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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汝华当即道:“蒙部堂大人特来此看望在下,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在下这就吩咐下去,不许人泄露了部堂大人的行踪。”
莫仰之也是恭维道:“部堂大人高风亮节,真是我等为官的楷模啊。”
林延潮笑了笑也不再谦虚,而是道:“扬州可是好地方,两位大人能在此为官一任,真是好福气啊。”
李汝华道:“部堂大人所言甚是,不过扬州虽好,但在下在扬州做官,也是坐在火炉上烤啊。”
李汝华这么说,是想打听林延潮是否已知道他整治牙行的事。
林延潮讶道:“茂夫兄,这个位子比古时扬州刺史也是不遑多让,又何出此言呢?”
李汝华叹道:“部堂大人,实不相瞒两淮盐法败坏,朝廷积欠的盐引,在不开中下,可供扬州商人四年之用。”
“若是停了开中,边军将无粮可用,若是不停开中,那么积引恐怕没有销完的一日。在下实在是左右为难,今日部堂大人来此,在下还请部堂大人不吝赐教。”
莫仰之也是道:“部堂大人乃朝廷栋梁,当年在三年归德,一府大治,至今乃官场上的佳话,今日还请部堂大人为我们指点迷津啊。”
林延潮点点头道:“盐法之事,当时我京师时即有所听闻,听茂夫这么说,没料到竟败坏到这个地步。”
“但是我已是致仕,不在其位也是不好贸然干涉地方政务,今日来看望茂夫兄后就坐船返乡,其实两淮盐政以两位之才,不会没有解决的办法的。”
二人再三相问,林延潮推了一阵,然后道:“茂夫尽管放手而为,若真是没办法,我写信在恩师面前替你说话就是。”
有了林延潮这句话,李汝华当即大喜,莫仰之也是松了口气。
不过林延潮也是心底有数,李汝华毕竟没有将他抓了牙行商人熊启昌的事与自己交代,看来并不那么愿意让自己插手。
当即李汝华就请林延潮在衙门驿馆里小住,林延潮也是答允了。
晚上设宴款待,又是一番景象。
到了次日,林延潮刚刚起床洗漱,即听到外面传来吵杂之声。
林延潮心底有数,刚走出驿馆就见李汝华面带怒色地赶来。
听他一说才知道今日早上有数百名商人将巡盐衙门包围了。于是李汝华赶紧来请教林延潮。
李汝华当即说了来龙去脉,原来扬州有十家牙行,分别是梁头行,河工行,供应官银行,催收公费行,整酒行,亲纸行,填写引皮行,桅封行,盘堆行,报解捆行。
李汝华一到任后即抓了商人熊启昌,此人经营着梁头行,河工行,还扬州牙行里很有势力。
熊启昌被抓后,李汝华本是等着牙行上门来恳求自己,哪里料到这十家牙行连先礼后兵都没有,而是同时罢工,还组织人手一并来巡盐衙门要求放人。
李汝华当然很生气,堂堂巡盐御史的威严岂容冒犯,在扬州就算是两淮盐运使,扬州知府都要看他的脸色。
而且他认为牙行不过是小角色,属于两淮盐业这条利益链里最弱的一环。他们借助为官府代办的权利,从盐商身上盘剥,属于两边都不待见的那一等。
现在他们竟然用罢工来反对自己,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李汝华与林延潮解释了一番,然后道:“这一次令部堂大人受惊,实在是在下的责任,眼下那些刁民聚集在外,如何处置还请部堂大人示下。”
林延潮当即道:“诶,我只是路经此地,此事茂夫你自己主张就是,不必顾念我。”
李汝华点了点头,他胸有成竹,在他看来收拾牙行,自己就能对付。若让林延潮帮忙,那么欠下的人情实在太大,自己是很难还得起的。
所以他前来请教林延潮只是出于一等尊敬。
当即李汝华道:“既是如此,在下就让扬州府派官兵来,部堂大人,以为如何?”
林延潮见李汝华很是恼怒,看来是要硬肛,当即提醒了一句道:“牙行这一次闹事,必定有后手,茂夫要小心啊。”
李汝华当即道:“洪武初年时,太祖有令天下府州县镇店去处,不许有官牙,私牙,若有自称官牙,私牙者,判迁徙化外。而后虽此制放开,允许民间持官府印信开设牙行,但这十间牙行盐道上下从为承认过,他们今日敢闹事,正好给了在下口实,从今以后杨走不会再有一间牙行。”
林延潮闻言不由踱步。
十间牙行也不能说全然违法,比如封引亲纸行,就是专门为盐商印刷盐引交给盐运使司,一张盐引印刷在三文钱如此。
填写引皮行,所谓的引皮,就是盐商上交批验所每一百张盐引里要附一份引皮,引皮里要写上支商,地主,上下河经济,报名填数等等。
而这些都是盐商船只过往时要向盐道衙门经办的手续。
这本来是衙门办理的,但后来这些手续都被牙行包办,牙行借着这些名义向过往盐商船只收钱,到了最后两淮所产的每一包盐,牙行都要抽一笔钱,这些钱虽然不多,但最后都算在老百姓买到的盐上。
李汝华要革除牙行,当然是利商利民之举,可是要革除牙行的声音,朝廷是从嘉靖一直喊到现在,最后都是不了了之。李汝华想要一朝成功,恐怕有些难了。
但无论如何说,如此敢于任事也是令林延潮佩服,至少人家是真的要办一些利国利民的事。
当即林延潮也不再说,然后李汝华当即动手了,首先他要联络扬州盐商一并对付牙行。至于官府,在他看来扬州地方无人敢违抗他的意思。而且牙行的权利当初既然是官府给的,那么收回去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是李汝华却没有料到,率先捅自己一刀的正是官府。
一千一百三十一章 教训一二()
却说李汝华一面往扬州衙门调兵,另一面写了一封布告张贴在巡盐衙门的门外。
这布告说的是什么呢?
就是说十大牙行长期把持盐业,导致了病商误课的局面。
这罪名不小,所谓病商就是商人受到剥削,误课即是误了朝廷的盐课。
所以李汝华借这布告,声明自己整治盐业的决心。
过了片刻,扬州知府即派了两百余官兵来。官兵刚到,这些牙行的人立即一哄而散。
不过仍有几十人被官兵捉拿。
见这些人走的走散的散抓的抓,李汝华当即觉得控制住了局面,命人将这些刁民就直接关押在巡盐衙门,然后回去向林延潮禀告了此事。
李汝华明言,他打算重新审核牙行的资格,在此期间一切盐船报关,必须经过衙门,不可借由牙行之手。
林延潮听后提醒他多加小心,李汝华却是叹道:“在下身负圣命下扬州,若是不在扬州有所建树,元辅那边就交不了差。在下也知道一步革除盐政积弊有多难,但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还请部堂大人替在下在元辅面前多多美言。”
林延潮点点头,心想李汝华身为巡按御史,算是握有尚方宝剑在手,又代表了朝廷整治盐业的决心,未必也不是没有成功可能。
当然他若是能摆平此事,自己也没有出面的必要,可是招揽梅家也就无从谈起了。
然后李汝华决定下午召集本城盐商商会于巡盐衙门一举解决牙行长期在政商两边牟利的局面。
林延潮不置可否,说自己会在扬州再逗留一日,并告诉他自己在梅家别院下榻的地方。
听说林延潮住在梅家别院,李汝华有些讶异,然后亲自送林延潮离开了巡盐衙门。
林延潮回到别院后,就带着妻儿去扬州城里逛了逛。
林延潮回乡的旅途走走停停,算是旅游散心,往日的那些旧疾早就好了。想想看若真的继续在朝堂上操劳下去,自己不知道要病到什么时候。
这天扬州城里正好下起了细雨,虽不是三月烟花时节,但城里气候也是格外宜人。
林延潮坐车由旧城经新城,路经小秦淮,一路码头上依旧繁华脏乱,城里九巷中高高矮矮的屋舍错落的挤在一起,鱼肠般弯曲的窄巷通向远处。雨下过后,小巷道上微湿,覆了墙角的青苔更青。
雨幕之中酒楼的帘子下,酒客们进进出出,有的人是来喝酒的,有的人是来避雨的,而伙计则是拿起竹竿挑起酒幡子张挂,店家在旁唠唠叨叨的告诉他不要挂歪了。
林延潮在马车上左看右看,就选了一家干净的茶楼,当下携了妻儿一并进去。
雨天时,天色有些阴,但茶楼里却是亮堂堂的,看得令人温暖。
未时以后来吃茶的茶客,肯定比酒家的人要得闲多了,肯定不是为生活奔波之人。
林延潮扶着妻儿们经过狭隘的玄关走道,到了吃茶的地方,这里三十多桌却有一大半坐满了。
林延潮捡了地方坐下,四周传入耳底听到的多是秦腔翕语。
“老爷,要不要换雅间。”陈济川提醒道。
林延潮却摆了摆手道:“这里虽吵杂,却有烟火气。”
林浅浅在旁笑着道:“没错,咱们老爷就是俗人。”
林延潮一笑,自己搂着林用,而浅浅则怀抱着小儿子子,而陈济川则却招呼跑堂,茶楼里不断有人进进出出,林延潮在这满是喧哗热闹的地方,享受着这片刻之宁静。
他早无官身轻,现在身在市井之间万人如海一身藏,谁又能知道自己是林延潮呢。
不多时跑堂已将茶点端上,有六安瓜片茶,裙带面,阁老饼,雪花酥,琥珀糕等等。
林延潮与林浅浅边吃边聊,这时茶楼里却跑来两名商人,大声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茶楼里喧杂的声音,一下子少了几分。
“何事?”
“今日巡盐御史召集几位总商商议取缔牙行之事时,操江提督衙门突然下了公文,许给熊启昌等人开设牙行。”
林延潮听了略有所思,李汝华这回可是踢到了铁板上。
这操江提督,是南直隶都察院所设,由副佥都御史担任,主管南京的上下江防。
不过操江提督插手盐道的事,有些管得太宽的嫌疑,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道理,毕竟扬州的盐船总是要从江上过的。
而且这开设牙行的资格,本来就没有说那个衙门可以给的,但操江提督衙门给了也不能说不行。
这下子人家牙行成了合法经营,那么李汝华扣押熊启昌,取缔牙行也就成了无理之举。
林延潮心想,这李汝华恐怕此刻也是很气闷,他身为巡盐御史,扬州地面的官员都可以官,但金陵的操江提督他却管不了,而且人家身为正四品佥都御史,谁管谁还说不准呢。
扬州的地方自是盐的地方,茶楼里哪个人不与盐挨着边,这样的事正好给他们高谈阔论的机会,当然大部分人都是看热闹的心情。
“这一下子巡按吃了大亏。”
“巡按想要当的青天,但是怕是不能啊。”
“强龙不压地头蛇。”
“其中有什么玄机?”
“说来听听。”
林延潮听了一阵,老百姓,底层商人自是看不透其中的博弈,只是瞎猜。
倒是林延潮左侧一桌的一名商人说得颇有道理,但见他与一名后辈子弟道:“今日这局面,你要好好学着,看看巡盐衙门后面的每一步棋。特别是揣摩官府的心思,对于我们以后经商与官府打交道,都是有用处的。”
“伯父,我记住了。”
林延潮闻言不由侧头看了一眼,回答的是一个看起来很有精神年轻人,但以他这个年纪想必还不知世事艰难。
那年轻人见林延潮看来,有几分不悦,是怪他偷听了自己谈话。其实茶楼就这么大地方,林延潮要不听也是难的。
倒是他对面的中年商人却懂得和气生财,向林延潮笑着点点头,作了个揖。
林延潮不置可否。
外头的雨却一直下得不停,林延潮林浅浅已是吃完了,正要起身。
这时候茶楼里一个人脚步生风的走了过来,一见那中年商人即拱手道:“许兄,真是许久不见了。”
那中年商人也是起身相迎道:“吴兄,听闻运司衙门兑了你盐引,真是可喜可贺啊。”
那人哈哈大笑正要走去,却突然一愕当即停下脚步向林延潮道:“这不是恩公吗?”
林延潮并不待见对方,当即道:“兄台认错人了。”
哪知那人却热情地道:“怎么认错人了,你可是我吴胖子的恩人啊。恩公施恩不望报,可是吴胖子岂是不知好歹的人,此恩此德是没齿难忘。许兄,我与你介绍,这位可是……”
林延潮也是很无奈,他微微一想就明白了。
林延潮当初得知此事时没有插手的想法,但却帮了吴胖子解决了一辈子也无法解决的难题,但是吴胖子说要报答就实在是呵呵了。
而这位许兄听闻林延潮帮了吴胖子大忙,又可以在巡盐御史面前说得上话,当即道:“在下许宗道,能在此结识兄台,实在是幸事。”
吴胖子赶紧道:“恩公,这位许兄可是盐商总会马会长的妻兄,原来在陕西,最近才到了扬州。”
许宗道点点头:“莫要往我脸上贴金,若是兄台不嫌在下冒昧,可否与在下前往盐商总会,在下与你引荐马会长?”
林延潮知道这位马会长背景不小,对方是陕西人,听闻是马自强的族亲。
马自强是张居正在位时的内阁大学士,排名还在申时行之上,若非他早早病逝,恐怕现在首辅的位子就是他了。
而马家在陕西本就是大商人,后来插手扬州的盐业,虽然根基不够,但靠着他背后官场上的关系,却坐稳了盐商总会会长的头衔,出面专门与官府打交道。
不过林延潮还是淡淡地婉拒了。
吴胖子,许宗道不敢挽留,一旁许宗道那个后辈子弟则气恼道:“此人真是好大的架子,连名不通一个,难道他不知道马家的名头吗?”
许宗道则道:“话不可这么说,能在巡盐御史面前说得上话的人,行事当然谨慎。我本欲引荐他与马会长,如也好替会长在巡盐衙门那搭一条线。至于马家嘛,眼下不是十年前阁老在位的时候了。”
走出茶楼时,雨已经停了。
林浅浅要去看看扬州二十四桥的夜景,林延潮也是乐意陪着他。
于是他让展明与随从送两个犯困儿子回去睡觉。
这一刻林延潮想起了上一世陪女友肩并肩手拉手的逛街,不由有些怀念。怀念不是前女友,而是当时的时光。
他又支开了陈济川与另两名随从,二人前行时,自己偶尔就凑近碰碰林浅浅的肩膀。
夫妻二人许久没有这样同游,倒是重回年少时的温馨之感。
此刻林延潮向桥一指,另一手若无其事地拉起了林浅浅念起那首脍炙人口的‘青山隐隐水迢迢,秋尽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
林浅浅羞红了脸,看见四周人多了起来,当即奋力挣脱。
林延潮看着林浅浅的样子当即笑了笑,老夫老妻也有老夫老妻的好,一个眼神间即明白对方的心思,一个念想就能勾起过往种种。
二人凭栏赏着桥上风景时,这时候一辆马车在二人身旁停下。
但见一人从马车上跳下,一旁跟着的人则是方才茶楼里见过的许宗道,以及吴胖子。
林延潮一见许宗道如此,当即面露不快道:“许员外,吴员外,我早已说了不见任何人,你怎么追到这里来了。”
吴胖子当即道:“恩公是我不是,请听我们把话说完。”
许宗道也是赔礼道:“兄台,我们实是不得已。眼下我们盐商总会与巡盐衙门出了一点小冲突,故而我们这才来打搅足下,我与你引荐,这位是马会长的公子。”
那马公子看林延潮十分年轻有些怀疑,但仍是拱手道:“这位兄台,在下马博名,我与家父扬州盐商里还算有些薄名,长话短说,不知今日巡盐衙门的事,兄台可知道一二?”
林延潮陪着林浅浅游扬州,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即摇了摇头。
马公子看了许宗道一眼分明是说,此人什么也不知道,真是巡盐衙门的人吗?
许宗道忙解释道:“是这样的,今日巡按召集马会长等总商商议取缔牙行之事,但操江衙门下了公文承认了牙行后,巡按已师出无名。眼下巡按要求我们扬州所有盐船一律不许从十间牙行里经办手续,否则不许过江。”
“那就不经办好了。”林延潮甚是敷衍。
许宗道当即道:“万万不可,这十间牙行把持江面,背后又有操江衙门撑腰。若是他们不倒,今日不给,明日也要给,但巡按之令却让我们与牙行划清界限,否则盐船不得过江,此事本该由操江衙门与巡盐衙门自行协商,但两边此举不是让我们与牙行不利,现在实在叫人左右为难。”
林延潮道:“我与妻子出门不过是游扬州,此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插手,告辞。”
说完林延潮携林浅浅走出,马公子当即道:“兄台若是能够为我们在巡按面前转圜,我们必后厚礼奉上。”
“没兴趣!”林延潮闻言拂袖而去。
但见马公子面上挂不住,当即对许宗道道:“舅舅,这位兄台也太赏脸了吧,我看此人不过是偎红倚翠之辈罢了。”
吴胖子与许宗道都是色变道:“马公子万万不可这么说。”
听了这话,林浅浅顿时气的脸色涨红,林延潮也是双眼微眯。他方才已是说过与妻子出来游扬州了,但对方这么说……
那马公子冷笑道:“谁会与自家的黄脸婆出游?除非……”
话音刚落,只见啪地一声。
马公子脸上已吃了一记耳光,众人都是勃然色变。
然后林延潮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肚子上。
马公子捧腹弯腰在地,林延潮淡淡地道:“你既没有家教,那么我来代劳一二。”
马公子捧着肚子道:“拦下此人,不要让他走,快。”
“还敢再说!”在许宗道,吴胖子还未反应过来时,林延潮又连往马公子脸上踹了两脚。
这二十四桥边,马公子的下人拥了过来。
而陈济川与两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