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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顾凇的头都快要炸了。看来,想从凶手的作案方式入手似乎没什么太大的希望。毕竟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无权对医院进行彻底的搜查。不过话说回来,假如凶手真的有胆量把秦宇藏在医院里,并保证其长时间不被别人发现,说不定凶手跟这家医院有某种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
结束了短暂的思考,顾凇乘电梯来到了住院部的八楼。秦宇的女儿住院以后,顾凇还没抽出时间来医院看望她,所以这一次,他特意在来医院的路上给女孩儿买了礼物。
刚一出电梯厅,顾凇有点儿转向。他在大厅里左右张望了一下,不知道秦铃所住的病房应该往哪边走。他随口叫住一个迎面走来的年轻护士,礼貌地问道:“你好,请问826号病房怎么走?”
小护士打量了顾凇几眼,最后将目光落在他臂弯里的那只玩具熊上面,热情地说道:“你是来看小铃铛的吧?我带你过去。”
“谢谢你!”顾凇对小护士微微一笑。后者轻声回了句“不客气”,白皙的脸颊竟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红晕。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很快就来到了826号病房的门口。小护士敲了两下门,随后推门走了进去。舒晴正坐在床边给铃铛讲故事,看到顾凇,她先是用眼神打了个招呼,随后对铃铛说道:“快看,这是谁来了呀?”
小女孩儿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歪着头朝门口看去。也许是因为有两三个月不见的缘故,也许是因为铃铛很少见到顾凇穿便装的样子,一时间竟然没认出他来。
这时,舒晴忍不住在一旁小声提醒道:“怎么了,连小凇叔叔都认不出来了?”
听到这个名字,铃铛脑海中的某些记忆似乎一下子被唤醒了。她露出一副兴高采烈的表情,笑着说道:“是警察叔叔来了。”
“警察?”小护士有些好奇地看了顾凇一眼,又看看病床上那个满脸幸福的羸弱女孩儿,心头顿时多了一份沉重。
铃铛的父亲已经失踪一个星期了,她几乎每天都跟女孩儿的母亲打交道,对这件事情十分了解。秦宇失踪的那天晚上,她应该就是最后一个跟秦宇面对面交谈过的人。
最近几天,她总能听到铃铛撒着娇问妈妈,“爸爸去哪儿了”,“为什么还不来看我”之类的话。每次看到铃铛的母亲用善意的谎言哄骗女儿,她的心里就忍不住地难过。虽然不清楚身旁的警察跟这对苦命的母女是什么关系,但她真心希望这个男人可以帮帮她们。
“你们慢慢聊,有事叫我。”小护士对病床边的舒晴说道,随后识趣地退出了病房。
顾凇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坐下,把玩具熊放在床头,摸着铃铛的小脸蛋儿问道:“想小凇叔叔了没有?”
铃铛点点头说:“想了。但是我更想爸爸。”这句话说完,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凇,一脸认真地问道:“小凇叔叔,我爸爸不会是做了坏事被警察抓起来了吧?”
“傻丫头,胡说什么呢。”顾凇笑着用食指刮了一下铃铛的鼻子,“你爸爸是科学家,怎么可能做坏事呢。”
“那他为什么不来医院看我?我已经有……”铃铛说着开始掰自己的手指头,“一、二、三、四……我已经有六天没见过爸爸了。”
“那是因为爸爸出远门了呀。等他回来了,肯定会来看你啊!”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等他完成工作就回来了。趁这段时间,你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得棒棒的,到时候给爸爸一个惊喜,好不好?”
“嗯。”铃铛笑呵呵地答应道,担忧的情绪很快一扫而光。她抱着顾凇的胳膊,仰起小脸,娇嗔地说道:“小凇叔叔,你给讲警察抓坏人的故事吧。妈妈讲的故事不好听。”说完便冲着舒晴做了个鬼脸。
顾凇看看舒晴,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已经尽力了。看着舒晴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顾凇心疼地说道:“你去沙发上躺一会儿吧,我来陪她。”
舒晴也不跟顾凇客气,说了声“好”就朝沙发那边走去。刚一躺下,睡意就像洪水猛兽般汹涌而来,瞬间将她淹没在黑暗之中。
一个小时后,舒晴被一阵噩梦惊醒。她慌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抬头发现铃铛已经躺在病床上睡着了。顾凇正站在窗边,若有所思地眺望着远处的楼群,修长的背影在夕阳的余辉中显得落寞而忧伤。
“你醒了。”顾凇轻声说道,随后转过身来,指着房门说,“走吧,我们去外面聊聊。我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舒晴点了下头,跟着顾凇来到病房外的休息区。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顾凇从口袋里掏出记事本,直奔主题道:“我见过张云海了,他是个好警察,一直在积极地进行外围调查。我不想隐瞒你任何事情,但就目前的调查进展来看,警方还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尽管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结果的时候,舒晴还是难以遏制地发出了低声的呜咽。她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然而通过她不停颤抖的肩膀,顾凇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她内心的煎熬。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难,我心里也同样无法接受这个结果。”顾凇握住舒晴的手,半是安慰半是鼓励地说道,“无论秦宇发生了什么,我们必须得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接近这个真相,所以请回答我几个问题,好吗?”
“嗯。”舒晴木讷地点了点头,努力控制着悲痛的情绪。少顷,待她的身体逐渐停止了颤抖,顾凇才正式开始发问。“铃铛是什么时候住院治疗的?”
“7月20号入院检查,8月6号做的手术。”
“秦宇每天都来医院看望铃铛吗?一般是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离开?”
“他每天下班都来,一般是从晚上7点多待到9点左右。”
“除了家里的亲戚之外,你们身边还有多少人知道铃铛要在这段时间,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的事情?”
“应该没几个吧,这种私事我们也不会到处跟别人说。”
“好,你现在把能想到人列一份详细的名单给我。最好有他们的联系方式。”顾凇说着把记事本推到舒晴的面前,递给她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我怀疑秦宇的失踪很可能跟你们身边的某个人有关系。虽然我现在还不清楚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但他显然对秦宇的生活作息非常了解。
“他选择在医院里动手,并且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痕迹,说明他一定精心策划了整个犯罪过程。我相信,那个人对医院的环境非常了解。也许他事先来医院踩过点,也许他就是这家医院的工作人员。总之,我们要尽快理清秦宇的社会关系,尽早揪出这名凶手。”
第22章 卖身契
十几分钟后,舒晴把记事本交还给顾凇,“我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了。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我的熟人,秦宇的性格你也知道,他很少跟别人谈论自己的私生活。”
顾凇接过记事本,快速扫了一眼,继续问道:“秦宇失踪前,你们身边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秦宇有没有任何怪异的表现?他有没有怀疑过自己被人跟踪?”
舒晴仔细回想了片刻,比较肯定地回答道:“异常的事情倒是没什么,秦宇也没说过自己被人跟踪。不过……”舒晴忽然睁大了眼睛,缓缓地说道,“我觉得自从铃铛住院以后,秦宇变得更加不爱说话了,经常心不在焉的。我以为他是太担心女儿了才产生这种变化的,那个时候也没太在意。”
“有件事我挺好奇的。”顾凇说着四下环顾了一圈儿,“你们给铃铛看病一共花了多少钱?这里是西南地区最好的外资医院,铃铛住的是条件最好的单人病房,我猜给铃铛看病的医生肯定也来头不小。我们两家人认识这么多年了,彼此的经济状况都十分了解。这种消费是不是超出你们家的支付能力了?”
“我也不知道铃铛看病到底花了多少钱。”舒晴实事求是地回答道,“秦宇博士毕业以后就在一家美国人投资的制药公司工作,这家医院也是同一个医疗集团的下属公司。当我们发现铃铛的病情有所加重,需要手术治疗的时候,秦宇就找他们研发部的负责人打听了这家医院的情况。当时我就在想,即使是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也得把铃铛的病治好,没想到过了两个星期,秦宇却告诉我说,住院的事情他都安排妥当了,让我不用担心。
“过后我才了解到,原来秦宇为了给铃铛治病,跟美国人老板签了一份长期的‘卖身契’,并且五年之内不能拿任何奖金。那名美国人非常看重秦宇的才华,希望他能一直留在公司工作。作为回报,他们将会给铃铛安排最好的治疗。所以你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秦宇用自由换来的。我问他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他说只要铃铛能健健康康地活着,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听完舒晴的解释,顾凇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秦宇是个让人钦佩的好男人,铃铛能有这样的爸爸很幸福。”顾凇停顿了一下,突然指着舒晴刚写下的名单中的一个名字问道,“你说的那个研发部门负责人是不是他?”
“嗯。”舒晴看了一眼回答道,“他是秦宇的直接上司,平时挺关照秦宇的。”
顾凇点点头,在这个人的信息下面划了一条强调的横线:
孙广仲,男,60岁,瑞恩国际制药公司研发部负责人。
“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顾凇继续问道。
“秦宇的名片夹里应该有他的信息,我明天回家的时候给你找找。”
“明天?你今晚不回家吗?”
舒晴无奈地摇了摇头,“自从秦宇失踪,我只要有时间就留在医院里陪铃铛。孩子看不着爸爸,经常闹脾气,我不想让她难过的时候连妈妈也看不到。”
“唉,最近真是辛苦你了。”顾凇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心里更加责怪自己对朋友的疏忽。“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前些天,张云海管你要了一份名单,就是可能因为感情产生嫉妒的那个。我现在希望你能仔细回想一下,你身边有没有那种可能暗恋你,性格有点儿古怪,做事比较极端的人?”
“这个……”
看到舒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顾凇又立刻补充道:“想不出来也没有关系,这件事我还会找人从侧面了解清楚的。”
就在舒晴皱着眉头凝神思索的时候,顾凇的手机响了。
看到乔升的名字,顾凇心里一沉,刚一接起电话就听到对方火急火燎的声音,“顾凇,赶紧来市局一趟,发命案了。”
“队长,我现在……”还没等顾凇把话说完,乔升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顾凇愣了几秒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舒晴,“对不起,我……”
“没关系,你快去吧。”舒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理解地说道,“你别耽误工作,一会儿我把名单发到你手机上。”
“实在抱歉。”顾凇收起记事本放回口袋,站起身来对舒晴说道,“你放心,秦宇的事情我一定会负责到底。顺便告诉铃铛,我改天再来医院看她。”
半个小时后,顾凇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市局刑警支队的会议室,一进门就看到好几个正在休假的同事也被紧急召唤了回来。看这架势,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案子。
从刚才接到电话开始,顾凇的心里就有种隐隐的不安。他不想把秦宇的失踪和突然接到的命案联系在一起,但脑海中总是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些可怕的画面。他坐到樊聪的旁边,焦虑地问道:“什么案子啊?这么急。”
樊聪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还在惦记着刚刚被搅黄的约会。“刚才大概听人说了一下,今天傍晚,有位市民在s河中发现了一具男尸,双手和双脚都被人砍了,尸体的样子惨不忍睹。目前还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但是经法医初步判断,死者的年龄应该在25岁到35岁之间,死亡时间大概为一个星期,死因可能是……”
樊聪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诧异地看着顾凇越发苍白的脸孔问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有……”顾凇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沉默了片刻,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抓着樊聪的肩膀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尸体呢?尸体在哪儿?”
“刘法医还在殡仪馆做解剖呢,怎么了?”樊聪莫名其妙地回答道。话音刚落,顾凇“滕”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把推开刚刚走进来的同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会议室的大门。
他全然不理会旁人惊诧的目光,一路往楼下狂奔而去,直到结结实实地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个人,被狠狠地骂了一句,他才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肩膀停在了原地。
“你他妈急着去投胎啊?”被撞的人十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说道,原本就阴沉严肃的表情变得更加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站了一会儿,顾凇正要抬脚开溜,乔升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子,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往哪儿跑啊?赶紧跟我回去开会。”
“我想去看看死者的尸体。”顾凇一边说一边挣脱,乔升却扯得更紧了,“老刘还在做进一步的解剖,先回去看现场照片吧。”
“不行,我要去解剖室。”
“你别闹了,赶紧跟我回去。”乔升不耐烦地呵斥道,扯着顾凇的衣服就把他往会议室的方向拖去。顾凇顿时被惹火了,哪里还管得了对方的身份,扯着嗓子就不客气地吼了一声,“你放开我!”
乔升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吓了一跳,一愣神儿的功夫,顾凇已经甩开他的手跑出了好几米远。乔升焦急地看了下手表,又无奈地看看顾凇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一皱竟也快步跟了过去。
顾凇的反常之举让乔升倍感疑惑。反复劝阻无果,他担心顾凇情绪不稳定在路上出事,便主动给顾凇当起了司机。
二十分钟后,两人一起来到市局法医学尸体解剖检验室。
刘法医纳闷儿地看着这两个举止怪异的人,正想问乔升出了什么事儿,顾凇就一个箭步冲到了解剖台的旁边。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一具成年男子残缺不全的尸体,双手和双脚都被整齐地截断。由于**气体膨胀后形成“巨人观”,此时已经无法辨认死者的长相。
由于精神高度紧张,顾凇几乎没闻到解剖室里令人作呕的味道。他粗略地扫视了一下那张恐怖至极的脸,随即将目光落在死者的腰间。几秒钟后,他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刘法医,“刘主任,死者生前有没有做过阑尾摘除手术?”
“没有啊。”刘法医确信不疑地回答道,接着又好奇地问乔升,“你们这么快就找到尸源了?”
“还没有。”乔升摇了摇头,一知半解地看着顾凇。只见后者依旧死死地盯着解剖台上的尸体,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顾凇半天不说话,乔升忍不住急切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认识这名死者吗?”
刘法医和两名助手也一脸期待地看着顾凇,等待他的回答。如果现在能确认死者的身份,接下来的尸检工作会变得相对轻松一些。
过了半晌,顾凇才缓缓地吐出一句令人大跌眼镜的话来,“对不起,是我搞错了。”说完便低垂着头,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解剖室,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顾凇的心情却没有因此放松下来。相反,他越来越不敢想象秦宇失踪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从警这么多年,他知道秦宇这一次怕是凶多吉少了,但真正要面对起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内心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冲进解剖室的那一刻,他内心的恐惧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他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那些受害者家属辨认尸体时的心情。自己尚且如此,舒晴又该怎么面对?
想到这一点,他忽然很难过,因为他知道,那些他不想面对,也不敢面对的事实,终有一天还是会以最残忍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第23章 Professor
接下来的两天,顾凇一直被这起棘手的命案缠着,抽不出时间去调查秦宇的案子。
张云海那边的工作仍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因为人手不足,上面的人也不太重视这起失踪案,他们目前尚未取得任何实质性的进展。
2015年8月22日上午,顾凇利用跑外围调查的机会来到瑞恩国际制药公司。他事先跟孙广仲的秘书通过电话,约好了12点钟在主任办公室见面。
其实对于顾淞来说,能够在自己方便的时间约到这次会面也算是挺幸运的。虽然从名义上来讲,孙广仲是瑞恩国际制药公司研发部门的主要负责人,但从最近几个月开始,孙广仲来公司的次数似乎并不是很频繁。
简单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过后,门口的保安给顾凇指明了方向。公司位于城市南端的高新技术开发区,占地面积很大,顾凇在园区里转了半天才找到地方。他礼貌地敲了两下门,一名成熟知性的女秘书开门接待了他。一见到顾凇,女秘书的脸上便露出职业式的微笑,客气地说了一句,“请进,孙主任已经在里面等您了。”
顾凇笑着回了声“谢谢”,跟着女秘书来到一间颇具学术气息的会客室。
房间里,一名文质彬彬的老学者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翻看专业书籍。他穿着一套深灰色的职业西装,雪白色的衬衫配了一条青蓝相间的条纹领带,脚上的prada皮鞋擦得锃亮,看起来像是刚刚参加完一场高端的学术活动。
事实上,孙广仲之所以今天上午来到公司,正是因为他们公司邀请了美国麻省理工学院的著名教授,同时也是孙广仲的校友,进行了一场关于“染色体端粒”的学术报告。
也许是工作繁忙、用脑过度的缘故,孙广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还要苍老一些。他戴着一副金属边框的老花镜,鬓角的头发已经完全变白,额头上刻着两道深深的皱纹。
“孙主任,顾警官来了。”女秘书提醒道。
孙广仲闻声立刻放下手里那本厚重的专业书,走上前来跟顾凇握了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