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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往这儿送的菜少几个,且两人份足矣,不许浪费。”他言简意赅道。
什么……浪费?
过去多少年都是这么做的,也不曾听教主说过半句,今儿怎么突然就……
大厨子疑惑地摸摸下巴,正百思不得其解,视线不经意落在了阮姑娘身上,顿时恍然大悟,忙不迭应是,接着问道:“那……是做几个菜合适呢?”
果然,教主大人听后愣了愣,然后便直接转向阮姑娘,问她是几个菜,那模样,一看便知是个晓得疼着娘子的,估摸着这事儿也是阮姑娘的意思吧。
哎,老实说,教主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伴儿,好歹现在能有个姑娘陪在身边,无论如何也算是一桩好事,盼就盼着两人最后能否成事了。
这头大厨子在想入非非,那头阮墨还惊讶得回不过神,等单逸尘连问了两回,才不大确定地说:“三四个吧……”
“四个。”他回过头对大厨子道。
“好,明白了,那无事的话,我便先下去了。”
近几日只能听几位护法大人议论议论,今日终于亲眼得见,他还兜着满怀的八卦,想快些回去跟膳房的其他人说说呢。
单逸尘摆了摆手,让他退下,然后重新执起筷子,居然……在夹菜吃?!
“哎,等等……”这人接二连三的意外举动让她惊得猝不及防,“你做什么……不是说吃不下了吗?”
他没嚼几下便咽下去了,看着她一脸惊讶的表情,有些不解:“你不是说浪费不好,生我气了?”
她瞪大双眸:“我、我生你气了吗?”
然后,某人郑重其事地“嗯”了一声。
……额,好吧,她似乎是有那么一点点生气,可是,“菜都放凉了,你真吃不下,便莫要吃了。”
他停住筷子,深邃的黑眸沉沉望向她,竟叫她看出了一丝莫名的……委屈。
“我不想你生气。”
“我……”阮墨语塞,听见他低着声音说出这句话,忽然生出了几分心软。
他可是呼风唤雨的魔教教主啊,哪用得着在意她这等小人物的几句话?真不喜欢便直接踢出去罢了,凭什么要为了让她消气,又是让厨子来减菜,又是逼着自己吃剩菜?
可他却那样做了,默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向她道歉,只为了让她不生他的气。
“我不生气,只要你往后都记得便好。这些菜早凉透了,吃下去对胃不好的,你莫要吃了。”
“好。”单逸尘听着她无意间的关心,虽知她的性子温柔良善,换作他人也仍会如此,但还是觉着心头一暖,微微勾了勾唇角,“若记不得了,你便提醒我。”
“嗯。”她想也没想便答,而后看见他眼底若有似无的笑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绕进话里去了,立即澄清道,“我可不是要一直留在这儿的意思,你莫要误会了。”
单逸尘没有回话,只是起身走到床榻前,把方才已留意许久的那双绣花鞋拎了过来,半跪在她的跟前,低着头给她穿好。
记得也好,记不得也罢。
他会一心一意待她好,给她所有她想要的,弥补过去曾欠下她的债。
只要她能在他身边。
第96章 魔教教主与小媒娘(四)()
公文如小山般堆在手边,书案上摊开了一卷,密密麻麻的小字公整漂亮,单逸尘垂眸略过一行又一行,却一个字都未能看入眼。
脑海里不断浮现的,是昨日在后院前看见的那道冒着雨忙进忙出的娇小身影。
原先听说她病倒,他的第一反应是觉得她果然身娇肉贵,不过短短十日,便熬不下去了,心里头仍是有些不以为意。
可等许晁将详细情况告知后,他却微微愣住了。
昨日的大雨来的毫无预兆,太监赶来给他撑伞,途径后院时照例往那儿瞥了一眼,却见阮墨俯身在搬盆栽,摆了满地的花花草草,愣是被她全数搬进了花房内。他心中一讶,但碍于太监跟在身侧,并未多做停留便离开了。
待雨停后,他因事出门,却偶然看她一身衣裙湿得直滴水,飞快往偏房的方向跑去,落下一路的水痕,根本与他入屋前所见别无二致。
如今联想起来,那时她该是披着一身湿衣,待在小小的花房里,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这才吹得受寒发热,病倒在床的。
他确实有些意外。
这些花草虽说是皇上御赐,但府里的人皆知,他并不大喜欢,更从未到后院赏过花草。后院如何打理,他从不要求,也从不过问。负责料理的老太监时常偷偷懒,或是不当心砸了一两盆,但他即便晓得,也不曾怪罪过,一直睁只眼闭只眼。
可她竟然为了保护它们,宁可淋雨淋得生病,也不肯少搬几盆?
单逸尘将她十日来的勤恳安分看在眼里,扎根心底的那份怀疑有了些许松动,忽而放下手中的公文,扬声唤了许晁的名字。
“王爷。”许晁快步入内,躬身道,“有何吩咐?”
“她病几日了。”
“回王爷,已有三日。”
三日?大夫似乎说过两日即可,那她大抵是好得差不多了。
“你去看看她。若已病愈,能下床了,便让她明日过来。”
许晁摸了摸头:“过来……是过来您这儿吗?”
单逸尘掀眸一瞥:“不然?”
那目光是阴测测的冷,王爷一向不喜那位前国公府小姐,也不喜他们多提及她,许晁连忙垂下目光,应了声是。
******
病了一场,在床榻上躺了两日多,连带着将前几日未能睡好的觉都补足了,阮墨醒得比往常都早,洗漱过后,便到膳房那儿领了两个包子,回偏房用早饭。
包子还没啃完,紧闭的房门却被人轻轻敲了两下,她心下疑惑,问了一声谁。
“是我,福贵。”一道略微尖细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阮墨将包子重新裹进油纸里,放在桌上,拍拍手过去开门。
“早啊,阮姑娘。”福贵与她打招呼,那张平淡无奇的脸上挂着笑,扬了扬手里的纸袋,“我来给你送些零嘴……是昨儿小六子出门采购时,托他买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阮墨摆摆手,也回了他一个笑:“不用了,谢谢,我这人……不怎么爱吃零嘴,福贵你自己留着吃吧。”
“这样啊……”福贵似乎想进屋坐坐,但她站在门口,并没有侧身让路的意思,便装作不知,依旧笑着说话,“那昨儿的桃脯呢,小六子又给我买了,吃不完,再给你一些可好?”
阮墨却油盐不进,还是那句话:“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桃脯吃多了有火气,真的不用给我了。”
他的眸光黯了黯,收回手垂在身侧,嘴角的弧度带了些许失落,但还是维持着好脸色:“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这个……让小六子他们分着吃吧。”
她点点头,看着他转入隔壁屋内的背影,随即关上了门。
再次坐回桌前,阮墨的心却不如之前的平静了。
福贵是住在隔壁屋的太监,专事主屋的清扫打理,人很热心随和。她病的几日里,是他主动帮她担下了后院的活儿,还不时送些蜜饯果脯给她,喝药时解解苦。
起初她以为只是好意,但次数多了,渐渐就觉察出不同了。
她不确定是自己自作多情抑或是真有其事,但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所以她总表现得态度冷淡,不再接受他的馈赠,以求他自动打消念头。
但这个福贵,看起来执着异常……实在令人头疼。
“哎……”阮墨摇了摇头,啃完包子后,便起身出门往主屋去了。
******
时辰尚早,她不紧不慢绕过屏风,正想着要不要先沏茶,却见王爷已然坐在了书案后,正在处理公文。
额,应该先问安吧?可若是此时出声,会不会打扰他工作?但她又不能一直杵在这儿,什么都不做啊,当摆设吗……
“还不滚过来。”
正当天人交战之际,那位王爷终于开了尊口,阮墨立马松了口气,听话地滚了过去。
“王爷要奴婢做何事?”
单逸尘扫了右手侧一眼,目光又落回到公文之上,言简意赅:“研墨。”
哦,研墨,这个简单。
原主本就精习书法,幼时没少给父亲研墨,故对于阮墨而言,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于是两人皆静默不语,一人看文,一人研墨,倒是和谐得很。
然而一刻钟后,她却犯了难——这研墨是该研磨多久?
不能怪她不晓得。在红鸾门习书时并不讲究,用的是便宜的粗制墨汁。而在国公府时,一般是父亲看她不耐烦了,便让她到一边儿去,换下人来研墨的。是以,她对于研墨的时长,还真没有确切的定数。
看单逸尘那副冷冰冰、事不关己,显然又懒得搭理她的模样,阮墨撇撇嘴,想着磨到看起来与她记忆中用量相当即可,然后便专心致志卖力研墨了。
平静的视野中总有一处在动,实在分神得厉害,单逸尘每看了三两行,便忍不住微微烦躁,要往右面看上一眼。但见她研墨的神情认真得,似是在赋诗作画一般,一会儿鼻子痒了,又随手往上一抹,留下一道浅浅的黑痕,像被谁恶作剧画上去似的,心里却莫名地好笑。
就这么边批阅公文,边时不时往她那儿扫两眼,倒没有他先前预想的反感,反而比平常独自工作时,多了一星半点儿,难以言喻的乐趣。
然而当他放下一卷公文,看见砚台里满满的浓墨,顿时笑不出来了。
“……阮墨。”
“啊?”她正觉得两手酸软,闻言随口应了一声,马上意识到是王爷在问话,才换了恭敬的语调,“王爷,何事?”
“你研那么多墨作何用?”
“很多?”阮墨看着才刚在整个砚台上铺满一层的墨,小声道,“这还不及以前奴婢用墨的量呀……”
“你……”单逸尘对着她充满困惑和无辜的双眸,嘴角不自觉抽了抽,“你难道不知,研磨出来的浓墨,需兑水调稀的吗?”
“兑水调稀?”仿佛听见什么新鲜词汇,她一脸茫然看着他道,“为何?不是研磨后便能写了吗?”
“阮墨。”他的声音沉了下来,平平地听不出喜怒,“你是在刻意捣乱?”
冤、冤枉啊……
她指天发誓,自己是真不晓得!莫说过去不曾研墨,就是翻遍她的记忆,也寻不出一处是研墨后兑水的画面。只能说这位大小姐着实娇贵了些,这种事儿都交由下人去做,她压根儿就没有关心过……
然而,现在要面对的单逸尘的人……是她。
见他已隐隐不耐,阮墨怕他一不高兴发起火,又赶她回后院跟些花草打交道,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双手撑地:“奴婢不敢!奴婢是一时走神才误了事,求王爷莫怪……”
她不能说自己不晓得,否则单逸尘定会觉得她撒谎,世家之女岂会连研墨都不会,届时罪加一等,她更没有好果子吃了。
他垂首看着她缩成一团跪在跟前,双肩微颤,一副心惊胆战的模样,心中那丝怒意又压了下去,只冷冷道:“走神?为何走神?”
这问题……怎么回答啊?
她晓得这是在做梦,可他不晓得啊,说了他也不信吧。
“不说?”头顶又传来他低沉冰冷的声音,竟暗含警告意味,“莫不是想着对付……”
那个“我”字还未出口,突然被一道响亮的怪异叫声生生打断。
单逸尘眉头深锁,环顾四周,未觉异常,刚将目光落回那道明显僵住的身影上,方才的叫声却又响了一回。
这回他听清楚了,嘴角再次不可自抑地抽搐两下,望向那张缓缓抬起,皮笑肉不笑的僵脸:“你……”
“王爷莫怪奴婢……这肚子饿了要闹空城计,奴婢也是管不住的……”
“闭嘴。”他的脸算是彻底黑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转回案前,“那就滚去吃饭。”
“是是是,谢王爷,奴婢立刻就去。”阮墨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起身,提着裙角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主屋。
屋外的许晁见她走得匆忙,以为王爷与她发生什么事了,便走进屋内,看见王爷那张黑如锅底的冷脸,立时想悄无声息地退出来。
可惜,晚了一步。
“许晁。”
“……在。”
“何事入内。”
许晁自然不能直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硬着头皮扯了个借口:“时辰差不多了,王爷……要用膳吗?”
“……滚!”
第97章 魔教教主与小媒娘(五)()
二层的布局与一层全然不同,说是卖东西的地方,倒更像是普通的茶楼。
招待的人衣着不凡,显然与楼下的伙计不是同一等级之人,看起来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开口第一句却十分不客气:“请公子出示身份证明,否则恕不接待。”
楚书灵被这架势唬得一愣,不动声色退到了萧绎身后,心里隐隐担忧。
在京城时,有一回碰上她的生辰,爹爹特地领着她到首饰铺子去挑贺礼。
当时因爹爹名声在外,自然作为贵客被接待上了二层。但她注意到其他人若要上来时,都会如现在这般,被要求出示证明身份的物件,以防止一些只看不买的无聊之徒进来捣乱,也是将身份低下之人拒之门外的办法。
她实在难以想象,若易哥哥就此被赶下楼去,会是对他何等的羞辱。
萧绎面无表情,不见半分窘迫,施施然取出一个物件交予那人手上,楚书灵正暗暗紧张,岂料那人立马态度一转,原本微微含笑的嘴,顿时拉开了半弧,对他毕恭毕敬地赔笑道:“原来是乌璟公子的人,失礼失礼,二位快快请进。”
两人被请进一个雅致的包厢之内,有了乌璟的名头在,一切待遇自然皆是最上乘的,上了茶水和点心后,无须萧绎多言,二掌柜便派人取了最新的刀剑式样来,供两位贵客挑选。
图册崭新厚重,每页画有不同刀剑的图样及文字介绍,当然……还有下方令人咋舌的高昂价码。
二掌柜最擅察言观色,见这位公子全程冷着脸一言不发,一看便是个不喜人过分热络的主儿,落下一句“有需要随时吩咐”,便不再杵在一旁碍人眼了。
小姑娘一拿到册子,便兴致勃勃自个儿翻起来了。
萧绎侧身坐于桌边,一手托着上好的瓷杯浅浅啜饮,沉静如水的目光自始至终落在她身上,欣赏那张小脸上变幻丰富的神情,心头便有莫名的愉悦冒出。
从未见过哪个姑娘如同她一般,不爱脂粉首饰,不爱琴棋书画,却唯独钟情于英气肃杀的刀剑。
当真是……特别非常。
不过,在她沉浸于画册不能自拔近乎半个时辰后,萧绎十分怀疑,若他再不发一语,小姑娘很可能已全然忘记自己的存在,只好轻咳一声:“看好了吗?”
“……嗯,看好了。”楚书灵终于放下翻了第三回的画册,恋恋不舍地站起身。
“要走了?”他心下微微惊讶,何况……今日他前来的目的还未达到。
啊?他方才那句话的意思,不是提醒她是时候该回去了吗?
发现小姑娘似乎误会自己的意思了,萧绎再次轻咳一声,示意她坐回去:“我是说,喜欢哪柄的话,可以让掌柜拿来看看。”
“可是……好贵啊,只是看看可以吗?”她怕易哥哥知道她喜欢,又为她买下来,实在太过破费了。
小姑娘倒是懂事明理,他心下暗笑,口上却道:“无碍,我们便只看不买。”
只看不买……
这话听着……怎么像极了上人家店铺捣乱的市井无赖?
没想到总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易哥哥,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楚书灵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便笑开了,引得萧绎不明所以地看过来。
哎呀,易哥哥对她那么好,她可不能大喇喇嘲笑他,重新翻开画册,也不贪心,只选了最合眼缘的一长一短两柄剑,指给他看。
候在门外的掌柜站得腿都软了,听到大贵客终于开尊口吩咐他进去,高兴得险些崴了脚,躬着身子进去:“请问公子有何吩咐?”
“取这两柄剑来。”
掌柜的迅速瞄了一眼,不禁在心里惊叹这位公子的眼光,这两柄剑可是此批货中尤为难得的好剑,虽外表朴素简单,内里却大有玄机,是货真价实的上上品。当然,其价格亦是相对其他刀剑高上许多,若能成了这单生意,往后三月的账簿都不愁会有赤字了……
人乐呵呵地抱着画册去了,效率自然没话说,不出一刻便领着伙计捧来两个长形木盒,小心地打开盖子,放置于桌上,正准备开始介绍其出众之处,被萧绎面无表情斜眼一瞥……满腹花腔尽数吞了回去,领着两个伙计便一溜烟跑了。
窗外隐隐有秋光洒落,银杏金黄,秋雁横飞。
屋内的二人却无心风景,不知是睹物抑或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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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许时日几许度,漫长的秋日如水流去,归期也在寒冬侵袭之前到来。
已近黄昏,秦阳城的街道空落落,日落前的余晖轻浅温暖,撒在石阶上那一抹蜷缩着的小小身影。
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楚书灵猛地睁开双眼坐起身,揉了揉双眼,发现自己竟倒在姑姑家门前,身上除了一个包袱别无一物时,仍有些回不过神来。
思绪一片凌乱,只有破碎零落的画面断续浮现。
今晨她照例起得很早,洗漱更衣后照例到主厅报到,易哥哥似是无事要忙,见她来了便领着她到主院去练武,依旧是前几日修习的那套剑法。
然后……然后易哥哥说要带她出去用一顿饭,她便跟着他去了秦阳一家有名的食肆,上菜前他有事离开了片刻,但很快便回来了,接着他们开始用饭……
记忆在此处戛然而止。
楚书灵后知后觉地仰起头,望向高门上方硕大的“司徒”二字,冰冷陌生,眼眶竟微微酸涩起来。
所以……是饯别宴?
易哥哥……不要她了吗?
她急切地跑着,四处张望,甚至大喊了两声“易哥哥”,可除却一两个经过的行人目光怪异地看了她几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