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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事论事,河工料仓被烧,你难逃其责。当今之计,你应先补上这一次河工大料之损失,然后方能堵住悠悠众口。”
没错,河工之事出差池,如何处罚,官场上有明文。
若官员修堤一年内,河堤冲决,那么官降三级。
一年外出事,停俸督修,直到河堤完工,方可开复。
若其他出了差池,如这一次河工料场出事,那么承建官员则需赔付,官员出四成,朝廷出六成。
林延潮沉吟道:“可是这河工大料值数万银子,之前还是赊欠,这又要买新料,府里没有这么多钱。”
方真人微微一笑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林延潮道:“还请世叔教我。”
方真人笑着道:“贤侄,现在哪个官员还自己出钱,还不是拆东墙补西墙,或者寅吃卯粮。账面上一挪,大不了拉下些亏空,你现在兼署府事,操作此事再容易不过了。”
“只要你能赔付四成,我在上面替你说一说,此事就可以揭过了。”
林延潮道:“可是眼下府里的账上,亏空就已是不小了。”
“前任知府拉下的?”方真人皱眉道,“这可就不好办了。贤侄,我最多替你补一万两的亏空。但其他的你要自己想办法,总之一句话,桃花汛马上来了,不管之前大料损失多少,府里欠下多少钱,这修堤不能停。”
“否则巡按御史先拿你问罪,再拿我问罪,到时我们俩乌纱帽都保不住。我可以挂冠而去,回山修道,过闲云野鹤的日子。但你却是不行啊。”
林延潮知道方真人已是尽最大努力了帮自己忙了,当下谢过道:“世叔如此相帮,只是令小侄铭感五内。”
方真人点了点头,当下道:“也好,你先退下想办法,我有些倦了。”
说完方真人手中捏了一个法诀,双眼一闭,盘膝坐在榻上。
林延潮不敢打搅,出了屋子,外周自己的心腹黄越,以及孙承宗,丘明山一并上前。
黄越道:“司马,下官无能,下官已是想尽办法,但那几家料商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赊大料给我们,并坚持秋后拿到料款。”
林延潮心想也不能怪别人,上一笔钱自己还没付,眼下自己又有被罢官夺职的风险。这些料商断然不肯再赊大料给自己。生意没有这么做的。
“还有眼下本府芦苇柳树都已是烧尽,若堤上要重新开工,现在就要立即从邻府采买。”
一事一事迫在眉睫,方真人说的没错,大料被烧,河堤上五千民役被迫停工,仅是人工费一日就要去多少。
究竟谁烧得河工大料,不是追查的时候,眼下当务之急是要修堤之事不能停下来。
正说话间,门外禀告河道贾贴书已至。
林延潮冷笑,这事眼下连河道衙门都知道了。
贾贴书一至即问道:“林司马啊,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怎么贾贴书也听说了?”
贾贴书哼了一声道:“那还不是,我正在对岸的单县视察河工,但今早就得知此事,眼下连山东的官场都知道了。眼下不是说你的百里缕堤能否修好,能保住今年大堤不被河水冲决,就已是万幸。你要我怎么向河督交代?”
林延潮道:“请贾贴书回去禀告河督,此事林某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交代?”贾贴书冷笑道,“怎么交代?眼下大堤上已是停工了,这桃花汛还有一个月就来了,若是你不将堤修好,大水冲了归德府怎么办?”
“这责任是你来担,还是我给来担?或者你要河督来当?”
贾贴书疾言厉色,其中敲打之意已是很显然了,他曾经过这一套拿下过很多官员。哪怕对方是气节清厉的清官,也没有不就范的。
林延潮闻言拱手道:“那自是不敢,那还请贾贴书教我一个法子。”
上钩了,贾贴书如此心道,但面上却叹了口气道:“林司马,我也是有心帮你,之前你若是肯听我的,在河道衙门那拿河工大料,那么就算大料不幸被烧了,今日看在我的面子上,那边也不是不能再给你赊料,但眼下却是难了。”
林延潮听出弦外之音问道:“那贾贴书可否再帮我一次。”
“恐怕是晚了!”贾贴书端起架子道。
林延潮放下身段道:“若是事成,这小弟与贾兄感激不尽。”
贾贴书故意为难了一番,然后道:“也罢,谁叫我与老弟一见如故了。不过料价起码要比原来要再加三成,如此我方可试着与那些商贾说一说。”
“林老弟,你别嫌贵,眼下沿河各府县都在兴河工,料物正紧,除了这家,这沿河没一家商人肯赊你的账。”
“话是这么说,但本府这里还欠着料商几万两银子。贾兄这里又这么贵,本府哪里来的银子?可否便宜一二?“
贾贴书冷笑着道:“没有钱就欠着,但一文钱都少不得。眼下大明朝的地方官哪个不拉亏空的?再不行,还有一条狠计,就看你林老弟下不下得这手。”
“什么狠计?”
贾贴书道:“你这一次不是亏着几户料商的料钱,你身为地方官找个由头将他们抓起来,将钱给赖掉,若他们不就范,定个罪赔他们个倾家荡产的。”
林延潮闻言哈哈大笑道:“先是趁火打劫,再来个谋人性命家产,真是好一条狠计。”
贾贴书脸色一变问道:“林司马,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延潮道:“你们原来的料钱就比别人贵了七成,这再贵三成是多少?贾贴书,你还真当我林延潮是官场雏鸟,什么都不知道?”
“你教我此计,既铲出了竞争对手,又拿住了我把柄,真可谓一石二鸟啊。若我为官不慎,真答允了你,日后唯有听你摆布,否则连命保不住。”
贾贴书被说中心思,不由脸色一变,他没料到林延潮如此精明,竟看破了他的诡计。
“真是好心当驴肝!”贾贴书勃然作色道,“林延潮,你没有救了,等着朝廷责罚吧。我话放在这里,朝廷问罪下来,看看这河南有谁给你收尸!”
说完贾贴书拂袖离去。
正待这时,府衙捕头入内,与林延潮耳语了几句话。
林延潮斟酌片刻,看向正跨过门槛的贾贴书,陡然厉声喝道:“将此人给本官拿下!”
林延潮话音一落,府里的几名门子二话不说,将贾贴书拿下扭回屋来。
贾贴书愤然,用手指着林延潮道:“林延潮你作什么?你不要命了?连河道衙门都不放在眼底了吗?”
贾贴书奋力挣扎,但左右之人都是林延潮心腹,哪个肯放。
林延潮笑了笑道:“贾贴书,何必走得那么急呢?既是来了,不妨在舍下多盘桓几日。”
贾贴书怒道:“我在你这里盘桓什么?放开我,我要回府。”
左右不理。
贾贴书脸上的怒色,已成惊恐,他开口道:“林延潮你作什么,你竟敢拘谨朝廷命官?”
林延潮一晒道:“小小贴书,也敢自称朝廷命官,在河道衙门行走久了,连自己本分都忘了。本官告诉你,你犯上事了,这河工料仓被烧之案与尔有关,你现在就府衙大牢住上几日吧!”
林延潮一句话下,贾贴书顿时面无血色,大声尖吼道:“林延潮,你敢陷害我!来人啊!来人啊!”
“找死!竟敢在府衙重地喧哗!”
左右之人当下几个巴掌过去,贾贴书顿时满嘴是血。
八百三十章 清官狗官()
府衙大牢中,阴冷湿暗。
林延潮走至牢中刑讯室,但见三名囚犯被五花大绑,浑身鲜血淋漓,没有一块好肉。
几名刑讯逼供的牢子喘着粗气,蹲在一旁歇息。
林延潮看向跟在身旁府衙捕头,指着被刑讯的三人问道:“就是这三人烧得河工料仓?”
府衙捕头道:“正是,昨夜他们确实在万户林铺出没,被抓时身上的衣物都有火油味。不过他们只是小喽啰罢了,恐怕问不出什么。”
林延潮心知这几人就是犯人,但不是主谋,追查真凶的线索就着落在他们身上。在此之时,也顾不得什么,古代刑侦手段不比现在,严刑逼供最为有效。
再说仅凭着烧去河工料场,就算是从犯,这三人迟早是人头落地。
林延潮道:“不继续问问,怎么会知道。”
府衙捕头会意,当下对着几名满脸横肉的牢子点点头。
几名牢子光着膀子,拿起身边的朱漆水桶,朝这几名囚犯的脸上狠狠泼去。
三名囚犯被水淋的一醒,牢子的鞭子迎头盖脸的就抽落。
林延潮来至囚室一旁歇息。
片刻后府衙捕头向林延潮道:“回禀司马,我们又问了一遍,仍旧没什么眉目,他们只知道头目皆是操山东口音,用钱雇了他们,大约有五六人,各个都蒙着面。”
“放火后与他们分道扬镳,大概是逃至了山东地界了。三人说得一字不差,在如此大刑下,恐怕他们真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
林延潮拂然道:“你这么说,案子到这里是断了。”
府衙捕头慌忙道:“启禀司马,对方有这天大的胆子敢烧了河工料场,就知我们一定会追查,那么必然逃之夭夭。在卑职眼中看来,这放火之人恐怕是有官府的背景。就算我们往山东各府发海捕文书,也拿不住这些贼子。”
林延潮看向府衙捕头道:“你的意思,是让本官拿这三名贼人向河道衙门,向藩司,向巡抚他们交差呢?”
“若没有抓到背后主谋,本官乌纱帽不保不说,归德百姓省吃俭用攒下的几万两银子问谁去要?本官又如何对得起这满城的百姓。”
府衙捕头垂头道:“司马,线索确实是断了。这天下案子哪里有件件破得,很多悬案到今日也没办法水落石出。真相难求,为今之计只有慢慢查访。”
府衙捕头说得声泪俱下,无论林延潮怎么相逼,也是毫无办法。
林延潮听得明白,凭现在有限的手段,这案子确实没办法破了。到底是何人烧去的河工料场?
到底什么是真相?自己又非先知,终归不是一个万知万能之人啊。大部分事的真相对于芸芸众生而言,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林延潮的位置可能比别人更高一点,但也不会好多少。
就算将来查到真相,自己恐怕早就连贬三级了。
那么眼下唯一办法只有……
林延潮道:“方才从贾贴书与他下榻驿站的行李里,搜出银票五千两,另外金银数百两,珍珠翡翠另计。”
府衙捕头闻言垂下头道:“河道衙门的帖书,本不该随身带着如此多钱财,但也可能是奉命公干。”
林延潮向府衙捕头道:“永城县的于家知道吗?”
府衙捕头面上一凛道:“知道,那是远近闻名专事河工大料的商人。”
林延潮道:“此外呢?”
府衙捕头道:“此外,卑职不知。”
林延潮冷笑道:“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将女儿嫁给了贾贴书作妾,以换得河道衙门的工程。”
“同样的料石,别家一土方三钱银子,他家一土方六钱。眼下他于家不过两年,已在永城县买了三百倾良田了,你身为本府捕头居然不知?”
府衙捕头闻言汗水滴落道:“卑职一时忘了。”
林延潮道:“捕头,本官与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查不清这放火烧去河工料场的人是谁吗?”
府衙捕头揣摩林延潮意思,小心地问道:“司马是说,贾贴书收受了于家的好处,授意贼人烧了河工料场,然后以工期相逼,让我们买于家贵两倍的大料,以此贪墨河工银。”
“不是本官说,是以你之见,有这个可能吗?”
府衙捕头见林延潮的目光心底一凛,当下毫不犹豫地道:“卑职以为极有可能。卑职这就去盘问。”
林延潮点点头,若是这府衙捕头还算聪明,若他方才露出丝毫迟疑之色,那么他这个捕头就当到头了。
数日之后。
林延潮于府衙,开堂审理河工料场被烧一案。贾贴书,于员外被五花大绑地拉出。
贾贴书见这一幕,当下大声对一旁旁观的百姓大呼道:“冤枉啊,我冤枉啊!”
“归德府林同知自己失职,河工料场被烧,为了推卸责任,故而嫁祸于我。他玩忽职守,却委过他人。诸位乡亲们今日都替我作个见证,替我向朝廷申冤啊!”
贾贴书逢人就喊。
百姓们议论纷纷。
有人道。
林青天是好官啊,怎么会平白无故冤枉你。
是啊,林青天不会冤枉你的,只有你真的作了悪事。
也有人将信将疑。
可见贾贴书一张嘴确实厉害。
贾贴书与于姓商人一并按在堂上。
于姓商人大声道:“林司马,我乃朝廷七品承事郎,你怎敢抓我?”
贾贴书也是挣扎道:“林延潮,我乃河道衙门的人,你拿我就是得罪了问罪,还不快将我松开,否则河台问罪,让你流放三千里,到时别怪我没提醒你!”
“再有喧哗,杖三十!”然后林延潮道,“带证人。”
三名烧了河工料场的犯人被带上堂上。然后这三名犯人一致指认道,是贾贴书,于姓商人他们指示烧去河工料场。
贾贴书奋起大呼道:“胡说,我从没有见过他们,有人栽赃嫁祸,冤枉啊,冤枉啊!”
林延潮不理会,而是道:“带物证。”
府衙捕头上前道:“司马,这是抄没于家所得证物火油,与被焚河工料场所搜出的火油相同。”
于姓商人大喊道:“这根本没有的事,我家中从没有用过火油,若真是我放火,怎么不会将剩下火油倒掉,这是栽赃,栽赃。”
林延潮一拍惊堂木喝道:“人证物证具在,尔还敢说是栽赃。贾贴书,本官问你,一个月前,是不是你至本官府上,授意我买你推介商人的河工料物?有没有此事?”
贾贴书来个矢口否认道:“胡说,根本没有。”
贾贴书心底冷笑,当时二人相见乃私会,到底说了什么,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只要自己一概统统否认,林延潮说出花来也没用。
林延潮冷笑道:“没有?事后你给我引荐这位于员外,于员外给我开出了价码,比外面的料商足足贵了七成之多。并承诺只要本官买了于员外的料货,今年不仅河道验收可以过关,并给本官年末考绩一个卓异。”
闻声众百姓一片哗然,大骂道:“贪官,狗官。”
林延潮道:“本官当时没有答允,本官当时答复你,好堤,坏堤不是由你们河道衙门说的算的,是由咱们归德府老百姓说得算的。”
“你说官场上一万个人说你好,不如一个人说你好,老百姓说得有个屁用,千万句不如河台一句。本官当时答你,我为官只求问心无愧,我手中虽有几万两河工银,但每一两银子都是老百姓给我林延潮的,没有一文钱可以乱花,拿来孝敬尔等贪官污吏!”
说得好!
众百姓们一并鼓掌。
而贾贴书惊愕了,林延潮不肯答允是真的,但这些话他几时听林延潮说过,纯粹都是他乱编的。
但老百姓们信啊,他们被贪官污吏欺压太久。
朝廷拨一百多万赈灾,真正用子啊老百姓头上的能有多少。他们受到了贪官污吏的贪墨,而今日林延潮却肯站出来说,要将朝廷给他的每一文钱都用在老百姓身上。
不少老百姓们都是感动的热泪盈眶。
林延潮接着道:“当时本官没有答允,你说走着瞧,到时必给本官一个教训。到了今日河工料场被烧,朝廷真金白银买来的几万两河工大料付之一炬。而这时你又来与本官说,只要本官答允,这位于员外可以给我赊账,只是价钱要比原来再贵三成!”
老百姓闻此义愤填膺,无不愤慨。
“你还威胁本官,说现在已没有人给你赊料,若你不用于员外的大料,那么桃花汛一来,冲了大堤,那么你林延潮就要被问罪下狱。而今证据确凿,本官方知,尔等故意烧掉料场,就是逼得本官走投无路,最后高价买下你的料货。”
“你这等人是什么居心?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为了赚几个臭钱,竟落井下石,把我们归德府几十万老百姓的性命也不顾,这种钱你们赚得安心吗?”
林延潮一声接一声的质问,此事贾贴书,于员外确实作得亏心,无言以对。
而老百姓们都是大怒,顿时无数鸡蛋,菜叶朝二人脸上劈头盖脸的丢去,口里骂道。
“打死你们这些没有良心的贪官!”
“若不是林青天,我们都要被你害死了!”
“为官不仁,为商不奸,你们两个狗东西,将来没有好下场!”om
八百三十一章 按院()
府衙衙门之中,群情沸腾。
数百名围观老百姓的怒火,几乎可以将贾贴书,于员外二人活活烧死。
天下竟有如此无耻之人。
之前利诱林延潮,以河工衙门验收,以及年末考评卓异为饵,试图让他采买比外头贵了七成的河工大料。
为林延潮严词拒绝后,二人不死心,竟放火烧掉几万两河工银买来的料货。
要么让林延潮罢官,要么就买二人的料货。
刚正不阿,为老百姓办事的林延潮,这样清官好官,竟遭这等狗官的迫害,他们怎么能不气。
开始还是鸡蛋,菜叶,后来已是开始掷石子。贾贴书,于员外二人被打得鼻青脸肿。
见二人砸得差不多,林延潮挥了挥手,衙役方才上前维持秩序。
林延潮看向堂下二人,当即道:“尔等二人狼狈为奸,火烧河工料场,证据确凿。本官判……判你们二人于府衙大牢羁押,上禀布政司,河道衙门,等候发落。另外于家料场充公,所有河工大料立即运至堤上,作修堤之用。”
听得林延潮宣判,众百姓们欢声雀跃。
其中不用林延潮宣判,民心所向就已经定了贾贴书,于员外二人的罪。
贾贴书,于员外二人面色如土,什么叫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他们本想要敲林延潮一笔,没料到反而被他抄没了家产。
林延潮你好狠啊!二人心底都是如此怨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