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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进面露讶色笑着道:“这倒是不敢劳烦宗海。”
林延潮见此心底有数道:“方大参,开封是本省钱粮第一大府,仅说开封的军储仓储粮,我们归德府所有的官仓加在一起,都不到其两成的。”
“方大参为何不在开封借粮,反而到我归德这小府借粮。”
方进问言默然道:“这”
林延潮摇了摇头直接问道:“方大参,你若不说实话,请恕好,现在情况有多糟,五成有吗?”
方进道:“不到。”
“三成?”
方进又是摇了摇头。
林延潮恨不得拿茶碗砸在方进头上,问道:“总不能连一成都没有吧!”
方进恼羞成怒道:“这怎么可能!”
“一成与五成,有什么区别?”
林延潮也是生气了,这方进果真是在骗自己。
方进一上来就不说自己拉下这么大亏空,而是说我就差个一两万石就可以过关,你帮我一把就行。
这就和人借钱买房子一样,首付几十万,说自己欠个几十万首付买房子,向你借个一两万,谁都不会借。
若是说我就欠个一两万,然后如此一个个借过去,大部分人若交情可以,都会考虑一二的。
所以少个两万石,林延潮说不准咬咬牙给他垫了,但是一下子少了这么多。
林延潮把粮借给他,就好比一个穷人借钱给马上要破产的亿万富翁一样。
方进一样完蛋,林延潮借出去的两万石,也是要不回来了,自己也得跟着遭殃。
这方进实在不厚道,为了自己活命,还要拉自己也下水。
林延潮很生气,也不管客气不客气了,你这方进完蛋定了,你要死自己去死,来祸害我干什么。
“宗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我现在也是没办法了,”方进放下架子道,“你现在是知府了,从府县下面的预备仓,常平仓里拨个几万石给愚兄救命,若是过了这一关,愚兄于你的大恩大德,感激不尽啊!”
林延潮咬着牙道:“预备仓,常平仓是朝廷用以赈济灾荒的。朝廷有明令,府预备仓积万石,州预备仓积五千石,县预备仓三千石,若发现不足,官员一律裁革!”
“若是我把府里县里的粮借给你,万一出现灾荒,预备仓里没粮,我不是成了本府百姓的罪人。就算今年没有灾荒,但这件事被人知道,或者省里派官员下来查仓,那么我岂非要把乌纱帽给你赔进去。”
“就算退一万步说,这几件事都没有发生,但府县里的预备仓也没有多少存粮了,你拉下这么大的亏空,借给你也是杯水车薪。”
林延潮一番话说完,但见方进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很生气,就在爆发的边缘。
林延潮生起提防之心,人到了绝望,什么事都会发生。
却见方进如此半响,然后苦笑一声,身子往椅背上一靠,颓然道:“十年寒窗功名,我这求的是什么?当的是什么官啊?早知如此,还不如听憨山大师的话,在家修禅,出仕惹这一身红尘俗事作什么?”
“我的仕途,看来就完在这参政任上。”
方进所言憨山大师是有名的高僧,王世贞,甚至李太后都对他推崇备至,在士大夫里很有名望。
林延潮见方进如此样子,有些不忍。两人毕竟又有些情分,但林延潮不可能为了这情分将自己赔进去。
不过林延潮倒是想到一个救方进的办法,只是方才他刚刚坑了自己,自己要不要说呢?
现在见方进如此,林延潮终于道:“你能不能拖过两个月?”
“两个月?”
“不错,贾鲁河一疏通,苏松,湖广来的粮船就可以抵达开封,到时粮价必然大跌。”
方进道:“两个月疏通贾鲁河,难。科臣下个月就到河南了,还有中官陪同,想要让他们放我一马,更难。”
方进又颓然道:“宗海,我知你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错,我现在手里有大把的银子,但是粮价这么高,怎么买啊。”
林延潮道:“不是不能,除非有人肯按几个月后的粮价,先把粮卖给你。”
方进一愕道:“不错,但是我问过了,本地粮商哪个肯吃这样的大亏。”
林延潮闻言不语。
方进讶道:“宗海,可有这样的粮商引荐给我?”
林延潮半响后道:“思来想去,确实有。不过”
方进立即振作精神道:“条件无妨,如何苛刻,我也是答允。只要能帮我过了这一关。”
林延潮道:“此言当真?”
方进道:“当真,当真!”
林延潮道:“那好,方大参。你可知道去年我修堤,是问谁借的钱吗?”
“民间钱庄?”
林延潮道:“不错,那钱庄是农商钱庄,农商钱庄的两个大掌柜,你方才也见过了。”
方进不由身子一直,满脸警惕地道:“你们说他们俩,我知道去年他们到睢州来拜会过我几次,但我不知底细,就没有见。”
“难道这农商钱庄?”
林延潮道:“这两位大掌柜是我的好朋友。我很信任他们,想必方大参也是可以。”
“那宗海,可以说动他们帮我?”
林延潮点点头道:“正是,眼下思来想去,这河南地界,也只有农商钱庄肯帮你了。不过是有条件的。”
“什么条件?”
“将你手下几个库的库银都存在农商钱庄。”
方进拂然道:“这不行,朝廷的钱谷仓库,怎能由商贾代执?”
“万一出了问题,谁担当的起?还有这是触犯朝廷律令的。”
“另外官员入股放贷,朝廷也是明令禁止的。你在我治下,我不会说出去,难保别人。”
林延潮看向方进一副很惊讶的样子道:“方大参,难道将卫所仓里的储粮私下高卖低买,就不触犯朝廷律令吗?”
方进听了连忙解释道:“胡说八道,我这是替朝廷平抑民间粮价,所以所以不惜此身。”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林延潮很想果断地骂出这句话,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于是林延潮拔腿就
“贤弟,帮兄弟我这一次”
林延潮重新坐下道:“高价卖,低价买,这均输之法,去年我在归德府也有推行,正是农商钱庄替府里为之。效果很好,不从官府经手,官吏没有从中贪污一文,而老百姓尽得其惠,钱庄也是收入不菲。”
方进捏须道:“本参也知道这是良法,但是此事不经官府,假手于人,一旦久了,朝廷必会得知,到时追究下来,乌纱不保。”
林延潮点了点头道:“说的对,但是若朝廷不追究,你办不办呢?”
“不追究,这怎么可能?”
林延潮笑着道:“去年我将五万两河工银通过农商钱庄,作为青苗钱借给府里穷困的老百姓,此法成效卓著。”
“后来巡按御史曾大人闻知此事后,来追究我的责任。他是想扳倒我,再以此板倒恩师,但是他却不知我早就通过丘橓,将此事禀告给了天子。”
“天子下谕旨说此为良法,不妨先试试。所以我说的,大参明白了吗?”
方进了思考了一阵,然后道:“你的意思,是让本参将库银都借给农商钱庄,要用钱时就从钱庄支取,待到年末还能收一笔利钱。”
“不仅如此,还能解决方大参的燃眉之急啊!”
林延潮语重心长地道。
帮人从来没有白帮的道理,我给你方大参渡过难关,你也总要回报我才是。
大家各得其利,合作双赢才是王道。
林延潮见方进犹犹豫豫下不定决心,当下道:“农商钱庄的陈行贵,张豪远就在门外,他们是现在唯一能帮上大参的人。只要世叔你一句话,我就叫他们进来,如此危急自解。”
方进左思右想犹豫了半天,最后方道:“好吧,就先见一见,至于答允不答允再说。”
林延潮见方进这么说,不由一笑,他心知事情有了七成了。
当下林延潮请陈行贵,张豪远入内与方进相谈。
有林延潮的授意下,陈行贵也是拍了板子,愿意出十万石粮,帮助方进渡过这难关。
就是更多,陈行贵也是拿的出来。
当然为了渡过难关,陈行贵也没少提要求,为了能将生意从贫瘠的归德府进入繁华的开封府,他必须努力,当然方进免不了也是要宰一刀的。
见此之下,方进终于下了决心,约了二人明日在睢州官厅再见。
京师。
文华殿里,天子正手持朱笔批阅着奏章。
这时他拿起一份奏章,对一旁的陈矩道:“近来有一些大臣,总是劝谏朕说什么,于百姓施以恩惠,轻徭薄赋,切勿与民争利。”
“可是这些大臣想过没有,朕轻徭薄赋,没有钱,河工怎么办?漕运怎么办?边事怎么办?陈矩,你来说。”
陈矩道:“内臣以为,轻徭薄赋,确实乃仁政所为,寻常人家,得利而喜,失利则怒。天子身为治理万民,以社稷为重,得得失失岂能与民论哉。”
天子龙颜大悦,称许道:“正是这个道理。有些大臣们以义理自守,整日只知打坐修禅,不通经世之学,这些人朕实在懒得搭理。”
说到这里,天子拿起一份奏章道:“这一次林延潮上奏章说,要让归德三年里大治,口气甚大。朕拿了他奏章给大臣们讨论了,大臣们听了都是笑,却碍着朕的面子,却不敢说话。但是朕却偏偏升了他一个知府,他们是不是都觉得朕喜欢听大话,用讲大话的人。”
说到这里,天子微笑:“陈矩,你在朕面前赞林延潮有管仲之才,你觉得如何?他能办得到吗?”
陈矩道:“内臣看是难,三年已过了一年半,还剩一年半。但他即夸下海口,那么到时,陛下治他欺君之罪就是。”
天子道:“欺君之罪倒是不必,真治了以后每人给朕办事。到时林延潮办不成,朕把奏章糊在他脸上就是。陈矩,你将这奏章,好得给朕好好收起来。”
说完天子拍着奏章,笑了起来。
九百二十五章 主政一方()
方进的答允,对林延潮而言,当然是一件好事。毕竟整个农商钱庄,林浅浅可是有一成干股在。
当初林浅浅投入了三万两银子,去年钱庄年底分红,可是收入了不少。
当然林延潮若要可以拿的更多,当初陈行贵,张豪远他们与本地彭,杨两家,都是有意要再送林延潮一成,却被他拒绝了。
农商钱庄对于林延潮而言,并不是小打小闹,对他而言有另外的野心抱负在其中。
因为方进的答允,林延潮看到另外一条道,慢慢从眼前铺开。
忙完方进的事后,就是贺宴。
与以往知府接风宴不同,因为林延潮是从同知任上升上去的,对于本府官吏都是认识的,所以接风宴就是与同僚们酬答。
官员们少了忐忑的应付之心,也是大着胆子上来拍马屁。
何通判,吴通判,马通判三位通判,自是跟随林延潮已久,还有各州县的官员,以及府里的众吏员们都是端酒向林延潮道贺。
林延潮今日心情舒畅,虽然保持着上官与下面的距离分寸,但多饮了几杯也是免不了的。
马通判跟着林延潮最近,林延潮升官,他自是跟着水涨船高。
以后身为粮捕通判,有了上官支持,事情会顺利很多,在下属面前也跟有有威严。
而吴通判有些失意,虽知自己在吏部没有强援,当选知府可能很小,但事情到了眼前还是失落的。
特别是当初他放风说自己担任知府如何如何,之后再被林延潮凉了一夜,威信大失。
林延潮见吴通判如此,就着意安抚了几句,但也不会轻易给他许诺什么。
最后是何通判,他与林延潮任同知时交情就很好,乃是谁也不得罪的中间派。他是进士出身,与府里其他举人出身官员保持天然距离,与林延潮倒是常来往。
现在林延潮荣升知府后,上下尊卑差得远了,人难免生分,所以这时候何通判才是最要拉拢的。
林延潮拉着何通判说了好一阵话,然后官员又上来敬酒。
其中商丘知县马上就要调任,宁陵县知县马上就要致仕,众人不免多说几句。
林延潮是方方面面一一俱到,至于别人向自己说的祝贺之词,那些戴高帽的话,却没有多少在心底。
半响后,林延潮以不胜酒力为由,让下面属僚自便,自己则是回到宅院里。
否则若是自己再迟了,院里的某人就要生气了。
林延潮跨过院门,回到宅里但见家里的丫鬟,下人,服侍多年的仆人都是向林延潮道贺。
老爷升官,下人也是水涨船高。
林家待下人还是不错,除了薪水丰厚外,他们以后回了家里,与左邻右舍说一句在知府或者是林三元的府上当过差,别人也是会高看一眼的。
林延潮笑着点了点头,到了内宅里见了林浅浅的大丫头翠珠就问道:“夫人呢?”
翠珠笑了笑,然后道:“恭喜老爷荣升,夫人说了,正要睡下呢。”
林延潮心想,这时候睡哪门子觉呢。
于是林延潮点点头来至内宅,看见林浅浅正在哄着小延潮入睡。
林延潮不作声,走到林浅浅与小延潮的身边。
林浅浅回头对林延潮道:“轻点,轻点,看你一身酒气的。”
林延潮笑了笑,林浅浅当下叫过奶妈让他们来陪小延潮。
自己则走到林延潮身旁嗔道:“官当得大了,家都不记得回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下面的官员要向我道贺,总不能立马推了人家。这算早了,酒宴这才一半呢。”
林浅浅听了继续嗔道:“谁要你早回来了?辞了别人多不好。”
“不早回来,怎么听你向我道贺呢?夫人快说一声参见林府台。”
“切。想得倒美。”林浅浅脸上已是转为喜色,头轻轻仰起,然后道,“你还不如你向我道贺呢。”
林延潮笑了笑道:“是啊,夫人,下官在外能得百姓爱戴,皇上的赏识,都是夫人在内宅打理得力的缘故。”
说着林延潮向林浅浅拱了拱手。
林浅浅听了眉开眼笑,点点头道:“嗯,我已经差人去老家报喜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应当的。”
“看你一身酒气,相公我服侍你更衣沐浴。”林浅浅温柔地道。
“那还不快打热水。”
“方才翠珠已经烧好了。”
“嗯,那你要陪我一起洗。”
“不,就是我服侍你更衣沐浴吗?”
“不,我是说一起洗!”
“嘻嘻……嘻嘻,才不要。”
沐浴后,澡堂里,林浅浅替林延潮穿衣裳。
林延潮突问道:“不知道爷爷如何呢?”
林浅浅道:“身子还好,只是近来行走愈发不便了。”
林延潮听了想起年少时身子健朗的林高著,不由思念。
林延潮闭上眼睛道:“是啊,读书十年,为官五年,我还以为爷爷还是与以往一样。”
林浅浅道:“什么时候,你再向皇上求个假,回乡省亲。”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这一两年内怕是无法了,我向皇上上奏章里说了,三年内要让归德大治。海口已是夸下去了,现在一年半了,若做不到的话,不知会有多少人看我笑话。”
“笑话,就笑话喽,反正嘴巴长在别人身上。”
穿好衣裳,林浅浅又仔细给林延潮梳起发来。
林延潮欣然地拍了拍林浅浅的手道:“不错,我是从来不怕别人笑话,但是能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还是好的。不,不完全是为了拍皇上马屁,也不是全为了当大官。”
“上一次恩师给我来信,信里说当官者,当以民子,为吾子,以民父,为我父。这一句话我想起来,现在方才体会到其中的意思。”
林浅浅笑着道:“那相公就去做啦,家里你就不要操心,有大伯和三叔看着,他们都操持妥当。”
林延潮点了点头,林浅浅一边说着,一边见林延潮有了乏意。
当下就叫两个丫鬟,与自己一起搀着他扶到了床上。
这时林延潮已是睡了过去,格外香沉。
林浅浅看着林延潮,从明日起自己的夫婿,即将主政一方。
九百二十六章 视察拓县()
升任知府后,摆在林延潮眼前就是两件事。
一件是疏通贾鲁河。
还有一件就是五月的府试。
朝廷考核地方官政绩主要两项,一个是税课,一个就是文教。
不过比这两件事,还有一件更加急切的事,等着林延潮去办。
拓城县。
日头高照。
自入春以来,归德一直降雨,雨情不小,现在雨势一停,立即就好十几日大晴天,一丝风都没有,热得燥人。
有的上了年纪的百姓说,如此大热大雨,天象反常,今年怕是多事。
现在拓城县李知县用巾帕擦拭着额头上滴落的汗水。
听闻林延潮要来,拓城县知县,县丞,典史,主薄等官员一并在官道上早早迎接,是十分的恭敬。
拓城县知县是林延潮同乡,福建闽县人士,会试不第,入国子监读书。
他当初在国子监时,与叶向高的父亲叶朝荣,都曾同窗过。
在国子监空耗了十年后,最后当了官,吏部一纸文书派到归德来。
来归德后第一件事,此人就拜会了林延潮,大有投靠之意。
任官后李知县借着是林延潮同乡的关系,县里的官吏对他都很客气,但他毕竟是书生,之前一直在国子监读书,没有治理地方的经验。
在国子监时,又将钱财花得差不多了,所以任命一下来时,除了朝廷给一点路费外,还是借了银子来赴任,只请了一个师爷,两三个从老家跟来的随从。
下面的吏员一看就知道他的底细,所以并不是太放在眼底。
这一次知府出巡,拓城县知县很忐忑,想要在林延潮面前表现更好,若是有知府撑腰,那么他考绩也会好看,在下面的人面前也会有威严。
李知县左右张望,虽说提前派人通报过了,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