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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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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一声失声低呼:“莫非你就是……”说话的人是宾东成,“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捕无情?!”

无情要保留一口元气,只点头,尽量不多说话。

那班头一听,高兴得跳了起来:“有无情大爷在,你这凶徒还能飞到天上去?还不束手就擒?!”说着就要过去擒拿文张。

文张脸上闪过一丝喜悦之色。

无情叱道:“你也不许动!”他知道那名班头只要一走过去,文张就会借他为盾,或扣到他来作人质。

班头一怔,马上停步。

无情用一种寒怖的语音说:“我的暗器是不会认人的。”

文张剩下的一只眼睛,一直盯着无情的手,似在估计情势、又似在观察摇摇欲堕、脸色苍白的无情,是否能一击格杀自己?

两人隔了半箭之地,对峙着。

两人的中间,便是宾东成和两个仆役、两名捕役,另外还有一捕一仆,倒在地上。

街上的行人,早已走避一空。

文张正在估量着无情。

无情正在设法禁制文张。

一个是不敢冒然发动。

一个是不能发动。

不能发动的似乎暂时占了上风,但能发动的一旦发动,在场无人能挡。

“放我一马,日后好相见。”

“你杀人大多,罪不可恕!”

“如果你杀了我,只会惹怒傅相爷还有蔡大人,决不会放过你。”

“你现在抬出谁的名头,也吓不倒人。”

“好,你只要让我离开,我以后退隐林泉,既不从仕,也不重现江湖。”

“你既不出仕,也不出江湖,何不在牢里偿债还孽?”

“无情,你不要逼人太甚。”

“我没有迫你,是你迫我来逼你。”

“那你要我怎么办?你说!”

“束手就擒。”

“逼急了,你未必杀得了我!”

“你不妨试试看。”无情淡淡地道。

然后他就不准备说下去了。

——文张敢不敢真的一试?

无情忽然眼神一亮。

“文张,我给你一个机会。”

他居然转过身去,把背部对着文张。

“你从后面攻袭我,我一样能够射杀你。”

文张手中出汗,全身颤震:

——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这般看不起他!

——这个残废者,居然没把他瞧在眼里!

他盯着无情的后颈,望望自己手上的匕首,已有决心一试可是却无信心。

——无情要是无必胜的把握,怎么敢背对向他,这般狂妄自大?!

如果他不把握这个机会,就更加不没有机会了。

——要不要试?

——能不能试?

——试了是生还是死?

文张一生人决定事情,都未遇到这样子的傍惶。

他最后决定了出手。

但却不是向无情出手。

他的目标仍是地上的铜剑。

——无情既敢背对向他,就定有制胜的把握!

——他不向无情下手,只要仍能抓住铜剑为人质,至少可保不败。

——万一无情出手抢救,他也大可缩手,以逃走为第一要策!

他大吼一声,向无情扑去,半空一折,折射向铜剑,同时抓住本披在身上的斗蓬一旋,成了个最好的护身网!

只要他先掠出一步,他就听不到那一句话。

听不到那一句话,局面就不会起那么大的变化。

“你是谁?!快走开,这儿危险!”

这句是宾东成说的。

宾东成望着文张的背后急叱的。

——也就是说,文张背后有人!

是谁?!

第九十七章杀手锏

文张当然不相信。

——像这种在重要关头诱人回头分心的技俩,他在对敌时至少用过一百次!

不过在他还未掠出去之前,宾东成这一喝,还是使他略为警惕了一下。

他立即发现在宾东成一叱之际,无情脸上陡现关切之色。

——为什么他会变色?!

——莫非是……

文张顿生警觉,陡收去势,就在这时,他已猛然察觉厉风扑背而至!

不是一道急风!

而是两道锐风!

文张已来不及闪躲!

他已没有退路!

他只有反击!

这一刹间,他竟然还能够连下两道杀手!

一道反击背后的人!

一道飞袭无情!

因为他知道,他受狙的这一瞬间,无情必不会轻易放过,定必发出足以让他致死的攻击!

所以他要败中求胜,否则宁可同归于尽。

这刹那间的情景,真把宾东成和两名衙差、两名仆役惊住。

一位全身艳丽夺目衣饰鲜红的劲装女子,披深红滚黑绒边披风,掣着双刀,自文张背后悄悄掩了近去。

宾东成见是个艳美女子,生恐为这凶徒所趁,忙高呼制止,就在这一呼之后,惨烈的激战陡然开始。

鲜血飞溅,酷烈的战斗又陡然而止。

以文张平时的功力,唐晚词提刀欺近,总是可以察觉得出来,但文张的心神,全集中在对付无情的身上,而且他受了伤。

一个人若病了,反应自然也不那么灵敏,同理,一个人受了伤也一样。

他发现的时候已迟!

这刹那间他的斗志完全被激发!

他受重伤的左拳,在唐晚词双刀砍中他的同一时间击中了她!

唐晚词“嘤”的一声,飞跌寻丈!

血光飞溅,文张胸腰之间陡现血泉!

刀光一闪,文张的刀夺手而出!

无情尽全力一挪身,刀钉入他的左胸!

这瞬息间,三人皆重创!

三人一齐重伤。

一齐踣倒于地。

文张的伤最重。

——重得几乎难以活命。

但他的神情,却是奋亢多于痛苦,憬悟多于难受。

他颤着手指,颤着声音,指着无情吃力着道:“原来……你……真的……不能……出手……哈……我几乎……给你……骗了……”语音里也不知是奋慨,还是痛悔,抑或是惋惜。

他仓猝遇袭时飞投的一刀,无情竟未能躲得开去。

——现在谁都可以看得出来,无情非旦无法威胁到别人的性命,就算别人威胁到他的性命,他也无保命之能!

文张终于可以肯定了这一点。

他虽然伤重得快要死了,但只要无情不能向他出手,他自信还可以逃生。

——而且还可以杀了无情!

所以他虽在喘气、忍痛、但仍在笑。

“无情,无情,”他接近呻吟似的道,“无情你终于还是死在我的手上。”

无情冷笑。但他看见唐晚词飞跌出去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他捂着胸,血已开始渗透出来。

“你忘了,我还没有死。”

文张吐着血,缓缓的挣了起来:“但你己不能动手。”

“不错,”无情略扬一扬手中的萧:“我是不能动手,但我还有它。”

“我现在要是还相信你能发暗器,”文张已经勉强能站得起来,“我就不是人,是猪。”

无情紧紧握着那支萧。

——如果还剩下暗器,就算是一枚,局面就会不一样。

文张紧紧的盯着他手上的萧。

——究竟萧里还有没有暗器?

文张虽然已断定无情已发不出暗器,如果他能以萧发射暗器,在唐晚词狙袭他的瞬间,无情便可以置他于死地。

所以无情的萧里,照理也不可能会有暗器。

反而是他手上的笛子里,暗藏一件厉害的暗器。

——九天十地、十九神针!

这一篷针,据说是当年“权力帮”的“九天十地、十九人魔”所共同拥有的一种暗器,但还未到分发予各神魔施用之前,萧秋水的“神州结义”及“朱大天王”的势力,已摧毁了十九人魔。

这种“暗器”,也一直未曾出世。

文张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带一根笛子出来,笛里有这最后一道杀手、最后一张保命灵符!

——可是“上天入地、十九神针”从来未正式施用过,谁也不知道威力如何、效果如何。甚至有人传说,就是因为“九天十地,十九神针”的制作尚未完善,所以李沈舟才迟迟不把这种绝门暗器交发部属使用。

李沈舟死、柳五亡、权力帮倒,这套“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也流傅了出去,但究竟有没有传说中“惊天地,位鬼神,魔计出而入群服”之威,连文张自己也不知道。

他连自己也不曾用过。

这是他儿子丈雪岸在奇逢巧遇中夺得的暗器,送给老父作紧急之用,文张一向都是要别人的命,很少要自己拼命,所以从未用过。

——今天难免要用上了。

无情一看到他的神色,就觉得很绝望。

因为他马上感觉到,重伤浴血的文张,必定还有一着杀手锏。

而且“杀手铜”极可能就藏在他的铁笛里。

——既然自己萧中可藏暗器,文张笛里又何尝没有“杀手锏”?

要是在平时,文张的杀着必定巧妙掩藏,但他此刻已受了重伤,很多事就无法掩饰得天衣无缝。

所以无情一眼就看得出来。

可是,有些事,看得太清楚却容易太痛楚,大清醒往往不一定是件好事。

偏偏无情的观察力强,一眼就看出来:文张仍有“杀手锏”——这个“观察”使无情接近崩溃、绝望。

——没想到竟要死在文张的手上!

——而且还要累了二娘和铜剑送命!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看得出来文张正在设法用语言来引开他的注意力,而手指正按向铁笛上的机簧。

他甚至可以瞧得出来,那铁笛其中一个簧括,并不是笛孔,而是簧括。

他都看得出来,可是偏偏就是无法闪躲。

这样子的送命,着实教他死不甘心。

死不甘心又怎样?

世界上有很多人不甘心死,但仍得死;世上有很多人不愿意败,但仍得败。

因为败不得服气,输得不甘心,所以才有人怨命、推诿运气:我不幸,才会落败。

但是世上有多少人成功了之后,都不认为自己因幸运致有所成就,而都说自己奋斗得来的成果?

故此,难怪失败的人,特别容易迷信;失意的人更相信是命。

文张的中指已触及铁笛机括的按钮。

但他没有马上按下去。

——救命的法宝,是拿来救命的。

——不到最后关头,把救命活宝用尽,一旦到生死存亡之际,恐怕就要束手待毙。

他笛中的魔针,一按即发。

人却迅雷般掠往唐晚词。

——唐二娘中了他一拳,决不致命,因为他左手重创之下,杀伤人决不如前,她不久就能挣扎起来,他必须在她未缓得一口气前杀了她!

——而且他掠向唐晚词,无疑等于跟无情拉远了距离,就算无情手上萧中还有暗器,也更不易伤得着他!

文张无论做什么事,都先求稳,再求功。

就算受了接近摧毁了他的重创也不会例外!

可是他掠到一半,忽然顿住。

因为一匹快马,已从长街急转入街里!

只要他一意扑向唐晚词,就要跟这匹骏马撞在一起。

文张当然不想“撞马”,就算在平时,一个人跟一匹马对撞,也甚为不利,更何况他现在还受了重伤?

他立即飞降下来。

快骑也陡然停住。

马如去矢,不能骤止,但能把疾骑一勒而止的腕力,敢有千钧?

但从马上落下来的人,却是一个瘦子。

这个人,瘦得只像一道长条的影子,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厚厚的毛裘,把身子裹得像只箭猪一般,恐怕连风都可以把他吹走十里八里。

这个人,一下马,就咳嗽,两道阴火般的眼神,凝在唐晚词身上不移。

他没有看文张。

也没有看无情。

看也不看一眼。

他只看唐晚词。

他背向文张,走向唐晚词,一步一咳嗽,半步半维艰。

他开步时,手掌遥向马臀一拍,马作希聿聿一声长嘶,碎步踏去。

这时,这条街弄上除了倒在地上的三个人:唐晚词、铜剑、无情和一衙差、一仆役,以及站着的两个人:文张和刚骑马赶来的瘦汉之外,就只剩下宾东成及两个官差、两名仆人。

长弄落落。

咳声凄凄。

马依依。

无情的眼睛亮了,但却不明白。

一个人绝望的时候眼睛只会黯淡,不会发亮的,故此,相学中主要看人的眼神,便是因为眼睛最难掩饰心中的感受。

无情的眼亮了,是因为来的是他的朋友。

雷卷。

但他却不明白雷卷为甚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走?

——还是走了又回来?

——他怎么知道我们途中会出事?

——戚少商呢?莫非是他们赴易水的途中有了甚么意外?

文张没料到会有这个变化。

他的心往下沉,他要在他的心未沉到底时,作出一个挽救自己往无望处沉的拼命!

一个人在绝望的时候,只要还敢一拼,还能一拼,说不定就会重新有了希望,所以古语有云“哀兵必胜”,哀兵虽不一定能胜,但在天时、地利、人和下很可会成为一支雄兵,只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往往能反败为胜。

他长空掠出。

他扑的不是唐晚词。

他掠向无情。

——杀了无情、少一劲敌!

——制住无情,可以保命!

他的身形才动,雷卷似背后长了眼睛,身子立即弹起!

他身轻裘厚,急若星丸,文张大喝一声,身形疾往下沉!

下面是铜剑:

——来不及制住无情,抓住铜剑也一样!

他的身形甫沉,雷卷已到了他身后。

文张要争取时间。

这是他生死存亡的一瞬。

他的铁笛一扬,“九天十地、十九神针”已喷发出去!

然后他向前一冲,伸手一探,抓向铜剑的后颈!

前十后九,十九支无形无色几近透明的针,连射雷卷十九处死穴!

针在前发,但有些针却已无声无息的袭向雷卷的后身!

雷卷忽然整个人都缩进了毛裘里!

十九支针,全射入裘内。

雷卷自裘下滚了出来,一指戮中文张后心!

文张大叫一声,已拿住铜剑后颈。

雷卷还想再攻,但背后急风陡起!

只听无情振声急呼:“卷哥,小心!”

雷卷全神对付文张,要避已来不及,裹身毛裘亦已离休,背后硬吃一击,嘴角溅血,但他霍然回身,一指戮中后面暗算者的胸前!

那女子跌了出去,却正是手执铁尺的英绿荷!

第九十八章希望与失望

雷卷点倒了英绿荷,同一瞬间,文张也一脚喘中他的腰眼。

雷卷藉势飞了出去,跌在唐晚词的身边。

这一瞬间,场中发生了许多事:

英绿荷忽然自街角掩扑而至,夺去一根铁尺。文张扑向无情,转攫铜剑,雷卷一指戮中了他,却被英绿荷所伤。雷卷反击,英缘荷跌到无情身边。文张飞踢,雷卷跌在唐晚词身旁。

场中只剩下文张,钳制住铜剑,摇摇欲坠,像是秋风中最后一片残叶。

唐晚词悠悠转醒。

但她几次勉力,都站不起来。

文张那负痛的一击蕴有“大韦陀杵”和“少林金刚拳”之巨劲,若不是唐晚词砍中他在先,而且他左臂左眼均负重创,文张这一拳肯定足以要了她的命。

她哼哎一声,苏醒的时候,发现除了文张之外,人人都倒了下去,她想设法爬起来。

可是她太虚弱。

胸口太疼。

有些时候,你急想要做成的事情却偏偏无法做到,你除了急以外,也真是无法可施。

她更急的是发现英绿荷正慢慢的力挣而起。

这个发现使唐晚词更急得非同小可。

她也立即察觉到:自己的方法不对。

急不是办法。

她马上运气调息,想强聚一点元气,希望能够应付当前的危局。

英绿荷能够挣得起来,是因为她那一根铁尺,先击中雷卷的“至阳穴”,雷卷才回身点中她的“中院穴”的。

雷卷因为全神贯注在对付文张的“九天十地、十九神针”上,才着了她这一击。

任何人的“至阳穴”被重击,都难以活命,但雷卷体内烦缠着十数种病、十数种伤,以致使他身上的几个要穴,都稍微移了穴位。

而且特别能熬得起打击与痛楚。

——一个长期受苦的人,总是比一般人能受苦,因为他早已把受苦习以为常。

——平常人禁受不了忽然而来的痛苦,其实不一定是因为痛苦过甚,而是因为一时不能习惯。

——这正如常年大鱼大肉的人,忽然叫他吃几天素,他会觉得口里“淡出个鸟来”,但对常年吃斋的修行者而言,这几天素能算得上是什么?

——又像一个自由自在惯了的人,忽然被囚禁了几天,便觉得十分难受,但对长年受禁铜的人而言,这几天的不能自由,实在“不足挂齿”。

所以雷卷能在受袭之后,还能反击。

他点倒了英绿荷。

他点倒了英绿荷之后,自己也支持不住。

——“至阳穴”上的一击,毕竟非同小可。

雷卷只觉真气逆走,血气翻动,元气浮涌,只觉喉头一甜、哇地吐了一口血,栽倒于地。

他在匆忙中发指,是因为知道在自己倒下之前,决不能让敌人仍继续站得起来:

现在这个局面,分明是谁站得起来谁就能活下去。

——反过来说,倒下去就等于死。

可惜他在穴道被封制之后的一指,戮歪了一点,只捺在英绿荷的“上院穴”与“中脘穴”之间。

英绿荷只闭了一闭气,仍旧站了起来。

雷卷那一指虽未“正中要害”,但对英绿荷而言,已经够受的了。

她本来从倒灶子岗逃得性命,先到七、八里外的思恩镇落脚,心里刚发誓不再跟官方“卖命”——因为她真的差点送了性命!

她一到思恩镇,忽然想起刘独峰和戚少商曾在此地住过,这地方想必有“刘捕神”和“戚寨主”的“朋友”。

——不能在此地停留!

所以她立即在客店里夺了一匹马,往猫耳乡方向逃。

结果,她路过市肆,便听到人们争相走避,并惊传着有人在铜牛巷中杀人的事:

“那个双脚残废的年轻人可惨了,怎是人家的对手哇!”

“那个凶神恶煞也不好过,你看不见他肩上冒着血,眼眶儿一个血洞吗!”

“我看那残废的还是斗不过瞎眼的,那残废的儿子,还挟持在独眼恶人手中呢!”

“可怜,那被挟持的可怜孩子,还是个幼童哩!”

“不怕,宾老爷子和邓老二、甫班头他们都到了,还怕那毁掉克老板帘帐子的独眼鬼作恶不成!?”

“你说得倒轻松!你刚才没瞧见吗?何小七一向都对我们夸武炫狠,但给他独眼恶鬼一动手就放倒了,我看情形啊,大事不妙喽!”

“我们在这儿耗甚么的,还不去报官!”

“对!多叫些官爷来,或许合力就能把那独眼鬼收拾了!”

“那还不到衙里去,在这儿磨嘴就磨个卵来!?”

这几个行人边贴嚷着边夺路而走,英绿荷一听之下,猜料了七、八成,大概是文张与无情的对决直缠战到这儿,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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