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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封辜明已弹劾林延潮的奏章,真实信很高!
要知道吴守礼背后的权贵庇佑,这权贵就是许国,而方才申时行提及吴守礼这封奏章,放吴守礼一马,就是看在许国的面子上。
而现在申时行提及林延潮的奏章,会不会是某种交换,或者其他什么用意?
这时申时行道:“提及林延潮,诸位都不陌生,此人有才具,办事得力,但也有些急于干进,好大喜功。”
“若说他行事有什么激进,本辅深以为然,但若说他贪墨淤田,本辅倒是不相信的。”
余有丁点点头道:“林延潮也是我的门生,论及为官操守四字,我也很难相信,他会作出这等事来。”
许国心道,这辜明已奏章绝非捕风捉影,一定有实据捏在手中,若此人还有后手,一旦放出,申时行强行要袒护林延潮,很可能会被言官弹劾。
许国斟酌道:“我与林延潮也是有旧,若说他会贪墨值二十万两的淤田,我第一个不相信。但空穴岂能来风,是不是先交所司详议?稳妥一些。”
申时行捏须道:“据本辅所知,这淤田乃是林延潮修堤围田所开,这本是无主之田,何来侵吞之说。何况他还能将之前卖淤田的钱交纳了府里积欠,如此称一声能臣也不为过。”
“朝廷不能赏罚不明,因为几百顷淤田就绝了下面官员的办事之心。何况眼下西南正在用兵打战,朝廷上下正是用钱之时,如此不用朝廷一两银子,修百里长堤的官员,就算有错,睁一眼闭一眼又如何?”
许国心底讶然,这样的话不是申时行一贯老成持重的作风,但事有反常必定有妖。
这一次不知何人要倒霉了!
许国当下知趣地道:“也好,就依元辅之意。”
申时行点点头,当下票拟后上呈天子。
于是辜明已的奏章,便如石沉大海。
就在此事过了不过数日。
林延潮打死马玉的事情传至了京师,顿时舆论沸腾!
正如许国所预料,申时行按下奏章的事,引起了言官的愤怒。
八百八十九章 万民书(二合一)()
却说马玉身死的消息,第一时间知道的却不是朝廷。
这样的事虽闻者骇人,但不会是军情或者重大民情那么的急报。
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的,乃是在京的徽州商会,山西商会。
徽商,晋商乃是天下最大的盐商聚落。
这一次河南盐政动荡,最后盐政是归朝廷,还是归潞王,这样的事盐商们当然是最关切的。
所以林延潮打死马玉的事,先在徽州商会,山西商会这等地方传播。盐商们知道了其背后的官员,宗室,马上也就知道了。
琐琐碎碎的消息传出,众人们大概总结出这样观点,马玉想用淤田案,打压河南官员里两个刺头,以推就璐王就藩之事。
见付知远被打伤后,林延潮迫于无奈杀了马玉,这背后很可能有河南官场上下的支持。除了杀马玉,在反对璐王就藩上,大概是河南官场上下一致的态度。
璐王不久也得知消息。
璐王大婚后,已是搬离了皇宫,自己在宫外设府。
璐王正在用膳,这一顿饭食十分奢侈,值二三十两,论排场只逊于太后,天子。
璐王刚用膳完,吩咐了厨师几句,如羊羔炖得老了,鲈鱼不够新鲜的话。然后璐王就看见从慈宁宫来得太监,以及王府里的官员,亲信都侯在屋外。
璐王见此一幕,不由问道:“是不是有出了什么事了?”
从慈宁宫来的太监上前道:“王爷,马玉在河南叫人给打死了。”
璐王闻言惊愕了半响了。下面的人将事情来由说了一遍。
璐王闻言后,仰头道:“孤不就是向皇兄求几亩薄田赡养,几两银子花花,下面的官员要如此欺孤吗?”
“又是这个林延潮,上一次他令孤背负骂名,为天下人指责,这一次又打死了马玉,天下藩王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他一定要和孤过不去。”
“他是怎么了?孤王是不是上辈子与他有什么冤仇?”
慈宁宫的太监安抚着璐王道:“太后已是知道此事了,让我来与王爷说先宽心,太后说这一次绝不能让林延潮讨了好去,一定要重重办的,璐王你等着太后为你出气就是。”
璐王道:“上次官员叩阙,已是令母后与皇兄失和,孤怎么敢拿这事去劳烦她。孤只是不明白,几万顷藩田多吗?这天下都是皇兄?”
“几百万两银子多吗?我大明富有四海,又不是给不起,为什么这些官员们都容不下我呢?一定要为难孤呢?”
慈宁宫太监垂泪道:“王爷息怒啊!千不好万不好都是林延潮的错,你可不能因此动怒,伤了龙体啊。”
璐王闻言良久不语,陡然间他又看见了,当初在乾清宫前一名官员手捧奏章上殿时,那道坚定的身影。
这一幕顿时扎得他心底一痛。
这时候屋外陡然飘起大雪,林延潮杀马玉之事也随着这场大雪,疾袭京城大街小巷。
在京城国子监附近一处府邸中。
鹅毛大雪里,十几名官员在客厅徘徊。
书房里当今礼部侍郎沈鲤与保定巡抚宋纁相对而坐。
沈鲤举起双手在火炉边暖手,而宋纁则是反复拿着几封书信在看,良久后长长叹了口气:“你可要想好了,你这决定一下,就是帮了申时行。”
沈鲤想了想道:“大义之下,个人恩怨就不谈了吧,再说林延潮虽是申时行门生,但他却正是我辈。”
宋纁点点头道:“中官如此横行无忌,林宗海敢拼着自己前程不要也要杀之,此人行事实有胆气,确乃国之栋梁!”
沈鲤道:“林宗海不说了,而今我们却要帮他把事情办好,否则他就是白白牺牲了。”
宋纁道:“不错,璐王仗着自己是陛下亲弟弟,狮子大开口,我等河南在京官员如何能不义愤填膺。连付知远,林延潮犹自为了百姓凭着性命不要,我们又如何不为乡里百姓尽力。”
“你看看堂外官员,他们之中也不乏血诚。”
沈鲤看了一眼屋外,心道这些人不乏是来趁着这一次林延潮杀马玉之事,来为自己搏取民望的,这是一个成为清流官员的大好机会。
但沈鲤却道:“宋兄说得好,其实某以为救林延潮与救河南百姓两件事就是一件事。”
“清议由沈某主持就是,总之不能令竖阉猖狂!”
片刻后二人推开了屋门,外头那些等了半天了官员一并聚过来。
宗伯,抚台,恩师各等称呼。
沈鲤点点头道:“我与宋兄已一并商议过了,上书救林延潮,阻璐王就藩!”
闻言下面的官员一并欢呼!
“苍天怜悯,不令忠臣义士孤行!”
“学生请附名在末!”
“晚生请附名尽绵薄之力!”
慷慨激昂之词,在府里响起,几乎震得下落的雪花一滞。
随着璐王,官员间势力暗流涌动,林延潮杀马玉之事,也是传开,渐渐不是秘密。
先是安徽会馆,山西会馆这样读书人在京多的地方,之后在京的读书人也陆续知道了。
这样的事初听起来仿佛不可思议。
读书人听说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啥,林三元竟当堂杀人了?”
大多数人听到后都是这个反应,以至于很少人说:“哪个官员这么大的胆子,居然连宫里的中官都敢杀!”
武将杀人不奇怪,读书人杀人,那倒是少了。
不是常言道,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有的就是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读书人做事总是用瞻前顾后,婆婆妈妈来形容的。
如林延潮这样状元出身,三元及第的文魁,居然也会干用花瓶爆头的事,读书人都是不可思议的。
但是这也并非是什么离谱的事!
有的读书人不由想起了,当年土木堡之变后,众文官群殴打死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的事。
当时是户科给事中王竑,先用朝笏殴,再动口咬,然后百官一拥而上才打死马顺的。论官位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自是比马玉高了许多,但一个是单挑,一个是围殴意义就不同了。
李白戏高力士,为读书人津津乐道,就是佩服这样不阿权势的气节。
林延潮此举可比当年诛十常侍。
士林们议论纷纷,但大体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都是听某些掌握内幕的人传了一两句。
这样的事没有一个官方的说法来,大家也不能知道详尽。有的读书人就焦急去询问河南籍官员。
但这样官员们都是支支吾吾的,不肯给一个说法。
就在这时云南道御史上书弹劾林延潮杀马玉一事。
文官杀中官,闻所未闻,听所未听,古今罕有。当然在辜明已的奏章里,林延潮恼羞成怒,为了掩盖淤田案真相杀人,奏章里提及杨一魁等省里高官给林延潮行事以庇护,令此子肆无忌惮。
此事终于有了一个真相!
若说之前林延潮为百姓所杀,尚可怜之,但这贪墨淤田一事坐实,你会相信一名贪官为民杀了宫里来的太监?
这简直是笑话。
此事真相如何?顿时又扑朔迷离。
奏章抵至通政司,第一时间知道的就是官员。
有明一朝,文官与太监从来都是不对路的。
官员们认为林延潮杀马玉,还是大快人心的。而且本着文臣间官官相护的立场,他们不该落井下石,甚至还应搭救一把。
但若是林延潮真贪墨了淤田,那么情况就不一样了。
而申时行将之前弹劾林延潮奏章按下一事,令素来看不惯申时行的言官们抓到了机会。
上一次言官借高启愚案生事,御史丁此吕弹劾高启愚后,申时行,许国,吏部尚书杨巍将丁此吕贬官。
这一下子捅了马蜂窝,言官王士性,李植、江东之等人弹劾申时行,杨巍蔽塞言路。
申时行见状,遂与杨巍一同上疏辞官,余有丁、许国与申时行共同进退,一并上疏反对留任丁此吕。
下面言官爆发了,上疏不仅申时行,连余有丁、许国也逮住一顿乱咬。
后来申时行虽借丘橓案扳回一程,但此后言官们与阁臣更加对立,势同水火。所以申时行按下弹劾林延潮奏章此举,令言官们觉得是找到了一个攻讦申时行的机会。
当然也不全部如此,不少言官还是老成持重,觉得此事有蹊跷,以申时行为人不可能如此大意给人抓住把柄,还是先看看再说。
官场上本来就是一个大浪淘沙的过程,那些久历宦场几十年的官员,就算能力平平,但至少做官本事都不差。
可是有的官员就不同了,言官里大多是七品官,属于官员里的少壮派,自是年轻气盛的多,加上辜明已背后之势力推波助澜了一下。
有的言官开始相互通气,他们才不管是不是替宦官说话,只要能扳倒申时行就行,于是就有这么几个人当即‘忠跳反’了。
当然明着面弹劾申时行是不行的,公然弹劾首辅,仅次于弹劾皇帝,风险是很大的。
所以言官们都将炮火集中在林延潮身上。
以淤田案以及杀马玉两件事,就可以劾倒林延潮。若是天子处置了林延潮,那么下一步弹劾包庇林延潮的申时行,也就是顺理成章,风险小了很多。
于是一共有十二名言官陆续上书弹劾林延潮,明面上指的是林延潮,暗中则是敲山震虎,对着申时行而来。
十二封奏章摆在天子案头上,犹如十二把杀人的剑。
随着言官上书,顿时官场上下震动。
李太后又病了,一个人住在慈宁宫,也不许天子探视,而武清侯入宫面见天子整整半日,出来后旁人只见他满脸泪痕,却不知他与天子说了什么。
也有官员拿云南道御史弹劾林延潮的奏章怀疑。
没错,淤田案确实有可疑之处,林延潮杀马玉也是事实,但是这两件事河南的官员都还没有一个说法,你云南道御史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师怎么就知道这件事了,还知道如此详尽。
你就是要弹劾是不是也要等河南巡抚的官方说法到了以后,再有动作。这御史'风闻奏事'的本领也太强了吧,这背后是不是有人指示,有人要陷害林延潮?
但这样的声音被人刻意压下了,背后有一张大手要置林延潮于死地。
京城的大雪越下越大,到了十二月初时,终于河南官方的消息到了。
消息是从通政司附近河南会馆传出来的。
通政司主邸报之事,邸报一出,或者京城有什么大事发生,马上各省在京驻扎的官员就要马上抄录,然后派快马报告省里。
所以久而久之,通政司也成为各省与京城消息沟通之处,很多大事都是从这里爆出。
而因为河南穷,所以河南驻京官员就索性驻在河南会馆。反正会馆也离通政司不远就是。
这一天河南会馆外,雪已是落了三尺深。
数骑快马风尘仆仆地停在屋外,骑马的官兵各个背着大包裹,耳鼻都是冻作紫色,到了屋外后即大声道:“快,立即禀告于大人!”
会馆里伙计眼尖,认得拿官兵腰牌,一面令人通禀,一面到:“快备热酒,不然要死人了。”
店里自是有热酒,伙计拿了温好的酒递上,而会馆里的读书人见了这几名官兵的,也是一并来看热闹。
几名官兵也不顾烫,喝着热酒,这时一名穿青袍的官员走来见几名官兵的样子问道:“谁派你们来的?”
那官兵一见官员来了,当下起身道:“我们是巡抚衙门的标兵,军门命我们上京送河南一省二百八十三名官员联名上书,以及河南省八府一州士绅百姓联名请愿的万民书来了!”
“万民书!”这官员顿时骇然了。
而一旁河南籍的读书人也是震动。
“什么万民书,所请何事?”
这官兵不说话,命手下将包裹一个个揭开,但见所谓万民书不是一张张纸,而是一面布,很大很大的布,展开后犹如一面民心所向的大旗,这样的万民书一共九面,后面是河南州府五百二十万百姓。
万民书铺开之后,但见上面都是墨迹,无数人的名字签在布上。
这里每一个河南的士子,见到家乡父老呈来的万民书后,神色激动。
这几名官兵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于大人,我们河南的老百姓苦啊!请你将此万民书交给圣上,救救老百姓的命吧!”
八百九十章 投书()
河南驻京的于大人,官位不过是一名布政司都事,从七品。在大明九品十八级的官员体制中,他只能算是一名卑官。
于大人这辈子从来没想要干过什么名留青史的事情,只想好好当差,靠着河南官员进京公干的油水,滋润的活着。
待见到几名官兵展开万民书,扑通一声跪在自己的面前。
于大人他第一时间心道坏了,坏了,事情闹大了。
这几名官兵嘴唇都冻作紫色,脸上也是开裂,但却是神色诚恳地跪在堂上,仿佛自己就能替他做主了一般。
他仔细看去,几名官兵手中扯着的万民书上,那密密麻麻罗列在上的名字,顿时也有些动容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快站起来说话!”
那领头的官兵垂泪道:“于大人,河南去年刚刚闹了水灾,璐王又要来就藩,省里没有钱,只能向各府要钱。”
“可是我们老百姓将地里粮食都收刮干净了,但连建璐王王府的钱都筹不齐。我们没有了办法,老百姓都活不下去了啊!”
会馆里的读书人越聚越多,听闻官兵所言,有的读书人惊道:“怎么家里会变成这个样子?”
另有一人叹道:“你在京读书,自是不知家里的事。”
“都是天灾人祸,天灾人祸啊!”
于大人惊了,此人在会馆里说了这些,万一煽动了士子闹事怎么办?
于大人立即道:“好了,不必说了,先将万民书收起来,明日本官就去通政司!”
那官兵急忙道:“于大人,迟不得啊!某从河南到京师没日没夜赶了几千里路,就是为了把这万民书交给圣上啊!这十万火急啊!”
于大人敷衍道:“那也不急这一时三刻的,你知道外面有多少言官,在议论此事吗?圣上是如何态度?”
“这万民书一上,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你们知道吗?动荡之下,有什么后果谁也想不到,你不知京里情况,就不要掺合了,先回房休息,东西放在我这就好。”
于大人当下欲取走万民书,但这官兵不给。
于大人惊怒道:“你这是作什么?”
那官兵咬着牙道:“这是抚台大人,要卑职亲自送至通政司的,在这之前谁也不能取走。”
于大人骂道:“好个大胆的丘八,河南省至京师奏章,都由本官转呈,你怎么敢违背本官的命令?”
那官兵只是叩头,但无论如何就是不给。
“于大人,不如先让这位兄弟,将话说完,”一名卖木材的商贾站了出来,“这位兄弟我老家是归德府的,不知道老家现在如何了?”
一名士子道:“去年黄河决堤,就是在归德府,眼下哪里能好的?”
“是啊,这收刮之下,恐怕是什么都不剩了。”
“现在河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还有个阉贼不要老百姓活。”
商贾从怀里掏了一把钱递到这官兵手中道:“兄弟,请说一说,我家里还有老母在堂,一个坡脚的哥哥守着几亩薄田呢!”
“若是催科一下……家里老母如何是好?恳请大哥告知感激不尽。”
那官兵一推道:“大哥,这钱我不能收。你放心你归德府人,那家里一定安好。”
那商贾问道:“怎么说?快给这位兄弟再端碗热酒来,账算我的。”
那官兵一口热酒下肚道:“多亏归德府出了两位好官啊!一位是知府付大人,还有一位是同知林大人!”
“就是林三元!”
“没错,学功先生!”
众读书人对林延潮的名字是如雷贯耳。
众读书人问道:“河南催科如此之重,为何唯独归德没事呢?”
那官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