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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在哪里打工?”
“一家台湾的生化公司。主要帮他们发发传单,做做市场调研。”
“收入还好吗?”
她抬起头,冲我苦笑道:“开始许诺的工资倒不少,可是一次也没有兑现过,反倒是我们自己倒贴进去了好几百。现在我真是骑虎难下,想走却又走不了。”
“为什么走不了?”
“不走还有要回工资的一线希望,一旦走了,不是彻底绝望了吗?”
我哑然。
我很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倒是张红笑笑地安慰我道:“别担心,好在马上就考试了,今年我一定会考上的。”
是的,她肯定会考上的。可是,即便考上又怎样?她依然会陷入捉襟见肘的经济窘况,没准,实际情况比现在更糟糕。可,她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研究生”对她来说是一道龙门,龙门后的风光怎样,她自己也不知道。
这时,馒头烤好了,张红细心地把焦黄儿的一层扒下来给我吃。她还记得我爱吃烤馒头皮,这令我非常感动。我高兴地嚼着香脆的焦黄皮儿,一迭声叫着好吃。
“瞧你那样儿,跟非洲饥民似的,你午饭吃的什么?”张红好笑地问。
“王八!”我脱口而出。
她一愣,又问:“跟谁吃的?”
“王八!”我说完,捂着肚子笑,心底却隐隐作疼了。
“胡说什么啊?”
我笑着摇头,摆摆手道:“是的,我方才胡说来着。”
张红疑惑地望着我,问:“你现在怎么样?”
“我,挺好啊!”
“我是说,说你那位,那位——”张红艰难地挑着字眼,踌躇不决。
“哦,你是说我那位庄叔叔吧!”我松口气,开心地说,“他很好,简直是太好了。现在,我正帮他写一本关于玉的书。”
“什么?帮他写书!”她十分惊讶,颇有些愤愤不平了,“他凭什么要你帮他写书,你又不懂!”
“是我自己主动要帮忙的,与他无关。”我急忙解释。
“可,可你毕竟在考研啊!”
“考研又怎样?我一点儿也不乐意考研,反倒是更喜欢帮他翻翻资料、查查书之类的。”
“居心叵测!”张红打断我的话,忧虑地拉拉我,“青青,你过来和我住吧,我看他是居心叵测的老家伙,你不能不防!”
“你说谁心怀叵测?!实在太武断了!”我非常生气她对庄一同的评语,愤愤地说。
“你的那位叔叔啊!”张红笑道,“让一个女孩荒废自己的学业、前途,帮他打杂,做小秘,这不是心怀叵测是什么?”
“可这是我心甘情愿的,与他无关!”
“所以更可怕!”张红脸上的嘲弄更浓了,“青青,你看你气得那样子,莫不是你喜欢上他了吧!”
我一怔,半天才缓过神来,又羞又急地辩白:“你说得越来越玄乎了,怎么可能?你不要污蔑我,请也不要亵渎他!”
“亵渎?!”张红轻蔑地笑,“刚才我还只是随口说说,现在我真的有点儿怀疑了。当年你对方卓都没有这样紧张过!”
我吓坏了,一迭声地求饶:“求求你,别再疑神疑鬼了,我胆小!”
“呵呵,不过人家都说‘胆小志大’呢!”她口气暧昧,话语十分刺耳。
谈话有点儿不太好继续了,我们别别扭扭地又说了几句后,无奈地发觉两个人的思想已经没有了任何交集。真不知是我变了、是她变了,还是这个世道变了。
后来,趁张红倒开水的时候,我悄悄地往她书中夹了几张大钞。我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合适,可看到她捉襟见肘的样子,心里特别难受。
又稍稍坐了一会儿,我恋恋不舍地起身告辞。张红二话没说地站起来,拍拍我的肩,“谢谢你来看我。”
“谢什么?我们都是朋友,回头我带蓝湄一起来看你。”我自然地说。
“不必了,不必了。”她害怕地摆摆手,“你们不用过来了。”
“为什么?”
“我,和你们不一样。我很忙,又要打工,又要复习功课。马上就考试了,我估计没有太多时间陪你们玩。”她坦白得让人心寒。
《第二章玉缘》24.(2)
我既失望又不好意思,看来,今天我的造访也有点儿打扰她了。
“那好,我走了。”我向她摆摆手,走出门去。
“青青——”她突然从房间里跑出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好冷好硬,没有丝毫热气,这令我大吃一惊。
“青青——”她殷切地望着我,脸上呈现出梦幻般的神情,“我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如果在什么地方错怪了你和蓝湄,你们一定要原谅我。”她竟然没头没脑地冒出这样一句。
我愣住,这不是张红的风格。我笑笑,拍拍她,“你怎么啦?吃错药了?”
张红不好意思地笑,神情突然有点儿依依不舍了。
“放心,我们一定会来看你的!”我安慰她,接着又补充一句,“当然,是在考试后!”
“好的,我等你们!”她微笑着说,站在走廊处,与我挥手作别。
我大踏步走开。她目送着我,一直没有进去。远远望去,她的身影就像冬日里最后一朵腊梅——孤芳自赏,一任盛衰。
《第二章玉缘》25.(1)
从北大回来,我的心就乱了。
方卓要奉子成婚了,张红已经箭在弦上,蓝湄还在憧憬着自己的梦想,至于我——
“你莫不是喜欢上他了吧,瞧你那紧张样!”不知为何,我耳边总是动不动便响起张红的声音。
我迷惑极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是个颠扑不破的真理。
但,怎么可能!
他把我当冰儿,我把他当博学睿智的长者,我们的关系应该是水一样纯净,羊脂玉一样白璧无瑕,不应该有丝毫的亵渎与怀疑。
可,人非草木……
我害怕了,再往更深一层想想,不禁毛骨悚然。不可能的、这是不可能的!这简直是在冒天下之大不违,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想法!
我努力地平静自己,努力地疏远庄一同。我向他告假,告诉他自己近期头有点儿疼,估计没法帮他查资料文献了。
他关爱地说,即便我头不疼,也应该收收心放在考研上了。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还是希望我把主要精力放到自己身上。
我开始动不动以身体不适等各种理由推脱掉傍晚的散步、周末的郊游。他是一个聪明的人,一两次后便明白我的心思,再也不对我做出邀请。有时,看着扎勒陪着他落寞地走出花园,我心中不由得隐隐作痛。
有人说,少女的心是最狠的。的确是这样,我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仗着大人的关爱,无所顾忌地刺痛着别人的心。
我还不如一条狗信守诺言。
由于自私的回避,我和他相处的机会越来越少。一同说,我应该收收心。然而实际上,我的心却如香鼎四周缭绕的烟尘,丝丝缕缕,飘忽不定。
每天,我从早到晚把自己锁在冰儿的小阁楼上,面对一大堆公式符号,安静地蛰伏着。但事实上,我却敏感无比,像一只竖着两只大耳朵的兔子,时刻倾听着外界的汽车发动声、脚步声、咳嗽声、电话铃声、说话声……渐渐的,我发觉在众多杂乱的声响中,我其实只关注一个人的。他的声响是敦厚的、不温不火的,就像一块伴随你多年的美玉,让人亲切,让人心安。一旦他的声响消失,周围一切的声音都失去了意义。
越是空间上的分离,越是心灵上的相亲;越是心灵上的相亲,越是空间上的分离。
当一个人静静独处时,我惊奇地发觉,自己满脑子都是一同。我在想他的话、他的眼神、他的姿态、他的故事、他的沧桑……在我眼中,他好像是一本厚重的书,博大精深,回味无穷。我是多么盼望再到他的书房里听他讲玉的故事,盼望和他一道驱车到僻静的山林中,泡壶酽酽的香茶。然而,当他回来时,我又不愿意下楼面对他,甚至在吃晚饭时,都不愿意与他对视。我与他的交流越来越少,越来越客气,好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峡谷突然横亘在我们中间,把我们宝贵的忘年交拦腰截断。
我的变化别人都感受到了,大家都是有教养的人,没有谁会刨根问底地揣摩我,更没有谁会说三道四地指责我。但尽管这样,别墅里的气氛还是改变了。
由于我的沉默,一同更加沉默得像块石头。可能意识到了我的躲避,他越来越多地离开家,早出晚归。李姐与老罗也无可奈何,他们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忧心忡忡却又无话可说。甚至连扎勒,也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成日伏在花园的阳光中,眯着眼睛,满腹心事的样子。
这不是一个好的状态,每个人都心潮澎湃却又沉默不语,这种状态让人害怕。
日子过得挺快,冬天几乎转眼间就到了。今年是个冷冬,一进入腊月,雨雪天气接踵而来。北京,这个冰冷的城市,对于穷人来说,更加残酷了。
我再也没找过张红,虽然一直为她的取暖发愁。但是想到临走时,她倨傲的神情,我便拼命把探望她的念头打消。她是一个清高的女孩,任何形式的援助都有可能伤了她的自尊。更何况,在这种特殊时期,浪费她的时间好比浪费她生命一样可恨。
至于方卓,自从北大“王八宴”后,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北京的确是个大城市,可如果用心寻找一个人的话,不可能一无所获的。所以,真不知是我伤了他的心,还是他自己伤了自己的心。要么,便是他正在“痛,并快乐”地享受着驸马爷的新身份,尽管这个身份得来的有些闹心。
一直以为,我不过是他“床前明月光”的白玫瑰,只有在他寂寞空虚时才会发出几声惺惺相惜的嗟叹,直到,直到那个电话的到来。
忘记具体时间了,只知道是个孤寂而清冷的夜,枕边的电话突然尖利地响起——
“喂?”我朦朦胧胧地问。
线那头没有回答,但噪音很大,似乎正在下着暴风雨。
“喂!”我又问了一声,还是没有回答,噪音却更大了。我皱皱眉头,顺势把电话挂上。
只是刚一躺下,电话又响了。我略有些气愤地拎起听筒:“到底是谁?”
风声、雨声、电流声中,终于,一个男人的声音蚊子般响起,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空间:“青青,是我。”
方卓?!我愣住。
“白青青,这边正在下大雨,大街上,只有我一个人。”电话那头,方卓虚弱地说。
“你在哪里?”我的睡意一下子全没了。
《第二章玉缘》25.(2)
“黄山。”
“你去黄山干吗?”
“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来,所以便来了。我想爬山忘记一些东西,可我发现自己不但忘不掉,倒是想得更心痛了。”
“你想忘掉什么?”
“你。我想忘掉你,因为我马上就要结婚了。我们都有自己的新生活,我不能总是陷在过去的回忆中。但,但,我忘不掉。今天,你一直陪我爬到光明顶,陪我在情人岩锁上同心锁,然后,我们一起坐在山顶上看云海松林。你,让我如何忘记你?”说着,他的声音哽咽住了。
我心隐隐作痛,却无话可说。电话那头,方卓顿了顿,又继续说:“我在怀疑我的决定。你说得对,我是一个懦夫。但我需要一个坚强的动力,青青,你来帮助我,来挽留我,让我坚强起来,好不好?”
我的心酸楚得几乎化掉,但头脑却冷静得要死,我轻轻地说:“没人能帮你,除了你自己。”
狂风骤雨中,对方一阵哀号,接着,我听到“卡啪”一声,电话被挂断了。
握住听筒,我呆呆地坐着。桌上,冰儿依旧笑靥如花,仿佛,一切只是幻觉。
然而,这一切不是幻觉。
第二天晚上,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电话又响了。在拿起听筒的一刹那,我的心几乎跳出口腔。
其实,我不一直也在期盼着吗?
当然还是他,他还在黄山。他告诉我,黄山结了冰。登山需要穿冰鞋,他没有冰鞋,于是便买了当地老百姓自制的冰鞋。不合脚,却有微弱的帮助。他觉得,哪怕仅仅是心理上的安慰,也足以让他去攀登冰雪覆盖的山道。所以,他只要我的一句话,哪怕是个谎言,也可以成为他坚强起来的理由。
我没有挽留他,连谎话都不愿意给他。我告诉他,真正能挽留他的只有他自己。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他的电话一直持续了整整十天。十天里,他的问题只有一个,而我的答案也只有一个。我无法拯救他的懦弱,他无法融化我的意志。
元旦前夕,他给我打来最后一个电话。铃声是在午夜十二点响起的,有点儿决绝的意味。
这一次,他的口气平淡之至。是种绝望,也是种希望:“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要结婚了。”
我说:“恭喜恭喜。”
他沉默。良久,他幽幽地说:“我曾经给过你机会。”
“我也曾经给过你机会,我们错位了。”
“可我还是深爱着你。”他说。
“呵呵!”我轻笑,“可你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郎。”
“是你太过狠心绝情。直到现在,我还对你抱着一线希望。”
“逃婚吗?你做不到。”
“你怎么这么肯定?”
“因为你的懦弱无可救药。”
的确,有时,弱点就像头发里的虱子,你自己永远不知道它有多么触目惊心。
他也一样,自负地说:“别太轻易下结论了,聪明和自作聪明完全是两码事。”
“婚礼在哪里举行?”我突然问。
“五洲大酒店,怎么,你要来吗?”他的口气竟然有点儿紧张。
“哈哈,我还没说要去呢,就把你吓着了,还说什么要‘拯救’、要‘坚强’!”我嘲笑。
他振振有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讲究方式,我们不是过家家的小孩子——”
“方卓,你放心,和你‘过家家’一点儿也没有意思。”我打断他的辩白,二话没说便把电话挂断了。
我立刻便睡着了,一句废话都没有,这令我非常吃惊。
《第二章玉缘》26.(1)
清晨,李姐准备了提子蛋糕。我吃得很开心,一边吃,一边微笑。
一同看我开心,自己也很高兴,问我为什么兴致这么好。
我说那当然啦,又有一个人要被活埋了。
他不解地望着我。我擦擦嘴,解释说:“人们不是说,婚姻是‘坟墓’吗?我有一个熟人今天要自掘坟墓了。”
“哦?你这比拟倒挺恰当。”一同笑了,“不过,不是每桩婚姻都是坟墓的。”
“差不多。白雪公主与王子结了婚,过起了幸福的日子。灰姑娘穿上水晶鞋,和王子结了婚,住进了城堡,无忧无虑地生活。婚姻让再美好的爱情都无话可说。”
“不是无话可说,而是没有必要再说。平淡安稳的日子中不会有太多故事,但没有故事却是最好的结局。”
我讥笑道:“可没有多少人会这样想呢!大家都在还没有跨入婚姻生活之前,便着手写楔子了。”
一同走后,我开始梳妆打扮。我把长长的头发梳成独辫一圈圈盘在头顶,用一根碧玉发簪固定,然后,打开冰儿的衣柜,挑出一件式样别致的白色羊毛裙。束腰、喇叭形下摆、腰带是条美丽的手工刺绣,领口、袖口以及裙摆用银线镶着纤尘不染的羊毛。与其说这是条裙子,倒不如说它是件手工艺品。
打扮停当后,我本来还打算往脸上增添点色彩,但想了想,决定作罢,于是便穿着这条美丽的裙子,拿着一个卡通纸盒,素面朝天地走出去。
纸盒里装的是一盒五颜六色的积木,可以盖漂亮的房子甚至高楼大厦,但是——不堪一击,吹口气都能把它吹垮。
这是我在小商品批发市场淘来的。小贩张口要二百元,我给硬杀到三十。成交时,小贩满心佩服:“小姐真厉害!”
不是我厉害,而是我识货。这是方卓的理想家园,本应如此廉价。
花园中,扎勒正卧在秋千上休息,一看到我,纵身跳下,迎上前来。
“来,帮我拿着!”我揉揉它的脑袋,把盒子递给它。聪明的扎勒头一仰,咬住盒子,快步跑到车子边。
我打开车门,扎勒跳进去,把盒子放到车座上,自己却堂而皇之地坐到副驾座位。
“扎勒,出来!”李姐看到,好笑地呵斥。
扎勒看看我,头摆了两下,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我脑中灵光一闪,从樱桃树上扯下扎勒的套绳,套在它粗壮的大脖子上,拍拍它的脑袋说:“好吧,你就当我的保镖吧!”
“青青——”李姐略有些不放心。
我得意地摆摆手,“放心吧,扎勒是非分明,比人还懂事呢!”
一路上,我一直吹着口哨。扎勒频频转过头看我。它的眼球是淡黄色的,有碎玻璃样的瞳孔,像情人一样温柔。
“扎勒,谢谢你来陪我。”我对它说。
它不吭气,沉默地望着远方,好像洞悉一切的样子。
五洲大酒店的牌子离得大老远便望到了。这是亚运村的五星级酒店,和亚运村所有的建筑一样,长着张暴发户的嘴脸。
果然是财大气粗,车子一拐进“北辰西路”便走不动了。“五洲大酒店”门口,黑压压的一片名车。阔少美媛、翠绕珠围、衣香鬓影,俨然一派富丽堂皇的景象。
好不容易,身着英式宫廷服的门僮帮我找到个空位,我缓缓地停下车,然后,牵着扎勒走出去。
好扎勒,一出车门,便赢得了满堂彩。
“天哪!这是什么?!”路人惊呼着抱头四窜。造作的女人更是花容失色,像老鼠一样“吱吱”乱叫。
我冷着脸,目不斜视,扎勒也像百兽之王一样,毛发纹丝不动,气概却雷霆万钧。
终于,在酒店豪华的旋转门前,我看到了一袭白衣的新人。新娘画着浓艳的妆,穿着堆纱叠绉的婚纱,头上插两朵盛开的百合,怀中抱着大束红玫瑰。四个字——俗不可耐。
方卓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本来就算得上是小白脸,如今在造作的白西服中更显得油头粉面,活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