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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少妇道,“这地方的名字好听,我一直想去,可结婚之后没时间,后来又生了彤彤……如果有机会,我想带彤彤多走些地方。”
“我也去长春,徐姐要是有什么需要,可以联系我。”
吃完一碗面的功夫,足够冬至跟对方交换联系方式。
少妇姓徐,徐宛,人如其名,温婉清丽,可惜命运不济。
徐宛再三感谢,一脸感激,冬至离开的时候,又让女儿跟哥哥说再见。
彤彤似乎听懂了,慢吞吞却乖巧地抬手挥挥。
不知怎的,冬至忽然想起那个朝他挥手的影子,心头莫名蒙上诡异的阴霾。
告别徐宛母女,他提着零食往回走。
穿过一节车厢之后,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
四周比自己刚刚路过时还要昏暗,头顶甚至连一盏夜灯都没有,连人也变得很少。
……少?
冬至往两边看去,走道两旁稀稀落落还坐着人。
只是没有人趴着睡觉或玩手机,更没有人谈天说笑,全都直挺挺坐着,姿势僵直,说不出的古怪。
借着手机发出的光,冬至定睛一看,这些人神色木然,眼睛圆睁,就像……
蜡像,或活死人。
他为自己的想象力打了个寒噤,转身就想退回餐车。
但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身后原本的餐车车厢也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条同样幽深昏暗的列车通道。
真是见了鬼了!
冬至心跳加剧,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但车厢似乎永远也走不完,那一个个面无表情,死气沉沉的乘客,被手机光线一照,脸上甚至泛着诡异的青色。
别说出声询问了,他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旁边冷不防伸出一只手来抓住他。
憋着一口气走了许久,终于发现前面隐隐绰绰透出一点光亮,冬至大喜过望,几乎是一路小跑过去。
果然是有个人站在那里,看起来还有点熟悉。
冬至认出对方,大喜过望。
“何遇!”
何遇背对着他,正蹲在地上,手里还提着个灯笼,正往前看,见冬至跑过来,还回头竖起手指嘘了一下,示意他小声点。
碰到熟人的冬至稍稍减轻恐惧。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地方太奇怪了,我们快找法子出去吧!”冬至赶紧去拉他。
“等等,你看这灯笼!”何遇道。
“灯笼怎么了?”冬至莫名其妙看着他手里那盏小小的,灰黄色的灯笼,里面的烛火微弱摇晃,欲灭未灭。
“这盏人皮灯笼快坏掉了。”何遇一脸神秘兮兮。
“什么灯笼?”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何遇道:“在人死后,从他的天灵盖凿个小孔,把水银灌进去,你猜会怎样?”
冬至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他禁不住慢慢后退,嘴里喃喃应和:“会怎样?”
何遇起身看他,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把人埋在地里,再过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把人皮完整剥出来。”
冬至干笑:“胡说八道吧,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就做过!”何遇似乎为他的反驳而不快,沉下脸色,瞪着眼睛,灯笼幽光映在他脸上,莫名诡谲。
“但一副人皮顶多只能做一盏灯笼,我这盏灯笼就要坏掉了,正好就用你做我的下一盏灯笼吧!”
何遇说完,嘿嘿笑起来。
冬至全身的毛都要炸飞了,他再也忍不住,用手上喝了几口的矿泉水瓶往对方狠狠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何遇伸手朝他头顶抓来,看似不快,但冬至却居然避不开,反而被他抓了个正着。
冬至睁大了眼睛,嘴巴微微张开,那一瞬间的恐惧紧紧攥住他的心脏。
他突然发现,人一旦恐惧到了极点,是连尖叫求救都发不出来的。
下一刻,他的头发已经被何遇揪住。
完了,自己要被做成人皮灯笼了!
冬至这样想道,突然感觉额头一凉。
像是冰水滴落在眉心,又渗透皮肤,直入心底,整个人霎时打了个激灵。
眼前大亮,周遭景物随之一变!
没有幽暗阴森的车厢,没有蜡像似的活死人乘客,也没有提着人皮灯笼的何遇。
只有一个陌生的男人。
冬至喘着气,一身冷汗,脸色煞白,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半句话。
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特别像一只脱水的青蛙。
这男人有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眼神却平静无波,像是疾风骤雨也吹不起一丝波澜。
看见他,冬至觉得自己以前画的那些号称拥有五官黄金比例的人像,都瞬间黯然失色了。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他浑然忘了自己危险的处境,脑海不知不觉浮现起这句话。
这该不会,也不是个活人吧?
冬至怔怔望着对方,却没有害怕的感觉。
对方见他发傻,微微蹙眉,修长手指伸来,稳稳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脑袋往上抬了一下。
温热气息迎面而来,有种冰雪青松的味道,把冬至的神智稍稍往回拉。
他脸上一热,下意识想要后退,却挣不开男人的手,对方捏得他下巴隐隐生疼。
这个时候,男人却主动松开手,弯腰捡起刚刚被他扔掉的矿泉水瓶。
冬至左右看了看,周围四散坐了些乘客,正奇怪地朝他们看过来。
没有僵硬的表情,也不像僵尸。
他暗暗松了口气,但还不敢完全放下心。
“这瓶水是你的?”男人问道。
声线不低不高,不像寻常用来形容声音好听的醇酒。
冬至想起自己闻过的一款香水。
混杂了雨后青苔的清冽,又有莲生满池的华丽,让人很难忘记。
这男人的一切,就像那款香水,突如其来,无迹可寻,又充满了致命的魅惑。
他点点头:“刚在餐车买的……哦不对,是我帮一位乘客看孩子,她买了一瓶水感谢我。”
刚才发生的一切过于离奇玄幻,但他隐约意识到刚才如果不是这个男人,自己很可能还没清醒过来,忙向对方道谢,又问:“刚刚是怎么回事?那瓶水有问题吗?”
男人嗯了一声,却一个问题也没有回答。
但冬至居然也生不起气,他发现对方看着手中那瓶水,专注凝重,就像看着一颗定时、炸、弹。
冬至忍不住又问:“请问你是谁?刚才我额头上……”
还没问完,何遇就跑过来。
“老大!”何遇陪着笑脸,居然还有点低声下气的讨好。
男人看他一眼:“我让你留在六号待着,你跑哪去了?”
何遇挠挠头:“就去上个厕所,听见这边有动静,赶紧就来了。”
男人冷笑:“等你赶过来,黄花菜都凉了!回去该做什么,自己清楚吧?”
何遇垂头丧气:“知道了,写检讨。”
他又看向冬至:“你怎么在这里,没事吧?”
冬至想起刚才经历的一幕,心生戒备,勉强笑了一下,没出声。
男人对何遇道:“你留下来解决这件事。”
怎么解决?该不是要杀人灭口吧?冬至吓一跳,眼看男人离开,也准备转身溜走,却被何遇一把拎住后领。
何遇上前揽住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大佬,咱们聊聊!”
“没什么好聊的吧。”冬至强自镇定。
何遇狐疑:“你刚才看见什么了,怎么突然很怕我?”
现在的何遇阳光开朗,一脸正气,跟幻境里的诡谲阴暗截然不同,冬至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人皮灯笼吗?”
“什么人皮灯笼?”何遇莫名其妙,不似作伪。
37。第 37 章
一列开往春天的火车。 连目的地都如此应景:长春。
“不要笑。一句话; 一件事,一个人; 只要被无数人记挂,念念不忘,自然而然就会有了念力。日本的言灵术你听说过吗?”
见冬至点头; 何遇继续道:“小鬼子坚信语言本身具有灵力; 这个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言灵术就是在这个基础上发展起来。一个出色的阴阳师; 甚至能够通过念诵对方的名字; 置人于死地,与东南亚的灵降有点异曲同工之处; 这都是语言的力量。”
冬至有点明白了:“这么说,正能量,其实换个角度来看,也是一种言灵?”
“聪明!”何遇一拍大腿,“你不是在羊城工作吗?荔湾广场外面挂的核心价值观看见没; 那也是借由文字的正气来镇压邪祟的一种方式。所以啊,很多人不重视笔试,那是他们傻; 你好好背吧; 说不定将来能保命!”
无论如何; 跟一个神棍谈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这本身就让冬至觉得很玄幻。
两人来到五楼; 何遇先在门上敲了一串奇特的节奏; 再将消防门推开。
入目是光洁的大理石地板和墙壁,天花板还吊着水晶大灯,光芒闪烁,大厅里异常热闹,有些人排队在窗口办手续,有些人则在办公区交谈或打电话。
乍一看,冬至还以为来到银行大堂。
这里的富丽堂皇跟外头的破旧没落,如同两个世界。
见他惊讶的反应,何遇得意一笑:“经费都用在这里了,所以外头旧点就旧点吧,正好省钱又省事!”
“他们在做什么?”冬至对眼前一切好奇万分。
何遇道:“有些刚修成人形的妖怪过来登记备案,建国前那环境你也知道,乱糟糟的,民国政府也根本不管,世道混乱,人妖不分,建国后就规定所有成形的都必须进行登记,方便管理,但有些在深林老林修炼,一呆就是几十上百年,根本不知道外头变化,还有的是过来报案,还有一些发生纠纷过来寻求调解的。”
冬至叹为观止。
一个清秀少年迎面走来,姿势别别扭扭,目光跟冬至对上,立马又移开,很害羞的样子。
何遇指着他:“你,给我站住!”
少年吓了一大跳,头顶立刻冒出两个毛绒绒的耳朵,看着何遇一脸懵。
何遇问:“你哪家的?来做什么?”
少年僵着身体不敢动,小声道:“祖上是东北胡家的,我爸妈移居到天津,天津没分局,他们让我来这边登记。”
何遇头疼道:“你们家大人心可真大,刚成形就敢放你出来到处跑!你自己看看你那走路的样子,任谁一看都知道有问题,还有,耳朵动不动就冒出来,就这还想过登记?跟我去接待室,回头打电话让你家里人来领!”
少年闻言,头顶两只耳朵顿时耷拉下来,他也不敢反驳,可怜兮兮在后面。
何遇将那少年拎到招待室丢给同事去处理,又带着他往前走。
“入庙拜神,入屋拜人,我先带你去见见老大,你想进来工作,如果老大肯给你开个后门,那面试就不用担心了。再怎么说,你是给组织立过功的,我也可以趁机请年假了!”
没了外人在场,何遇立时不复刚才的正经,嘿嘿一笑,有点猥琐。
冬至对刚才一幕很好奇:“刚才那位,是狐狸吗?”
何遇点头,随口道:“动物一般寿命不长,能修成人形的更是少之又少,这娃儿应该是胡家近百年来头一个化形的了。”
穿过办公区,冬至惊奇地发现,噪音一下子被隔离开来,像进入另一个世界。
何遇带着他上十五楼,光是爬楼梯就爬得冬至想吐。
“走廊尽头那间是李局的办公室,倒数第三间是老大的,其它几间是特管局几个大佬的,没事不要乱闯,我办公室在楼下……”
说曹操曹操到,脚步声由远及近,两人回头,看见龙深走过来。
“这里不是你们逛街游玩的地方。”龙深冷冷道。
何遇换上一副狗腿的笑容:“冬至头一回来咱们这,我就顺带带他参观一下,老大您慢走!”
龙深后面还跟着个年轻人,其貌不扬,身上却有种沉静的气质,对方朝何遇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冬至几乎怀疑龙深已经忘了自己,因为对方从头到尾没朝他看过来,仿佛他只是何遇的一个附带品。
看着两人走远,又跟何遇下到六楼,冬至才问道:“刚才那个人,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过来考试的?”
何遇道:“不是,他叫钟余一,是我们同事。”
冬至啊了一声,想起老郑说过的话。
他说当年有个人,因为见了龙深降妖伏魔,也和冬至一样进了特管局。
“他是鸾生吗?”冬至问道。
何遇:“你怎么知道?”
冬至:“老郑说的,他还说钟余一是龙老大的……呃,仰慕者。”
何遇哈哈一笑:“也算是吧,局里鸾生很少,钟余一是唯一的一个。”
鸾生,旧称扶乩,说白了就是请神。
冬至忍不住问:“这世上真的有神明吗?”
何遇却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以后等你通过面试,说不定钟余一那小子也有机会给你们上课,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何遇的办公室挺宽敞,不过很凌乱,抱枕和符纸遍地都是,茶几上散乱着好几支毛笔,有些笔尖上还沾着朱砂,把桌面也弄脏了,ipad随意地被丢在沙发上,已经吃了一半和没有拆封的零食堆在一起,一看就充满着宅男的气息。
见冬至一脸无语,何遇挠头嘿嘿笑道:“我伤还没好,所以不能做剧烈运动。”
可我看你刚才跑上跑下挺欢快,一点也没看出受伤!
冬至一边吐槽,一边顺手帮他把几样东西收好归类,符纸一张张叠好放在一边,没吃完的零食通通丢进垃圾桶,整间办公室顿时清爽多了。
何遇感动得给了他一个熊抱:“亲爱的,你真贤惠,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吧!”
话音方落,门从外头被打开。
两人下意识齐齐往门口看。
龙深看着他们抱在一起,向来严肃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冬至:……
气氛一时变得很尴尬。
两秒钟的沉默之后,龙深了然道:“难怪你非要推荐他来应聘,还想让你师叔收他为徒。”
冬至:……
不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是清白的!
他的内心在咆哮!
可惜龙深没有给他们解释的机会,抛下一句“办公时间正经点,不要搂搂抱抱,何遇回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就走了。
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门,免得有人像他一样看到门虚掩就顺手推开。
冬至伸出手,嘴巴还半张着,龙深已经走远了。
何遇还没心没肺地哈哈哈:“看不出老大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啊!”
冬至欲哭无泪。
不过姚斌父母的动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隔天早上就到了,在户外团的陪同下直奔医院来。
冬至与张行不在同个病房,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听见隔壁说话声越来越高,到最后更是传来激动吵嚷的动静,持续了好一阵子,冬至忍痛下床跑去看,正好看见警察与医院保安陪同一对中年男女离开,后面还簇拥着一大群人,看上去像是姚家的亲友。
老郑看见冬至:“你怎么出来了?”
“动静太大,出来看看,现在怎么样了?”冬至问道。
老郑叹了口气:“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人家父母着急上火也是正常的,我们已经跟警察那边对接了,会请警力帮忙去搜寻,聊慰家属的心情,毕竟也不可能说出真相,又交不出人家儿子的尸体。小姑娘被对方父母迁怒了,正委屈呢,去安慰安慰吧!”
说罢又压低了声音:“小姑娘长得不错,对你又有意思,赶紧趁机把人拿下来!”
冬至哭笑不得:“这不是趁人之危吗?”
老郑白他一眼:“难怪你到现在都找不到女朋友!”
冬至心想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但他还没说出来,就已经被老郑一脚踢进门。
张行果然眼眶红红,像刚哭过一场。
冬至把自己在网上买的小盆栽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很好养的,一天浇一次水,到你出院那天,说不定还能长高一点。”
张行扑哧一笑:“那我怎么带回去?”
冬至也笑道:“你可以在离开时送给别的病友,让他们继续养着。我在网上买了点零食,明天应该就能寄到,到时候给你分一点。”
张行讶异:“大夫允许吃?”
冬至笑嘻嘻:“老郑偷偷让我买的,他被大夫限制得更严,只能白粥小菜地吃,快受不了了。”
张行忽然道:“谢谢你,冬哥。其实当时我能死里逃生,也多亏了你,现在却反过来要你安慰我。”
冬至揉揉她的头发:“你已经很坚强了,我也是因为前几年经历过父母去世,现在才比你好一点,人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看开点就好。”
张行看着冬至。
后者笑容温暖,就像那盆生命力旺盛的盆栽,无论怎样的狂风骤雨,都不会留下阴霾痕迹,依旧生机勃勃,连带着也将乐观感染给身边的人,让旁人心底跟着明亮起来。
她鼓起勇气,忽然道:“冬哥,我很喜欢你,你能当我的男朋友吗?”
冬至懵了一下,猝不及防。
张行有点想笑,心想这样的男生,怎么没有人发现他的好?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女朋友,所以不用急着拒绝我,你不会追女孩子没关系,我来追你好了。”
“其实,我有喜欢的人了!”冬至终于想到一个借口,脱口而出。
张行一愣:“你不是在骗我吧?”
“当然不是,”冬至睁眼说瞎话,“不过对方并不知道,我也还没想好怎么表白。”
张行没有轻易放过他:“那对方是什么样子的?”
他信口胡诌:“呃,高高的,瘦瘦的,挺漂亮,不爱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冬至如获大赦,赶紧在美女的幽幽的注视下去开门。
趁着护士进来给张行检查,他顺势溜了。
门外墙边,老郑靠在那里嘿嘿笑,说不出的猥琐。
冬至:……
老郑感叹:“漂亮小姑娘自己送上门啊,你居然忍得下心拒绝?”
冬至道:“以前我上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