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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犬遍地走-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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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幽静无澜的眼睛。

    错觉……吧。

    抱持着是自己感觉出错的想法,等时间一到,顾迟大大就迅速把敷在对方左手患处的药物换成了用来镇定止痛的一种,再缠好纱布。

    刚弄好,顾迟就见坐在轮椅上的人似乎是想要站起来,于是他紧着就把手伸了过去。

    瞳的左手是保住了,但双腿没有办法。一年前,对方与他提说要把溃烂太过的双腿替换成偃甲。他当时什么也没说,默许了,因为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

    但把原来身体的一部分切除,替换成偃甲,怎么可能轻易能适应得了。一开始顾迟见着对方连站起来都非常困难,后来稍微适应一些之后,才算是能行走一会。

    “慢点,你现在摔倒,我可再背不动了。”顾迟大大有些无奈地说着,他现在是人形拐杖吧。当完靠枕当拐杖,这小孩怎么这么能让他操心……

    瞳低‘嗯’了一声,腿部被衣袍挡住,外人也看不出来他的双腿是替换成了偃甲,他现在只是想走到窗台旁边。

    窗台其实很空荡,只摆设着一个淡青色花瓶,花瓶里插着几朵白色小花,就是庭院里的那种。

    瞳记得第一次他坐在轮椅上被身旁青年推着去到中心庭院的时候,他应该是望着这种花发了会呆,然后第二天就见到屋子里就多了个花瓶。

    边回想着,瞳抬了抬手,指尖碰触了下柔软的花瓣。力道很轻,大约是怕不小心把花枝折断。

    ……明明是这么脆弱的东西,他却竟然有点喜欢。

    “叩叩。”

    屋门被敲响,瞳继续耷着眼皮抬手轻轻触碰着花瓣,对那持续着的声响只听而不闻。外边的人不会是来找他的,只可能是到他这里把他身旁的青年叫走。

    顾迟也是类似的想法,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沈晗要找他,基本都是遣人到这里来传唤。

    把轮椅推到还站在窗台附近的人旁边,顾迟温声叮嘱道:“我回神殿,你不要久立,差不多了就坐下休息。”

    高位祭司在神殿里皆有安排宫室,且是必须入住其内,其余的低位祭司则居于自己家中,只每日祭祀之时要往神殿一趟。

    “哦。”瞳微顿动作,幅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推开屋门,果不其然等在门外的是一名低位祭司,他对顾迟微低下头:“天相大人,城主召您回去神殿。”

    城主?

    “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吗?”顾迟询问。

    “属下不知。”

    “嗯……”顾迟点点头,表示知晓。虽然他的职位实际是直接听命于城主的,但城主这些年来对他都比较放任,没给他安排什么事情,只除了每月例行一次汇报工作,其余就都供给他自由发挥了。

    到达神殿最里的一处宫室,这里是城主与一众高位祭司商讨决议的地方。顾迟刚从宫室门口步入,就发现十三名高位祭司除了他,是已经都到齐了。

    除去城主与祭司以外,还有好几名城主派系的老一辈人物,现场气氛反正不是什么让人轻松的感觉。

    顾迟站到该站的位置上,准备静观发展。这间宫室其实很少被使用,至少他在这座城里待了近二十年,加上这次,一共也只进来过两次。

    上次是因为那一年的冬季比以往寒冷数倍,不擅术法的城民无以御寒,在这种情况下召集的一次紧急商议。这次也该是类似紧急的状况……

    “沧溟为城主独女,是我流月城既定的唯一继承人,安危不容有失,这点众人理应清楚。”站在城主身侧的一名年长者开口了。

    “现其患有病症,我等寻思良久,认为可尝试借以矩木内的神血之力医治。但此方法未经试验,尤未知安全与否,需先以适合人选作为试验。”

    顾迟:“…………”

    “这次召你们前来,就是要你们多加留意适合人选。必须是情况与沧溟相近的人选,试验才有意义。你们需要找一名患有病症,且灵力强于一般人的孩童。”

    矩木和神血的事情不宜让一般人知晓,除去城主派系里的一干人等,就只有神殿里的高位祭司才能接触到。

    “是。”一众祭司皆低行一礼,表示领命。

    顾迟这时往站在首位的白袍祭司脸上看了一眼,被暗金色面具遮掩近半的面容照旧无有表情,猜测不出想法。但如果依照他所已知的未来……

    不是一种好的预感。

60。改变() 
会议散去,原本站在首位的白袍祭司也率先离席,但即将越过顾迟身边时,冷然低沉的声音说了句:“跟着。”

    一前一后的两人越过好几个回廊,现回转到属于大祭司的宫室。

    “爹爹。”“天相大人。”原本在里边玩着捉迷藏的三人都停了下来,沈夜刚还带着沈曦躲在宫室那张石制的宽椅后面。现一看来人,顿时微僵住了动作,感觉要糟。

    虽然一开始是挨不住沈曦跟他说想玩,但后来他也玩得很高兴,一下忘了时间。

    华月也先拆下了蒙在眼上的黑布,对来人低下头道:“紫微尊上……天相大人。”

    本来三个人都乖乖站定着低着头,像是等着挨骂的样子。但这时沈曦忽然小跑了过来揪住白袍祭司的衣角,说道:“是小曦说要玩的,爹爹不要责骂哥哥和华月姐姐……”

    白袍祭司冷着脸没说什么,但还是微点下了头。

    然后不过一秒,顾迟就感觉自己的下身被抱住了,小女孩和当年只两岁时候的样子一样,又大又亮的黑色眼睛望着他:“天相大人。”

    顾迟摸了摸她的头,就换来一个大大的笑脸。他知道沈晗对沈夜向来严厉,但对沈曦的要求却很低。沈曦被保护得很好,和寻常人家的小孩并无区别。

    看懂了那边面色冰冷的白袍祭司没有要责骂他们的意思,也看懂了进来的两人是有事相谈。沈夜反应很快地先把沈曦给拉了回来,带上华月,几人一起离开了宫室。

    虽然他也想跟青年说几句话,但现下时机明显不对,还是下次再说……反正他们差不多是每日都能见到的。

    等几个小孩离开,侍者也被谴去守在门外。顾迟跟在沈晗后面步入里间,后者随即就布下了隔音结界。

    顾迟直觉……对方想与他说的事情,和他想与对方说的事情,大约是同一件事。

    “你是生灭厅主事,关于厅内所藏文书……我有事想问你。”白袍祭司这时抬手把遮挡双眼的面具拆下,放置于前方石桌,他表情平静地望向旁侧青年。此时像是卸下了什么东西,也并不以‘本座’自称。

    没了暗金色面具的遮挡,白袍祭司虽然俊美但极端冷硬的五官轮廓就现于人前。再看一次,顾迟还是不由得对这父子两人面容的相似程度有所感叹。

    “……关于什么?”顾迟问。

    生灭厅内的文书只有正副主事才能翻阅。说到这个,顾迟就想起之前城主把正主事的位子指定给他的时候,现任的巨门祭司雩岚就没少因为这事而对他多有微词。

    雩岚是他的副手,作为城主亲弟,他不乐意低人一级的想法顾迟能够理解。只要对方不真的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平时口头上让予几步是无妨。

    嗯,之前说住在谢衣隔壁的那户人家就正是雩岚一家。

    沈晗静了会,质感偏冷的声音轻声道:“文书记载,神血确是有治疗病症的效果,是吗?”

    顾迟微怔片刻:“你果然是想……”

    “告诉我,是吗?”打断了青年的言语,沈晗重复再问了一遍。未被面具遮挡的双眼能看见是灰黑色的,但这双眼眸中却什么也映不出来……

    他失明了,是许久之前就已开始的事情。

    这件事情沈晗一直隐藏的很好,平时行动与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除去信任的几人之外,无人得知。

    在某些必要时候,动用神农所留下的一种上古秘术,他是能看见的……只是理所当然要付出些许代价。

    “是没错。”连续的两次问话,顾迟最终点下了头。

    文书上是有记载一次事件,大约是七百年前的事情,当时位任城主的人以神血做过类似试验,记载下来的结果是神血对病症有一定克制抵御的作用。

    但神血作为维系烈山部一族生存的根源,不是能可妄动的东西,因而只那一次试验之后就再无下文。

    城主派系的人这次会想到要借神血之力尝试医治,多半也是根据那次事件而来。

    “……那好。”说着,白袍祭司难得的眉眼稍柔,冷硬的面容带上一丝极其微小的微笑,就只是唇角翘起了一点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但就像了结了什么心愿一般。

    “最后一个问题,他们能完好出来……是吗?”微顿片刻,又道:“你可以不回答。”

    言语中的‘他们’,指的自然是沈夜和沈曦。兄妹两人皆患有病症,以试验的名义送入矩木核心……这是他们唯一能获得治疗机会。但沈晗对此只有七成把握,在能可求证的情况下,他会想要求证。

    天相祭司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这个能力的限制是不能将天命告知他人,否则按具体情况,会遭到一定程度的反噬。

    “是,但咳……咳咳……”话刚出口,刹时血腥味弥漫喉间,顾迟捂住唇,被迫停下了言语。

    但沈夜自此以后要受神血烧灼之苦,而沈曦将再无法长大,永远只能维持三天记忆。

    「警告,请宿主务须谨慎言行。」

    “可以了,其他事情你不必与我说,对你身体不好。”他只要知道结果就好。失明无神的双目望着石桌方向,白袍祭司的左手手指触碰在暗金色面具所突起的纹路上。

    “我记得以前与你说过……任何事情,都要活着才具有意义。”而后沈晗再低沉着声音补了一句:“人更是如此。”

    他不是没听见青年所说的‘但’字,然解决问题的前提,是人还活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命只剩下十余年,他染病是在刚继任大祭司之位的时候,那年他二十一岁。但沈夜和沈曦现都还只是孩童的年纪而已,如不能获得治疗,能否活过成年都犹未可知。

    且这种情况下,就算能活过成年,也并非是什么幸运的事情。

    肢体溃烂,病痛缠身,或甚至于像他一样……双目失明?

    “或能有别的方法……”好不容易平缓下来,但这句话说出来连顾迟自己都并不自信。

    “没有了。”沈晗声音淡淡地否定,而后他用那双映不出景象的空无眼眸与旁侧青年对视,“这是唯一的方法和机会。”

    神血是维系烈山部存活的根源,对这整座流月城的重要性是可想而知。即使身为大祭司,他也没有权力能接触到神血这个东西。

    “答应我,你不会插手。”沈晗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三日后。

    “你在看什么?”瞳坐在轮椅上,观察了站在窗台附近的青年许久,终于出声询问。

    外面是雨,雨天在流月城里算是少见。但少见最好,城里大概没有人会喜欢下雨天……毕竟平时的天气就已经够冷了,不需要有雨来给他们再降温度。

    “没什么……只是看看雨。”顾迟回应道。

    瞳‘哦’了一声,尽管他知道青年所讲的并非是实话,但看见青年眼中未能藏敛的担忧,他就没有追问的兴趣。

    外边的雨下得不算大,淅淅沥沥,却让天气变得格外阴冷。现是夜晚,往窗外看去是已经没有城民出行在外,寂静而空荡,只剩雨声和雨轻擦过枝叶时所发出的窸窣声响。

    犹豫,迟疑。

    顾迟想要过去看看,但他觉得自己一旦去到,就可能会违背之前所答应的‘不会插手’的诺言。如果去到面对的是两道恳求的目光,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否忍住。

    但再过十几分钟,轮椅上的人微抬下眼皮,淡声道:“这么担心的话,你还是去吧。”

    顾迟:“…………”

    几秒过后。

    “……嗯。”顾迟应声之后马上就想要动身,但临走到门前的时候,他忽然被跟过来的人扣住手腕。

    “伞。”瞳的声音清冷。

    于是回过身来,顾迟手上就多了把纹色浅淡的纸伞。

    动用术法快速瞬移行进,这一路上,顾迟脑海里已经闪过好几个他曾所见过的‘未来’的情景……

    “这究竟是为什么,你为什么选中我们?!”

    “畜生——!”

    “那我求你,至少放了小曦,她才那么小……父亲,求求你!”

    不能再想了。

    雨很冷,飘来的方向也格外刁钻,即使撑着伞,身上衣袍仍旧是会被打湿。顾迟赶到的时,是沈晗将要把出逃的两人给抓住了的时候,这时顾迟刚好身影瞬闪过去挡在了双方之间。

    顾迟握着伞,握得很紧,然后稍微后退两步,给两个小孩遮挡住雨。

    可他明明知道这并无意义。

    “天相大人……求你,帮我救救小曦……”被缚咒困住的沈夜原本已完全沉暗下的双眼,因见来人而再亮起微光。他曾经对眼前需称为父亲的人如何孺慕,现就如何加倍痛恨。

    “你答应过本座,不会插手。”就当着两个小孩的面,白袍祭司神情冷漠,语声也极为冷淡。

    顾迟:“…………”他原本只打算来远远看一眼,只一眼他就离开,但是……

    “……天相大人?”为什么不反驳,沈夜不相信青年会与他父亲有这种协议。

    但就像是被静止在了原地,顾迟默声着不再有任何动作,只除了握着伞柄的手越收越紧。

    直到两人被白袍祭司带走了,他仍站在原地未动。

    “但你为什么,非要让他恨你……”

    “我的时间无多,他不能一直不长大。”

    为了求速,沈晗就偏偏选择了最痛的一种方法。只有十余年,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的孩子不至于在他不在的时候,被城主派系的人掐住脖子……?

    再等过了几日,沈夜和沈曦得以从矩木中出来。

    在神殿里见到熟悉模样的少年,顾迟声音卡住了很久才道:“……夜儿。”

    “不要这样叫我。”与白袍祭司卸下面具后的面容非常相似,沈夜的表情冷淡而平静。他望着青年的眼睛里没有恨意,也没有怒意,只是平淡一片,不复过往熟稔。

61。可堪() 
那一天,或者说是那句话之后,虽然每日在神殿里顾迟与沈夜两人还是很可能有遇见的机会,毕竟神殿的活动范围就这么大……但都是前者微顿住脚步,而后者没有任何变动地照旧冷着面容径直走过。

    而这种情况一持续,就是数年。

    “小曦,你是去哪里了?”到宫室里看不见人,长相俊美,轮廓线条却十分冷硬的年轻男子把眉一蹙,正准备出去寻人……结果回过身就看见自己要找的人正从门口进来。

    小女孩走到年轻男子面前,抬起头睁着乌亮的双眼,回答道:“去找天相大人了。”

    沈夜:“…………”

    “哥哥……”沈曦抬手揪住前面人的衣角,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对方大概是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事情,面色微冷下些许,这让沈曦没办法把话说出口。

    这些年里,她也记不清重复失去记忆的自己对那个她曾经很喜欢,现在也很喜欢的人问了多少句‘天相大人为什么不肯救小曦和哥哥’。

    她现在虽然还是经常会遗忘一些东西,但已经不会像一开始那样……只能记得三天里发生的事情。她能记起,以往每次她对青年问那个问题的时候,青年都会在一瞬间微垂下眉眼,然后努力哄着她,到她肯乖乖接受扎针为止。

    她的身体还是不能长大,但除此以外,其他都已好转至接近痊愈。

    今天早上她再去见青年,青年与她说,等再过一段时间,她就不会再忘记事情了。

    记忆的问题逐渐解决以来,沈曦记得这些年里青年为她所做的事情,且眼神总不会骗人,对方看她时候的目光温柔而满溢关切……

    “好了,哥哥要再去研习术法。”沈夜静了会,抬手摸了摸小女孩的头。他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东西。

    把话说完,沈夜就准备再回到密室里。

    从前讨厌学的东西,现在无关喜好,只是他必须要把它学好。

    而在另一边,顾迟刚刚走出神殿,外边有个看起来只六、七岁的孩童正在等着,不过他在等着的同时还蹲了下来……似乎是小心翼翼地在给一朵花松土。

    这时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他暂停下了动作,微低着头思考。

    顾迟看着有些失笑,走过去也在那朵花面前蹲了下来,伸手靠近在孩童松土之后露出了半截的花的根部,手上微闪过一瞬暖色光芒。

    “治好了。”

    听见熟悉温和的声音,年幼身影点了点头,然后微弯下眉眼道:“天相大人你再等我一会,很快就好了。”

    看着小孩又再小心仔细地给那朵花填土,顾迟温声回应道:“不急。”

    单就眼前孩童现在的作为,顾迟也不难想象其以后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在他所知悉的未来中,对方也确是成长为一个和煦如三月春风一般的温雅秀逸之人。

    不过这小时候嘛……还是颇为爱闹爱玩,但无伤大雅。

    “呼,弄好了。”小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灰尘,含笑对旁侧青年说道:“天相大人,我们走吧?”

    顾迟点点头,他日前答应对方,会带其去看架设在城中心位置的偃甲炉。

    其实说是眼前小孩提出的要求并不准确,这件事情实际是顾迟有意引导对方去做的,不过对方自身对此的兴趣也确是十分浓厚。

    偃甲炉是一个大型建筑,除去到此提供其运转灵力的祭司们之外,其周围还有守卫在把守。

    “天相大人。”巡逻着的守卫见到来人只态度恭谨地低头行礼,别的间半句话都没多说,自然没管青年身旁还跟了个小孩的这种事情。

    顾迟对他们轻颔下首,然后低头望了一眼正目不转睛盯着偃甲炉看的小孩,开口道:“谢衣……”

    只叫了个名字,顾迟就暂停住话语。他尚在思考,要用什么样的言语,能让对方提前对偃术生起兴趣……

    如果有能改变流月城的终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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