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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头颅-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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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沉的夜。深沉得将几乎所有世间万物都吸纳了进去,禁锢在一个名叫“睡眠”的黑匣子里。
  你听不到一丝的声响,除了夜的梦呓,或者是风的叹息。
  然而在西仰大学的7宿414宿舍里,孤单仰躺在床上的李极,却听到了……头顶上放肆的声音。声音偶尔很幽微,像一根针扎入人的脑袋;偶尔很响,像一把锤击向人的额顶。其结果是:李极失眠了。
  他被那异样的声音搞得心神不宁,睡意全消。
  他本来不该在这间宿舍的。他本来不该一个人在这间宿舍的。他本来不该这么晚还睁着眼睛在这间宿舍的。
  这是他在西仰大学里度过的第一个暑假。他那在偏远的小山村的家,此刻恐怕早就万籁寂静,人人沉睡。而他在遥远的千里之外,与他们的酣眠隔着千万里的距离。因为家中的贫穷,注定他无法像其他同学一样,快乐无忧地享受着长长的假期,而只能留在学校,榨尽每一寸的光阴,拼命地打工,为下一学年的学费挣扎着。
  他有着农家子弟朴实吃苦的个性,亦有着农家子弟深掩的自卑。于是他没能选择花言巧语的销售工作,而成了建材城里的一名搬运工。
  他现在住的,是西仰大学的本部。所有西仰大学大一的新生,都要在离本部相隔十公里之遥的校区上课、生活,只有等大二正式开学之后,才可以搬到本部。本部靠近他工作的建材城。为了节省早上宝贵的一点睡眠时间,他便提前搬到本部来,住到师兄黄思骏的宿舍里。
  黄思骏是系学生会的组织部部长。在一次迎接新生的活动中,他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沉默不语的李极。出于一种老生对新生的关照心理,他便与李极坐在了一起,聊了起来。或许是一种缘分,性格活泼的黄思骏竟然能够与沉默寡言的李极搭上话。黄思骏由此成为李极在西仰大学里有数的朋友之一。
  李极在建材城的工作是白天帮助买家送货到家,将所有的建材材料搬运上楼;晚上则帮商家拉货、卸货。最近建材城生意好,李极也都忙得团团转。昨晚正是为一大商家装卸一大批货,忙到近凌晨一点才回来,累得全身的每一寸骨头都快散了,只想倒头就睡。然而疲惫至极的身体依靠上柔软的被褥之时,神经却无端地清醒了起来。而头顶响个不停的嘈杂声响,更令他心烦意乱,将困意搅得七零八碎。
  明天一早还得早起,去建材市场送一批货。所以眼下必须尽快睡着,以便养精蓄锐。李极烦躁地翻了个身,极力地想去不注意头顶的嘈杂。可那声音,在沉寂的黑夜里,却如此清晰,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鬼,在黑暗之中对着他的耳朵,做着各种口技表演。
  “514的同学究竟在搞什么鬼,大半夜的拖桌子、搬柜子地在找什么东西呢?”李极虽然木讷老实,然而在沉重的肉体疲倦折磨之下,他失去了素有的耐性。
  “思骏,思骏……”他叫了两声,想让师兄上楼去交涉下,未见应答,才想起师兄黄思骏晚上跟同学通宵上网、打游戏去了。
  李极恼怒地将被子罩上脑袋。然而薄薄的被衾根本阻隔不了声波的传递。514的同学仿佛知道他的举动,戏谑般地,将桌子、椅子拖动得更厉害,响声更加折磨着李极的耳膜。
  虽然不擅与人打交道,更不愿为扰民之事而去投诉他人,但李极实在忍受不了肉体的极度渴睡与神经的特别清醒的折磨,掀开被子,吸着拖鞋,打开了门,朝5楼走去。
  空荡荡的楼道,两侧的门均是禁闭,惟有顶上数盏昏黄的灯光,将人的影子拉长了,又缩短,诡谲地玩弄着。李极踢踏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轻飘飘地荡漾着,像一只只饥饿的鬼魂,从地板上浮了上去,撞到天花板,又幽幽地沉了下去,余下一道道苍白而又凌厉的目光,在楼道墙壁四周闪耀。
  李极突然感到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仿佛置身于一个荒凉长街,夕阳如血残照,寒风凛冽,劲吹着两侧店铺的招牌、旗幡,簌簌发响。一片黄叶被风卷起,撞到店铺禁闭的大门上,随即颓然跌落,坠于他的脚边,隐喻着他的命运。有乌鸦立于屋顶,默然注视着他,许久一声惨鸣,惊也似地仓皇掠去。他缓缓地提起脚步,落了下去。石板上传出低低的呻吟,盘旋于天地间,似是临死的哀号。他惊惧地止住了脚步。街道两侧的所有店铺禁闭的大门,黑漆漆的一排一排列着,像一双双猛兽的眼睛,冷冷地窥视着他,随时准备扑将上来,将他撕碎,吃得片骨不留。长风穿透了他的骨头,亦将他的视线牵到街道尽头。那里,有着唯一的一家大门敞开的店铺。店铺里,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的棺材。整个街道的人,都在那里,或安静、或狰狞地躺着。那是他的归宿。风儿将他的气息送进棺材铺里。棺材里的死人****动了起来,他们纷纷爬起,扒着棺材缝,冷冷或者兴奋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归入。他惊惶了起来。他想逃跑。然而脚下的石板突然开裂,从中伸出一双双黑色的手,将他紧紧攥住。有声嘶力竭的狂笑声响了起来。他知道,那是死神得意的笑。
  李极全身一震,目光迷离。一缕黑雾从宿舍楼道里徐徐升起。黑雾过处,仿佛蝗虫过境,整栋宿舍的水泥、钢筋全都被吞噬得一干二净,只余脚下站立的那一块地板,勉强有水泥梁支撑着。李极张皇地四望。周围的世界,变得透明。他可以清晰地看到每一个宿舍里,每一个床位上,一个个躺着沉睡的同学。在透明的世界里,所有的床架全都消失。他们全都静静地漂浮于虚无的空中,身上蒙着床单,像极太平间里被冷冻住了的死尸。李极身子踉跄了一下。他感觉有个东西在咬着他的脚,拖曳着他,想将他拉入脚下的那片黑雾之中。他想大叫,但嗓子却被软绵绵的东西堵住了,什么也叫不出声。他将手伸进嘴里,掏啊掏,掏出了一片黑乎乎之物。那物好长好长,长及李极的半个身高。他终于将那物全都掏了出来。那是一整片女人的头发,头发尽头,连着白碜碜的头皮!他弯下腰,用力地呕吐了起来。他感觉有一股红色的液体从嘴里喷出,紧随着的,是一颗暗红的心脏。他惊恐地伸手想要将它抓住,却被更剧烈的呕吐感遏住了。他的肺掉了出来。他的肝、他的肾、他的脾……他的五脏六腑,全都被他吐了出来。最后是他的肠子。长长的,怎么呕也呕不尽,一头在他的嘴里,一头在黑雾之中飘荡。依稀之中,他看见一个红色的身影拽着他的肠子,在空旷的、被侵蚀了的宿舍大楼空间,轻飘飘地荡着,荡着,就像少女坐在墙边的树下,晃悠悠地荡着秋千一样。终于他所有的肠子全都呕吐了出来。红色的身影急剧地下坠,拖着他的肠子下坠,坠入永无止尽的黑洞之中。他茫然地看着这一切。突然他看见红色身影抬起了头,那是一张男子清秀的脸,脸上装着苍白、孱弱与无助。只一眼,那张脸突然脱离身体,就像被外力硬生生掰断般,掉了下去。
  一阵“刺拉”电路短路声响,楼道里的灯光闪灭了一下。李极从梦魇般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楼道还是楼道,墙壁还是墙壁。从门缝里,漏出熟睡同学的鼾声。他们并没有变成太平间里冰冻的死尸。他的心肝脾肺肾,也都没有离他而去,依然安稳地置放于他的腹腔之中。那一个红色的身影以及脱落的人头,从来未曾出现过。他站在西仰大学7宿的4楼楼道里。空间没有消失,时间却被扭曲。他忽然分不清,何是现实,何是梦幻。抑或,刚才的景象,是一时的幻觉,还是内心深处的真实记忆。
  记忆。他的脑袋突然疼痛了起来,像是里边有一条沉睡的八爪章鱼醒来过来,喷出了一口浓浓的墨汁,并伸出了庞杂的触手,将所有可能侵入的敌人驱逐乃至消灭掉。他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良久,他平静下呼吸,抬起了头。
  514。他不知不觉竟已来到514的门口。绿色的宿舍门牌号,被漫漶的时光浸染,变得班驳,像肺结核病人吐出的一大口绿痰。514。一个非常不吉祥的数字。“吾要死。”李极看着门牌,一丝丝的寒气从脊梁深处渗了开来。


校园离奇血案


 一股凉风突然袭来。从楼道开启的窗户中灌了进来,被四周的墙与禁闭的门封住了扩散的身形,于是只能像一个抓狂的老太婆,在长长的、寂寥的走道四处乱窜,用手中的拐杖将所有能够触及的东西敲得“噼里啪啦”直响。
  风卷起李极单薄T恤的角,瞥见衣服遮掩之下的苍白与小疙瘩。
  李极打了个冷颤,在八月的夜晚中。他想起了被窝的温暖,也想起了自己上楼的目的。他举起手指,往裹着污迹及黏腻的门板上敲了下去。
  “咚咚咚”的敲门声,被浓重的黑夜包裹住,显得沉钝、晦涩,就像是垂死之人无力的咳嗽声。
  屋内没有任何反应。李极焦躁了起来。他贴耳靠近房门。悄寂一片,却似又夹杂着某种奇异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捂嘴偷笑。指缝间漏出的笑声,隔着扇门,一点一点地灌入李极的耳中,极远又极近,生出丝丝缕缕的苍凉与尖锐。
  李极莫名地一阵心慌。他加重了手底的力度。
  门“吱呀”一声地开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将李极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开门的,并非514,而是隔壁的513。被吵醒的男生睁着被无故吵醒的惺忪睡眼,恼怒地盯着他,“半夜三更的你在做什么?”
  李极定了定神,道:“不好意思,我是楼下414的。你认识514的同学吗?半夜三更的,不知道他为什么老在宿舍里搬东西,桌子呀,椅子呀什么的,移过来又移过去,吵得我睡不着。敲门又没人应,你说这,这算怎么个回事呀。”
  男生的脸色急剧地变白了,嘎声道:“你说514里有声音?那……那是个空屋子!”说完,如见鬼般地,将脑袋飞快地缩进了宿舍,紧接着传来一阵飞奔入床的响声。
  李极如五雷轰顶。他中邪一般地盯着514的门牌,全身颤抖得如同秋风里的寒蝉。
  他竟然忘记了不久前发生在西仰大学里那一桩轰动全市的凶杀案!
  那是一个诡异得令人整个心脏为之收缩的故事:
  如果不是发生那一桩血腥惨案,人文系大二的路旷将会把他“好学生”、“乖学生”的形象一直延续到大学毕业。至于瘦弱、秀气乃至带着点怯懦的他,为何会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做出那等惨绝人寰的举动,至今无人能给出个答案。或许就是如风传中的那般:“中邪了”!据BBS上流传的他的同学的描述,他在血案发生之前的半个月时,就隐隐表现出一种“疯”,时常一个人坐在宿舍里,失魂落魄,偶尔会受到极度惊吓般地弹跳起来,瑟瑟发抖。甚至有同学半夜醒来,见到他坐在窗前,对着窗外喃喃诉说着什么,手同时在脖颈间划来划去,间或发出一两声怪叫,或是哭泣之声。整个人,状如撞邪一般。同学强忍住极度的惊吓,起身走到他背后,轻轻叫唤了他一声。路旷却置若罔闻。同学壮起胆子,拍了一下他肩膀。在同学的手触及路旷身体的瞬间,他的脑袋猛地垂了下去,就像被人折断一般。同学惊得一声惨叫。路旷缓缓地转过头,眼珠转动了一下,露出森森白牙,朝他诡谲一笑,慢慢说道:“你的脑袋掉了!”说完,如僵尸般地,生硬探出双手,朝同学脖颈掐去。同学慌忙跳至一旁,身子抖颤了起来。路旷亦不追赶,从桌子上捧起一个饭盆,如同捧着个脑袋一般,小心翼翼,然后保持着全身僵硬的姿势,慢慢地走到自己的床头,将饭盆放于枕侧,紧接着一头栽下,不复有声响。余下满屋被惊醒的同学,彼此间面面相觑。
  及至案发的前三天,路旷的“病情”更加严重了。他整日地将自己关于宿舍里,将整个宿舍翻了个底朝天,同时嘴里念念有词。宿舍人曾竭力想分辨他嘴里念的究竟是什么,却终未有结果。有人听得像“踩死”,有人听得像“找死”,还有的人听得像日本女人的名字“猜子”。宿舍人被他的举动搞得几乎抓狂,因为所有的床铺、桌子、椅子全都被他移得乱了位,所有的书架、柜子全都被他翻了个底朝天,整个宿舍里,到处扔的是散乱的书籍、同学的衣服,以及床底翻出的各式垃圾。如有同学表示一声不满,或者是阻碍了他翻找的行为,他便像一只受伤的野兽般,双目圆睁,眼睛里布满血丝,同时握紧拳头四处挥舞,嘴里“嗷嗷”乱叫,直至将同学惊走。
  到了第四天中午,也就是案发那天。路旷终于恢复了正常。他换了一套新净的衣服,走出宿舍,来到教学楼前,静默地站着。站了约莫一个时辰。当学校体育系大四的学生林为梁从教学楼走出来时,路旷所有积蓄的疯狂全部发作。他狼一般地嚎叫了一声,狼一般地扑向林为梁,尖锐的指甲狠狠地戳中林为梁的眼睛里,进而勾拉了出来。两颗眼球滴落土中。林为梁为突如其来的袭击惊得魂飞魄散,彻骨的疼痛与恐惧令他哭天号地,满地乱滚。路旷仰天咆哮了一声,似是在宣泄满腹的怨愤,随后面目狰狞,一步一步地走近林为梁,以手臂勒住林为梁的脖颈,按住他拼命的挣扎,紧接着更让现场的同学恐惧颤抖的一幕出现了:路旷像条野狗一般地,在林为梁的脸上乱啃乱咬,将他的鼻子咬下,将他的耳朵撕裂,将他的嘴唇硬生生啃下。最后的林为梁,五官仅剩光溜溜的一片,惨叫声让所有的人都身如筛糠。而路旷满嘴满脸是血,活像一个吸血鬼,状极恐怖。他十指交叉,对着天空喃喃诉说了约一分钟,最后一声长啸。其声如鬼哭,如狼号,压过了身受惨刑的林为梁的哭号。他重新举步走到林为梁身边,朝他的下体处狠狠地踩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林为梁下体一片血污狼藉,身体抽搐得如同活虾入锅时最后的挣扎,他才收住了脚,缓缓地朝宿舍走去。
  整个过程持续了约有五分钟。围观的同学直到此刻才从噩梦中惊醒,或狼奔,或哭泣,或呕吐,或昏厥,乱作一团。少数几个神经强韧的同学掏出手机,报了警。

鬼屋夜半歌声


 待警察伙同派出所保安冲进路旷宿舍时,眼前的一幕令他们全都骇住了:只见路旷端坐在窗户边的桌子前,映着镜子,手持一把不知哪里来的银钗,往脸皮上用力戳着,一戳一个小血洞,密集的血洞连缀成一个初具雏形的“悔”字。而他似乎浑然不觉得疼,嘴里轻轻哼着一首古怪的曲子,聚精会神地看着镜中的自己和那滴血的钗子。时光仿佛凝滞了。所有的人都定在原处,看着路旷一钗一钗地将“悔”字完成。他仿佛完成了一件旷世作品般,脸上露出了一丝离奇的笑容,风一样的叹息从他的嘴中吐出,连缀着几个字眼,“多眼自古空遗恨……”说完,手中的银钗猛地往自己的眼中扎去。一下,两下……如注的血从眼窝中冒出,在他的脸上牵引出了两行深深的血泪。他仰天长笑了起来,笑得如泣如诉,充满凄凉,充满悔恨。忽地他站了起来,右手紧紧地握着银钗,睁着盲眼,跌跌撞撞却又坚定地朝着门口走去。
  停驻于门口的警察与围观的学生全都惊骇住,半晌动身不得。直到路旷如鬼般的脸逼近他们的眼前,才有人尖叫了起来,紧接着是一片狼奔冢突。混乱之中,一个年轻的警察受不了心头的强烈恐惧,狂号了一声,扣动了手中紧握的枪。子弹将路旷大半个脑袋全都崩掉了。乳白色、温热的脑浆如同盛开的礼花,喷涌了开来,溅了开枪的警察满脸满身,亦飘飘撒在尚未走尽的人群之中,引发了一阵高亢的惊呼及呕吐声。路旷的身体被强力震得后仰了开去。只余一半的脸上,犹然挂着那一个滴血的“悔”字。那一幕,成为了西仰大学学生中长久的梦魇。
  路旷的宿舍正是7宿514!
  李极感觉有一条冰冷的小蛇从他的裤管中钻入,再攸地抵达心口,兀地啮下。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全身血液开始凝固。
  作为西仰大学的学生,他当然记得这个血案。然而隔着本部与校区的十公里距离,血腥的气息消淡了许多,以至于他对血案并未那么刻骨铭心。他知道血案发生在师兄黄思骏宿舍的楼上,也知道自血案发生之后,学校便将路旷宿舍给封了,但在搬来入住之时,却将它给忽略掉。他的记忆,更多地留存于校区单纯的宿舍生活;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建材城里艰辛劳动所带来的对休息的无限渴望上。
  可如今,他却真切地听到从这个布满血腥、诡异而又黑暗的空屋中传来的声响,并站立在它的门口!他想逃走,然而却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自水泥地板上伸起,将他的脚紧紧攥住,一如他之前的幻象。他甚至低下了腰,将身躯倚在门上,扒着锁孔,朝屋里窥视。
  屋里漆黑一片。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若是有人亦在门后窥视,那么此刻自己看到的,岂不是该人漆黑的眼瞳?
  他原应心惊肉跳,尖叫或跳脚,然而他却牵动着嘴角,咧开了一个笑容。
  很熟悉的感觉。似乎多年前曾经在哪里经历过。
  一缕飘飘忽忽的歌声从锁孔间溢出,渐渐飘散开来,充斥于整个楼道间。那是一首西北地区流行的民间小调:“天上的云彩片片蓝呀,地上的阿妹想着郎。水中的鸳鸯相嬉戏,家中的阿妹念着你。哎呀郎,阿妹的心思你可知,阿妹的情意你可晓?阿妹等着呀,为你披上红盖头。到那夜,红烛高呀高呀烧,郎你来把盖头摘。摘了红盖披,做了你的妻。阿妹郎呀永不分离,永远在一起。”
  李极跟着轻轻地哼唱了起来。待唱到“摘了红盖头”,他的心无端地被牵扯了一下,整个人顿时清醒了起来。所有的声音消失了,包括514里传出的歌声。
  “刚才514里有谁在唱这首曲子,为什么我也会唱?”他惊慌了起来。他拼命地回忆,却什么都回忆不起来。他能够感觉到,有一段记忆,被禁锢在脑海的最深处,就如一根长钉钉入脑中一样。如要将这段记忆翻起,就须先将这根长钉拔起。可是长钉一旦拔出,那些翻滚的血液与脑浆,就会喷涌出来,淹没了他的生命。
  李极退后了两步。咒怨!一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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