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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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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培南请李非格坐下喝茶,直接问道:“先生认为闵安这人怎样?”

    李非格听到这句话心里有底儿了,因为他正是将吴仁案子私下说给闵安听的那个司吏。他在衙门捱了十一年,不结交人,不得罪人,对闵安也是如此。他能提前知会闵安一声吴仁犯了案,主要是因为清泉县的长官王怀礼瞧不起文人,听信小妾的枕头风,前不久将所有幕僚都逐出了府,对书吏也经常是颐指气使的,由此才得罪了这位司吏大人。

    李非格咳嗽了声,说道:“我先说小相公的两点坏处,世子拣一只耳朵来听听。小相公一张嘴能说死人,只要有缝儿,他就能钻进去,说得你不得不信,还以为他是万般的好意。再就是他爱随着性子做事,聚众赌博、拉结衙役、轻浮人家小娘子、放山炮轰猴子、转嫁猴患给邻地……一些告上来的暗状多少都与他有干系。”

    李培南听到这里皱了皱眉:“随性难以成事。”

    李非格顿了顿,又慢吞吞说道:“小相公只是性子随意了些,帮长官处置事务的底子还是有的。楚州大大小小一共一百一十座县衙,哪座县衙不是聘请六七个幕僚,分管刑名、钱谷、书启、账房四大块的,唯独黄石郡三年来只请了小相公一人,将审判、税收、治安、风化、教俗理得一丝不差,光看这一点,小相公也比整个楚州幕僚班子强上一截。”

    李培南听了这句垫底的话,放下心来,朝厉群看了一眼。厉群会意,将李非格送走,又派人去驿馆叫来闵安,自己专程等在了门楼底,对闵安说:“等会见到了世子,说话谨慎些,千万不可随意。”

    闵安忙低头应道:“知道了,多谢侍卫大哥提点。”他正等在了驿馆里,担心着师父的案子,突然听到侍卫通传世子要见他,就马上欣喜地赶出门来。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一番话奏效了,让王怀礼请动了一副冷脸的世子爷。

    然而见到李培南之前,闵安又费了一番周折。他还是穿着昨天花翠给他拾掇的长袍及罩衫,全身上下汗津津的,夹杂着各种烟火气。他不以为意,底下穿堂里的小丫鬟们却捂着嘴直笑,避得有点远,让他猛然醒悟了过来,他该是有多脏,远隔百里还给花翠丢了脸,一直丢到行馆来了。

    闵安懊恼不已,觉得不能唐突这么美丽的小姑娘们,忙躲在了柱子后,有丫鬟请他去梳洗时,他就脸红道谢。

    洗澡是在一个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用水十分讲究,先用皂荚蒸煮之后,加人进行泡浴。闵安遣走众人,坐在热汤里浸泡一刻,觉得满身的毛孔都开了,才抓起一旁的花皂球上上下下擦拭了一遍。不多时,水里浮起了一层污垢,他的身上染上了一层花香。

    闵安洗得全身舒畅,束好胸甲,取来衣架上的新衣穿上。世子府备用的中衣用白绫裁成,料子薄软,贴身溢出一丝熏制好的丁子香。外袍是淡雅的水蓝色,箭袖窄腰,衣襟领口及腰带绣饰着同色花草,将闵安衬出了两分清贵气来。他穿戴好衣衫,走出门,如同一枝香气暗浮的雪兰,相貌简直是变了样。

    厉群远远睇了一眼,心想这个模样能见公子了,精巧衣装下的人果然有灵气一些。他在远处做了个请上楼的动作,丫鬟拉住闵安袖子轻轻笑:“别急,见我们公子前,小相公还少不得一道工序。”

    那道工序就是熏香。

    闵安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够香了,比他这一辈子炮制的香气还要多,可他随着丫鬟走进暖阁时,才知道自己想得差远了。

    阁子里四角各立黄金漆杆的金凤衔水香炉,正缓缓吐送香气。最为巧妙的是每隔一刻时辰,就有丫鬟分撒香汤,用正中央的镂刻花叶熏筒加热,使香汤和四周的香气印染,形成一道道水雾喷散出来。闵安被推进门,站在气雾里熏染一会儿,衣衫上就带着郁郁香芬。他接过丫鬟递来的莲柄香斗,持在手里熏染袖口,忍不住低头闻了闻。鼻子底最先能辨别出沉水、白檀、薰陆的味道,随着热气的弥散,又转化成青桂皮、白渐香的果香,最后沉淀下来时,还能隐隐嗅到一股麝香和安息香的气味。

    这些味道很熟悉,与昨晚驿馆院子里非衣给他的香囊是一样的。

    闵安挑眉,立刻想到这些熏香技艺可能是出自小雪姑娘的手笔。丫鬟在旁轻轻一笑,细碎说道:“小相公你可瞧好了,这么多香料碾碎成细末,用清酒沥干,加上白蜜调制,才能团成这一粒粒精巧的香球,稍有差池就让整盘的香料作废,受我们名贵香料待遇的客人,你可是头一个。所以呀,等会见了我们公子时,少说话多站着,保准你犯不了错。别的不说,公子可是最喜欢祁连姑娘调出来的香味,她人虽不在这里,也能安定住公子的脾气。”

    闵安点头:“记住了。”

第18章 请来一尊神镇场子() 
主楼楼底一字排开锦袍侍卫,手握军刀,相貌一如既往的不怒而威。

    闵安穿着考究的衣衫,带着满身香气走到二楼书房,一进门就挨着桌案脚跪下了,给主座里的李培南恭敬磕了个头:“闵安见过世子,祝世子万福金安。”

    李培南放下李非格带来的案状抄本,抬头向闵安看了一眼。闵安始终恭顺垂着头,只露出半张白皙的脸、两道黑鸦鸦的眼睫,着装变得轻丽干净多了,整个人也似从清泉里捞出来一样,透出一股水灵气。

    李培南不叫闵安起身,问他:“吴仁的案子你想怎么审?”

    闵安忙答:“王大人需公开审理此案,原告、被告、证人、状词、勘查单子都要到场,左右吏史记录,不能有一丝差误。马家势大,我怕王大人还弹压不了,想斗胆请出世子前去镇场。”

    “依了你。”

    闵安又咚地磕了个头:“谢世子。”

    李培南拿起状词一旁的户籍手册查看,没再说话。他不说话,闵安就不敢动弹,仍然保持着跪地谦恭的模样。书房里帷帘上各吊着一粒铰金香囊球,遇着一丝晚风了,缓缓打着转儿。从它的四个分簇的青雀滴嘴里冒出一股熟悉的草叶香气,落在李培南的椅背上,房里那么静,闵安捕捉到这股香味时,可是切切实实的。

    但他不敢抬头。顺着他的眼帘朝前看,只能看见一点点李培南的长袍衣摆,绣着一截峻冷的竹子,气韵像极了它的主人。

    李培南看完马灭愚家户籍册子,端坐一刻,看着跪地的闵安。他越是不开口,居高临下打量闵安,周遭的空气就越是冷凝起来,压得闵安脊背渐渐变弯。闵安把手团在袖子里,蹭去了掌心的冷汗。

    许久,李培南才开口说道:“王怀礼本是不愿意审查马灭愚的案子,傍晚去而复返,专程来为你说话,可见我离开之后,你想出办法对付好了王怀礼。既然你挑出了事端,那就给我好好表现,重新审查你师父的案子。你师父若是有冤情,我替他平反;你师父真的犯了事,你也提头来见。”

    闵安伏地一拜:“谢世子,一定不让世子失望。”

    “退吧。”

    闵安躬身后退,退到门口,才转身过去下楼。他摸摸后背,已经汗湿了一片。

    第二天起,李培南果然带着侍卫队进驻到了清泉县衙里。为避嫌,仵作身份的吴仁不能出场验尸,闵安提出了复查尸体的申状,清泉县仵作应差。马家人极力反对验尸,昨天在街上呼喝家仆追打闵安的柳玲珑也在,她是给卧床不起的马灭愚冲喜才嫁给了马灭愚做小妾,身上穿得素净,样式却是京城时兴的。闵安看她外罩烟罗衫,内穿绣着茶花纹样的底白缎衣,心想这也是一个讲究的主儿,大把的银子都花在了衣衫上。

    柳玲珑闹得最厉害,堵在马家主宅门口,在梁上悬了根白绫,冲着王怀礼喊敢踏过门槛就死给他看。王怀礼喝令随行衙役抢进门抓住柳玲珑,柳玲珑当真把脖子放进白绫里两眼一闭。

    闵安站在县衙出动的一群人后面,仔细观察着马家人的动静。院子里吵吵嚷嚷,闹得不可开交,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车马喧哗声,一队锦衣侍卫快步跑上台阶,占据了大门,候着礼服加身的李培南走了进来。

    院子里立刻安静了下来。这下连伸手去扶柳玲珑双腿,想把她解下来的马家家仆都要跪地行礼,顾不上还踮着脚扒拉在凳面上的柳玲珑。

    李培南穿着深紫长袍站在主宅门前街砖上,冷冷说道:“去烧一炉炭火来。”

    通晓主人心意的厉群唤人搬来一个大铜炉,在里面堆好了木柴,并点上了火。

    李培南看着柳玲珑说:“等你死了,这炉子就可以烧制你的尸骨灰,撒作花肥。”他掀开衣摆坐在厉群搬来的椅子里,并饮上了一杯茶。

    厉群喝道:“柳夫人还等什么?王大人还要赶着断处马老爷的案子呐!”

    杵在凳上的柳玲珑将嘴唇咬出了血,默默退到一旁,躲在了马家人身后。

    王怀礼连忙呼喝县衙一班人进门,转身再向李培南请礼。李培南摆手:“带闵安进去。”闵安走到李培南座前行了一礼,也跟着进了门。他作为责令人留在了主舍院落里。清泉县仵作带着工具箱进屋舍检验马灭愚的尸体,有一会儿才退出来向王怀礼通报死尸外表无异伤,王怀礼问死因,李培南这时负手走进了院子大门。仵作看到李培南也进来了,踌躇一下才敢说道:“禀世子及大人,小人还是认为马老爷属于自身伤亡,非他因致死。”

    这种论断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吴仁大神舞行为不当才导致马家老爷莫名死亡的传闻上去,闵安一听,急得额头冒出了一点汗。

    李培南看了闵安一眼,突然问:“你想说些什么?”

    闵安走出来朝众人施了个礼:“马老爷的卧室主屋被关得密不透风,光线又昏暗,我怕验伤会有错漏。”

    仵作哼了一声,见李培南在场又不好发作。

    李培南干脆又坐进了厉群安置好的椅子里,拈起茶碗盖刮了刮杯沿,说道:“那你去勘验吧。”

    由李培南镇场的效果确是不一般,仵作与王怀礼退让到一旁,一众衙役马上就布置好了验尸场地。院子中央围了一道纱帐,竹竿头绑着两把黄油纸伞遮光,马灭愚的尸身被抬出来,搁置在了草席上。

    闵安焚香向尸身拜了三拜,说道:“晚辈想验出马老爷真正死因,以祭马老爷在天之灵,如有冒犯,请多多恕罪。”

    闵安先干检一遍尸身,尸身外表呈黄褐色,肉少干枯,与正常死亡状况一样。他将马灭愚扶起,仔细看了脑后,又扒开马灭愚头发看顶心,不见细小伤口形成的外伤。他再检查了眼睛、口舌、鼻孔等全身上下门户处,也不见异伤。他备好拥罨的遮尸布,请厉群将院外那炉炭火移到了草席前。

    漏壶点滴落下沙子,候在帐外的清泉仵作不耐烦地啧了啧嘴,加重了鼻息。闵安隔着帐子向李培南和王怀礼行礼,请求传唤马家人,申述马灭愚暴死前后发生的事情。

    王怀礼下令马家长子答话。长子说道:“爹和往常一样躺着养病,我去市集请了吴仁给爹做法,吴仁在爹的床边跳来跳去的,我们所有人站在槅门外面,就吴仁一个挨着爹的床。他跳完了,给我们一包药,要我们煎成汤水给爹服下。一个时辰后,娘和玲珑扶爹起身,娘给爹喂药,一碗药还没喂完,爹就断了气……”

    长子用袖口擦眼泪。闵安问:“再也没人接近过马老爷?”

    长子摇头说没有。

    院子里很静。闵安站着想到,马老爷的药没毒,尸表体征也无中毒状况,为什么会猝死。他伸手抬了抬马灭愚的下巴,发现牙关极紧,刚才掰开马灭愚嘴巴检查口舌时,他还费了一点力气才把嘴巴打开,可见肌肉已经僵硬到了什么程度。如果常人突然遭受到变故,一定会张大嘴巴呼吸,马老爷虽然体弱到说不出话,本能的反应还是有的。

    闵安再问:“马老爷临去那一会儿,嘴巴是张开的吧?”

    长子回头看他的母亲马老夫人,马老夫人冲他点点头,以示闵安说的不假。

    闵安又问:“是谁给马老爷整的脸容?”

    马老夫人答道:“玲珑。”

    闵安转头去找柳玲珑的身影,柳玲珑就站在家仆那边,微微抬着下巴,透过帐子与闵安对视,样子倒是倨傲。

    闵安心里一动,越发觉得柳玲珑不简单。她有好身手,又姓柳,不服旁人管束,说不定还是杀了小六外逃的那个柳二的姐姐。其弟如此狠毒,做姐姐的想必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闵安只是这样猜想,还需要证据来证明。他细心问了问马老夫人与柳玲珑喂药的细节,不知不觉走向了马灭愚养病的屋舍。

    王怀礼见闵安像是失了魂一样,一句话不说就朝里走,出声喝止:“小相公要做什么?”

    一直坐着不说话的李培南却扬了扬手,王怀礼随即退到一旁。

    闵安坐在床帏槅门前的小马扎上,用手托着下巴,在脑海里回想马灭愚病发时的那一刻场景:马老夫人坐在床前喂药,柳玲珑在床头扶着马灭愚的上半身,并给他擦拭嘴角……只有她们两个人能接触到马灭愚的身体……李培南从窗口看进去,只看得见闵安一截直挺的淡蓝袍子,贴在他的后背上,在秋阳光辉里勾出了一道瘦削的背影轮廓。

    “想到了什么?”李培南出声问。

    闵安不答话快步走出,揭开酒醋泼蘸的掩尸棉布,将马灭愚尸身翻转了过来。经过高温拥罨的尸体体表已经起了一些变化,如果有暗藏的伤痕,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

    闵安再细致查验了一遍尸体,终于在颈内与颈外交叉的血脉处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一点,呈黑色,掩在干黄皮肤下几乎看不见。他心里有底了,请人撤去白帐,洗手再焚香一次拜了拜马灭愚的尸体,向李培南禀告:“马老爷已经告诉我凶手是谁。”

    李培南站起身,摆了下手,厉群立刻带侍卫包围住了整个院子。

    闵安手指柳玲珑:“她。”

第19章 针落案出房价金贵() 
柳玲珑尖笑不已,抵死不从闵安的推论。闵安已用吸铁石吸附过伤口,见无异物落出,不得已剖开马灭愚的脖子,从血管里取出一根锃亮的钢针。

    随后的审理并不困难,因为李培南又摆出了铜炉,对柳玲珑说:“若不服气,尽管烧香投进炉里,看马老爷收不收你的祭礼。”

    柳玲珑不知是计,当真烧了三炷高香,冒着炙得发红的炭火,将香柱稳稳□□铜炉里。李培南看了一眼,对王怀礼说道:“这么稳的手,想必演练了多次,也只有她能刺进钢针不抖落一点,抓她一定没错。”

    王怀礼随即带人一哄而上,将柳玲珑拖回衙门里审查。

    到了下午,县衙就向李培南送来一份血迹斑斑的案子结词,详细说明柳玲珑的行凶经过。柳玲珑的凶犯弟弟柳二来投奔她,藏在马灭愚槅床后的柜子里,只有这个房间少人走动和过问。柳玲珑担心马灭愚会指出柳二藏身处,又因吴仁出自黄石郡衙,正是柳二的对头班子里的人,于是她就想出一条毒计。

    柳玲珑暗示街市上的吴半仙能医好人,马家长子果然去请来了。待吴仁跳完大神给了草药后,马老夫人照例是要喂下汤药去的,柳玲珑借着用手帕替马灭愚擦嘴的机会,将钢针不着痕迹地刺进他血脉里,了结了他的性命。随后她怕事情败露,将马灭愚猛然张开的嘴巴合拢,连夜打发弟弟去马家祠堂避一宿,等风声过了再回来。再朝后去,她还指望着把弟弟改头换面,接进马家做长工。

    闵安从李非格嘴里辗转打听到了一切,问了柳玲珑的来历,又摸出为数不多的碎银要塞给李非格,这一次李非格死活不接银子了,还帮忙提点出了吴仁,将师徒两人好好送出门去。

    别看吴仁脾气倨傲,对待老书吏先生时,他还是极客气的。他向李非格作完揖道完别后,回头看见闵安穿了一身好衣料,沉脸喝道:“死小子敢乱花钱买花衣服?活腻了么?”

    闵安连忙赔起笑脸说了说昨晚面见李培南的过程。吴仁听也不听,揪住闵安耳朵说:“管你哪里来的,给老子脱下来当掉,整天穿着花衫子到处跑,又想惹得男的女的朝你身上凑?”

    闵安痛得跳脚,被吴仁一路揪着去了当铺,含泪脱下外袍,抵挡出了二两银子。吴仁劈手夺过银子,又将闵安的腰包搜光,一路哼着小曲回到驿馆。他坐在桌前扒拉着算盘,一点也看不出是经受过一场牢狱之灾的人。

    闵安嘀咕:“钻到钱眼里去了。”

    吴仁抬头问:“你药吃完了吧?”

    闵安点头。

    吴仁叹:“药不能停啊——可惜银子又凑不够。”

    闵安眼前一亮,连忙说了说非衣要拜师的事,从长远利益及眼前富贵两方面游说师父。可他师父不听,一手搓着泥脚丫子,一手扒着算盘珠子说:“别跟李家扯上关系,他们家的人还富贵,那也是卸磨杀驴的角色。”

    闵安一直感激李培南给他的帮助,不满说道:“师父怎能这样说!那世子为人虽然冷僻了些,心肠倒是好的。”

    吴仁冷笑,丢了一只布鞋过来,砸中了闵安的脑门。闵安坐着生闷气,吴仁抬起两根手指问:“这是几?”

    闵安不答,吴仁丢过一个小瓷盅,砸痛了闵安的额头。闵安嚷道:“二!”

    吴仁再伸三根指头:“这是几?”

    闵安再也不肯吃亏了,忙答道:“三!”

    吴仁捏住圆形茶壶盖子,刮着脚底的泥,说道:“先皇二十年前威逼镇南王迎亲,我那会儿还在皇宫里。镇南王提出要求,让长子袭爵,先皇才将李培南扶立为长世子。李培南进殿谢恩,不过四岁年纪。先皇问他,京城汴陵和他父亲居住的扬州哪个大,他却回答日头最大。先皇问原因,李培南就说,无论站在哪里举头都能看到华日当照,在强大光彩下,哪里留着汴陵或扬州的影子呢?”

    闵安正愣着脖子听得出神,吴仁走过去将泥盖子遮住闵安的眼睛,问道:“傻徒儿现在能看到什么?”

    “黑乎乎的盖子。”

    “还有呢?”

    “一圈儿落日光影。”

    “味儿好闻么?”

    “师父!”闵安醒悟过来,气急败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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