洪琪道：“铁血会的二当家，我怎么敢挖？”
“少在我面前提‘铁血会’三个字！”罗攀的心中涌起怒火，脸上闪过怒色。
得，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洪琪马上闪到一边去，尽量跟他的拳头保持距离。
“我与铁血会，早已恩断义绝！”
“铁血会”二刷。
他不许别人提，自个儿却提个没完没了。
这种感觉，洪琪很懂。
不许在我面前提小a，权当他死了。
你说，小a为什么不喜欢我？
你说，我到底哪里配不上小a，哪里比不上小c那个妖艳贱货？
罗攀与铁血会，究竟是唱的哪一出呢？
洪琪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第十六章 不见芳踪
敢去六朝楼的人都是有钱人。
六朝楼有六**宝——珍馐奇味，琳琅彩玉，仙乐飘飘，美人如画，岐山香茗，雪山佳酿。
作为一个已被铁血会除名的二当家，罗攀显然不是什么土豪。
六朝楼的宋妈妈对他却很是客气，只因他是嫣儿姑娘的心上人。
嫣儿姑娘姓凌，是个色艺双绝的妙人，但她卖艺不卖身，弹得一手好琵琶，宋妈妈若拦着她见罗攀，她便手艺也不卖了，去慈心庵里当尼姑。
唉，自古至今，这都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更何况，罗攀还有腹肌，以及那一身挡也挡不住的兽性荷尔蒙。
宋妈妈上楼去请嫣儿姑娘，罗攀跟洪琪等在下面，一个喝酒，一个喝水。
洪琪挪开一段安全距离，问他：“你跟铁血会闹掰了？”
“告诉你也无妨，”看着洪琪一副好奇又怕死的怂相，罗攀已懒得出拳，他道：“一个月前，铁樵，也就是铁血会的大当家，因为不甘心东岭坡上那块地被江字世家的人强占，心中不忿，出门找乐子时喝酒喝过了头，匪气、胆气跟着都来了，就派我趁夜摸黑烧了那一带新收上来的粮食，大概有……几百车吧。江半仙什么人？江湖第一诸葛，没几天就查到了铁血会头上，铁老大不敢明目张胆地跟江家对着干，于是，把我推了出来，说我自作主张，鲁莽行事，坏了道儿上的规矩，任凭江家处置。”
“哦，”洪琪点点头，弄明白了一些事情，他道：“原来江字世家的人一直在找你，你们不是偶遇啊。”
罗攀叹道：“想不到我罗攀跟着铁老大出生入死多年，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唉。”
“老大？”这人看着长了个狼样，内心还怪柔软的，他道：“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认他作老大？”
“不错，这么没义气，根本不配做人老大！”罗攀恨声道：“本想今天带嫣儿一起远走高飞，嫣儿却失约了，没有出现在雁湖石亭，不知她……”
这时，宋妈妈下楼来，说：“不巧了，嫣儿姑娘不在。”
“不在？”
“是啊，要不罗公子，您改天再来？”
“哦，走吧。”
如此失魂落魄，这不像是罗霹雳的作风。
他在想，这是上天要他再回铁血会一次！
若不是嫣儿拦着他，并以终身相托，以他的暴脾气，当天就去找铁樵算账了。
没错，他现在就要回铁血会，找铁樵讨个说法，顺便跟他一刀两断。
洪琪正要劝他此事须三思，迎面走来三个醉汉，手搭着肩，人挨着人，螃蟹一般在路上横行。
“兄弟咋整成这样了？”瞧着眼眶青肿、周身是血的罗攀，其中一人道：“有老大没？没有就赶快加入我们狂狮会吧，兄弟我罩着你，身后还跟着一百来号兄弟，以后啊，看谁还敢把你揍成猪头，哈？哈哈……”
狂狮会是个什么门派吧？洪琪听都没听说吧。
该不会是那人大白天喝酒喝醉了，发白日梦梦到的吧？他在想。
罗攀笑了，他问：“你们从来没被这么揍过是吧？”
罗攀笑的“十分友善”，洪琪在心里默默地为眼前这三个醉鬼点了三根儿蜡。
“有老大没？没有就赶快加入我们狂狮会吧，兄弟我罩着你……”
按理说，这话没毛病。
除了有点儿啰嗦，定语、补语太多。
但，罗攀又不是个讲道理的人。
第十七章 雁翎是谁？
三个狂狮会的醉鬼不时发出惹人讨厌的爆笑，一直在说话的那个人看来特别喜欢说话，又听他道：“兄弟，你是不晓得狂狮会有多威风。自从加入了狂狮会，就再没尝过被打的滋味。挨揍是什么滋味？我已经不记得了，呼哈哈……”
“是吗？”罗攀不声不响地走到他们跟前，问：“你们想知道我是谁吗？”
三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人满身是伤，还差点破了相，无非是个倒霉鬼。
那个特别喜欢说话的人正要开口说话，一个硕大的拳头出现在他的眼前，接着，一阵猝不及防的裂酸痛感将他击倒在地。
此刻，他终于回味起了挨揍是什么滋味。
他捂着鼻子，在地上翻滚，看起来痛苦极了。
罗攀下手没个轻重，只顾自个儿痛快了就好，那人怕是鼻骨已断。
另外两人见兄弟受伤，急红了眼，忘了判断眼前这个轻狂少年的实力，一哄而上。
罗攀收紧拳风，抬腿便是一脚，生生将一个看起来足有八十公斤的胖汉踹飞了五米远。
先前已在雁湖跟别处受了重伤，这一脚用上了他仅余的两成内力，罗攀渐感不适，落地的身势有些颓。
另外一人见他下盘不稳，起了“趁人之危”的歹意，抄起一把匕首，踱到罗攀身后。
洪琪也看出来罗攀的疲态，仓促之下，来不及多想，倒地一趴，死死抱住了那名“凶徒”的小腿。
那人一不留神，关键时刻，被一个毫不起眼的小乞丐佬拖倒在地，恼羞成怒，大吼一声，把他蹬到一边去。
这时，罗攀的体力恢复了一丢丢，听到身后有动静，回过身来，瞧见凶徒手中那把明晃晃的匕首，心中又惊又怒，几步上前，一脚踩在那凶徒的臂弯上。
那人吃痛，惨叫一声，不由地松开了匕首，口中大叫：“爷，饶命——”
罗攀果然“听话”地抬起了脚，并伸出了手，将他扶起。
在他面露感激之情的时候，抬手就是一拳，重击在他的大脑门儿上。
打的那人头昏目眩，眼眶流血，原地打了几个转儿，“扑通”一声，“死尸”般倒在地上，没了生气。
罗攀没有心情去理会他到底是死是活，世道这么乱，这仨儿又这么菜，早死晚死，总是要死的。
这个江湖，是属于强者的，他可以为了正义、为了良知去护佑弱者，但绝不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弱者。
他拉起了地上的那个“弱者”——洪琪，还顺手拍了拍他脏脏的褴褛衣，说：“你又救了我一次。”
“我们是朋友嘛！”
洪琪挠了挠后脑勺，第一次被罗霹雳“礼待”，还真有些不习惯，随口应了一句。
话一出口，立刻就后悔了。
他自封为罗霹雳的“朋友”，不知会不会被打？
他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等了半天，不见动静，也不见罗攀的拳头。
他抬起头，早已不见了罗攀的踪影。
他长嘘了一口气，心中怅怅然。
傍晚回到江家，他的不安没能逃过金坚那一双颇有灵性的小眼睛，很快，惹来了江半仙的慰问。
他诚实地回道：“我在为一个人担心。”
江半仙幽幽道：“我也是。”
“她叫雁翎，是雁北飞的女儿。”
“年纪不大，是个好孩子。”
“她小的时候，我还抱过她，给她跟伍儿订了娃娃亲。”
“她这几年，人不在雁湖，行踪无定，说是要去江湖历练一番，寻找她心目中的天下明主。”
“可惜啊……”
第十八章 八角弄
铁血会的老巢在八角弄，那是一个偏僻的地方。
洪琪迈着忧伤的脚步走进八角弄，这一去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但，相助罗攀的决心，已经令他忘记了什么是害怕。
罗攀没有回青龙客栈，也没再去六朝楼，那么，他最可能的去处便是铁血会。
当他有了这个意识的时候，就没办法坐视不理。
在古代，在王法无用、强人辈出的年代，江湖上各大帮派的立派之本都离不开一个“义”字。
义字当头，义不容辞，义薄云天，“义”之一字饱含了赤胆忠诚、生死相托等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最令人向往的热血江湖。
他洪琪力量虽“义气”二字还是懂得的。
就像他说的，罗攀是他的朋友，朋友有难，不能迎难而上，便是辜负了“朋友”二字。
八角弄是铁血会的地盘，铁掌印是铁血会的标志。
一路走来，脚底下，左右两旁的墙壁上，隔个三、五米，就刷一个大大的红色掌印。
生怕仇家找不到这里，生怕路痴会迷路。
八角弄外有一条美食巷，多半是铁血会的“后厨房”，东坡肉，叫花鸡，万三蹄，香豆腐，香飘百里。
听说铁樵长相很粗糙，想不到内里细腻，竟是个吃货。
洪琪计上心头，摸了摸怀里的碎银子，不多，刚好够用。
他买来五坛上好的女儿红，跟五只刚焖熟的盐酥鸡，又顺便租来一套伙计服，躲进小佛堂里换上。
行头弄好后，他压下心头的兴奋跟那一丝尚未褪去的害怕，大着胆子，迈着步子，向铁血会的正门走去。
如他所料，正门外戒备森严。
门外总共十三个身着劲装的壮汉，四个分立门口站木桩，余下的几个要么蹲在地上划拳，要么斜靠着石狮子胡吹大气。
铁血会的战袍很有特色，长带束发，宽带束腰，跟其它门派的弟子站在一起，功夫如何先不说，首先形象上便胜了三分。
人人胸口一个大大的红掌印，是绣上去的，但做工极好，看不出线迹。
靴底一层铁皮，一脚踹出去，洪琪这等废材，不死也得在床上躺半年。
洪琪刚迈进这十三人看守的范围，那九个划拳、吹牛的人立刻就围了过来。
一看洪琪的打扮，便明白了他的身份，以为是哪家店里来送饭的伙计。
江湖不是白混的，乞丐不是白当的。
生逢乱世，乞丐也得懂十八般求生技能，只会伸手讨白饭吃的乞丐，早晚是要饿死的。
帮店家“送外卖”，不过是其中最简单的一种，危险系数比传送情报低，得来的赏银却一点都不少。
会叫“外卖”的人家，通常非富即贵，又不喜在府中煎炒烹炸，便先行派个家丁去饭馆、酒楼里点菜，做好后，再由饭馆伙计送上门来，开盒即食。
懒人，自古就有，外卖，不过是二十世纪以后的新叫法。
北宋张择端的那幅清明上河图中，便有挎着食盒匆忙行走的“外卖小哥”形象，十分有趣。
那几个大汉一瞧见洪琪这普通又本分的长相，便放他入门，该干吗，接着干吗去了。
洪琪心中窃喜，这么容易就过了第一关，警惕心也忒差了，怪不得铁血会在江湖上只是一个三流帮派。
其实，他们只是没想到，会有人大着胆子，不要命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一个人来铁血会找茬儿。
这种行为，无异于找死。
第十九章 匪气压鬼气
洪琪按计划走进了铁血会的总部，一路畅通无阻。
他规规矩矩地低着头、怂着腰，双目无神，贼光内敛，却将府内一切尽收眼底。
据武林大事记上记载，铁血会总部这座宅子原来是一家赌坊，三年前，赌坊主人被仇家灭了门，总计三十一口人命。
隔一年，宅子总算再次出了手。
第二代主人开当铺，在西驼城发了财，本打算回到故里无双城安度晚年，图个便宜，买了这宅子。
没想到啊，没过几个月，当铺的陈掌柜嫁女，无端被人退了货。
陈掌柜的不忿，与人对簿公堂，讨要已送去亲家聂府上的万贯嫁妆。
谁知聂家不退，说是陈家理亏，教女无方，败坏家风，连带着聂家脸上也无光。
因而，这嫁妆便是赔偿，入了聂家的门，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
万贯嫁妆不是一笔小数目，贪财是人之本性，尤其是在这灾荒年间。
公案还在僵持中，陈、聂两家也都请来能言善辩的大状，准备在公堂上好好地辩上一辩。
谁知，当夜陈家便被灭了门，聂家的人亦不知所踪，有人说畏罪潜逃，也有人说聂家人的尸骨已被运出了无双城，下场比陈家还惨。
随着陈、聂两家一同失踪的，还有那笔传说中的万贯嫁妆。
世道这么乱，死个把人不算什么，诡异的是，八角弄里这座老宅接连发生灭门案。
可以说，这是一座凶宅，县衙低价出手，也没人敢买，直到铁老大的出现。
铁樵生性粗莽，不信这个邪，硬要用他一身匪气，压下这骇人听闻的鬼气。
宅子十分宽敞，几乎每个角落里都有身着铁血会战袍的弟子。
有的站着，有的蹲着，有的坐着，有的倚着。
有人玩刀，有人磨枪，有人缠鞭，有人撩剑。
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的武器。
铁樵年纪约摸四、五十，一脸络腮胡，果然如传闻所言，长相很粗糙。
他坐在正堂一张虎皮靠椅上，跟罗攀隔着一张八仙桌对视。
洪琪乍一出现，就惹来了众人的注目。
几个反应快的走了过来，只听其中一人道：“哪里来的臭小子？我们这儿没人叫饭，麻溜滚出去！”
洪琪一撒手，直接丢掉了食盒，小跑几步，跑到罗攀身边，一板一眼地说：“我是罗攀的朋友！”
罗攀瞅了瞅身边这个站着跟他坐着差不多高的“小朋友”，眉头微皱，眼眶微润，他道：“不错，我们是兄弟。”
这一秒起，洪琪跟罗攀的关系从“朋友”上升到了“兄弟”。
洪琪心中的得意盖过了怯懦，那几个人也没有再追过来，退回到了原地。
铁樵大笑了起来，不知在鬼笑些什么。
笑完了，笑痛快了，他才道：“想不到罗霹雳也开始收小弟了，很好很好，咱们铁血会又添了一员战将！”
战将？他这样的废材也能叫战将？
洪琪在心里嘀咕着：怪不得铁血会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还是个三流帮派。
“他不是什么小弟，”罗攀冷哼一声，道：“他是我兄弟！”
铁樵的笑容僵在脸上，可还得继续赔笑。
以铁血会目前的实力，失去罗攀这样的战将，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损失。
第二十章 互揭老底
“我交什么样的朋友，拜什么样的兄弟，早就与你无关了，”罗攀气势压人，不待铁樵开口，又道：“今个儿我就要退出铁血会，来知会一声，是在看往日情分上，给你留几分面子。”
在江湖上混，都要讲究个规矩，尤其是铁樵、罗攀这种成名人物。
世道这么乱，入帮、退帮都是常有的事，但，入帮也好，退帮也好，可通融，不可随便。
否则，帮派的颜面何在？帮主/掌门的颜面何存？
因而，即便罗攀再不待见铁樵，也要顾全双方颜面，走上这么一遭。
毕竟，此事并非铁樵成心陷害，往轻里说，就是酒后误事，又胆小怕事，不敢跟江字世家正面起冲突，只好让罗攀来背这个锅。
罗攀是铁血会的二当家，把他推出去给江字世家出气，既够分量，亦不会动摇铁血会的根本。
江字世家是江湖大帮，江半仙又一向爱惜武林中的后起之秀，不会当真伤了罗攀性命。
铁樵的想法是好的，但他却忽略了罗攀作为一个人的情感。
“罗兄弟，有事儿好商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