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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十里八乡的邻里乡人,认识不认识林诚义的,都是一并都是来了。
洪塘社学前,排成了长龙,人人都是忙着送礼。家有学生在社学读书的,都奉上白钱和银饼子,没有学生在社学里读书的,也是拿了鸡蛋,白酒,米面,干货。
对于洪塘乡而言,已是很久没有出过秀才。在百姓眼底,秀才高高在上,遇上地方上的争执,要与官衙打交道,都要经过生员出面。一般平民家中遇有婚丧事,或过年过节,亦有请村中秀才帮忙写对联、写祭帐。
这些都是百姓们要麻烦秀才,眼下结下这交情,将来一定有用得着地方,故而乡人也是精明,早早来打下关系。而林诚义中秀才后,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焕发,少了几分原先的拘谨木讷,人也是豁达了不少,与道贺的乡民谈笑欢乐。
林诚义收了这么多人情,也决定设宴答谢诸位乡亲。
于是宗祠里摆下乡宴,搭起棚子,垒起灶台,乡里请了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厨师。
这一趟乡宴,就远不如胡提学来时讲究了,但乡下人讲究的就是五大三粗,宴席精细不精细次要的,主要是碗要大量要多,一定要吃饱了。按闽地飨宴的规矩,吃完一定还要有剩的,乡人才打包回家,这叫打酒包。
酒包分给家里人再吃一顿,将欢喜带给家里的小孩,这好显得主人家待客之道,若是菜没有剩下,别人就会说主人家小气。
林延潮一帮弟子也是请了上桌。
白灼大虾,清蒸螃蟹,老酒炖蛏,一道道菜摆上桌。
飨宴就是流水席,吃一道上一道,一桌学童们本也顾不得同窗情谊,但见主席上林诚义一眼扫了过来,只好收敛起来。
不过学童们还是没那么多讲究,过一会就放荡行迹了,侯忠书直接掰开大蟹脚就啃了起来,林延潮则是不紧不慢地拿了一碟姜丝醋,拨了虾皮,挑去虾线,蘸醋慢慢吃了。
这是原生态无污染的上好河虾啊,吃在嘴里不腥,反而十分清甜。而竹子色的大蛏,经老酒一炖后,更是鲜味十足。学童们都是放开了手脚。
林诚义看了一眼,也不好再说什么。
主席上张享笑着对林诚义道:“先生中了秀才后,若是再与老母住在社学中,既是不方便,也是不体面。我自己做主在村东头,已是为先生收拾了一个两进的居处,还找了一个杂役伺候先生母子二人。先生在里面既可安心读书准备两年后的乡试,也可以偶尔到社学来指点一下学童们你看如何。”
林延潮听了点头,心想这真是太好了,有林诚义这院试第一指点自己,作自己的业师,自己县试,府试的把握就更大了。
林诚义听了却是起身道:“多谢张少爷好意,族里人已是有了安排,我与老母,准备不日搬回老家居住。”
众人听了都是露出失望之色。
张享干笑两声问道:“不想先生还有这个安排,与先生同处这么久了,却不知先生原籍所在,敢问老家哪里?”
“原籍是在崇善东乡开化里的濂浦村。”
“崇善东乡,那不是在城门里吗,怎么了?”一人自顾说道,却见到一旁人吃惊的神色。
听到林诚义这么说,台上识得关窍的人,都是放下筷子。
在一旁林延潮也是搁下筷子,他虽不知道情况,但看得出旁人的神色,而侯忠书还是一无所知的,拿着半边螃蟹在手里啃着。
张享满脸惊讶地问道:“是濂浦,这么说先生也是濂浦林氏的子弟了?”
见乡人露出如此神色,林诚义连忙道:“诸位不要误会,在下不过东林的旁支,族中如我这般子弟有千余之多,本来也是微不足道的。但是这一番取了秀才,族里宗老闻之后,拨了二十亩族田给我,让我回老宅居住,还给我说了一门亲事,故而愧对总甲的好意了。”
“无妨!无妨!”
张总甲和张家长者一并摇首。那长者道:“不知先生出自濂浦林氏,实是让我惭愧,我们洪塘乡有幸,竟请得宦门子弟来此教书。”
“惭愧,惭愧。”
侯忠书在一旁听了,向林延潮问道:“濂浦林氏是什么来头,怎么张豪远他爹他们这么尊敬。”
第四十四章 林诚义的推荐()
林延潮还在琢磨,听侯忠书发问后还未反应过来。而一旁张归贺已是十分不屑地侯忠书对道:“平日叫你多读书,居然连濂浦林氏也不知,真是白瞎了。”
“不知就不知,我也不问你,潮哥,你来告诉我!”侯忠书向林延潮问道。
林延潮自是知道濂浦林氏的名头,他上一世闲得无聊,就翻越明史上,记得对于濂浦林氏有一句评价。明代三世五尚书,并得谥文,林氏一家而已。
谥文,一般是三品官以上方有的权力,而不是每个三品官都有,明朝只在大学士,两京六部,都察院的主官方有。而且身前身后名声都需俱佳了,如严嵩等定性为奸臣的,就算是首辅,死后也得不到谥号。历史上张居正,谥文忠,后来被清算时,谥号也被褫夺。
而濂浦林氏,不仅三代出了五个尚书,而且还具得谥号,属于身前位高权重,身后体面的家族,难怪明史上说,天下只此一家了。没料到林诚义居然出是三世五尚书的濂浦林氏。
不等林延潮回答,张归贺卖弄地道:“三祭酒四尚书你听过没有?”
嗯?少了一个,对了,这才万历年间呢,大概是林家还有一人,还没官至尚书呢。
“什么是三祭酒四尚书?”侯忠书摇了摇头。
张归贺长叹一声,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开口道:“说你蠢,你还不信,这话意思是濂浦林氏,曾有三人任至国子监祭酒,四人官至尚书,你说呢?”‘在国子监卖酒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啊!‘林延潮轻咳了一声,与侯忠书拉开了点距离,低声道:‘是国子监祭酒,国子监里的监生都是他的门生。‘一省督学的门生,不过是一省的生员。而两京国子监的门生,却是半个大明朝的监生。‘原来如此,那四尚书,也就是四个人官至尚书,‘侯忠书啊的一声道:“我们洪塘乡只出过一个尚书啊。”
洪塘乡的尚书,自是张享的祖上张经了,张经曾官至兵部尚书,大明整个东南皆由他节制。
林延潮解释道:“在本朝士大夫顶了天,生前当官也不过做到正二品,就算堂堂内阁大学士正官也不过五品,还得靠后头挂一个尚书衔,才能跻身正二品之列,而林家四位尚书,四位二品大员,你说厉不厉害。”
确实三世四尚书,就算一个家族荣华之至了。
过去一个家族三代,出三进士,甚至三个举人,都可以说得上科举连芳了,在任何地方,都算得上牛逼轰轰了。可是这濂浦林氏,居然三代出了四位尚书,不提后面再算上一个,整个大明两百多年,也只有这独一份啊。
而林诚义居然是出自濂浦林氏这样的大族,众人事先谁也不知道。
但林诚义自承是濂浦林氏旁支后,众人才好受了一些,也难怪如此他之前会落魄到洪塘社学来教书。但是这一番进学,还是院试案首,族内宗老对他也是重视起来,看来是要重点栽培了。
靠上濂浦林氏这颗大树,这无比深厚的背景和底蕴在,林诚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众人都是暗暗可惜,都想抱大腿,但这么多年后,才发觉原来大腿就在眼前,以前怎么没有好好与林诚义打好关系。但是林诚义能有今日,还不是靠了林延潮,众人不由用羡慕的眼光扫向林延潮。此人拜在胡提学门下也就罢了,以后还有林诚义的提携,哎,最大的得益者竟是这个小子。但是林延潮仿佛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坐在那该吃什么,吃什么,表现得十分低调。
张享目光从林延潮那收回来,对林诚义道:“先生高中秀才,进学之后,为族内看重,还说了一门亲事。这真是大登科后小登科,喜上加喜啊!”张享竟也开始奉承林诚义了。
张总甲也是不甘心道:“先生,只是怕你这一去平步青云,以后恐怕都不记得我们了。”
“怎么会,我在洪塘乡承蒙张少爷,张总甲照顾,这份情我一定记得。”
张享听了当下满意地点点头道:“先生,这一杯酒我敬你。”
“林先生,来我敬你!”乡人们纷纷举杯,其中巴结的味道更浓了。
第二日,林诚义要与老母亲,收拾东西返回老家,临行前,学生一一都被叫来说话。
林延潮依旧是最后一个。
屋外,乡人们给林诚义收拾屋子,整备骡马,屋内林诚义与林延潮皆在屋内。
林诚义先关心林延潮功课问道:“课业准备如何了?”林延潮道:“回先生的话,你赠我的大学章句,已是读完了,正在读论语,我正向新先生请教。”
林诚义点点头道:“三人行必有吾师,新先生虽是老童生,但也是过了县试,府试,你不可以因为他落第于院试,而看轻他。”
林延潮能说自己还真的看轻过,于是回答道:“学生很用功地向新先生请教呢。”
“我知道,我有向他问过你的学业。”
“新先生,是不是赞我很有天分呢?”林延潮不由笑着道。
林诚义板起脸道:“你说天分?”
林延潮立即端坐坐姿,当下道:“先生,学生失态了。”
林诚义神色稍稍缓了一下,但仍是正色道:“读书谁有没有天分,为师不知道,但就算没有天分,但从不懈怠的刻苦,始终不变的向学之心,这才是比天分更重要的。”
林延潮虽被林诚义训了一顿,但是也是对林诚义的话,深以为然。
林延潮当下知错就改,恭敬地道:“先生之言,学生受教了。”
林诚义对林延潮的态度很满意,当下也不板着脸道:“你的学业,周先生向我说过了,他说你正专研经学,正苦于不得门径对吗?”
林延潮当下道:“是的,先生,学生正苦于此,所以还请你能指点一番。”
林诚义道:“为师身为廪生将来为你县试,府试结具作结可以,但眼下要准备乡试,恐怕无法抽出时间来指点你。”
林延潮不由心底哀嚎一声,想了下还是问自己最关心的话题,道:“先生,敢问以学生眼下读书,要几年才能赴县试呢。”
林诚义想了下道:“这,你的基础很扎实,蒙学文章没有不会的,虽经学只念了大学章句一篇,但若研读经学,比其他只读四书五经的士子,要事半功倍,但是若想在童试中出头,最少还要七八年的勤学,就算你是天资聪颖,但立三四年的苦功也是少不了的。”
这显然与林延潮一年半后参加童试,预期相差很远。
林延潮当下问道:“先生,还有更快的途径吗?”
林诚义听了严厉地道:“你以为举业,有那么容易,读书最讲究循序渐进,欲速而不达的道理,你知道吗?”
林延潮当下不服气地道:“先生,我不是不想循序渐进,但只是想如何读书能令自己更有效率,我有听说国朝有人十八岁就中了状元,难道他也是一步一步挨的吗?”
林诚义听了默然道:“你现在还不到参加县试的水准,就想向状元看了,想走捷径,也不是没有,首先你要加倍努力才是,其次必须要有一个名师指点你,这样能走点弯路。”
提及名师,林延潮眼睛一亮道:“记得,先生说要给我择一名业师。”
“没错,我是说过。”
“求学者,不仅要名师指点,还需见贤思齐,不可闭门造车。平日与一群有志于科举,并且水平很高的同窗一并研习经义才是,然后成为同窗中翘楚,再去参加县试。”
林延潮黯然叹到,自己同窗罢了,也就张归贺水平和自己相仿佛,其余不是太懒散了,就是天资不够,见贤思齐又从哪里说起。
林诚义与林延潮讲了一番话,然后仰望着窗外,慢慢地道,“这一次回乡后,为师已向族里宗老要求,让你入濂浦林家开办濂江书院求学。”‘濂江书院?‘‘是的。‘林延潮一脸震惊。
‘濂江书院始建于唐的书院,朱熹,及其弟子黄榦都在这里讲学过,有千年传承。原来是濂浦林家的族学,林家的进士皆从其而出。‘
“而眼下濂江书院内的山长是举人,而授业的讲郎,也是贡监,他们的学业都在为师之上,在你没有进学,成为生员前,也足以作你的业师了。”林延潮琢磨着,这是相当于是后世山区小学,进阶省重点中学的机会。
第四十五章 无不散之宴席()
“你的学业已是有很好的根基,若是按部就班,或许不出几年,你的课业就可以胜过你的先生,甚至于我。”林诚义徐徐言道。
“若是你想要的功名只是秀才,甚至廪生,那么在这小山村蛰伏下去,或许有一日你会达到的。”
“或许有一日?”林延潮目光一凛,“那是什么时候,五年,十年或者是二十年?学生不愿蹉跎岁月,要争就只争朝夕,学生要参加后年县试。”
林诚义目光一亮,点点头道:“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你方才说本朝有十八岁中状元,那是记错了,本朝最年轻的状元是成化年间的费宏,年二十岁,曾三度入阁。”
“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属猪的吧,明年就是鼠年了,要十三了,后年童子试就是十四了。奸相严嵩五岁发蒙,九岁进学,就以本府来说,十二三岁,蒙童进学为生员,甚至三试案首的也不少,所以你十四岁赴童子试也不算太小,难就难在一年半内,你要将四书五经融会贯通,就是严嵩,费宏复生要做到这一点也是不易。所以你不从现在开始发奋,是不行的,不可有半点心存侥幸。”
“是,先生,敢问先生,我何日可以去书院读书?”林延潮正色言道。
林诚义点点头道:“你拿着我的荐信,随时可以,先在书院之中,与立志赴举业的同济切磋,授山长讲郎的指点和教导,当然你先将此事告之夫子,再去告诉家里人。”
“去书院求学,身在异乡,难免艰难,若是嫌苦,也可以不去。一切你自己拿主意。”
“学生明白了。”林延潮目光中露出坚决之色。
社学里。
老夫子筷子夹着藕片,一面吃着,一面喝着小酒。
听林延潮说完,老夫子点点头道:“我早料到有这么一日,我也没什么好交代你的,去吧!去吧!”
林延潮向老夫子郑重行了一礼,当下告退。老夫子默默看着林延潮背影一眼,淡淡道了句:“浅水难养蛟龙!”
回到讲堂间,徐风吹过。
林延潮抬起头来,眼前大榕树沙沙响动,自己在此发蒙,三年之久,一景一物难免有几分感情。
这一刻林延潮不觉得想起了高中离校前,与同学高谈阔论,想着他日放飞的心情。活过一世,这些心境不免还是影响着他,多了几分惆怅。
“延潮,先生找你说了什么?”张豪远本来笑着向林延潮问道。
侯忠书也是过来,笑着道:“先生,是不是鼓励你,让你好好读书,将来也如他一般做个案首啊!”
“嗯,先生入了府学了,我等也不能堕后才是。”张豪远笑着道。
“哼,案首?”张归贺本是要去找老夫子的,听到这句话停下脚步看了林延潮一眼,“延潮,你还是在社学,先胜过我再说吧!”
众人都知道,张归贺自从林诚以中秀才后,也是拼命读书,倒真有与林延潮一较高下的意思。
“归贺,你要胜过延潮,还是先赢了我再说。”侯忠书上前言道。
“就你,还从来不放在我的眼底。”张归贺仰着头。
“你,我还没将你放在眼底呢?”侯忠书气道。
“那我考你,子曰,吾不试,故艺,何解?”
侯忠书愣了道:“吾不试故艺?我不是故意?这很难吗?子曰,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
哈哈,大家都是捧腹笑了起来。林延潮也不由莞尔。
张豪远笑着道:“归贺,忠书还未读论语呢?你别捉弄他。”
张归贺笑了笑,看向林延潮,一副斗志昂然的样子。
“各位同窗,我不日要去濂江书院读书。”
林延潮说完,场上一下子静了下来。
侯忠书一愣道:“书院?延潮你要离开我们了吗?”
林延潮点点头。
“濂江书院,是濂浦林氏开设的,专课童生,不说全府,就算放在全省内,也是第一流书院,”张豪远言语里有几分萧瑟,“延潮,真要恭喜你了。”
“那也未必。”张归贺牙齿紧咬似憋出了这几句话。
一旁其他社学同学听了,也是围了过来。
“什么延潮,要去濂江书院?”
“延潮,在哪里读书不是一样,何必要舍近求远?”
“是啊,大家都舍不得你啊。”
“大家有你在,故而才有准头和方向在,你一走了,恐怕大家就懒散了。”
“是啊,归贺不是放下话说要胜过你,也比以往用功了许多啊。”
“胡说,我哪里有讲过。”
“好了!”老夫子走了出来。
老夫子道:“你们在吵什么,延潮要去濂江书院,是他的造化,你们怎可以情义捆绑,若是你们有本事,也去濂江书院啊!”
林延潮道:“各位,这三年来同窗相伴,延潮足感谢大家的照顾,在此谢过!”
当下林延潮长长一揖,众人也是连忙作揖,纷纷道:“延潮,不敢!”
“先生讲过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相离乃是为了下一次相聚,但盼再见之时,同窗之情,长存心底!”
“不错,同窗之情,长存心底!延潮,我等就在此先祝你宏图展翅了。”社学学童们纷纷言道,与林延潮说一两句道贺的话。
“延潮兄,苟富贵勿相忘啊!”
“是啊,以后小弟去你那打秋风,不要装得认得啊。”
哈哈!
闽水涛涛,奔腾流淌入海。
自古闽地的地势,高低起伏的山脉,犹如一张圈椅上高立的椅背,三面包围整个闽中盆地圈在其中。
古代想离开闽地不易:东南面是茫茫大海,风波不定,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