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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见张学颜听完林延潮的事后,苦笑道:“凤盘兄,看来不用多久,我也要随林宗海一并入诏狱了。”
张四维吃惊地问道:“子愚何出此言?”
张学颜叹道:“朝廷欲建寿宫,定额七百万两,这笔钱户部拿不出来。”
张四维奇道:“户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之时,太仓里尚有些积银,你东挪西凑的不是没有办法,你又何必说拿不出来,徒惹天子不快?”
张学颜冷笑道:“凤盘兄,先帝之昭陵修建了两次,也不过费银一百五十万两。而这七百万两,你身为堂堂首辅大学士,竟觉得理所应当?”
张四维被张学颜呛声,不由为难地道:“子愚,你这是在将我的军啊。”
张学颜起身抱拳朝天道:“先帝在世时俭朴克己。昔日先帝在潜邸时喜吃驴肠,登基后知光禄寺每日要杀一头驴以传膳,心有不忍,从此不再吃驴肠。仆至今思之,仍感念先帝之圣德。”
“而今日潞王大婚所用五百九十万两银子不说,还要添这修寿宫的七百万两。没错,太岳公变法十年,这才让朝廷方有了这点积蓄,但也不能如此就给败光啊。”
张四维叹道:“今日之事非一朝一夕,当年朱万安为工部尚书时,慈圣太后欲为宫中兴造,朱万安多次从旁劝阻,令太后不快。当时太岳公与朱万安也是不和,授冯阉与太后进言,令朱万安致仕。从此朝堂不敢再有人敢拂慈圣太后之意。”
笔者按:将一直阻止李太后花钱的工部尚书朱衡致仕,以及将李太后与天子嫡母并尊(历朝嫡母在堂者,生母不得封,张居正开创先河也),都是张居正讨好李太后干的事,明人评价,张居正内谄慈圣,以为固权也。
张学颜摇头道:“太岳公此举也是迫不得已,否则焉得慈圣太后支持,行新政之事。只是太岳公是为了天下,但太后她却是……有些话不是我们人臣当说的。”
张四维敲着桌子道:“你莫非起意进言劝阻?别忘了你还当着楚党的嫌疑。””
张学颜不以为然地道:“前有朱万安,林宗海的前车之鉴,仆也知贸然上谏这乌纱帽也是不保。其实自乾吉兄(前吏部尚书梁梦龙)被劾罢官后,仆又背着这楚党余孽的帽子,这官也不愿意当下去了,过几日仆就向陛下请辞,告老还乡,凤盘兄你可要帮我在陛下面前说几句话,令仆早日从此淤泥中脱身。”
张四维素知自己这位好友热衷仕途,当年在辽东杀蛮子得来军功,当户部尚书后,又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张居正一并主持变法之事,怎么会轻易抽身官场的。
张四维心知肚明,但面上却极力道:“子愚,你这一走,本辅在朝堂上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不成,本辅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走。”
张四维再三挽留,态度十分坚决。
张学颜道:“那么寿宫的事,凤盘兄以为如何?”
张四维皱眉道:“子愚,你又拿此事来说。”
张学颜决然道:“不是我逼你,而是天下人在逼你。林宗海那一份天下为公疏后,官员百姓之物议一直都没平息。特别是潞王大婚那五百九十万两,这时我们再在天家兴造开支有所松动,那些官员马上会将怒火倾斜在你我身上,弹劾奏章不说了,甚至回府路上都会被老百姓投掷瓦砾。”
“凤盘兄,你是要在史书上留下个清名被罢官,还是愿在骂声一片中被罢官?你眼前就两条路。”
张四维起身涨红了脸,大声道:“子愚,本辅有得选吗?你可知本辅的难处?我等身为阁臣,一边是太后,天子,一边是百官。”
“身为首辅在位时,强势一点是威压朝堂,刀切豆腐,两面皆光,弱势一点只能守位,那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啊!子愚,这首辅大学士你来当如何?换作你是本辅你会如何干?”
张学颜此来本是想以致仕来要挟张四维的,但没料到反而被张四维一顿怒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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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五十五章 救与不救()
张学颜与张四维共事这么多年,几时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张学颜也知张四维说得有理,明朝首辅也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就如张居正这样,上压天子,下服群臣,那说是天下第一人也不为过。
第二等就是严嵩,徐阶,高拱这等,天子压不了,但收拾群臣还是绰绰有余,这是名副其实的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三等就是纸糊三阁老那等,无论天子,百官都不拿你当回事,谁发火了都拿你出气那等。
张学颜垂首道:“元辅,学颜言语中有不当之处还请见谅。不过有句话,学颜还是要说,官当到你我这份上,若权不在手,与死无矣!”
张学颜的意思很明白,张四维你要当哪等的首辅大学士啊。张居正版,严嵩,徐阶版,还是纸糊版?
若真当了纸糊版,还不如死了清静。
张四维闻言目光一凛道:“你我几十年交情,还说这算什么,反正这事本辅是不管了。若将天捅个窟窿,本辅替你兜着,兜不住你我抱着一块死。”
张学颜闻言大喜,当下起身道:“学颜明白。”
说完张学颜就告退了。
张学颜走后,张四维抚须良久,正要起身回文渊阁。
这时董中书禀告道:“王家屏,黄凤翔等讲臣求见。”
张四维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然后肃容道:“让他们进来。”
王家屏,黄凤翔,沈一贯,朱赓入内后,称中堂后坐下。
张四维板着脸道:“都快放衙了,你们几人来找本辅作何?”
几人对视一眼,王家屏先道:“中堂,侍生方才路过长安右门,见左中允的夫人击登闻鼓,不知此事中堂知道不知道?”
张四维斥道:“怎么你觉得本辅事无巨细都要插手?连谁敲登闻鼓都要亲自过问吗?”
王家屏自持与张四维交情不浅,但却当场闹了大红脸,在黄凤翔,沈一贯,朱赓面前颇抬不起头。
王家屏气得不再说话,其余几人在张四维的威势下,也不敢说话。
半响后朱赓笑了笑出来打圆场道:“中堂日理万机,我等本不可拿这些小事来劳烦,可是左中允乃我等翰苑同僚,他的事中堂你不能不管啊。”
朱赓这话说得很妙,咱们这一声中堂不是白叫的。你就算是首辅又怎么样,名义上你还是翰林院的学士,我等都是你的属僚。
属僚出事了,你身为上官可不能不救啊。朱赓现在是翰林院掌院学士,就算是张四维也要卖他三分面子。
这时王家屏也瓮声道:“就算左中允不是我等同僚,但他死谏陛下。中堂对于这样为民请命的谏臣也不闻不问吗?如此百官会如何想?”
张四维对二人道:“本辅几时不闻不问?该做的都已是做了,曾向宗弹劾林中允奏章上票拟的是申吴县,而并非是本辅。”
张四维说话是滴水不露。
黄凤翔与林延潮交情最好,当下急道:“左中允眼下身在诏狱,每日受严刑逼供,若中堂再不出手施救,就是活得出来恐怕也只有半条命了。”
张四维道:“既林中允身在诏狱,如此还未定罪,你要本辅向圣上说何词来救?”
张四维反问令黄凤翔词穷。
这时阁中有人冷笑。
张四维脸上一沉看去却是陪坐末席的日讲官沈一贯。
沈一贯入日讲官资历最浅,本来不该如此放肆才是。
但沈一贯是何人,张居正如日中天时,敢与他顶牛的人。眼下张居正倒台,沈一贯可谓是负天下时望。因为有不阿于上的清名,他在当朝官员中说话很有分量。
张四维阴着脸道:“沈肩吾为何发笑?”
沈一贯拱手道:“中堂见谅,只是侍生想到一则故事,突而发笑。”
“不妨说来听听。”
沈***:“侍生想起管子有云,春秋时宋伐杞,狄伐邢、卫,齐桓公不救,还言寡人有千岁之食,而无百岁之寿,今有疾病,当及时行乐。管仲曰,诺。齐桓公以钟磬歌舞为乐。”
“后宋泼杞,狄灭邢、卫时,管仲劝齐桓公出兵。齐桓公遂砍钟磬,摈歌舞,出兵助三国复国,行‘兴灭国、继绝世’之义举,齐国从此以仁德号令天下。”
听沈一贯说到这里,王家屏等人低头暗笑。
沈一贯这指桑骂槐简直说得好啊。好比有坏人害旁人,你提前去救,旁人不一定会感激你。若是旁人被砍了两刀,你再去救,那么旁人对你定是感激涕零。
张四维却似乎没听明白,问道:“为何宋伐杞,狄伐邢、卫时,管仲不劝齐桓公救?而待到宋灭杞,狄灭邢、卫时,管仲才劝齐桓公出兵?”
听张四维这么说,众人不由心底为沈一贯一沉。
沈一贯正色道:“宋伐杞,狄伐邢、卫,乃诸侯争强,齐桓公又非周天子,岂可贸然加兵于国。但‘兴灭继绝’之举却是义之所在。”
“肩吾言之有理。”张四维点点头。
王家屏亦起身道:“当年俺答封贡,中党以一己之力,促廷议通过,保我大明边境十数年不兴刀兵。当年之中堂于廷议上八面受敌,力挽狂澜,言谈片语之间已有决断,为何今日身为宰辅却反而行事如此瞻前顾后。”
听完王家屏,沈一贯之言,张四维点头道:“你们二人想说的,本辅都已明白。若时机恰当,本辅会规劝天子以正君道的。”
数人听完都是大喜一并起身道:“侍生为左中允谢过中堂。”
数人离去后。
于东阁外边走边谈,众人都推功沈一贯纷纷道:“若非肩吾兄方才在殿里言语相激,恐怕老成持重的张蒲州不会如此爽利的答允。”
沈一贯微微笑了笑道:“我又有何等何德,只是张蒲州方才话中还是留有余地,我等到时还要促一促他。”
王家屏道:“只要元辅站起我们这一边就好了,倒是就可多邀几位仁人志士一并营救宗海。”
几人边说边谈渐渐远去。
张四维临轩看着几人背影不由摇了摇头,这时董中书又道:“相爷,太后派身边的公公来了。”
张四维一晒道:“好啊,今日人来得可真齐。”
七百五十六章 舆论(两更合一更)()
东阁之中。
张四维向董中书问道:“太后遣人来有什么话要与本辅说?”
董中书道:“太后传话说,近来朝野上下舆论纷纷,大有借潞王大婚来指责陛下之势。太后担心朝局是否会有变化,大臣们想要借机就此生事?”
张四维闻言,思量了一番道:“转告太后,就说本辅处置不周,以至惊动太后圣听,实乃本辅之失职。不过朝野议论终是难免,但无伤太后与陛下之圣明,这等不实之言本辅会竭尽全力安抚,肝脑涂地以报答太后的知遇之恩。但眼下朝局尚在本辅掌控之中,请太后放心。”
董中书称是一声,正要出门,张四维复道:“慢着,本辅还是手书一封,解释清楚。”
张四维提笔写完信后,让董中书拿去递给内官。
董中书不久回到东阁道:“元辅,信已送去,并塞了五百两。内官说会竭力在太后面前说过元辅的好话。”
张四维缓缓地点头。
董中书讥笑道:“太后,陛下终于有些明白要借重内阁来弹压百官,而不是如当初用言官来遏制内阁。不过现在才发觉,不是明白得太晚了吗?”
董中书这番话里,大有长出一口恶气之感。
张四维闻言在窗边看着空旷皇极门广场,以及远处的归极门道:“方才张学颜有一句话倒是说到本辅的心底。”
“相爷是什么话?”
“他说,官当至我们这地位,手中无权,与死无异。”
董中书闻言道:“此乃至理。故我不杀人,人就要杀我。”
张四维徐徐地点头问道:“家中可有来信?”
董中书道:“张顺刚才从老家回来了,他说二老爷已是延请名医给老太爷医治,仅是名贵药材就费了几万两银子。不过二老爷说世上无必治之病,也请老爷你早作准备。”
张四维道:“未雨绸缪也是应当,本辅守制要有二十七个月,朝堂之事可不能放。”
董中书建言道:“若是相爷守制,朝廷必会推阁臣,阁臣人选不可轻忽。还有相爷不在朝堂这二十七个月,大大小小之事也要托申时行关照才是。”
这时外头禀告道:“相爷,李植,江东之及科道官员在外求见。”
听到这几个名字,张四维也是不愿理睬。
董中书道:“相爷,他们好歹是你的门生,不如一见。”
景仁宫。
景仁宫为东六宫之一,素来为后宫嫔妃所住。不过因当年明宣宗的第一任皇后胡善祥被废后,就住此宫,所以后来宫内嫔妃一直以为此宫不吉,不喜住在此宫之中。
所以景仁宫被赐予刚刚诞下皇长子的王恭妃。
眼下天子正至景仁宫探视皇长子,王恭妃以及宫内人都毕恭毕敬侍侯在旁。
天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恭妃,眉头一皱,当初对恭妃他只有欲念,却没有喜爱之情。临幸后却让恭妃身怀皇嗣,因此事天子被太后,百官,强行让他承认恭妃的身份。
这对于皇帝而言,当然是大失颜面的事,恭妃还是他母后的婢女,难免会被饶舌之人说成淫(协和)乱母婢。
但现在皇长子诞生,举国同庆,他也不得不接受了恭妃的身份。甚至身为皇帝,他也不得不'屈尊',试图重新接纳恭妃。
但天子怀抱着皇长子,看了一眼身旁的恭妃心底就是厌烦。
这厌烦,一是因恭妃身份低微,平日与她没什么话好说。
其二是因恭妃与后宫的嫔妃永远是如此,面上对他都是百依百顺,但心底因他天子的身份,终是心底有所距离,疏离,甚至保持警惕。
她们与天子每说一句话都是想过几遍,小心翼翼地生怕得罪,缺少了许多诚恳。后宫里唯有真挚直率的郑贵妃给了天子一份与众不同的感觉。
其实天子也是自嘲,不说嫔妃,大臣们不也是如此,面上各个忠君奉国,大公无私,内里却一肚子坏水,整日试图蝇营狗苟。
天子将皇长子交给一旁的宫女,心底却想到朝堂之事,大臣里真正能为江山社稷考虑,不以朕喜怒为迁移的,恐怕也只有已过世的张居正,严清,海瑞,还有林延潮了。
或许还有其他大臣,但朕却不敢肯定。尽管如此,但这样的大臣实在……有时候太不给朕面子了。
天子想到这里叹了一声,顿觉得兴致全无,当下起身。
恭妃见天子欲走,连忙道:“陛下,不留在臣妾这里用膳吗?”
天子摆了摆手道:“不了,朕还要去郑妃那坐坐。”
恭妃脸上失望的神情一抹而过,然后从宫女手里抱过皇长子道:“是,陛下,洛儿还不与你父皇告别。”
天子看得清楚,身处帝位,他比他人更容易看透人心,但也更容易为人所蒙蔽。不过恭妃那一点小心机怎逃过他的眼睛,但对皇长子他毕竟还是有一份亲情在其中。
天子对皇长子笑了笑道:“过些日子朕再来看你们母子。”
就在这时,外头禀告张鲸求见。
天子一见张鲸即问道:“如何?林延潮写了伏辩了吗?”
张鲸当即跪在天子面前,双手高高奉上一书帛,头却压得低低的:“陛下,奴才无能。”
“这林延潮竟一而再,再而三地辜负朕的好意?他当真要学海瑞?”天子满脸怒色,从张鲸手里接过书帛,扫了一眼后当场失声道:“这是血谏?”
张鲸不断叩头地反复道,奴才无能,奴才该死。
天子将血书一展,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了下去,看完后正要说话,却发觉声音已是沙哑,如什么东西咽在喉头,竟让他说不出一个字来。
天子过了好一阵才缓过来,然后道:“由着他去吧。以后朕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张鲸道:“是。”
这时王恭妃,轻拍皇长子。皇长子忽然啼哭起来。
天子听得皇长子哭泣,陡然想起林延潮在拥立恭妃,以及皇长子之事上是有大功,心底又生几分犹豫。
“摆驾!张鲸随朕来。”天子道了一句。
王恭妃与众宫女等连忙欠身道:“臣妾恭送陛下。”
天子飞云辇走在御道上,路上宫女太监见了天子御驾,都是立即在道旁跪伏。
天子坐在飞云辇上闭目沉思一阵,然后对随在驾旁的张鲸吩咐道:“让北镇抚司不必再审林延潮了,就以辜负君恩,藐视太后的罪名,将林延潮革职削籍。不过之前对林府封赠的诰命,以及封荫不夺。”
“这段时日来,朝野上因为林延潮上疏之事,已生太多议论,早日结了此案,堵住好事之人嘴巴,最重要是不可扰乱太后大寿的心情。”
张鲸称是一声,心底想着天子对林延潮的处置。
革职就不说了,削籍就是削除官员的身份,变为平民百姓。这是比贬官,冠带闲住更重的处罚。但林府的封赠都保留,说明天子对林延潮还是有恩情的,如此不算最好的结果,但也是不坏的。
争取到这个结果,也算是张鲸对得起林延潮送的一万两银子了。
张鲸急步跟在天子的飞云辇旁道:“陛下,不过就这几日东厂刺探的情况来看,革除林延潮官职,恐怕仍不足以平息朝野舆论啊。”
天子皱眉道:“怎么朕饶恕林延潮死罪还不足以平息朝野议论吗?难不成要学先帝处置海瑞那样,将林延潮在诏狱关至朕死的那一日为止。”
天子这么说,张鲸吓得脚步一乱,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天子见了不由大笑,拍着飞云辇的扶手道:“瞧你吓得那样子,到乾清宫暖阁陪朕说话。”
至乾清宫暖阁后,张鲸服侍天子更衣换上燕服。
张鲸细心地为天子梳理鬓发,天子满意地道:“宫里这么多太监,还是你最深悉朕心。”
张鲸笑着道:“奴才没啥出息,只知如何一心一意服侍万岁爷。”
天子笑了笑道:“别说那些漂亮话,你告诉朕东厂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