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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黯然得如同那即将沉下的夕阳。
从诏狱到刘侨府上,距离很远,但他只用了半刻钟就到了。一到府门前,他从马上飞身而下,身形如电,直扑入府门之内。
守门之人刚看清张扬面貌,张扬已经问他道:“督帅在哪?”
守门之人见张扬面色凝重,眉宇间如同聚焦了雷云似的就要爆发出来,心中知晓肯定是出大事了,便连忙道:“督帅已经在书房等您了。”
“督帅知道我要来?!”张扬眉毛一扬问道。
“是的。督帅亲自叮嘱小人,张大人一到,请即刻请到书房一叙。”守门的人恭敬地道。
“嗯。”张扬平顺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朝刘侨书房急步走去。
到了书房,张扬一跨入门内,便见到刘侨背负双手站在一幅名为《江山烟雨图》的画前伫立着。
“关门!”刘侨知道张扬进来了,便对他说道。
房门关上,室内一片死寂,外界一切的声音都被隔绝。
刘侨率先说话了,他道:“你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现在情况对我们很不利,就算张钦培是清白的,魏忠贤亦会捉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他根本不会给我们任何喘息和申辨的机会。”
张扬一听刘侨的口气,只觉眼前一阵发黑,他勉力稳住身形,趋前一步对刘侨道:“督帅,这很明显就是栽赃,皇上难道不察?!”
刘侨叹道:“皇上处事,不在于清白,而在于有用还是没用!”
张扬喃喃自语地道:“是了,是了,皇上继位四年来,从未整肃过锦衣卫,难道此次会拿我们开刀?!”
刘侨道:“天威难测!”
张扬忽地抬头,满怀希望地望向刘侨道:“督帅救我!”
刘侨镇定地道:“你不用慌,我们也并非完全没有一丝机会的。”
“什么机会?”张扬眼中闪着光。
“只要你在狱中一口咬定你跟张钦培虽是亲戚,但从未有任何来往,东厂的人便拿你没有任何办法。我在狱外会继续主持推进我们之前拟定的那个最终计划,待银锭熔铸完毕之后,我们锦衣卫就会对外宣布我们已经侦破银车劫案,并将银锭做为物证上呈,这样一来,便可混淆视听,让此案变得扑朔迷离,真假难辨,到时我会以证据不足,不可定罪为由救你出来,你在东厂诏狱所呆的时间不会太长。”刘侨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对张扬说道。
张扬眼神空洞地望着刘侨道:“督帅的意思是让我进东厂的诏狱?!”
刘侨叹道:“从形势分析来看,东厂必定会大范围搜捕张钦培在京城中的亲属,你肯定也是要接受审查的。”
张扬听罢,忽地低头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充满了压抑、委屈与愤懑,连刘侨听了,都得慌。
“督帅,难道您不知道诏狱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东厂跟我们的仇怨这么深,您觉得我进去之后,还能熬到您帮我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吗?您觉得我堂堂北镇抚使可以呆在那样的地方吗?”张扬双眼通红地道。
刘侨一见张扬的神情,心中大惊,甚至产生了从未有过的慌乱。因为他很真切地感觉到了张扬发自内心的恐惧。
一个人一旦恐惧起来,可以做出任何伤害别人或者伤害自己的事情,因为他们已经无法控制自己。
张扬执掌北镇抚司十数年,帮他做下了无数卑鄙的、肮脏的、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有些事情只要泄露出去,几乎可以改变朝局。
他一直以来都极为信任张扬,因为张扬坚强、冷静、沉稳得如同一块磐石一样,从不恐惧,也从不妄言,但现在,这样的一块磐石居然开裂了,松动了。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甚至于升起了后悔的念头。
有的时候,不恐惧并不是因为坚强,只是令你恐惧的时候还未到而已。
张扬执掌锦衣卫诏狱十数年,看的都是别人的生死,他当然可以超然物外,镇定自若,但是当他自己也面临这种失去一切的威胁之时,也同样是无法淡定的。
刘侨稳了稳情绪,安慰张扬道:“我在东厂诏狱中还有些关系,我会亲自去打点一下,而且我也会禀明皇上,让他下明旨保你一条性命的。”
张扬深吸一口气,似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似的,对刘侨道:“督帅,我想逃!”
“什么??!!”刘侨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然后他猛然怒喝道:“不可,绝不可!!这等于承认你就是劫银车的主谋,那么北镇抚司将会变成朝廷的一个笑话。到那时,锦衣卫亡矣!”
张扬低头沉思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拱着手向刘侨躬身行礼道:“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回去交待一下家事和北镇抚司的事,然后静等东厂的人来抓我吧!”
刘侨惊疑不定的看着张扬,仿佛第一次看见这个人似的。
此时,在刘侨的眼中,张扬竟是如此的陌生。
而在张扬的眼中,刘侨又何尝不是!
第297章 圣意已决
接下来的两天,京城之内非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害怕。
相对于那些按部就班的人来说,这两天的刘侨可以说是最忙而且最操心的人了,他先后五次在内阁中为张扬之事陈情,却遭到了阁老们的无情讽刺,然后他又三次求见天启皇帝,皇帝都拒而不见。
这所有一切都让刘侨生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张扬那一边,也很平静,在这两天以来,他只去了两个地方。
家里和锦衣卫诏狱!
而在严龙这一边,他并没有停下继续“坑害”张扬的脚步。
在张钦培出事之后,他找来了姜维和专诸,继续实施他整垮张扬的第二步计划。
严龙对姜维道:“我们要刺杀许显纯。”
姜维与专诸听罢,都问严龙道:“教主,您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严龙笑着对姜维道:“这是为了给伯约你在锦衣卫中上位扫清障碍啊,同时,也可以再坑张扬和刘侨一次。”
姜维对锦衣卫的形势很清楚,严龙一点出关键,他立即明白了,频频点头。
专诸问道:“属下对锦衣卫的事,并不是很熟悉,请教主明示。”
严龙笑道:“张扬就要倒了,北镇抚使一职肯定会空出来,以天启一惯以来的用人风格,他必然会在一众锦衣卫司官中挑选继任者。这个实权位置有无数人在盯着,如何夺下这一职位,也成为了接下来的关键。以锦衣卫之中一众司官的资历与能力来说,许显纯与伯约无疑是两大热门人选。许显纯是魏忠贤的阉党中人,并且与张扬结怨很深,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我们现在把许显纯杀了,正好可以推到张扬的身上,不会惹来怀疑。障碍一除,以刘侨对伯约的信任程度,将伯约捧为北镇抚使的机率至少有八成。”
姜维听罢,问严龙道:“教主您的意思是……刘侨不会被张扬连累?!他可以在此次事件中独善其身?!”
严龙点头道:“嗯,这是我的猜测。刘侨在朝中的根基很深,他在内阁中必定也有支持者,此次的张钦培事件中,他只要能够狠下心来牺牲掉张扬,再加上天启皇帝对他的信任,他留任的机会至少有九成。”
姜维叹道:“我们筹划了这么久,还是不能扳倒刘侨,属下心有不甘呢!”
严龙笑道:“伯约,其实刘侨能够屹立不倒,目前对于我们来说,反而是好事呢!”
姜维问道:“为何?”
严龙道:“一旦刘侨倒了,接任者无论是谁,都很有可能会投向东厂,到时锦衣卫将被魏忠贤掌控。这在无形之中增加了我们以后扳倒魏忠贤的难度。可是刘侨只要在位,东厂的势力就暂时还没有办法大规模地渗透进来。而对于我们来说,只要持续地架空刘侨,他就只是一个花架子而已,待时机成熟,我会取而代之!到时,整个锦衣卫就是我们的了。”
姜维笑道:“教主,其实无论是谁在位都不要紧,若论玩权术,天下间,只怕无出教主其右者。”
严龙听罢,哈哈大笑。
专诸原本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听了姜维的话,又看了严龙的反应,亦不禁微笑起来。
接着,他问严龙道:“教主,那您定个时间吧,我去把许显纯的人头割下。”
严龙道:“就在这两天,具体的下手机会,你自己把握。只要杀了他就行。”
姜维道:“许显纯这几天一直都呆在锦衣卫诏狱内,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严龙微笑道:“看来这几天,魏忠贤的东厂就要动手了。许显纯这几天一直呆在诏狱里,想必是想帮魏忠贤镇住诏狱内的血煞司。”
姜维笑道:“在血煞司的眼中,指挥使同知,连他们内部的一个千户都不如,许显纯想镇住他们,简直是痴心妄想。”
专诸对严龙道:“在诏狱内动手,难度要大一些,我需要配合。”
姜维接话道:“专诸兄,这个方面你大可以放心,夏候霸现在管着刑狱署,让你以锦衣卫的身份混进诏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嗯,有夏候霸和张嶷在诏狱里做为内应,胜算大了许多。不过,许显纯身旁有不少高手,如果时机不好,你不要勉强,保住自身为重。”严龙对专诸嘱咐道。
在严龙看来,杀许显纯,以后还有机会。刺杀时机不好的时候,就放弃,不需要做无谓的牺牲。
专诸拱手领命道:“请教主放心,专诸肯定不辱使命。许显纯必死!”
……
又过了两天,刘侨终于提前知道了皇帝对于张扬的处置诏命。
“锦衣卫北镇抚使张扬恃宠生骄,恣意妄为,握锦衣亲军之权柄,却不知诚以事君,忠以报国。其人阴鸷残毒,不知廉耻,荼毒百官于前,劫杀锦衣卫银车护送队于后,视纲纪国法于无物,罪无可恕。今革去张扬北镇抚使之职,着东厂即刻逮捕之,等候圣裁。”
这是刘侨凭借自己在宫中的关系得到的最新消息。
但他此时不能做出任何营救张扬的举动,甚至是透露出营救的意图,因为皇帝正在气头上,任何动作在此刻来说,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张扬是一枚重要棋子,但已经是一枚“死子”了。
刘侨可不想为了一枚“死子”而将整盘的局势坏掉。
他一边在盘算着如何能让张扬在东厂诏狱内闭紧嘴巴,一边继续在推行着那个“最终计划”。这个“最终计划”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回击东厂对于锦衣卫的栽赃,并不是为了救张扬。
政治家从来都是这个星球上最会盘算的人,而且从来都只为自己盘算。
刘侨一直都是个政治家!
时间过了半天,东厂的人开始出动,奉旨缉捕张扬以及他的家人。
东厂的人兵分三路,前往三个地方捉捕张扬。因为东厂负责监视张扬的人在今天回报,他们在监视过程中,张扬忽然失去了踪影。
张扬不见了?!
一部分东厂番子赶到了北镇抚司官署之内,发现张扬不在。
一部分东厂番子赶到了张扬府上,震惊地发现他全家人都已经被毒毙,但其中并没有张扬的尸体。
剩下的东厂番子到了张扬最有可能去的第三个地点锦衣卫诏狱,他们惊奇地发现诏狱的大关居然紧闭着,而且无论怎么叫,都不开门。
牛逼啊,连东厂的人奉旨前来捉捕人犯,锦衣卫诏狱居然都敢拒之门外。这样的诏狱还能叫诏狱吗?如果天下之人都是这样的话,那这个天下还能叫皇帝的天下吗?
刘侨与严龙几乎同时知道了在诏狱发生的事情,他们的一致反应就是:张扬肯定疯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来到诏狱大门前。
东厂的人还在叫门,但无论怎么威胁,怎么说是奉旨办差,里面的人就象死绝了似的,没有一丝声息。
刘侨面如白纸,他心中的震惊与恐慌是不言而喻的。
震惊的是在诏狱之内,张扬的权力居然超越了皇权,恐慌的是他害怕天启会以为是他指使张扬这么干的。
所以,一想到这里,刘侨就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扇大门叫开。
他几乎用尽了他平生的功力,朝诏狱内的门禁狱卒大吼道:“我乃锦衣卫都指挥使刘侨,当值的门吏是谁?快快开门,你们难道要跟着张扬一起被灭九族吗?!”
第298章 张扬的最后疯狂(一)
诏狱之内,张扬站在血煞司的署衙之中,正在训话。
这是他在过去十几年来,每天都在做的事情,只不过以前是在早上,现在却改在了中午。
站在众人面前之时,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坚定,就仿佛出征之前在众将士面前祭旗誓师的将军一样。
现在诏狱被封锁,不许进也不许出,诏狱内的所有人都还不知道张扬已被皇帝革职。
皇帝的旨意有时就象股票市场上的内幕消息一样,在传出宫门之前,是可以用钱买得到的,但前提是你在宫中得有渠道和关系网。
张扬在北镇抚使的位置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这样的关系网肯定不少。
所以,他在清晨就知道了天启对自己下的旨意!那一道几乎象催命符一样的旨意!
他有充足的时间可以逃,但他并没有逃!
过惯了一呼百应的日子,要他象老鼠一样在阴沟里东躲西藏,他办不到!所以他毒死了一家人,自己一个人来到了诏狱。
他的诏狱!张扬一向都是这样认为的!在这里,他比在家里还自在。
到了诏狱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只是愤懑得想杀人,杀尽天下一切对不起他的人。
也许他真的就象刘侨与严龙所想的那样疯了!
张扬训了一通话之后,开始点兵。
他带上了血煞司天阶组锦衣卫的第一、第三、第七、第九和第十一队再加上镇元组的三名当值镇元使第六,第七和第十一号镇元使。
这三名镇元使中,第六和第七号在永平府跟严龙都打过交道,分别是炼魂师和红月,另外的第十一号镇元使是一个和尚,少林寺的叛僧冥火僧。
张扬带上他们,直奔还呆在诏狱里面的许显纯而去。
许显纯在诏狱之内的办公地点就设在南仓典兵署的对面。
张扬很快就赶到了那里。
此时,整个诏狱的气氛极为古怪,所有狱卒以及镇守在里面的血煞司锦衣卫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当值的门吏接到了张扬亲手签发的谕令:“从现在起就立即关闭诏狱大门,不许进不许出,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开门。如果东厂的人矫诏前来叫门的话,不用理睬便是,一切有我担待着。”
当许显纯感觉到诏狱之内气氛有些不对的时候,已经稍微有些晚了。
他走出办公的地方,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凭栏而望,然后,他便看见了一批血煞司的精锐在向南仓集结。
“莫非是这里囚犯发生了暴动?!”许显纯看着血煞司的人,心中暗道。
接着,张扬出现了。
张扬满面戾气,正用充满杀气的眼神看着自己。
许显纯心中暗叫不妙。
张扬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与自己仇怨甚深,平时就已经视自己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同知若无物,现在骤然带着血煞司的顶级杀手围拢过来,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许显纯当机立断,他立即向自己的卫队下令,从南仓出口撤离诏狱。
张扬见到许显纯的人有撤离的迹象,便对着血煞司众人下令道:“奉皇上诏命,诛杀逆贼许显纯,凡斩其头颅者,无品阶的可晋升至千户,有品阶的再升三级。”张扬“铮”地一声抽出了腰间的绣春刀,指着许显纯,大吼道:“杀杀了逆贼许显纯!”
张扬的命令一下,一众血煞司的锦衣卫顿时声势喧然,有天阶组的人已经迫不及待朝许显纯飞扑而去。
这么多年来,血煞司在张扬的统领之下,已经对张扬的威权形成了一种盲从的心理,而且张扬从来都是言出必践,兑现承诺时从不打折扣,这也是让血煞司绝大部分人根本不会去怀疑他的原因。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血煞司里也有两个人炼魂师与红月,是不相信张扬的话的!
这两位大神在血煞司镇元组呆的时间很长,很多与他们同期加入镇元组的宗匠甚至是宗师都死了,他们还是活得好好的,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功有多么的高,而是他们很清醒。
炼魂师没有动,他非常怀疑张扬的命令。
“一个在几天前还因为堂兄张钦培牵涉到劫银杀人案的五品镇抚使,今天突然就奉诏前来诛杀锦衣卫的第二号人物,这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的。更何况,要诛杀一个当朝的从三品大员,圣旨诏书何在?!总不可能是口谕吧?!”炼魂师轻轻将自己的想法说给了红月听。
红月面上蒙着红色的纱巾,看不清她的表情。她跟炼魂师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侣,但十数年来都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在许多时候都共同进退,所以炼魂师一说,她也停了下来。
张扬见他们两人不动,便用阴狠的眼神盯着他们道:“你们为何不奉旨?!”
红月漫声道:“圣旨何在?”
张扬道:“遵皇上口谕,并无圣旨。”
炼魂师道:“没有圣旨诏书,属下不敢擅杀锦衣卫上官。我们要面见刘侨都指挥使,辩明真伪后,才敢奉诏。”
张扬睚眦欲裂。他心中恨啊!
与镇元组的其他镇元使不同,炼魂师与红月一向与他不咬弦,而且仗着与刘侨的关系不错,很多时候都给他脸色看,他已经忍了他们很久了。但现在狱中只有三名当值的镇元使,除了一名自己的亲信冥火僧之外,就剩下他们两人了,而且若论武功,冥火僧也不是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的对手。
宗匠级的高手很罕有。
在所有晋级到了宗匠级的高手之中,武功亦有高低之分,开了外挂的严龙自然是最顶级的!
其次,便是在诏狱中曾以一人之力力敌炼魂师与红月的张若尘!
接着下来,是赵子龙、袁随云(袁随云曾击败严龙,是因为穿上了幽灵战甲。)、黑白双绝、左星塘、朱嘉柔等等,然后才是虞真卿、典韦、马超、姜维等等。
炼魂师与红月的实力可以跟典韦、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