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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卫延安-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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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勇和他的战士们,配合兄弟部队,把敌人背到绥德地区;接着,又和敌人一道返回来。一天,他们经过夜行军后,天明进入一条大沟。
周大勇迈着稳实的大步,走在部队前面。他不停地向后传:“走快!”后边的六连副指导员卫刚,派通讯员上来告诉周大勇:“前头要压着点,走得太快了俘虏们跟不上!”
周大勇扭头,看看自己身后那长溜溜的部队行列。部队行列当间是俘虏们,足有二百多名。他很乐和,来回跑了半个月,总算完成了任务。
战士们呼吸着早晨湿润的空气,消散了一夜行军的疲劳。太阳刚露头,万千山头上抹了一层淡淡的红光。天上有片片薄云彩,沟里有雾气腾起。路边的青草红花上,还滚着晶亮的水珠。布谷鸟在树上叫唤。
山头上影影绰绰走着几个老乡,吆着牛羊。牲口的铃铛“当啷当啷”地响着。老乡们像欢迎战士们似的,放开嗓子唱“信天游”。
一个男人在唱:
一杆红旗空中飘,咱们的子弟兵上来了。
一个女人接着唱:
青天蓝天蓝漾漾的天,看见咱们队伍心喜欢。
这悠扬的歌声在早晨清爽的空气里波荡,分外中听。部队行列中的陕北战士,像回答老乡似的也扯开嗓子唱:
你看我亲来我看你亲,咱们原本是一家人。
周大勇看见前头有一位老汉。他带着部队向前走去,准备请他老人家带路。
那老汉站在村边,背着手,看那被敌人烧毁的门窗,破倒的树木,破碎的家具,纺车,牛腿,鸡毛,血污,……他一句话也不说;脸上的气色很凶。像是有满肚子怒气要往外泼。
周大勇说:“老人家,请你给我们带带路,行吗?”
老汉冷冷地瞅了周大勇一眼,说:“有什么不行,我的腿又没坏!”
周大勇说:“走吧!我知道你老人家乐意帮助自己的军队。”
老汉一条胳膊直溜溜地吊着像是坏啦,走起路来颠颠跛跛的,可是看起来腰板挺硬朗。他说:“也该长个眼嘛!不论谁,你都当外人看。”
周大勇瞅瞅这老汉,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周大勇知道:自己主力部队在拿下蟠龙镇以后,已经转移到安塞县真武洞一带休整。他问:“到真武洞还有好远?”
老汉伸出四个指头说:“四十里顶多不少,咱们陕北就是路便宜,你大放宽心的走吧!”
这老汉,胡子和两鬓的头发都花白了。宽大的方脸,高颧骨,长长的眉毛快要盖住了他那深眼窝。虽说是个残疾人,说话声音可气刚刚的。
这位老人路过那些被敌人烧毁的村庄的时候,总要停住脚,眼珠子发直地看一阵,可是不长嘘短叹也不说话。他跟周大勇说话的时候,也不管人家是不是在听,他总是按照自己要说的一直说下去。
周大勇那尊敬人的态度跟那稳重而又知趣的说话,让这位脾气很倔的老汉喜爱起他来了。老汉有时瞅瞅周大勇,表示他对自己子弟兵很满意。他的话也比较多啦。
老汉说:“孩儿,咱们毛主席,总是把咱们老百姓挂在心上的。人家劝他过黄河,他总不去。让我说,毛主席还是到河东去安稳。炮火连天的,他老人家要是有个一差二错,咱们该指靠什么?唉!提心吊胆的,生怕咱们毛主席遇上什么凶险,天塌下来。可一阵我又谋划:毛主席真是过了河,咱们心里又空荡荡的。孩儿,我是二心不定呀!”
周大勇说:“是啊,老伯伯,战士们知道毛主席指挥全国解放战争,还和我们一道行军、打仗、淋雨,也急得什么似的。……老伯伯,你放心,咱们毛主席要留在陕北,那准有大道理。他老人家谋虑的事情,定没差错。”
老汉说:“你的话也在理。孩儿,我问你点事,你不要笑话我脑筋不开。”他瞧瞧周大勇,像是表示:孩儿,我能问你就是信任你。
“人家都说,蒋介石、胡宗南在西安开会,咱们毛主席立在咱们陕北的山上就能看见,也能听见他们说话。日子长啦,敌人也知道了。他们不开会了不说话,有什么打算就写在纸上,可是咱们毛主席一算就知道敌人的心思啦!”
周大勇笑了,说:“老乡们说这话的人可多咯。老伯伯,没有这么回事。咱们毛主席看敌人,当然是看到他骨头里去了。可是照你的说法,毛主席就成神仙啦!”
老汉冷冷地看了周大勇一眼,很不满意。他一字一板,字音咬得很重,说:“这一阵儿打仗,张口露牙都是秘密。你呀,把我当外人看,不说实话。我晓得,咱们毛主席不是凡人。白军刚占延安,毛主席就在青化砭、羊马河、蟠龙镇,划了三个圈圈。我们村里还有人亲眼看见来。那一阵,人还想不开毛主席的用意。后首一打仗,这才晓得:咱们毛主席在那里划个圈,敌人走到那里就倒楣。我问你,听说咱们毛主席又划了好些个圈,这可属实?”他的口气倔强而自信。像是,对这千真万确的事实,他并不需要从周大勇口里得到证实,只是希望知道这件事怎么发展了。
他的脸,是严肃、固执的,凝然不动的。
周大勇想解释:我军能打胜仗,那是因为凭借着伟大的毛泽东军事思想和人民群众,而不是别的。但是为什么要解释?自己听见老乡们讲说这些事情,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十次;对这朴素虔诚的信念有什么辩驳的必要呢?
周大勇回想起战争中陕北人民对自己部队的帮助,他对这老汉更产生了一种尊敬、亲切的感情。他说:“老伯伯,咱们陕北人民为了自己部队消灭敌人,什么风险的事都敢干。你知道李振德老汉吧,他,可真是一位英雄!我们部队上的政治工作机关,把他老人家的事迹,印成书教育战士哩!”
老汉说:“那值不得提。刘志丹同志领我们干了多年革命;打一九三五年到如今,共产党和毛主席又教育我们十来年。你说,老百姓就是帮助自己队伍做上一星半点事情,那还不是自己的本分!”
周大勇说:“你老人家说得好简单啊!没有李振德老人那份自我牺牲的精神,我们部队就很难取得青化砭战斗的胜利!”
老汉感动地看了周大勇一眼,说:“四十五天,咱们就接连消灭敌人三个旅。这么,敌人是支撑不长的!”
周大勇觉得老汉有意把话岔开。他说:“这,你说的对。
可是,你对李振德这位英雄的看法有问题。李振德老人活着的时候你可见过他?”
老汉说:“过去,……如今……啊,同志!李振德呀,他死不了。他舍不得咱们共产党的新世道。要是天遂人愿,他还想活百儿八十岁哩。”
嗬,话里有话。周大勇忙问:“老伯伯,按你的说法,莫非李振德老人还在世?”
老汉咽了一口唾沫,像是无意谈下去。
周大勇看这老汉神气不对劲,更疑惑了。他焦急地问:
“老伯伯,他当真在世?现在在哪里,说呀?”
老汉磨磨蹭蹭地说:“说……我说是……就是我嘛!”他又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吞吞吐吐,就摊开说:“我就是李振德!”
周大勇心里涌起了强烈的高兴、感动、惊讶的情感,可是又不太相信。他拉住李振德老人的手,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好一阵,说:“老伯伯,你真是……人家不是说你老人家跳崖殁啦?”
“李振德老英雄,在我们队列里”的消息,急速地从部队行列里传下去了。欢呼声、致敬声,像波浪一样:从前面流下去,从后边涌上来。
周大勇跟李振德老人谈了一阵,他才了解:青化砭战斗那一天,李振德老人,不给敌人做事,抱着他的孙子跳了崖。他的小孙子拴牛牺牲了。李振德老人,在当天后半夜让游击队救出来。他昏迷了几天几夜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自己野战军的医院里了。
李振德老人说,他的大小子叫李玉山,以前当区长,现在带领游击队。他那死去的孙子——拴牛,就是李玉山的后代。二小子奶名叫满满,前些个日子,报名参加正规军,听说在新兵团受训,好久也没信息了。
周大勇说:“巧,可巧!老伯伯,我认得李玉山。前几天,我还见他来。他是一个可好的同志,常帮我们搞粮食、动员民伕担架;还和我们一块儿打仗。”
李振德说:“打起仗,一家人就四离五散了,亲娘老子也见不上自己的儿女。你前几天还见玉山来,我倒一个来月连他的踪影都见不上。唉!如今,一家老老小小的担子都落到我肩上啦!累得我,不能分身给公家办事!”
周大勇问:“你老人家的家,现在住在哪里?”
李振德艰难地摇头,说:“着实说,还有什么家哩!能拿动枪的人,都参加游击队啦。我那老伴引上两个孙子,逃到羊马河西边,在亲戚家里落脚。羊马河一带,敌人常骚扰,不是好落脚的地方。我谋划:过几天,把我老伴跟孙子们送到北边我大女儿家里去。敌人这一下来,我看再不会到北边去啦。”
“你大闺女出嫁到哪里?”
“清涧城北边的九里山!”
周大勇说:“你老人家把家搬到那里也好,免得东奔西跑,担惊受怕!”

周大勇给团首长汇报了执行诱击敌人的情形以后,向一营驻的村子走去。路上,他看见本团的战士,一溜一行地从团供给处回来。他们有的人把自己的旧武器换成了美国式新武器,有的扛着缴获来的弹药和军装,有的扛着“洋面”袋子。他们一边走一边喜气洋洋地唱歌:
换枪换枪快换枪
快把老枪换新枪
蒋介石运输大队长
派人送来美国枪
…………
周大勇回到了第一连。
打了胜仗,战士们高兴得又跳又唱。他们把日夜战斗的疲劳,忘记得一干二净。谁打得好,谁抓得俘虏多,谁该记功,这就成了战士们谈话的好材料。
“刘德有,你们班抓了多少俘虏?”
“九十六个俘虏,外加四挺重机枪。你们哩?”
“我们班呀!只捉了二十九个俘虏。可是捞住两门山炮。”
“美式的吗?”
“当然是!”
“看,我说杜鲁门不错,你们还硬说不好。”
“什么思想?你和杜鲁门是亲戚?”
“亲戚?他给我作儿子,我还嫌丢人,可你也该想想,杜鲁门要不派蒋介石给咱们送大炮机关枪,咱们就再厉害,还能光凭两个拳头打出天下?”
“这倒是实在话。可是你们给人家打收条了没有?”
“手续要做到嘛!我们不打收条,蒋介石没有办法向美国老板杜鲁门报账!”
“收条怎么写的?”
“这样写的。”这个战士用步枪的探条在地上划:
今收到运输大队长蒋介石送来美式大炮两门。
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们看见周大勇就哗地站起来,举手敬礼。周大勇还了礼,战士们便围在他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给他报告蟠龙镇战斗中,本连的战功、战绩。
“你们收煞了吧,听我给连长报告!”李江国迈大步走来,把人豁开,给连长敬了礼。
“他一开口就可算黄河决开了口子!”
“你听,赛过打机关枪!”
李江国不顾别人的议论,说:“连长,你要在家,看了准高兴!蟠龙镇制高点——积玉峁,就是咱们连队先登上去的。那呀,是一点也不含糊的攻坚战,攻了三四次才拿下来。赶打进蟠龙镇的工夫,半个月亮照当头,王指导员率领我们解决了敌人的旅部。敌人中将旅长就是王老虎亲手掐住的!”
周大勇说:“一六七旅旅长李昆岗是老虎亲手掐的吗?”
“是呀,他还捉到好几个大脑袋哩!”
有几个战士把王老虎推来了,嚷嚷着说:“连长,老虎躲在人背后,不敢露面。连长,他第一个登上积玉峁;旅长说,要奖励他!”
王老虎站在连长面前,脸红彤彤的挺不自在,手没处放,脚没处站。
周大勇双手扳住王老虎的肩膀,说:“老虎,你平时一定是把‘勇敢’藏在荷包里,打仗的工夫才拿出来使!”
李江国说:“连长!你是知道的:老虎不光把‘勇敢’装在荷包里,就是干粮、鞋子、烟叶这三样东西,他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总是准备得好好的,保存得牢牢的。我说这是农民意识,他还不服气!”
王老虎说:“农——民——意——识?老战士的经验啊!”
李江国说:“连长,老虎可真拉不上桌面子!别的连队请他报告英雄事迹,他说:‘我愿意打十次冲锋,也不愿意上台讲一次话,那么多的人瞪着眼睛,多不自在啊!’亏他还叫个‘老虎’!连长,还有,还有,他在真武洞边区军民五万多人的祝捷大会上,让人家选到主席团里去了。就坐在周副主席旁边。周副主席拉着他的手说:‘你名字叫老虎,那一定很厉害咯,敌人一定害怕你。是不是?’他浑身出汗,都忘记站起来敬礼。再说,他开了一天会,都没敢朝台下看一眼!连长!你说亏人不亏人。”
王老虎说:“江国!人家积德是修桥补路哩,你只要少说话,就积下天大的德啦!”
李江国说:“老虎,你叫我少说话,可是憋得我害了胃病的时候谁负责?”
王老虎说:“你呀,你是一年不吃饭也有力气开玩笑。”
李江国说:“不错,不错。我死了也是躺在地上数星星哩!”
王老虎不出声地笑了笑,向连长敬了礼,说:“我们班有个病号,我去给他搞点酸汤面。酸汤面!”
他稳稳实实地朝一座院落走去。
周大勇望着王老虎那比一般人稍高的背影。行军中,战斗中,他多少次望着这背影啊。战士们说:“是兵不是兵,身背四十斤。”这四十斤该有多少东西:枪、子弹带、手榴弹袋、刺刀、饭包、背包……可是王老虎身上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就像长在他身上了。走路的时候,你别想听到他身上有什么东西磕碰着响;打仗的时候,他背的东西也不会成为他的累赘。行军中,新战士都望着他这位久经锻炼的老战士。他们都觉得他迈步是有尺寸的,脚板怎样着地,也是有讲究的。要不,王老虎怎么能自自然然不费力气,脚不起泡,而且又走得那样快呢?
陈旅长打来电话,要周大勇马上去旅司令部。
周大勇向旅部走去,边走边想,王老虎那有趣的形样,不停地出现在他眼前。他自言自语地说:“白天黑夜,三年五载,王老虎总是不声不吭地走在部队行列里。不声不吭地走在部队行列里啊!”
周大勇喊了声报告,进了旅长住的窑洞。
陈旅长穿着衬衣,袖子揎在肘子上边。他正忙着修理收音机。桌子、凳子上,放着拆散的收音机零件;还有一架照相机,——这是他随身带了多年的物件。
周大勇看看这一堆东西,想:“旅长总爱摆弄这些东西!”
他对旅长这些爱好,是特别熟悉的。
陈旅长兴致勃勃,边收拾他那些东西,边说:“年青的老革命!你是不喜欢这些玩艺的。你跟了我很长时间,到底你是你,我还是我啊!”
旅长这爽快乐和的脾性,大大咧咧的样子,周大勇也非常熟悉。
陈旅长洗了手,仔细把周大勇打量了一阵,说:“你瘦咯,这一趟可够辛苦!”
“公道点说,敌人才够辛苦哩!”
陈旅长说:“你们把敌人从蟠龙镇地区引到绥德城,又从绥德城把敌人护送回来,真是够关心、够爱护咯!啊,谈谈,你感觉到敌人的情绪怎样?很晦气吧!”
周大勇说:“敌人不光晦气,还很泄气!”他走到窑门口,只见窑外墙上贴着一张大麻纸。纸上有毛笔写的一首诗:
胡蛮胡蛮不中用
咸榆公路打不通
丢了蟠龙丢绥德
一趟游行两头空
官兵六千当俘虏
九个半旅像狗熊
…………
陈旅长笑了,说:“年青的老革命!有味道吗?那是旅司令部那个外号叫‘跳蚤’的小通讯员,从报上抄来的。来,我们具体谈谈。”他朝墙上挂的作战地图边走去。
周大勇指着地图说:“五月四号我们拿下蟠龙镇,五月五号,敌人九个半旅全部从绥德地区调转头向延安地区窜。昨天,敌人才饿着肚子爬回蟠龙镇一线。”
“敌人爬回蟠龙镇,刚赶上开追悼会。”陈旅长的手指从地图上的延安东北九十里的蟠龙镇地区,移到延安西北九十里的真武洞地区,说:“我们野战军在这一拖。敌人昨天爬回蟠龙镇,可是我们在这里,穿上敌人送来的新衣服、吃上敌人的‘洋面’睡大觉,已经休息了七八天。”陈旅长搔着后脑壳,来回稳实地走着,又说:“这七八天是很巧妙的七八天。你想想,敌人几十万人马威风八面地扑来了。我们两万来人,不慌不忙地一下一下揍他;揍得敌人团团转,而我们机警地跳在一边休息。嗬嗬,这内边该有多少学问啊!”
“旅长!这几天蒋介石、胡宗南大概闹情绪咯?”
陈旅长说:“我懒得去研究他们的思想问题。你要有兴趣,你就关住门去研究一下。”他纵声大笑;并给周大勇叮咛:要参加诱击敌人回来的战士们,很好地休息。
周大勇说:“旅长!那位李振德老人你知道吗?”
陈旅长说:“不光我知道,整个陕甘宁边区,谁不知道啊,他很英勇地牺牲咯!”
周大勇说:“他呀,不光活着,还很健康。他现在在我们团政治处哩!”周大勇把李振德怎样跳崖,怎样遇救,又怎样到了这里,给旅长一五一十地报告了个清。
陈旅长惊奇、高兴地说:“这才怪!警卫员!警卫员!准备招待客人的东西。”他想了一下,又说:“大勇,我要同李振德老人好好地谈一谈。谈罢,就请他到各团给给战士们作报告;用人民的英雄事迹教育战士,是再好也没有咯!是吗?”
“是的,旅长。”

战士们一有空闲。就摆龙门阵。每个人都谈自己在蟠龙镇战斗中的经历,谈受挫时候的焦急,胜利时候的乐和。大伙都挺高兴,只有第一连战士宁金山,眉尖子拧起,摆起那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指导员找他谈了几次,他总说:“我思想上没有什么问题,就是闹肚子,身上不美气!”
下晚,宁金山水饭没进口,指导员王成德又来看他。王指导员跟他拉了一阵话,还说,派通讯员到卫生队请医生去了。
宁金山知道自己并没有啥病,只有一种想法沉重地压着他。过去好些天,这种想法有时分明地出现了,有时隐蔽的连自己也感觉不到。但是这种想法,可永没有离开过他。
他躺在铺上,看着窑顶,这股烦躁劲呀,就像脑子里有千军万马在闹腾!疲劳、消沉、害怕,这一切好比千百条绳子一样捆着他的心。他很想摆脱这一切,但是他提不起精神,唤不起力量。
现在,他那种不能对人说的想法,更加分明,更加尖利:
“我要用什么方法赶快离开部队!”一想到这儿,一股冰水就流过脊梁骨,心也冰凉透冷不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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