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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母子两就在大屋里玩起了追逃叫骂的大戏,倒是无形冲淡了众人些许阴霾。
最终决定隔日由三娘和宝仁送还芙蓉园,管家留下和二娘打理家中事务,轻悠则看顾天锦坊。
这晚,医生前来看过轩辕瑞德的情况,跟轻悠之前的号脉的结果基本吻合。并一再叮嘱,不可再操劳动怒。
众人听后也只能急急应下,心里却明白目前家里的情况,恐怕很难做到。
轻悠送医生离开,来的不是她先前打电话请的艾伯特。
“七小姐您还不知道么?前日令叔病情有变,周公子送令叔来医院急诊,经过那两位上海来的脑科专家抢救,说是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因为咱们这里缺药又缺仪器,不便于令叔调养,今日周先生就送令叔坐飞机,由那两位专家陪同,去上海了。”
轻悠大震,瞬间泪水模糊了双眼,扭头就往屋外跑。
难怪这两日都见不着他,在她忙于家中事务时,小叔竟然发生了那么大的事都没人知道,要不是他,恐怕
心里又急又气,又自责内疚,她一口气冲到大门,却不知该向哪里去找。
“十郎,十郎!”
“小姐,属下在,您别着急。”
“你快告诉我,他在哪里?他现在在哪儿?我要去找他,我要问他,问他”
问他什么呢?
在她再一次抛弃他,还说了那么伤感情的话之后,她还有脸再去见他么?
可是让她就此放下,谈何容易!
“少主他,这时候大概已经跟十一郎坐飞机离开了。”
“走了?”
“嗯,应该,就是从南郊机场那里坐亲悠号离开吧!”
亲悠号!
再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泪水直落,她一下蹲落地,抱着双膝大哭。
十郎急得团团转,长年习武的性子,让她拙于言辞,和十一郎一样不擅言辞,不知该怎么劝说伤痛难过的女主子。
“小姐,也许,咱们现在赶去,也许能”
轻悠倏地站了起来,抓着十郎猛摇,“你是说现在赶去还能赶上,对不对?对对,一定能赶上,他不会忍心就这么走掉的,他一定在等我。我要去,我要去找他,我还有话要跟他说”
她转身就往车库跑去。
十郎吓了一跳,急忙追上,就见小女人动作惊人的利索,跳上车就打燃了火,往外倒车,她差点儿被撞上,汽车一个刺耳的刹车声停在她面前,叫她上车。
因为轻悠只去过一次,不怎么记得路。
一路上,夜色深浓,两旁的煤油路灯光线黯淡,可看在轻悠眼里,却像最明亮的希望之光,指引着她奔向此生唯一幸福的大道。
她几乎将油门踩到底,没有松开过,除了没撞上行人,吓得小猫小狗四处逃躲,别人的货摊子都扫掉好几个。
更吓得一向稳重的十郎都频发叫声示警,才没有栽进路边的泥沟去,半个小时后,车屁股盖翻起,车灯掉了一个,另一个兹啦啦两下也熄灭了,终于到了机场。
而在轻悠第一次马路惊魂时,机场上一架最新型的轻型飞机,正缓缓开动。
飞机里,是与众不同的豪华装饰,横向安置的玉色皮质大沙发上,男人修长的双腿交叠着,左手拿着一叠文件,右手端着一杯黑咖啡,舱室里流动着浓浓的咖啡香,温暖的灯光照在男人俊美绝伦的面容上,在高挺的鼻梁和长翘的睫毛下,留下惑人的阴影。
伺候一旁的空乘小姐瞧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心神荡漾,热情地为男人又添置了一盘精致的小点心。
男人的目光动了下,空乘小姐急忙解释,“殿下,这是厨房刚烤制的动物小饼干,法国下午茶最流行的奶油曲奇,还有果酱味,您尝尝。”
男人放下咖啡,捻起一块饼干,却没有送进嘴里。
空乘殷情地又说了一堆讨好的话,没有注意到男人眼底越来越沉重的阴霾,和紧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
“够了,出去。”
最后,男人将饼扔还碟子。
空乘吓得花容失色,被一个着黑色军服的上尉架了出去。
男人甩掉几乎没有翻动一页的文件,拧着眉头,脑海里一片混乱,与他沉静稳重的外表完全不同。
没良心的小东西,竟然说放就放。
他的胸口重重地几个起伏,抵制不住地咳嗽出声,眯起的眼眸看到桌上微晃的咖啡杯,就会闪显一张气急败坏的小脸,冲他指手划脚,大胆妄为地对他管东管西。
当时觉得烦得要死,可现在
他真想把她揉进怀里狠狠教训一顿,下次见面,他是不是该像当年一样,让她三天三夜也别想下他的大床,或者狠狠凑她一顿屁股。
该死!
他怎么会爱上这么个小白眼狼!
敲门声响起。
“进来。”
还是刚才那个黑衣上尉,“殿下,飞机马上就起飞了。”
“嗯。”
上尉上前为男人系上安全带,面上闪过一抹犹豫,又道:
“殿下,刚才收到情报,先生失踪了?”
男人一下睁开眼,低吼,“怎么回事儿?”
上尉畏惧地低下了头,“先生的亲悠号平安降落在江陵城郊机场加油,后来亲悠号顺利升空直达上海,但下机时,接应的人没有接到先生,亲悠号上只有两个昏迷的专家。”
与此同时,在上尉背对着的窗户外,机场的入口处,轻悠跳下汽车,直冲向机场跑道,夜里的机场比起那次白日里来时,风更大,刮得她脸颊生疼。
“亚夫,亚夫——”
她边跑边叫,用力挥手,可是跑道上的飞机已经提速,倏地从她面前飞过,她根本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机缓缓离开地面,一点点升高,飞远,最后变成一个夜幕中的小光点,消失在黑沉沉的天幕中。
“亚夫——”
轻悠一下扑倒在地,粗砾的石子地擦疼了手臂膝盖,她没有一点感觉,只觉得离开的飞机抽走了她全部的力气,她再也无法支撑起来,扑在地上放声大哭,将这一整日的隐忍、痛苦、矛盾纠结,和沉沉的无奈后悔,通通释放出来。
十郎没有立即上前搀扶,很清楚这种忍耐了太久,压抑了太多后的感觉,若再不让人发泄一下,一定会疯掉。
“亚夫,亚夫,亚夫呜呜,亚夫”
这么多呼唤,其实在他转身离开时,她就好想叫出来,可是她不能。
她是他的悠悠,她也是父亲的宝宝。
她谁也不想选,谁也不想放弃。
她是个贪心鬼,亲情,爱情都想要,难道她错了吗?
为什么他们要阻止她,为什么人人都来逼她,为什么她的幸福要牵扯这么多无关的人和事,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就不信姜啸霖的那些歪论,她就不信!
“亚夫,对不起,你等我!”
终于,她说出了这句话。
她摸摸耳朵,那里还留着他的印记,她终于又觉得有了勇气。
因为,他在咬她耳朵时,说了一句话。
——轻悠,不管你做什么选择,我的决定始终不变。
是夜。
张大帅府。
“可恶,姜家的人真是多管闲事儿。我买个锦布罢了,他们也要来管。什么意思?姜恺之竟然还抬出姜啸霖的亲笔文件来压我,我老张会怕他才有鬼,天高皇帝远,这西南三省还是我老张说了算!”
张大帅插着腰杆儿,在室内走来走去,又吼又骂,威风得不行。
但这看在百合子眼里,只是个跳梁小丑,真正有本事的人,才不会像这蛮夫一样胡乱吼叫,早就暗中策划动手了。
可惜,这个小丑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别人的圈套里,还在耀武扬威。
“大帅,您息怒。为了这么个小小的商人世家,伤筋动骨的不值得。”
百合子软声轻语地送上参茶,用丰满柔软的身子摩擦男人的坚硬,借着女人天生的柔媚多情化解男人暴躁的怒火,向来十分有效。
这时,沈百通和包叔又找上门来。
沈百通被轩辕家扔了面子,只想着报复,“大帅,为什么还不杀到轩辕家去,端了他们的老巢,弄几个不听话的杀鸡儆猴,保管他们立即吐实。”
张大帅眉头跳了一跳,刚要开口就给百合子截了去,百合子心里一边骂着蠢祸,一边解释,“之前的事情闹大了,姜恺之受了伤,那个国民大总统可心疼他这个幺弟,调了一个旅(3千人)和十艘战舰到边境上围着咱们后路呢!
要真打起来,吃亏的可是我们家大帅,现在盯着西南三省这块肥肉的豺狼可多得很,要是咱们稍不小心折损了实力,被别人拣了便宜去,大帅这些年的筹划就全部白废了。”
说白了,这叫声虽大,还是忌惮拥有正规军事力量和标准配备的国民军。
包叔询问,“那么,照大帅和夫人的意思,现在只能按兵不动?这总该有个时限吧?”
张大帅拧眉问,“你之前说那位贵人在轩辕府上,便动不得人。难不成他一日不走,咱们就一日动不得手了?”
百合子道,“您放心,那贵人不出这两日就会离开。”
张大帅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也抱怨了几句织田亚夫。
百合子只在心底暗骂:一介匹夫!
随即又道,“现在,姜家只是为了保住自家人的安危和面子,咱们且便给他面子。姜啸霖再怎么说也是大总统,这循私也是有个限度的。我已经派了人监视芙蓉园的情况,估计不超过五天,情势必变,即时”
几人簇头商量后策,不稍时便已至深夜。
话毕,沈百通和包叔正要离开时,一士兵匆匆来报:
“大帅,夫人,不好了,大牢被劫了。囚犯都跑掉了!”
百合子目光一闪,捉问,“那轩辕家的四少呢?”
士兵哆嗦,“也,也跑了。”
张大帅听得立即骂了句扎耳的脏话,听得其他人都直皱眉头,却不敢多说什么。
这时,耿副将敲门进来,行了一礼,看了眼百合子,即道,“刚才得到消息,轩辕府中的那位贵人已经离开,在南郊机场乘专机离开了。”
百合子双眼一亮,急问,“那么轩辕府的七小姐”
耿副将道,“今日还见得在天锦坊出入,夜里已经回轩辕府了。”
太好了,终于给她等到机会了。不管这是不是织田亚夫设下的圈套,总之,只要他真的离开了,她就一定教他后悔到死!
隔日。
轻悠送大哥和母亲出了门,看着那洋洋洒洒几大车的聘礼被送走,她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回屋后,她直接去了父亲屋里。
轩辕瑞德正就着小六锦纭喂药喝,看到她来,锦纭立即起身将碗勺给了她,丢给她一个“你好自为知”的眼神离开了。
轻悠垂下眼,勺了一勺药送出去。
轩辕瑞德没有拒绝。
父女俩默不着声地喝药,喂药。
当碗空时,轻悠递上巾帕给父亲拭嘴。
看着女儿明显浮肿的眼眶和精神低糜的小脸,轩辕瑞德心下一叹,问,“你娘和你大哥走了?”
轻悠愣了一下,才道,“嗯,刚才我送他们出去的。”
“那些东西,一个不拉地都带上了?”
“嗯,一个不拉。”
“翡翠盒子呢?”
“娘拿着。”
又是一阵沉默。
轻悠收拾了碗碟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宝宝,你是不是心里还怪爹,恨爹无情无义?”
轻悠心头一震,回头跪了下来,“女儿不敢。我,我骗了爹这么久,爹没怪我,没赶我走,我已经很”
轩辕瑞德苦笑,“我是气你骗了我,可是你知道我最接受不了的是什么吗?”
轻悠不解,抬头看着父亲又消瘦了好大一截的脸,心头又酸又痛,又无奈。
“你宁愿相信一个才认识几年的外人,也不相信你亲爹我!”
轻悠大讶,看着父亲似不甘又似妒嫉的表情,久久无语。
轩辕瑞德受不了地摆了摆手,叫轻悠出去自己想,想明白了再来见他。
有时候,家人间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亲情粘合剂,不管外面的冲击力有多大,有了这份信任,就算看似一盘散沙,也终有聚拢的一日。
轻悠恍恍忽忽地出来,还守在外的锦纭就上前来问情况。
轻悠摇头,将父亲的话重复了一遍。
锦纭犹豫了一下,忍不说了,“虽怪爹会生气了,他最疼你,不管你做了什么糟糕的事,他明面上凶你,私下里全护着你。他还不是同意了你嫁给周,咳,那个大元帅。你都不把实际情况告诉爹,也让爹有个心理准备啊!
像昨天那样儿,不仅有唯恐天下不乱的六姥爷在,国民政府的大总统还杵在那儿,咱们这里名义上也属国民政府管。你想爹能怎么做?他除了保着你,还能怎么样?”
轻悠一下明白了。
“要是织田亚夫这么容易就放弃了,那我倒觉得,小七你不要他也罢!”
轻悠叹气。
又想进屋解释时,管家匆匆跑了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厮。
“七小姐,六小姐,你们原来都在这里,太好了。”
“什么事?”
管家让小厮说,小厮看了看周下,轻悠立即将人引进无人的偏屋。
锦纭本要离开,那小厮却说不用。
轻悠忽然想起,这小厮似乎在四哥身边见过。
“四少已经平安脱险,不过他现在暂时不能回来,怕给家里添麻烦,有什么事儿或信儿,两位小姐都可以托我捎过去。”
锦纭很激动,“四哥他真的没事儿吗?他现在在哪里?他为什么不能回来?”
轻悠安抚了一下锦纭,就给小厮塞了张支票,小厮看到支票也颇为激动,谢过后就匆匆从后门离开了。
锦纭不解,追问。
轻悠才道,“张大帅还屯居在城中。虽然现在咱们有姜家护着,可也不是长事。四哥多半是偷偷从牢中跑出来,名义上还是叛党罪犯,要是现了身,难免说不清。藏着养伤是最好。现在有了这线人,即时有什么事也好互通有无,说不定四哥还能暗中帮忙家里。”
此,这总算放下一桩大事。
轻悠和锦纭才进屋将事告诉了轩辕瑞德,老爷子听后也是长长舒了口气,却没再看轻悠,冷哼一声说要休息,要赶人。
轻悠悄悄留下了,爬在父亲床边,轻声说,“爹,宝宝永远都是爹的宝宝。”
面朝里的父亲,眼眶微微湿润。
虽然心里仍挂着大哥和娘那边的情况,轻悠还是重打起精神去天锦坊,因为就这两日,张大帅订的军服要全部交货了。不能再被对方抓着把柄,借机挑事,整个坊子都非常紧张。
这一忙,就忙到天色将晚时,府里来了电话催她回家。
坐在马车上,玻璃窗外,车水马龙不断,而每路过一个熟悉的地方,她的眼眶就有些刺疼,心底一阵一阵撑着酸涩感。
刚走过的那家洋服店,是他们刚到芙蓉城时,她替他置办衣服的地方。
西饼店,在订了那个蛋糕后,他还常订不少小零食,放在她喜欢待的地方。
卖糖葫芦的大娘,在他们晚上偷溜出府约会时,常常光临。
还有听小曲的戏台,那家夜总会,回家前的那段满是街坊邻居的杨柳石板路
原来,他们已经在这里留下了这么这么多共同的回忆,在这个她从小生活成长的城市里,留下了这么多可爱晶莹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相爱并不需要长年累月,也许是一个眼神,一句话,一个吻,一声心疼的呼唤,足矣。
左手握右手。
仿佛宣誓。
亚夫,你一定要等我。
这一次不用你漂洋过海来追我,换我来追你吧!
回到家,刚进大屋就听到姐姐们的笑声,还伴有大哥轻松的语调,母亲的低语,父亲威严而精神气十足的喝声。
在满室融融的灯光下,看着那一张张轻松微笑的脸,轻悠缓缓吐出一口气,扬声唤出。
“爹,娘,二娘,四娘,哥,姐,我回来了。”
二娘最积极,现在她在家中地位又恢复了。比起娘,其实精明的她更适合管家。而在经历这一番起伏后,也不敢再背后耍小动作了。
众人七手八脚心着抬椅子,上碗筷,布菜。殷情询问轻悠坊子里的情况,交流着家里的事。
不用多问,光看大哥和娘的脸色,轻悠也猜到送还聘礼的事应该进行得很顺利了。
轩辕瑞德在开饭前,叹息道,“虽然锦业不在,但咱们这顿饭也要好好吃,养足了精神气,才有力气渡过这次难关。我相信,只要咱们一家人齐心合力,总有团圆的一天。”
“干杯——”
饭后,轻悠和母亲扶轩辕瑞德回屋,才谈起白天的事。
三娘说,“果真宝仁所说,这大总统在听完我们的意思后,也没有特别为难,就把那翡翠盒子连同所有聘礼都收下了。好在当时姜恺之不在,不知道是不是被大总统故事支走了宝仁和大总统私下聊了一柱香时间。出来后就说,让我们尽快做决定。”
宝仁接道,“说是顶多再给我们三天时间,是留还是走。要是走的话,即时可以跟他的专列一起离开,也好有个照应。”
轩辕瑞德点头,“到底还是看在姜恺之的面子上。估计,这也是用来哄姜恺之的一招吧!等到列车驶出川省地界,脱离那张大帅的威胁,我们就得另想他法了。唉,想不到万般筹谋,到最后,天锦坊还是败在我轩辕瑞德手中”
“爹,我们只是换一个地方,东山再起。不是败!”轻悠急忙劝说,“古人都说,穷则变,变则通。也许,这是给我们天锦坊又一次生机和发展的机会呢!像您说的,只要我们一家人结全一心,没有什么困难不能渡过的。”
宝仁欣赏地看了眼妹妹,点头,“爹,小七说得很对。现在锦业也安全了,咱们也可以安刑煳揖腿ヌ旖醴话才乓磺校这事也必须心处理,不能让张大藋难勰刻早11衷勖且逃……?b /》
一家人瞌窗私议,直至夜深。
与此同时,芙蓉园。
姜恺之怒气冲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