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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寒-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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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统率武林同道,集“连云寨”主力和应召参与清匪行动的各路人马,配合黄金鳞主队布伏,这一战是志在必得,而且有胜无败。

——这些当然都没有不对劲。

也许不对劲的只是:这件事一旦报官,黄金鳞第一句话就是问:“为啥你们要收留他们?”而顾惜朝问的是:“为什么你们不立即报官?”

不过他们并没有再追问下去,反而好言安慰,大加奖掖,同时,黄金鳞与顾惜朝立即大事准备,那几天的缓冲时间,便是用以抽调布置,务使一战以竟全功。

可是俟黄大督统和顾大当家一旦接管海府的布防设陷后,海府的子弟本也要参与应战,但均被调派为无足轻重的脚色,而且都被监视钉牢——莫非是黄大人和顾当家不信任海府的人不成!?

想到这儿,巴三奇不禁有些忿忿,也有些悻悻然。

——如果不是我们告密,敢不成他们已翻搜到花果山去还搜不出个疑犯来!

——却居然防到我们头上了来!

最令巴三奇愤愤不平的是:黄、顾二人显然没把他和刘老大当自己人看待。

这就有点自取其侮了。巴三奇心里暗忖:他在屋里随便走走的时候,居然也有人拦阻他,说这里不能去,那儿不能走,姓黄的和姓顾的敢情把海老四的基业当成是他们的私邸了!?

巴三奇心有未甘。

他身为海府总管,说什么也得到处看看。

他从门前石阶、越过门槛、走过前庭、进入大厅,再经过走廊,转入花园、到了大堂,大堂即是“设宴”之所在。

鸿门宴。

他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布下了杀手与埋伏,而每一处所在,表面看去,都如寿筵一样,喜气洋洋,连每一个细节:从寿帐到贺席、寿桃和甜点、礼盒和菜肴,全都布置得妥妥当当,钜细无遗,就像真的有人在做大寿一样。

玄机就出在“酒’’上。

当然会有人来拜寿。

拜寿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着不同的眼饰,代表着不同的身份,甚至用不同的口音,表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不过,他们其实只有一个目标:

剿匪!

据说这总布置的人是顾惜朝,巴三奇当了这么多年总管,看在眼里,觉得比真的寿宴更像寿宴,连他也有点佩服这个年轻人起来。

——一个年轻人能少年得志,受到傅相爷识重,的确有过人之处。

——再过一个时辰,这儿就要血溅寿筵,这儿就会变得杀气冲天、煞气腾腾。

——如果他们喝了那些特备的“酒”,乖乖的躺了下去,那么一切倒是兵不血刃就能解决。

——如果他们发现不对劲,必图突围,就算能冲得过大堂,冲得过花园,冲得过走廊,冲得过大厅,冲得过大门,冲得过石阶,也得在门外被射倒炸死!

所以这个“祝寿行动”,万无一失。

——就只怕他们不来。

来了,就回不了头。

黄金鳞说过:他们不拟在筵上动手。

筵上只喝酒吃菜。

——只要他们喝“酒”,事情就了结了。

但问题还有一个。

——正主儿“寿星”,要是一直不出现,岂不令人思疑?

吴双烛仍然誓死不肯协助官兵、擒杀同道。

黄金鳞和顾惜朝都认为只有出动到海托山。

凭海托山一向对这干“亡命之徒”的照顾,在宴上把“寿星”为何迟迟未出的事情圆一圆场,敬几杯酒,铁手他们是没理由不喝的。

——一喝就成事了。

在酒里所下的,是当年“权力帮”中“八大天王”里的“药王”莫非冤所亲手配制的麻药。

铁手内力再高,沾了也得要倒。

——倒了最好,省事省力。

再过一个时辰,“祝寿”的人就要来到,顾惜朝提防他们到早了,所以提早布置停当,而在“秘岩洞”外,也有布下桩子,监视洞内的人出入。

巴三奇看看天色。

太热了。

太干燥了。

远处的白云沉甸甸的,只怕难免有一场暴风雨。

他自己心间也像白云,很有些沉甸甸。

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这儿原本他是主人之一,现在已成了“陪客”,一切的安排,似都不由得他来作主。

他想想还是不放心,亲自到大堂的筵宴前看看。

大堂里已有许多“贺客”。

可是他们一点“喜气”都没有。

他们只是在“等待”。

——等待真正“祝寿”的人到来。

巴三奇浏览了一会儿,特别检查杯子。

——酒没有毒,杯子才有毒。

有毒的杯子,有特别的记号,旁人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所以酒人人皆能喝,有些杯子却碰不得。

而且乱不得。

巴三奇检查之后,觉得很满意。

他已准备要离开大堂。

——他负责“接待”,理应站在大门前。

——海老四才是在堂前主持的。

——可是海老四还在跟黄金鳞密议,未曾出来。

巴三奇要转身走前,掠起一阵风力,刚好把寿帐前的左边蜡烛吹熄。

他想过去把它重燃,但立刻已有人用火种把烛火重点。

——连点一把火,都没有我的事!

——这些人似乎很不喜欢、也不希望有人走近寿帐一般!

——这儿本是我的地方,他们凭什么霸占!?

巴三奇心头一懊恼,不禁往寿帐多望几眼,终于给他发现帐子下一小方角微掀,隐似拖着一条线。

巴三奇好奇心大炽,佯作低头俯身系紧裹腿,却忽地闪近帐前。

只听有人低声叱道:“停步——”

叱喝的人是在暗处监视的霍乱步。

巴三奇不理,一扳手已掀起帘子。

他终于看到了帐里的事物。

炸药。

炸药在此时此境出现,实在是件“理所当然”的事。

这列炸药离那张主客的桌子极近,无疑是为这张桌子上的人而设的。

一炸药一旦引燃,立即把座上的人炸得血肉横飞,本领再大也无用武之机。

这种安排无疑很“绝”。

可是巴三奇立时想到更“绝”的一点。

要铁手这等“贺客”上座,必定会有“陪客”,否则,这些“寿酒”和“炸药”,都变得派不上用场。

——铁手等人不是在座上被迷倒,就是被炸死,毫无疑问的是件好事。

可是巴三奇想到一件事,就不妙得很了。

他想起海老四也会在座上。

——这种安排,无疑把海四弟当作牺牲品!

——他们牺牲得了老四,当然也不在乎多牺牲一两个!

——反正又不是“牺牲”他们的人!

想到这里,巴三奇就有被欺骗的侮辱。

他几乎要叫起来:

——这种事,咱们不干了!

就在这时候,一条人影已贴近了他。

这人相貌堂堂,仪表不凡,但神色间却带一点儿邪气,一股煞气。

这人正是顾惜朝。

顾惜朝微微笑着,神态温和,一看便知道他是一个讲理的人。

就连他都觉自己是一个讲理的人。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实在太讲理了。

在这世界上,太讲理便很难活下去,纵能活着,也未必活得痛快。

像他对付戚少商,便吃亏在“太讲理”上:在“思恩镇”的“安顺栈”里,他因得尤知味之助,已成功的控制了大局,早应该一得手就该先杀掉戚少商,以绝后患!

他甚至还觉得自己太“妇人之仁”了。

他还决心“痛悟前非”,以后对人应该要心狠手辣一些。

这一次的“寿宴”,已胜券在握,他人在暗里,监视一切,任何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目。

所以他发现巴三奇发现了埋在寿帐内的炸药。

他笑道:“那是炸药。”

巴三奇强忍怒愤,道:“我知道。”他补了一句,“可是在这之前你并没有告诉我们知道。”

顾惜朝笑道:“那是军情,军情机密,恕无法相告。”他也补充了一句,“何况,那是用来炸杀叛匪的,与你们无关。”

巴三奇道:“可是,海老四也是坐在这桌子上,就跟我有关了。”

顾惜朝笑意更浓,他用手去拍了拍巴三奇的左肩:“巴老前辈,在下怎会用炸药对付立有大功的海神叟呢,这炸药只是用来对付流寇,况且,那几个叛贼只要喝下了药酒,便已束手就擒了,根本用不上炸药。”

巴三奇道:“可是,如果他们不喝,万一要用上炸药,你们可来得及通知海老四!?”

顾惜朝微笑着看巴三奇,道:“你真要我回答?”

巴三奇道:“人命关天,我理应知道。”

顾惜朝道:“来不及。”

巴三奇匆道:“那我去通知老四,叫他到时候及时走避。”

顾惜朝叹道:“你要通知他?”

巴三奇愕然道:“怎能不通知他?”

顾惜朝笑道:“应当通知他,不过,可惜……”

巴三奇道:“可惜什么?”

顾惜朝道:“你真的要知道?”

巴三奇道:“请道其详。”

顾惜朝道:“可惜来不及了。”

突然间,一扬手,一道刀光,一闪而没。

巴三奇只党胸前一麻,背后一辣,回首看去,只见一把飞刀,已钉在寿帐上,直夺入墙里。

刀柄犹自轻颤。

刀不沾血。

——这一刀,是顾公子的刀……

——这一刀,竟是穿过我的胸背……

巴三奇只想到这里。

想到这里,他胸上的血便激迸而出。

顾惜朝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把他的袖帛按住了创口,不让血喷溅出来,袖子一下子便给涌血浸湿透了,顺手拔出一根小斧,一斧砍在巴三奇的额顶上。

然后他跟身后的霍乱步道:“你找两个人,把他的尸首偷偷的运出去,往水里一丢,千万不要让海府的人发觉,这样,就算日后‘天弃四叟,还没死干死净,又捞着尸首,也以为是那干悍匪干的,不关我们的事!”

霍乱步应道:“是。”即着人去办理。

顾惜朝拿出一方白手帕,在揩抹自己指上的血,顺便揉活了手指上的血脉。

——今天要杀的人挺不少的,手指一定要灵活。

——想到这数月来的追缉,今天将会有重大的成果,他也不禁略感到兴奋。

——杀人本来就是一件兴奋的事。

所以他要先开杀戒,祭一祭刀,点燃自己的杀气。

他甚至不希望使用到炸药。

——如果他们死于自己的刀斧之下,一定更为过瘾!

不过顾惜朝一向都十分理智。人可以做痛快的事,但不能做蠢事。像当日戚少商把自己引入“连云寨”,推崇备至,就是感情用事。感情用事,在他看来,有时候与“蠢”字同义。铁手等人武功太高,不能意气用事。

——蠢人的下场,就该跟巴三奇一样!

——他怎会让海托山知道,在他身后有足以在一刹间可以同时把三十头大象炸得尸骨全无的炸药?万一让他露了形迹,说不定还叫铁手等看了出来,那就难免要生变了。

不能生变。

顾惜朝决不能让完美的“祝寿”计划存有任何漏洞。

既然巴三奇这种人,定必顾恤兄弟,而且也来不及向他费心细说了,不如杀了了事。

——自己绝对有理由杀他。

——“天弃四叟”除了刘云单参加了自己等人缉匪搜捕行动外,其他三叟,明知这干人是朝廷钦犯,还收留了那么些时日,知情不报,早该杀了!

——这三个老家伙累自己和部属们累得搜查了逾半月,居然还想讨功!?

顾惜朝杀了巴三奇,觉得心情很愉快。

大堂里自然不会有海府的人,守在这儿的,不是黄金鳞的心腹,便是自己的亲信。

他觉得自己已比以前还“精明”了许多。

他懂得如何更“不留余地”,现在终于学会了如可比较不讲理一些了。

所以他射穿了巴三奇的心脏后,更在他头上补了一斧,这叫“神仙难治”。

——杀一个人,就得要杀得气绝;杀一群人,就必须要赶尽杀绝;不然,只会给自己将来惹麻烦、添烦恼。

就在顾惜朝心情越来越愉快的时候,天际就响起了一阵雷声。

跟着,大滴大滴的雨点,就打落在大地上。

也打落在檐上、瓦上、檐前、阶前、庭中、池中、院里、园里,顾惜朝望出去,只见庭院外都密织着银簇簇、灰漾漾的雨丝雨线。

雷声在天外隐隐翻腾,似千军万马排涌而来。

顾惜朝负手看檐前雨滴,喃喃地道:“好一个雨天。”

就在这个时候,他就看到了讯号。

铁手等人已在“秘岩洞”出发,启程来赴海府之约的信号。

第一零二章好戏

海托山不知巴三奇去了那里。

——在这紧要关头,他竟影踪不见!

海托山心中有气,但已顾不了许多,在门前迎候的工作,本是巴三奇负责,现在只好由他亲自出迎。

雨下得颇大,街角全是串连着雨水的长脚短脚,本来是大好晴天的晌午,而今却变得一片阴湿凄凉。

——下这样大的雨,门前的炸药布置,肯定必受影响。

——甚至在四周民房、墙头、瓦面、树上埋伏的官兵、高手,都必然受到雨水的干扰。

在大雨里抓人,加倍艰辛,唯有把铁手等人引入大堂,如瓮中捉鳖,就容易掌握得多了。

海托山站在门前伞下,终于远远的看见,铁手等一行人已破雨而来。

海托山不由自主的有些紧张起来。

——奇怪,自己闯荡江湖数十年,也没怕过谁来,而今竟有些张惶,有些心悸。

——莫非是自己“卖友弃义”,其心不正,便无法镇定如昔?

海托山不能再想下去了。

就算要后悔已无及,这件事就像雨水打湿的长袍下摆一般,已经是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

一个可怕的事实。

海托山只有面对现实。

他决定把这几个信任他的朋友,送到地府里去。

一见铁手等人出现在街头,他就知道,“戏”立即就上映了。

“演戏的人”,登门的登门、栓马的栓马、拜寿的拜寿、祝贺的祝贺,他们演这出戏,为的只是要等一出“好戏”。

好戏在后头。

“好戏在后头”仿佛也是一个规矩,高潮总是在后面,“戏肉”也多留在后头。

在真正的人生里,“好戏”不一定都在后头。有的人,一大早就演完了好戏,余无足观。有的人,从没有演过一场好戏,便完了场。有的人,一生人都有好戏,高潮迭起,好戏连场。有的人,根本不寻求好戏,只求无戏便是福气。

海托山却肯定这大雷雨的午后,会有一场好戏,就在这儿上演。

不过,这场戏的序幕却让他有些失望。

因为有些该来的人都没有来。

“毁诺城”的息大娘没有来。

“神威镖局”的勇成也没有来。

来的只有“四大名捕”中的铁手、“青天寨”寨主殷乘风、“将军府”的赫连春水三人。

人虽然并未来齐,但来了他们三人,也就够了。

——黄金鳞和顾惜朝本来的意思,就是只要使这干人的几个主将折损,要歼灭他们,以众击寡,便绝对不成问题。但秘岩洞里有人主持大局,便不易同时发兵攻取了。

不知怎的,海托山见人未来齐,失望中反而隐隐有些欣慰。

——为什么会感到欣慰?

他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他是“良心发现”,也许他觉得敌人越少,越好应付。也许他心里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这个陷阱,而把这于江湖好汉都“一网打尽”……

不过无论怎么想,他都希望自己能够“演出好戏”。

他但愿自己能“演出成功”。

成功?

失败?

在雨里分不清,在相交里看不明,在将来命运的阴晴里,谁都未知情。

铁手等人终于打马来到了海府门前,在雨里风中张灯结采的海府高第,反而更添凄凉景况。

他们当然都化了妆,易了容,不过并没有彻底改头换面。

他们这样做只是避人耳目,再说,易容术最多只能骗骗粗心大意的人,绝对不能换日偷天,也瞒不住锐睛厉目的老江湖。

他们跟平时赴海府运粮、计议的妆扮,完全一样,所以海托山很容易便认出是他们。

这一点海托山一直都很感安慰。

他的视力依然精锐。

这显得他还未曾老。

至少没有完全老。

就算他已经老了,他还是可以拿这点来安慰自己;一个老人家如果不懂得自我安慰,绝对是一件很不讨好的事,正如一个失败者一样。

他觉得自己眼力就比吴双烛好出许多。

他这样想的时候,每次都必定忘了考虑到,他的体力却逐渐不如吴双烛。

有些事,想不起要比想起来得好。

忘记,本来就是人类“护身符”之一。没有这个个字,缺少这个本能,人只有活得更不愉快。

只怕,有些事愈想忘记,愈难以忘记。

有些事要想起,却偏偏常常忘记。

人生里最痛苦的事,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人最可贵的自由,便是无法控制对方怎么想、想什么。

有些时候,连忘记都忘了,才是真正的忘记,有时候,快乐的记取,会让你记起忘记了的,而痛苦的记忆,会哭给忘了的忘记听。

他在门口相迎这几个从漫长风雨长路过来的敌友,因而想起他走过大半生风雨凄迟的江湖路。

铁手也记起了一件事情。

一向以来,都是吴双烛在这儿迎待他们的,现在吴双烛正在做寿,也许不便站在风雨飘伶的门前,可是巴三奇呢?怎么要海神叟亲自出迎?筵宴上不是要他来主持大局的吗、铁手只是想起这些而已。

想起这些,并不能改变什么。

更不会让他踟蹰不前,或折回来时的路。

改变人生的,往往不是因为想起什么,而是遇上什么,明白这点的人就该知道常常陷于回忆里,其实与事无补。

海神叟迎迓道:“你们来了。”

三人在马上打伞,但衣衫都湿了。

一道闪电。

铁手笑道:“好大的雨。”

殷乘风道:“多热闹,连风雨都给吴老凑兴儿。”

海托山忙道:“你们真是有心人,这么大的风雨都赶来赏老二的脸!”

赫连春水跃下马来,笑道:“我要给吴二伯拜寿,真逼不及待呢!”

又一阵闪电。

接着一个雷响。

三人捺衣走上了石阶,走进了大门。

闪电刹时苍白了大地,他们都没有一对俯视苍生的眼,看见这灰漾漾与惨白的大地上,有多少人正在风雨中亮着兵刀伺伏在所有在高处或低地的暗影里。

顾惜朝在内堂埋伏,已接获铁手等一行三人来到门口的消息。

他的双手拢入袖子里。

左手姆、食、中三指,捺住一把小刀的木柄,轻轻的在弹动着,右手握住一把小斧,已微见用力。

轰隆一道电闪,夹着雷呜。

顾惜朝猛想起一事。

他疾地掠入大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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