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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回来,天子对郑妃是真爱吗?
林延潮个人以为是的,别的不举例子了,仅说最有力一条。
历史上天子留下遗诏,想让郑妃在自己驾崩后成为皇后,将来与他一起合葬在定陵。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经历那么多风风雨雨,郑妃每一次想当皇后,即遭到无数文官的阻击。到了最后天子仍想给郑妃一个皇后的名分,将来与他一起合葬在定陵。
不过明神宗的遗命,却被大臣们认为有悖典礼,在他驾崩后拒不承认,郑妃一生始终没有得到皇后之位。
甚至明神宗与郑妃合葬遗愿,大臣们也没给他完成。三百多年后,考古人员在定陵的地宫里看到,陪着明神宗的只有王皇后,以及原本不葬在一起的王恭妃(死后被追封为皇后)。
不久申时行,许国,王家屏等列位阁老都到了。
然后乾清门开启,太监示意几位阁老,与翰林讲官进宫,至于其余大臣可以回去了。
当下众官员都是返回,申时行带着阁臣,讲臣等一干翰林进入了乾清宫。
在乾清宫里。
申时行代表众大臣向天子祝贺。
“今日恭遇皇第三子诞生仰惟,皇上圣德格天至仁昌后熊占协吉,欣逢再索之祥凤历开熙这应三阳之候庆延,宗社喜动环区,臣等欢忭私悰倍万恒品不胜踊跃瞻戴之至。”
这话意思,就是天子圣德格天至仁,故而生了一个男孩,这再添丁之时又逢正月岁初,列祖列宗都是高兴,臣等也是无限的踊跃啊。
御座上的天子很是高兴道:“多谢诸位臣工,这一次皇三子诞生,也多亏了诸位辅臣同心同德协助朕治理天下,国家风调雨顺,皇天也为朕为宗室再添一麟儿。”
说到这里,天子话音一顿然后道:“皇三子诞生,四位辅臣各赐金花银银币,诸位讲臣各赐银币。”
林延潮心底默默念叨,这宫里赏赐一般是万历通宝。
万历通宝是制钱,这在民间流通,但也有用银制成的万历通宝,这就不用在民间流通,而是天子专门用在赏赐的。
这是真正的银币啊,看来明朝早有这个概念了,但是没用放在流通。
申时行当然领众翰林谢恩。
天子说完又道:“这一次皇三子诞生太后,皇后,郑妃皆是有功,眼下宫里内库缺银,朕准备取太仓银二十万用以宫中赏赉,几位辅臣以为如何?”
什么叫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天子这先给几位辅臣赏赐,然后又叫他们从国库里掏钱,如此他们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帝王心术往这上面用?
如同过去地主老财一样,生了个儿子,娶了个妾,或者动不动办寿,反正以各种名义向乡里乡亲收份子钱。
天子这行径与地主老财有什么区别?太仓银就是国库银,天子有内承运库犹自不足,还要伸手进太仓。这与李太后拿五百九十万两银给潞王结婚不是一个道理。
但见申时行奏道:“启禀陛下,近日京边岁费日增,太仓积贮日少,臣以为以柜乏为虑,一时遽取二十万为数太多。臣伏望陛下少加裁节,臣等先拟帖从户部取十万太仓银为皇三子贺。”
“臣附议!”
“臣附议!”
其他三位辅臣一并奏道。
天子露出不满意的样子道:“当年皇元子诞生时,内阁拟取太仓银二十万,光禄银十万,岁征金花银再添二十万,为皇元子贺,为何到了申先生手上减至十万两。”
林延潮在下面听了心底偷笑,皇元子诞生时内阁首辅是张四维。张四维那时候要扳倒冯保很会巴结天子,自己做主,一口气给天子拨了三十万两银子,而且每年从江南征收,直接解入皇宫内库的金花银,从每年一百万提升至一百二十万。
现在好了,申时行你当首辅了,居然给朕抠抠索索的。
你忘了是朕让你坐稳这个首辅的?
林延潮也是感叹,宰相这位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得风光,但是也不轻松。
申时行当宰相也真是为难啊。
一句话现在可不比当年。
张四维当首辅时候,经过张居正治国十年,扭转了国库一直以来入不敷出的局面。在张居正去世前,国库积银达到一千万两白银。
所以亲政三年天子很有底气,到处花钱。
但现在?
仅前年云南用兵一项,朝廷前后支出即近三百万两!
林延潮卖田拿了二十万两,假公济私拿给天子,天子是感动的不要不要的。
但是现在不必当年,张四维能干的事,申时行不能干。要不然他如何当家下去。
对于天子的讽刺,申时行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陛下请恕臣直言,皇元子乃陛下长子,祖制皇子中以嫡以长为贵。何况眼下不如当初,这三年来,朝廷屡次在辽东,云南用兵,边费激增,黄河,苏松又一直在闹水灾,太仓实在匮乏,臣恳请陛下明鉴!”
林延潮心底竖起大拇指,面对皇帝的要求,什么时候该顶什么时候不该顶。
申时行把握的很恰当。
天子又如何?内阁是有封驳权的。
没有申时行点头,一两太仓银,天子也不拿走。
天子要钱,就必须与首辅商量着来。
天子执意要二十万两,但申时行表示只有十万,最后天子半响后道:“此事之后再议吧,有一件事迫在眉睫,朕准备进封郑德妃为皇贵妃,在这一点上几位先生不会扫朕的兴吧!”
几位阁臣面面相窥,连于慎行,张位,陈于陛也是瞠目结舌。
郑妃封皇贵妃?
皇贵妃是什么?
皇贵妃不是贵妃啊,地位仅次于皇后啊。
皇贵妃与皇后一样,皆有金册金宝,而贵妃只有金册金印。
而宫里目前还没有皇贵妃,一旦郑妃封了皇贵妃,那么在名分上除了皇后的嫡子,下面就是皇三子了。
众臣之中,唯有林延潮十分淡定,仿佛早就料到了一般。
“怎么?申先生有难处吗?”天子问道。
于慎行忍不住欲出班进言,却觉得衣袖一紧。
他看去原来是林延潮拉住了他。林延潮朝于慎行做了一个摇头的神色。
这一幕却给天子看在眼底。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在申时行的身上。
此事涉及极大,这时候只有他才有资格说话。于慎行出面,就算讲的再有道理,最轻也是贬官,重则罢官夺职。
申时行道:“启禀陛下,皇三子诞生,德妃孕育蒙恩进封皇贵妃,乃理所当然之事,但恭妃孕皇嗣子,却未封贵妃。正所谓礼贵有别,臣请陛下首册恭妃为皇贵妃,次再封德妃,如此礼既不违情亦不废长幼之分明。”
几位阁臣,以及林延潮等讲官听了都是点头。
申时行每一句话都在情在理,明朝又不是清朝,没有哪条规矩说只能立一个皇贵妃。
天子闻言皱眉道:“若朕不愿册立恭妃为皇贵妃呢?”
申时行正色道:“那唯有请陛下先定国本!”
“皇贵妃是皇贵妃,国本是国本。”天子气道。
申时行道:“恳请陛下以祖宗家法为重!”
说完申时行拜下,下面所有大臣一并拜下道:“臣恳请陛下以祖宗家法为重!”
一千零七章 轩然大波()
殿内众官员意见一致。
林延潮自也是随着大流,在程朱理学的浸养下,读书人对于礼制的遵守,可谓刻在心底。
比如论语上,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
子贡要去掉告朔礼时,祭礼上的那头羊,孔子说,子贡啊,你爱惜那头羊,但我看重的是却是礼。
林延潮心想,天子这一刻绝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宰相会如此坚持的反对。
就如同张居正要夺情时,他没有想到满朝官员的反对,甚至连自己的门生都反对。
儒学的制度就是周礼!
孔子当年售其学,认为要达到‘仁’,那么就要恢复至周礼。孔子一生都致力于恢复周礼。
所以为什么,子贡要废弃祭礼上的那头羊时,孔子表示那不是一头羊,那是礼!
但是很不巧,法家在这一点上与儒学南辕北辙。
法家明确告诉你,一代有一代的制度。
连林延潮讲事功学道统时,也将子贡例子拿出来说,并称赞子贡的做法,合乎吾学!
吕祖谦,叶适,陈亮这些南宋事功学先驱都强调‘变法’二字的关键,儒学的根本在于‘仁’,在‘仁’的基础上,制度上可以有所变通,以顺应时世,达到经世致用的目的。
理学则反对这一点,什么叫有所变通,今天你偷钱,明天你就会杀人,后天你就敢屠城。
这分寸如何界定?你这么做完全就是邪魔外道。
所以为什么要争,郑妃封贵妃之事。
今天天子将郑妃封皇贵妃,明天就会将皇三子封王,后天就会立皇三子为太子。
那么天子会不会仅仅希望将郑妃封作皇贵妃?
不好说。
一个朝代有一个朝代的制度,所谓理学,事功学都是一个思维模式。
在这个思维模式下,遇到任何问题理所当然,就能得到一个大家比较公认的结论,避免争议的存在。
譬如天子这个做法,就违反了周礼的核心‘嫡长制’,所有人约定俗成的存在。
天子道:“列位臣工要说的,朕已知晓,今日这些事先到这里。容朕再思量思量。今日内阁谁当值?”
王锡爵出班道:“是臣。”
天子道:“王先生留下。”
在乾清宫的事起了一个开端,但余波远远没有结束。
出宫后,众讲臣都围绕在申时行周围。
于慎行直接言道:“元辅,立储之事,圣意如何,臣等无可揣测。但国本系于元良,主器莫若长子,立皇元子为储君,乃顺应人心之举,亦合乎太祖立嫡立长的家训。”
申时行闻言没有说话。
一旁右庶子赵用贤道:“元辅,自万历十年,元子诞生昭告天下,五年有余,中外臣民属心已久。然而宫里传闻天子宠德妃,疏远恭妃已久,这一次德妃诞皇三子,母凭子贵添为皇贵妃,尊位居于恭妃之上,这非礼也,下官请元辅为天下争之,否则下官与众臣当自行交章上疏。”
赵用贤话里的意思很显然,你申时行不疏劝立国本,百官就要自己说了。
次辅许国斥道:“赵庶子,方才在殿内元辅是如何说的,你没有听见吗?国本之事轮不到尔小臣议论!”
赵用贤冷笑道:“当年张江陵夺情时,许阁老当时身在哪里?是不是小臣也不能议论?”
“你!大胆!来人,将赵用贤叉出去!”
“慢着!”申时行开口发话了。
申时行看向赵用贤责道:“赵庶子,你口口声声礼也,眼下连官员的上下尊卑都不顾了吗?”
赵用贤闻言词穷,面对申时行还是出言向许国道歉。
许国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场面陷入尴尬。
今日王家屏替天子代祭先师孔子缺席。
下面还有徐显卿,张位,陈于陛等五六名讲官,其他都不说话。
这时申时行向林延潮问道:“林学士以为如何?”
众人目光都看向林延潮,他会如何说?
但见林延潮徐徐道:“启禀元辅,下官以为元良之事,涉及国本,宰相自有主张。宰相未言之前,其他大臣实不该妄议。更不可代奏向天子建言,否则此举有谋幸进之功的嫌疑!”
林延潮说完,赵用贤顿时脸红了,他方才口口声声说,申时行若不上奏章,那么他赵用贤就要自己上奏章,请天子立国本。
林延潮这句话直接点出来,首辅还没说话,你自己上奏章商议国储,是要博一个拥立之功吗?
赵用贤脸都被打肿了。
赵用贤冷笑数声,没有说话。申时行看了林延潮一眼,大感欣慰,面上却道:“赵庶子方才的话并无此意,倒是你这话一出,没有人敢向本辅建言了。本辅如何知道诸公的意见?”
林延潮立即‘虚心接受批评’。
有了林延潮这一番话,其他的翰林也是会意过来,说了一番以申时行马首是瞻的话。
数日之后。
申时行上表请求天子早立太子,其中举了明宣宗在宣德三年立两岁的英宗为太子。
明宪宗在成化十一年立六岁的孝宗为太子。
孝宗在弘治五年立还未周岁的武宗为太子。
而皇元子已经五岁了,理当立为太子。
申时行这奏章,可谓有理有据。早立太子,一直是明朝历代皇帝的制度。
申时行奏章一上,天子回复说,册立皇太子乃是大典,皇元子年纪尚小,等个两三年再举行。
然后申时行又奏章上,说天子认为册立皇太子乃是慎重之举,要等个二三年举行,实在是高明之至,此非臣之愚见可及。但臣虽然愚钝,仍有些话管不住嘴巴,要说不能自已。
没错,皇子年幼,立太子后要出阁读书,举行朝贺典礼等等,是太早了。陛下此举是爱惜皇元子的身体,但册立太子,只要在宫里受册,文华殿一受朝贺即可,至于讲学等事可以等到两三年后办。所以眼下还是先册立太子要紧。
天子回复道,你申时行忠君爱国之心,朕已经知道了。可朕没有改变主意,先册立郑妃为皇贵妃,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看着从六科廊传抄来的第一手奏章,林延潮觉得可以了,申时行既表达了自己拥立皇元子的立场,虽说没有册立太子,但他可以收工了,对百官也是个交代了。
但对于百官而言,却是未必,申时行上了奏章后,百官们的议论已是开始。
林延潮在厅内正遇到掌院学士张位。张位入内后笑着道:“听闻内阁上请天子,择会试考官人选,林学士可是知道。”
林延潮笑着道:“略有所闻,会试考官为国取士,非才学卓著之士不可,下官以为光学士再合适不过了。”
张位闻言笑着道:“吾……吾倒是志不在此,若是可以本官倒是打算推举林学士。”
林延潮讶道:“下官资历浅薄,如何敢担当此重责。”
张位笑着道:“林学士资历虽浅,但有圣意期许,未必不可。”
林延潮听张位之言,没有表示。大家都是老官僚了,说话讲个大概,点到即止。
若是真的什么后话,过几日慢慢说。
于是林延潮与张位二人说说聊聊走出大门,这时就听的检修厅里,一群人叫好的声音。
张位,林延潮闻言走到检修厅里,却见几名翰林围着刚刚散馆授于户科给事中的姜应麟。
“姜兄,此疏一上,何其勇也!”
“明长幼之序,定于国本在此一疏。”
“我等瞠乎其后,不能及也,只能睹公壮行。”
张位,林延潮听了当下觉得事有蹊跷一并走到厅里。
张位轻咳一声,检讨厅里众史官看见张位,林延潮都是拱手行礼。
张位板着脸问道:“何事喧哗?”
一名翰林道:“姜兄要上疏请陛下早立国本!”
林延潮闻言看去,但见姜应麟昂首挺胸,不胜自豪。
张位厉色道:“国本之事,元辅已有主张,何必再言?”
姜应麟道:“学士难道不知吗?眼下外面议论纷纷,说皇三子诞生后,陛下与郑妃到大高玄殿祷神盟誓,相约立皇三子为太子,并且将密誓御书封缄在玉匣内,由郑贵妃保管。”
“下官知道此系道听途说,乃不实之言,但流言四起,难免人心不安。又兼元辅上疏,陛下却没有表态,作为臣下当替天下问之,以定人心。”
张位道:“糊涂,既知道听途说,即是有心之人散播谣言,唯恐天下不乱,你此举唯有推波助澜,不能澄清谣言。本学士命你收回上疏。”
姜应麟道:“恕难从命,学生散馆已授科道,科臣言事,此乃本分,就算是光学士,也不可阻拦科臣上疏。”
张位气的浑身发抖,一旁林延潮道:“姜给事,你知道你上疏之后果吗?”
姜应麟笑了笑,仰天道:“吾愿开先河,纵是刀山火海在前,又有如何?大不了一死以报君恩,再说吾未必会死,”
听了姜应麟的话,几名翰林差一点拍手叫好。
林延潮也知姜应麟当初在李植面前说过自己的坏话,想想也就不劝了。再说有人连死都不怕,自己劝了又有什么用呢?
林延潮当下道:“姜给事好之为之。”
姜应麟洒然大笑道:“多谢光学士,林学士好意!此事下官一人为之,与任何皆是无干。”
厅里的众翰林都是拱手道:“姜兄保重。”
次日,户科给事中姜应麟、吏部员外郎沈璟上书天子,请册立太子。
于是争国本的事,终于成了轩然大波,席卷了朝野上下。
一千零八章 考官人选()
姜应麟上疏干脆明了,请天子重视内阁的意见。
另外吏部封验司员外郎沈在第二日上疏,请天子并封恭妃,或者直接立太子。
二人的奏章一上,天子立即作出反应,认为姜应麟‘疑君卖直’,将他贬作山西广昌典史。典史乃不入流的官,连从九品也不如。
至于另外上疏的沈从吏部员外郎(从五品)贬作行人司行人(正八品)。
天子如此快速作出决断,用贬官夺职的手段,显然是十分强硬,告诉官员再有议论立储之事罢官。
一般官员到此也是知趣了。
但是二人被贬后,刑部主事孙如法再度上疏,向天子求情,让姜应麟,沈官复原职,并予以褒奖,天子大怒,将孙如**为广东潮阳县县尉。
姜应麟,沈上书也就罢了,但孙如法被贬,却在京里掀起轩然大波。
孙如法是万历十一年进士,同年很多,很有名声,他当年又是顺天府院试的头名,在京多年,不少读书人都是认识他。
但这些都不是掀起轩然大波的原因,原因在于孙如法的家世。
孙如法的曾祖父忠烈公孙燧,弘治年间为江西巡抚。
当时宁王朱宸濠意图叛乱,以寿宴之命召孙燧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