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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弥陀佛,小施主前来,是为何事?“
慧空大师垂耳圆脸,宝相庄严,韦青鸿这个不信佛的,在他面前也下意识的敛住气息。
“大师,韦某此番前来,是想求您出手收一个妖孽。”
慧空大师长念一声佛号,慈眉善目,让人忍不住亲近。
“慧空大师,信女疑心光禄少卿之女周令仪,被妖孽占了身子。不仅性情大变,还有一身高强的武艺。”
“大师,刘芸说的没错。我是周令仪的前未婚夫。以前周令仪虽性情恶劣,但只是普通的千金小姐。现在她会性格暴戾,武功高强,我怀疑她被妖邪占了身子。”
慧空大师捻动手中佛珠,目光悠远深邃,让人有种无所遁形之感。
“造作诸恶业,受定众苦果。施主所言,贫僧大概知晓了。佛光普照,荡平天下妖邪。小施主若是有意降妖除魔,贫僧自会相帮。”
得了慧空大师承诺,刘芸心中大喜。
韦青鸿没想到此事会进行的如此顺利,喜上眉梢,追问到:“敢问大师,如何做才能除去妖魔。”
“善哉,说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
天染暮色,钟声回荡在群山中。
草木荣苦,四时轮换。
陈光昭离开灵州城的前日,绵绵数日的雪,终于停了。
临行前,他特地去了周府一趟。
火红的灯笼,照亮了雪光,整个周府笼罩在冷冰冰的寂静中。
护卫缩手缩脚的在府中巡夜,腰间揣着烈酒,人冻得精神抖擞。
陈光昭坐在屋顶上,手按着腰间玉笛,心中有些惆怅。
允弟笑他英雄志短儿女情长,既然喜欢周家小姐,直接告诉她便是。
他又何尝不想这样。
只因爱她敬她,才不愿唐突佳人。
周家是相门子弟,老成国公当年也是征战沙场的英豪。
两家门当户对,他来周府提亲,未来岳丈总不会将他打出门去。
不动凡心前,陈光昭是潇洒江湖客,千娇百媚的美人,在他眼里跟木石土鸡没区别。
等动了心后,陈光昭不仅想将舒安歌娶回家,还想为她争一个诰命夫人。
她受了太多委屈,他想告诉世人,周家有女猜德艺双馨,夫君年轻有为。
陈光昭无意世子之位,他想靠自己立下功业,让舒安歌不必受制于人。
长夜漫漫,陈光昭解下玉笛,对着悠悠月光,吹起了幽兰逢春。
清丽笛音,幽静处如流云见月,活泼处如雀鸟争鸣。
舒安歌正欲就寝,忽而听到笛声,不由凝眸静听。
片刻后,她换了身轻便衣裳,打开轩窗,攀着梁柱飞燕般登上屋顶。
皓月当空,雪光如银。
陈光昭微闭眼眸,玉笛横在唇前,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是谁的笛声,惊扰了清梦。”
舒安歌含笑走向陈光昭,他放下笛子,面色赧然:“我以为时辰尚早,你还没歇息”
他收起笛子,欢喜之情像一群小鹿,在胸腔中来回奔腾。
陈光昭深夜到周府中吹笛,自然是为了引舒安歌相见。
“是没歇息,公子好雅兴,冷月孤光照雪明,笛音中春意盎然。”
“一时兴起,让令仪见笑了。”
眼前人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让陈光昭想看不敢看,不见又思念。
“成国公府大公子,何时回京?”
舒安歌拿陈光昭身份调笑,他轻咳一声,摇头驳到:“顽皮,你最近过的怎样?我明日就要回京了。”
分别在即,陈光昭望着舒安歌摇曳如花的面容,心中分外难舍。
她扑哧一笑,眼波里笼着轻烟重重:“我最近过的如何,陈公子怕是最清楚不过。”
她武功虽不如陈光昭,神识不比他弱。
这些日子,陈光昭频频在她周围现身,舒安歌又怎会毫无知觉。
被人戳破近日行径,陈光昭笑容艰涩,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韦青鸿那边,你不用担心。陆之远为陛下做事,这次来灵州城是为了密查韦家父子。明年这时,忠武节度使应该已经换人做了。”
他轻描淡写的将朝廷密事说出,舒安歌手指绞着一缕头发,笑问:“陈公子不怕我泄露此事么?”
周、韦两家虽退了亲,两家大人并未交恶。
周继宗与韦青鸿父亲是多年好友,韦家倒台,对周家没什么好处。
“你不会。”
陈光昭语气笃定,舒安歌坦然一笑:“这一点,你猜对了,我巴不得韦家能早日倒台。”
她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让陈光昭更觉欢喜。
他喜欢的人,就是这样光风霁月令人喜爱。
提到陆之远,陈光昭又想到了别的事:“你妹——不,周令蓉似乎对陆兄——陆兄被烦的厉害,问我他能不能稍稍教训她一下。”
陈光昭想了几想,不知该如何遣词。
要是她问她,为什么陆之远要教训周令蓉,要征求他的意见,他该怎么回答。
她要是知道,几个好友已经知晓他对她的心意,会不会觉得他太过孟浪。
舒安歌咬着唇角,要笑不笑的神情,看着有些古怪。
在设计陷害周令仪那一世,周令蓉已经订亲了,给年过三十带两个孩子的镇海侯做续弦。
舒安歌不知镇海侯是谁,也说不上这么亲事是好是坏。
但这一世,周令蓉痴迷于常山侯世子,让舒安歌有些好笑。
跟正得圣心的常山侯府相比,周家就是祖上阔过的,家世上差了一大截。
第1542章 官家恶女VS武状元39()
也不是舒安歌拘泥门第之见,思想过于迂腐。
陆之远文武双全,貌比潘安,这样的人才品貌,即使出身寒门,也不愁无人倾心。
周令蓉被汤氏娇宠的一身毛病,针织女红不会,管家理账不行,连才女之名都是让人代为捉刀骗来的。
现代有句话形容她特别恰当,长得丑,想得美。
想到这里,舒安歌直接笑出声了:“光昭兄是怕我不高兴么?”
“这毕竟牵涉到周府。”
陈光昭知道舒安歌跟周令蓉有些龃龉,但拿不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周府是周府,周令蓉是周令蓉。替我转告陆公子一句话,有的人像癞蛤蟆掉脚上,毒不死人也要恶心死人。随便收拾,跟我没什么关系。”
姐妹情是不存在的,面对一个时刻想要插自己刀子,恨不得将自己剥皮抽骨的人,舒安歌完全同情不起来。
陈光昭神情温柔的望着舒安歌,她俏皮可爱的模样,让他心里痒痒的,想揉上一把。
“怎么这样看着我,像看兔子一样。”
舒安歌斜了陈光昭一眼,低头在雪上用指尖勾勒着汉字。
一笔一划,周周正正。
陈光昭悄悄将视线移了过去,瞧见一个陈字。
他喜不自禁,明朗的笑容透着几分傻气。
陈,光,昭。
她的指尖在雪上描着他的名字,他的心上,也像有只小手在写写画画。
“这个名字,念起来光芒万丈,读起来心里也亮堂。”
舒安歌做出以下评点,陈光昭却觉得,她才是他的万丈光芒。
“时辰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吧,我也要回房睡觉了。”
舒安歌用拳头捶捶肩膀,伸了个懒腰。
原来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在房顶待了小半个时辰了。
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经不起消磨。
陈光昭还有很多话想说,但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又觉得那些话一辈子都说不完。
“照顾好自己明年春日,我——会再来的。”
他想说,明年春日他会来提亲的。
你愿意么?
但这样的问题,像是在质疑她。
她心里要是没有他,又怎会在这么冷的天,与他坐在屋檐上,一起赏雪赏月,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
“好呀,我酿了青梅酒,留着今年雪,在灵州城等你。”
舒安歌笑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朝陈光昭招招手,轻捷的跳下屋顶。
她的背影,消失在漫天漫地的雪光中。
她含笑的眉眼,充盈在他的胸腔中。
陈光昭回头瞧着雪上的字,以笛为剑,在下面添了一个名字,一句诗。
风吹过,人远去,月光照在堆雪的屋顶上。
陈,光,昭。
周,令,仪。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灵州城的市井杂谈,总是十天半月一轮回。
就拿今年冬说,最早是周、韦两家退亲。起初说是周家大小姐太过刁蛮任性,还没嫁过去就拈酸吃醋。
后来又说,韦青鸿刻薄寡情,手里闹出过人命。
琼梅宴占了好多时日的话题,韦青鸿宴上被打,沦为笑话一场。
身份尊贵的公侯子弟在灵州城游学旬日,又引来许多桩风流官司。
其中最惹人发笑的,自然周家嫡小姐周令蓉。为了生米煮成熟饭,竟试图摆一个仙人跳局,设计陆公子。
这算是客栈跑堂爆出来的,说的有鼻子有眼,让人不得不信。
周家的态度更可疑,要是没发生这事,周家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传谣的人。
这次无论外面怎么传,周家都有点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陆之远曾在公开场合提过,他平生最讨厌遭人算计,也别想他捏着鼻子吃闷亏。
两相照应,几乎坐实了周令蓉办的下作事儿。
舒安歌也当了回吃瓜群众,在陆之远深表同情。
腊月时,李仕欣托小莲给舒安歌带了个信儿。
她和覃金华的婚约解除了,李仕琴被送到乡下祖母身边学规矩。
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舒安歌不清楚,但她由衷的为李仕欣高兴。
远离豺狼虎豹,才能遇到如意郎君。
李康然是个有出息的,在他庇护下,李仕欣的未来不用发愁。
寒冬腊月,刮风像是下刀子。
舒安歌躲在闺房中,看书嗑瓜子儿,青芸急匆匆的赶来了:“小姐,夫人让您到主院一趟,做法事的人来了。”
“法事?府里请了谁来做法事?”
舒安歌掀掀眼皮,丢掉瓜子皮,随手抓了一把夏天炒的西瓜子儿。
“请了云山寺的慧空大师,夫人还说要给先夫人也做一场法事,小姐一定要过去。”
冠冕堂皇的理由把舒安歌逗笑了,要是她不清楚剧情,还真以为汤氏良心发现要为先夫人做法事呢。
为什么这群人就不懂见好就收了,舒安歌没打算把他们赶尽杀绝,奈何他们频频蹦哒,往死里作。
“既然这样,收拾一下过去吧。”
舒安歌把瓜子放到盘子里,换了身衣服,带着青芸和青团朝主院走去。
临近过年,府中大变样,树上挂着红绸缎,屋檐下挂了声音清脆的风铃。
还没走进主院,舒安歌就听到了悠扬空灵的梵唱。
空气中涌动着不一样的气息,舒安歌心中凛然,对于即将到来的战役态度更慎重了些。
刘芸穿着周家丫鬟的比甲,梳着双螺髻,忐忑不安的跟在汤氏后面。
她心情很激动,心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
过了今天,她就可以重新变成“周令仪”了,刘芸实在受够了做奴才的日子。
“灯笼这样挂,符纸在府上贴够一圈。”
舒安歌怀疑,如果她真的是妖魔鬼怪,估计早被这么大阵仗吓跑了。
“令仪,来娘亲这儿。”
汤氏笑的一脸亲切,熟知她秉性的舒安歌心中冷笑一声,脚下像生根一样一动不动。
“阿弥陀佛,好久不见,周施主。”
“慧空大师好。”
笑肉不笑的问好之后,舒安歌离开客厅,去了院子里。
她走之后,慧空大师面露深思之色。汤氏又着急又担心,生怕大师的妙计派不上用场。
为了问清楚大师的打算,汤氏特地将身边丫鬟都打发出去了。
好困好困呀
第1543章 官家恶女VS武状元40()
“大师,您看她是妖,还是——”
汤氏捏着帕子,神情中透着几分惊恐,对她这个继女,是实打实的害怕。
她变得太多了。
她犹记得,当初的周令仪脾气像炮仗一样。
吃不得亏,一点就着,汤氏时常拿着这点算计她。
与刘芸重新换回身份后,继女就有点儿不一样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汤氏打那之后,没从她手里占到一分便宜。
甚至丈夫还敲打她,话里话外意思都是让她别为难周令仪。
最让汤氏的心惊的,还是韦青鸿让刘芸跟她说的那番话。
小贱人竟会武功,还是非常厉害的功夫。
汤氏脖子凉凉的,万一小贱人想对她动手,她逃都没地方逃。
“大师您千万要救我。”
四下无人,汤氏抓着慧空大师的袖子,眼神像钩子一样,瞧着有些魅人。
慧空大师捻动手中佛珠,清平的目光,在汤氏脸上不庄重的流连了一番,笑到:“夫人不必惊慌,邪不压正。莫说她只是个寻常人,就是妖邪在此,贫僧也照诛不误。”
他眼底透出点点煞气,与佛光四射的袈裟很是违和。
汤氏抿嘴一笑,眼角微红,眉梢春意更浓,柔软的手掌在慧空大师胳膊上推了一把:“大师好本事,妾身改日定当登门道谢。”
慧空大师手在汤氏脸上拂了过去,接着往后退了一步:“善哉,不知令蓉小施主,近日运程如何?”
提起周令蓉,汤氏露出几分懊丧神情。
“令蓉这些日子不知犯了哪路太岁,诸事不顺,好生让人懊恼。前些日子,被常州侯世子戏耍了一道,她到现在还抹不开脸,闷闷不乐的窝在闺房中。”
“常州侯世子陆之远。”
慧空大师念着陆之远的名字,手重重按在佛珠上,一串佛珠登时有好几个开裂。
“嗳,过些日子,我带令蓉到云山寺上炷香,还望菩萨能保佑她早日觅得如意郎君。”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慧空大师微微颔首:“祭坛摆好了,开始祭祀吧。”
院子中,刘芸包头挡脸缩着肩膀,老老实实的站在念经的僧人身后。
舒安歌手中捻着花枝,唇角含着笑,目光在刘芸身上蜻蜓点水似的落了下,又放到了梁柱上的符篆。
汤氏最爱搞掩耳盗铃的戏码,要偷偷往府里藏人,也该藏的像回事点儿。
慧空秃贼,还真有几分本事。
他与汤氏在房中说话,她用神识去探,也没探出什么究竟来。
院中布置的这些东西,乍一看只是祭祀之物。若是懂行的人站在这儿,就知道这是一个阵法。
舒安歌是阵法里的行家,出了院子,随处走了走,将阵眼摸了个通透,把慧空布下的阵法,略改了一些。
就是慧空自己见了,也瞧不出毛病来。
被舒安歌打量时,刘芸像是被针扎屁股一样,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她手按着兜巾一角,思量着她定认不出自己。
她盼着两人早些换回身份,又怕其中出什么变故。
转念间,刘芸又想着,要是两人换过来后,“周令仪”凭着她神鬼莫测的功夫对付她,她该怎么办。
她心中横亘着种种念头,忽喜忽悲,人都有些魔怔了。
“阿弥陀佛。”
慧空大师阔步走出花厅,目光如鹰隼般,直勾勾的盯着舒安歌。
须臾间,他收起眸中锐利,继续摆出笑脸佛的样子。
舒安歌越过慧空大师,看向汤氏。
汤氏看起来,有些不一样。
女子最懂女子,她唇上胭脂是新涂的,脸上妆粉,有一块儿颜色略淡了些。
再观她眉眼,隐约透着几分春情。
舒安歌秀眉微挑,牙齿咬了下舌尖,心中生出一个荒谬的想法。
不至于不至于如此。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又觉得。若真是这样,很多不合理的事就能得到解释了。
一条清晰的脉络,隐隐在舒安歌脑海中浮现,她神态更放轻松了些。
慧空大师开始念经了,众僧人随着他一起念。
儿臂粗的香烛,肆意燃烧着,青烟在木鱼声中蒸腾飘散。
刘芸瞳孔微微放大,手指抓紧衣袂,闭上眼睛,身体激动到颤抖。
舒安歌手中捻着花枝,意态悠闲。
汤氏见舒安歌气定神闲的模样,心下有些慌张。
她安慰自己,莫要担心,慧空大师乃是高人,这世上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
众僧念经声音不断壮大,院中出现奇景。
淡淡金光,将众人笼罩其中,守在一旁的丫鬟小厮,皆面露骇然之色。
惊骇过后,众人跪倒在地,虔诚的向菩萨祈祷。
众人只看得见淡淡金光,舒安歌看的更清楚些。那些金光由一个又一个梵文构成,朝刘芸身上飘去。
刘芸此时心情,堪称冰火两重天。
半边身子冷若冰,半边身子热如火。
她牙齿打颤,目光呆滞,神如行尸走肉一般。
周令蓉前些日子伤了颜面,这几日不爱出闺房。
前院梵唱嘹亮如云,她在屋里听了好一会儿,心中渐有所感,抱着爱犬朝祭坛走去。
“汪,汪。”
小狗的叫声,突兀响起。
舒安歌朝声起处望去,正对上周令蓉的痴楞的模样。
小狗似是受了惊吓,狂吠之后,从周令蓉怀中跳了下去。
周令蓉小跑着追狗,撞到了刘芸身上,两人齐齐跌坐在地,小狗兀自叫着。
涌现刘芸的金色梵文戛然而止,接着从她身上迸出金色光芒,一股脑儿泻入周令蓉身上。
舒安歌身子微起,掐断了花枝,另一头慧空大师暗道不好,拼着吐血的危险,硬生生停下了经文。
他闷哼一声,手中佛珠散落一地,众僧见状,急忙忙的围了上去。
刘芸和周令蓉倒在一处,小狗撒着蹄子,冲众僧人汪汪直叫。
在旁人看来,好好一桩法事,被区区一条小犬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