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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归土归流触动太深,万一逼反杨应龙即酿成兵灾。同时也引起西南其他土司之不安,这并非是朝廷柔之以远,治以不治之策啊。”
……
两边再度吵成一团,众大臣们意见不一。
许国看了林延潮一眼,照本宣科地问道:“大宗伯有何高见?”
听了许国之言,林延潮当即在班内一动不动道:“云贵的边情,林某并不熟悉,不敢乱说。”
许国同意了林延潮意见,哪知天子却道:“无妨,林卿知道多少说多少就是。”
林延潮心底。。。。这是天子不放过自己啊。
林延潮心想大家反正都发表意见了,自己跟着说就是:“回禀陛下,臣就斗胆言之,臣记得川贵土司兵力之强首安氏,次杨氏,安氏自嘉靖年间以来就有不臣之心,唯独杨氏还算恭顺。”
“当年太祖平定天下时,四川杨氏率先来附,岁纳粮两千五百石,太祖念播州杨氏首附,故而不定额征赋。而今这杨应龙虽屡有恶行,但对于朝廷却没有露反迹,并且屡屡献木助工。”
许国道:“那么大宗伯的意思就是不剿了?以抚为主?”
林延潮道:“许阁老,在下的意思并非如此,播州离朝廷有万里之遥,是剿是抚当地方抚按定然更知如何办?”
“可是现在为何贵州与四川两边官员说辞相反,一个主剿,一个主抚,朝廷该听哪一边的?”天子动问了。
林延潮奏道:“回禀陛下,据臣所知,播州有五司七姓,这一次贵州上控,也是播州五司七姓族人远走贵州告杨应龙滥杀当地百姓的缘故。其实两边官员都有各自道理,播州虽系四川幅员,但实是贵州之肘腋,贵州抚臣所计,乃卧榻之侧不容安睡,此为贵州计,为国家计尔,而且播州市沃野,也难保贵州的官员没有垂涎之意。”
“至于四川也并非利己之心,四川卫以往出兵往往借重于土司之兵。杨应龙部骁勇善战,故而常所为用。杨应龙一去不仅少了一支可用之兵,将来若是围剿,攻打播军以川军之力也是不足。”
“故而臣以为,贵州四川疆臣虽都有道理,但都是从各自打算,天下之事坏就坏在一个成心上。此事还是如方才几位大人所计,让两省官员会勘一起拿出一个道理来,方是万全之策,朝廷不应该插手其中。”
众官员点了点头,林延潮这话分析的不仅鞭辟入里,而且还给贵州四川的官员强力挽尊,给足了面子,把两省的一场官司,变成两边出发点都是为了朝廷好,只是大家各自出发点不同。
同时将权力下放给地方,方方面面顾虑得极为周全啊。
天子看向林延潮反而觉得,他不含糊其词,不推辞其任,得出了一个林延潮真乃任事之臣的结论。
“申先生如何看?”天子问向申时行。
申时行道:“老臣也以为不可以轻动,眼下西北正在用兵,播州若再乱就是后院起火。当然杨应龙的事,朝廷也不可不闻不问,如此彼以为朝廷软弱,会起不臣之心。”
“其实以老臣之见,不如如礼部尚书所奏放权给两省,同时让两地官员是剿是抚拿出一个条陈来,是抚如何让杨应龙以后不犯事,之前的事该如何向朝廷有个交代?至于是剿,杨家在播州经营七百年,兵马强壮,而且播州又是山高路远,海龙囤等地实为天险雄关,要克服此地要调集多少兵马,钱粮又如何过去?还有杨应龙一反,与其交好的安氏会不会跟着反,其他的土司会不会生惶恐之意?”
天子闻言感叹道:“还是申先生老成谋国,思虑周密,那么申先生就倾向主抚了?”
申时行道:“臣以为可以采纳四川巡按李化龙之见,眼下西北有战事,朝廷可以令杨应龙亲率播州土司兵进驻洮州,若是杨应龙有不臣之心,必然不肯,若是肯去不妨放他一马。如此朝廷也可集中精力于河洮之事上。”
“当然朝廷也可以以会堪的名义将杨应龙诱至贵州四川,然后杀之,当然此举后患无穷,如同当年汪直之事一样,就算播州平复,将来也会失信于西南诸土司。”
天子道:“就依申先生之见,那么就下一条旨意调杨应龙到洮州,不过也不用真调,只要他肯奉诏,朝廷就允他以戴罪之身继续驻扎播州!”
天子说完,申时行等众大臣一并参拜行礼道:“皇上圣明!”
最后许国擦了擦汗道:“那么议最后一事,倭国是否意图勾结朝鲜进犯本朝!”
一千一百九十一章 林延潮之策()
乾清宫里,廷议进入最后一项流程。
对于殿内大臣而言,已是站了快两个时辰了,这些大臣都是上了年纪,现在十分疲惫。
唯独天子与林延潮例外,天子年轻且一直坐着。
林延潮年轻不说,且晚了近一个时辰才到,故而较众大臣们在体力精力上游刃有余多了。
首辅申时行也是频繁拭汗,众人都巴望着这廷议早点过去得了,要不然真在廷议上晕过去了。
所以听到廷议最后一项朝鲜倭国之事,众大臣们都是久旱逢甘露。
没错,最后一项,赶紧的。
林延潮眼光扫视全场心道,以前看网上段子都说联合国会议大多数都是凌晨时通过,因为这个时候各国代表都是吵累了,没办法,最后睁一眼闭一眼过了。
看来这局势有利。
许国也是觉得有些疲倦,他今年也是六十有许,进殿后一口水也没喝过,实在是口干舌燥。
许国强打精神道:“这倭寇与朝鲜之事,一是倭国是否与朝鲜内通之意?二在于倭国若是出兵,战守之策当如何拟?”
众大臣们没有说话,都是将目光略扫了扫,最后都不约而同看了林延潮一眼。
林延潮感受这目光,双手拢袖巍然不动。
但见许国道:“数年前阁臣议过倭国封贡之事,当时是由大宗伯一力主持此事,派出使节出使倭国,之后使节回禀说倭国联络朝鲜进犯本朝的打算,所以今日议倭事时,还是请大宗伯先谈一谈。”
众大臣们都是默默点头,这就对了嘛,刚才看似林延潮耿直进言,但什么都是他在最后发言。这除了南兵的事以外,林延潮稍稍顶撞了一下王一鄂,其他全无创见。
这回换你先说!
林延潮还未开口却见有人出班。
“仆有一句话想问大宗伯,不知可否?”说话是户部尚书石星。
林延潮看了石星一眼心道,你我无冤无仇,何苦出头来为难自己。
许国道:“石司农尽管问就是!”
石星道:“当年册封之事礼部兵部共商,仆也曾与会。大宗伯主张礼部主封贡,兵部主征伐,那么敢问大宗伯一句,眼下朝廷对倭之策是征讨还是封贡呢?”
林延潮心想,当时会上石星可是赞成自己,但现在听来有几分怨言。
林延潮不知哪里得罪了石星,不过历史上征朝之战,可是石星主持兵部全权署理此事的,最后石星还因为封贡的事被下狱论罪。
身为兵部尚书沦为阶下囚的,明朝也没有几个了。石星竟丝毫不知我是在救你的性命?
林延潮道:“大司农,本官离京已久,还不了解朝鲜与倭国的近况。”
石星问道:“大宗伯当时言之凿凿,为何今日推诿起来?
面对石星的逼问,林延潮道:“大司农现在虽是户部尚书,但之前也为兵部亚卿,不如请大司农先说,让在下先闻高见。”
石星看了林延潮一眼,脖子下的青筋动一动,熟悉之人知道石星这是动了怒了。
石星朗声道:“大宗伯叫仆言之,仆就言之。仆虽不懂封贡之事,但是宗伯之前派使节到倭国封贡,吾以为既是探听虚实,也是弦高犒师之策。但是倭国知之之后,不仅没有打消出兵的打算,反而扣留本朝使节。”
林延潮讶道:“大司农可是说本朝使节被倭国扣押?此事当真?”
石星振声道:“琉球国使节来禀说正使副使自送信示警后,已被倭酋扣押下落不明。”
林延潮闻言心知现在此事陷入了自己不利地步,若是对倭国的外交沟通失败了,对于自己的政治信誉是一个打击。
林延潮问道:“敢问大司农这是何时之事?”
石星道:“就在十几日前。”
陈矩出班道:“是啊,大宗伯方才朝鲜使节也向我们确认了此事,就在大宗伯来前片刻,小人已是将此事禀告了圣上。”
在朝堂上众大臣们才明白,为何天子突然要急召林延潮,原来是使节被扣之事。
这对于大明而言,使节被扣是一件很失国体的事,那么当初主持此事的林延潮难辞其咎。
这时候石星徐徐道:“这封贡之事出了这样的差池,当初我们都没有想到。这并非是石某指责,但有些话在圣上面前不说不明,还请大宗伯见谅。。”
天子道:“石卿直言不讳,朕很欣赏。林卿你有什么话说?”
林延潮知道现在局势于己不利,若是不能应对恐怕会令天子对自己能力生出质疑。当然使节被扣留他当初也早有料到,不过此事内情他不打算在廷议上细言。
所以林延潮必须找个别的理由搪塞过去。
林延潮道:“回禀圣上,臣要先谢过大司马直言相告。臣当初并无弦高犒秦师之计。倭酋平秀吉一统倭国六十六州,野心勃勃,议和全然无用。诸位需知今日之倭不同于昨日之倭,之前倭害猖獗不过数千,但这一次当以十数万之众计。”
“十数万计?”众大臣们都是吃惊,显然都有一等‘倭国不是弹丸之地?怎么会有这么多兵马?’的潜台词。
林延潮道:“臣料定本朝与倭国迟早必有一战,此战本朝必须胜,胜则永无东南之患,海疆可保百年太平。”
天子露出了然之色,然后问道:“石卿以为如何?”
石星道:“大宗伯于倭国之事看来了如指掌,但臣不敢全然信服。臣以为大宗伯是以册封为名,行媾和之实。”
石星此言一出,众大臣们面色一凛。
林延潮道:“启禀陛下,两国之间能谈则谈,不能谈则战。不战而谈有之,不谈而战乃蛮夷之事,非我上邦大国之所为。故而之所以要平天下,是为国泰民安,而国泰民安,是要百姓能衣食富足。”
林延潮的话说来就是‘战争是政治延续’的精髓,众大臣们就这一席话在朝堂上纷纷议论。
天子颇为认同林延潮此言问道:“林卿,朝鲜倭国是否有勾结?”
林延潮道:“回禀陛下,臣不敢断言。”
这时许国出班道:“陛下,当年出使过朝鲜,对朝鲜国情甚是了然,朝鲜对本朝一向恭顺,朝鲜绝不敢反我大明。”
这时候刑部尚书陆光祖出班道:“许阁老,自古以来大国事小国当以仁,小国事大国以智,本朝对朝鲜以仁,但朝鲜对本朝是否能报答,未到最后一刻不敢下断言。”
“除非谁能知道朝鲜君臣上下的心意?故而臣以为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要早做准备才是。”
听陆光祖的话,众大臣们再度议论起来。这时秉笔太监陈矩出声道:“不如先听听林先生之见,以倭国朝鲜齐来,先拟定战守之策。”
兵部尚书王一鄂摇了摇头道:“如何拟定?朝鲜,天朝之属国,辽左之藩篱,若失之则为吾心腹大患,若是叛之,则辽东危矣,同时海上也无宁日。”
林延潮朗声道:“正如大司马所言,倭为中国之患久矣,但今之倭并非昔之倭,而今之备亦不同于昔之备。”
“臣于北上进京时,于路途上就草拟备倭备朝之计,并拟定一策,恳请朝廷定夺。”
说完林延潮从袖中取出了一个条陈。
众大臣都是吃了一惊,没料到林延潮还有这一手。
天子也是从椅上微微挪了挪,他要林延潮回京时参谋倭国朝鲜之事,自己这才刚发问,对方就已经拟好草案了。
陈矩从林延潮手中接过条陈,奉至天子手中。
天子于椅上上道:“朕脖子不适,先让几位阁老看一看,林卿,你就先说说吧!”
林延潮道:“是陛下,臣的策略就是经营津,莱二地,以津莱一体,战守为一策,并调闽,浙惯战舟师相度机宜,若朝鲜叛,则守卫海上,使敌之舟师不可长驱直入,若朝鲜恭顺,则可出兵剿闲山,釜山,对马以援朝鲜。”
林延潮此言一出,众大臣们都是陷入了凝思,其实这凝思大多人这是作样子。
还是陈矩反应过来,对宫里伺候的太监道:“立即拿图策来,要京畿,山东,朝鲜全图,给摆在殿上!”
陈矩吩咐后,下面的太监立即摆上了三幅一人高的图策面对着天子立在乾清宫的殿上。
几位内阁大学士来到图策前,一面看林延潮的条陈,一面对比地图看了好半天。
陈矩怕申时行几人老眼昏花,又吩咐人拿烛火来。
至于其他的大臣也纷纷附到几人身后参详起来。
石星任过兵部侍郎,对于天下山川局势都是熟悉在胸,他听了几句即明白了林延潮的上策说是什么。
石星心底有些惊讶,但面上不好表露出来,只是问道:“林宗伯此上策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在石星心底林延潮就是词臣,封贡的事就是纸上之见,更不说这样的兵家之事,他肯定不懂,一定是有人抓刀的。
但见林延潮道:“确实不是林某自己想的。”
石星心道难怪如此,他却道:“原来是他人献计,可否告诉石某出此策之人是带过兵的吗?或者是出自大宗伯麾下幕僚?”
林延潮闻言似笑非笑。
石星一愕问道:“怎么石某的话有什么不妥吗?”
林延潮认真地道:“并非不妥,此策并非是林某手下幕僚想到的,而是晋宣皇帝。”
“晋宣皇帝?”
林延潮道:“司马仲达!”
石星差一点当殿拂袖,林延潮你这是消遣我嘛,难道是司马懿复生给你林延潮出谋划策?
林延潮笑着道:“大司农休怪。当年司马宣王为伐辽东,在登莱造大人城,运粮船从此入。”
石星点点头:“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林部堂请继续说这上策,让石某一闻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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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海运()
在今日的廷议之前,林延潮却未料想过第一次与会就遭到了石星的质疑和抨击。这与之前在立义学上,自己的意见遭到了南京提学房寰的攻讦不可同日而语。
当时不过是小事,毕竟房寰是冲着海瑞去的。但这一次封贡朝鲜之事,关系到林延潮的政柄。
对于林延潮而言,政柄就是仕途的生死之事。在他这个位子,每一句话都能决定大多数人的命运,这是一等权力,但更需对这样的权力负责。
决策失败,朝廷就要你来问责。
历史上石星打赢了宁夏之役,但在沈惟敬议和失败的事上负有责任,最后沦到下狱问罪,病死狱中的下场。
方才殿上石星质疑林延潮的封贡之事足以给他敲响警钟,这时他又提出了津莱一体的策略,对于这个方略他必须慎之又慎。
林延潮提出这津莱一体的底气,说来并非是司马懿收复辽东的战役。
当然也不是上一世看过主流的明末穿越小说,以登州而经营辽东,然后推平女真。
不过历史还是能佐证的,其中司马懿破辽东公孙渊一战,转道运军粮的大人城即在登莱,且为天然良港,自三国至唐朝征朝鲜这里都是兵粮转输之地。
当时司马懿伐公孙渊包围襄平,围而不攻。
有人问司马懿,为何你破孟达何其之速,到了打公孙渊时慢得如乌龟爬。
司马懿说当时我伐孟达,兵多粮少,所以利在速战速决,今天我伐公孙渊,却兵少而粮多,此一时彼一时也。
由此可见当时从登莱海路的兵粮转输在司马懿平辽东是出了大力的。
但是众大臣们却不一定知晓,毕竟术业有专攻,除了几位阁臣,还有王一鄂,石星,杨俊民这几位有兵部的官员,其他大臣对此都不甚明了。
这也是士大夫的短板,要不然历史上制定援朝方针时,也不会有官员请求暹罗国从海上出兵袭扰倭国了。而且这样离谱的见解居然被朝廷上下官员引为奇策大加赞赏。
这换永乐年那时候的大明官员,都万万不至于如此啊。
朝堂上林延潮提出以莱津一体,战守一策时,刑部尚书陆光祖即问林延潮此策出自何典。
林延潮也只好把司马懿讨辽东的事搬出来说一说。经林延潮如此一说,大家方知林延潮不是纸上谈兵,自己琢磨个法子来。
殿上众臣商议起林延潮的赞画来。
而此刻陈矩心底却是惊涛骇浪,这个朝堂上除了申时行,天子,论最熟悉林延潮的为人的,恐怕他陈矩要算第三人了。
陈矩知道林延潮之策,绝非看来如此简单。
在这里他想起当年出使河南与林延潮第一次见面(本书九百一十二章),林延潮与陈矩聊起河漕之事。
林延潮向陈矩说,漕运之事积弊最深,要除此积弊,需改河运为海运。
开海运不仅船可以从天津抵京师,还能抵辽东。
当时林延潮这政见与陈矩是不谋而合。
(陈矩这一政见于《酌中志》有记载,原文是‘议开海运复旧辽阳,则粮可直达开原城西老未湾,开原与广宁相近,声息可通,守边最易。’)
林延潮举司马懿平辽东的例子,就是证明从登州至辽东的海运便利。然后在廷议上借力这一次东事,使海运之策得以在廷议上通过。
陈矩清楚林延潮辞官回乡,路经临海时逗留了好几日,想必他与当初主张开海运的前漕运总督王宗沐之间怕是达成了什么默契了。
陈矩越想越是觉得林延潮了得,在廷议上拿出提案不难,难在如何将提案化为政令。
这一次东事对于朝廷而言是一个危机,但是对林延潮而言,或许是他执政的一个大好时机。
陈矩是在场唯一识破林延潮用心的人,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看林延潮如何在廷议上翻云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