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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让宁朝来留在琉县,万一再发生危险的事,他无能无力,恐怕来不及相救。
走与留,宁朝来都是危险的,总有他无能为力的时候。
“若你愿意,我带你回长安,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保证你不会毫发无伤。”太叔奂又道。
他抉择不了,不敢左右宁朝来的人生,怕选择错了让宁朝来受苦,他便只能让宁朝来自己选,只要宁朝来点头,他带她回长安,天塌下来,他来顶着,无怨无悔。
“太叔将军太相信自己的处境了……”宁朝来笑道,“小夏子公公还在等着,太叔将军还是快些启程吧。”
这便是拒绝了吧,还是以他护不了她的理由。
她竟如此不相信他么,连他仅有的权势她都嗤之以鼻。
启娘受不了太叔奂怅然若失的模样,道,
“太叔将军尽管放心,五行在暗中保护公子,公子不会再出事。”
是啊,再怎么不济,也是紫竹楼的楼主,手下杀手无数,怎会找不到人保护。
又是他自作多情,杞人忧天了。
太叔奂看着宁朝来,宁朝来站在火炉边,专心致志的烘烤双手,都不愿抬头看他一眼。
她要留下,就让她留下吧,他去长安处理太子的事,也用不了几天,他快些赶回来就是了。
太叔奂只想到宁朝来的处境,只以为宁朝来安全就好,他真的一点都没想过宁朝来会走。
太叔奂折身出去,宁朝来给了启娘一个眼神,启娘忙不迭送人出去。
待双手温热,身子暖和了,宁朝来才披上大氅,出了房间,往院子的长廊处走去。
透过长廊上干枯了的藤蔓,宁朝来看见了跪在地上烧纸钱的朱一落,朱一落怀中抱着一堆女子的衣物。
“你说你最痛恨骗子,偏偏你自己也成了骗子,可我也讨厌骗子,偏偏对你束手无策。”
“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过得?你只在乎自己的心思,从意我的想法。”
“你要孩子,我便生了孩子,可我有了孩子,你又要离开,莫非,孩子便那么吗?”
朱一落说一句话,抹一把眼泪,抹了一把眼泪,再往铜盆里扔一件衣物。
衣物被大火烧成灰烬,朱一落更是哭得伤心欲绝。
启娘朝她靠过来,宁朝来问,“确定走了。”
启娘点头,她亲自去送的人,还能假的走了不成。
“朱大人这是怎么了。”启娘压低声音问。
宁朝来正色道,“谁知岁岁红莲叶,两处沉吟各自知。”
启娘赧然,“我还以为朱大人当真是个无耻之徒,却原来只是个痴情人。”
宁朝来轻叹,“朱大人最先娶的女子便是他最爱之人,两人都想着恩爱不移,白头到老。可惜三五年都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女子查明是因为自己无法生育之后,羞愧难当,次日便领了一群女子回府,说是要给朱大人当妾,朱大人不肯,她便以死相逼,待得朱大人当真有了孩子,她又担心朱大人会喜新厌旧,带发修行去了。朱大人数次去接,她也只是说待朱大人不能人道了才会回来。”
“不能人道?公子……不是帮助朱大人了吗?”启娘红着脸道。
宁朝来初次见朱一落,不就让朱一落不能人道了吗,也算成全了朱一落。朱一落何必在这哭哭啼啼的,莫不是不能人道了那女子嫌弃他。
宁朝来自嘲的笑笑,所以才说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朱大人十分欢喜的去找那女子,女子仍是避而不见,三次五次见不到人,朱大人赖在那寺中不肯走。寺中的姑子才说,女子早在入寺的第一年就病逝了,因为怕朱大人一时难忘旧情,便准备了十封书信,一年给朱大人一封,以为再长的情也经不起岁月的折腾,忘了就好了。不成想,世间终是有真情的。”,。
第二百二十九章 预谋离开()
“公子故事说得,启娘听了也觉得动容。”启娘眉眼低垂,闷声道,“可启娘愚昧,并不明白公子话中的意思。”
都是感情局中的人,只要愿意听,岂有不懂的理儿?
宁朝来深知,她的话,说到启娘心里边去了。
“不过是感慨世事无常,真心相爱又能相守到老的人屈指可数。启娘若是有心仪之人,可不要白白错过了大好时光。”
人生一世,不过几十个春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宁朝来一走,启娘又是孤孤单单一人,如何无趣。
泠令对启娘,是有意思的,否则这些年也不会时时关怀,只要启娘放下玉面,接受泠令,也是一段好姻缘。
“公子是下定决心要将紫竹楼撇下了是吗?”启娘问。
宁朝来如今说的做的都是在安排她离开之后的事,她真的能放下一切去匈奴吗?
除了找到宁相生,她在匈奴能得到什么?
“乌氏小楼待公子好,公子就能安安心心留在匈奴与他厮守到老吗?”
宁朝来忍俊不禁,“我从未想过与乌氏小楼有什么结局,找到阿翁,将阿翁安顿好,就够了。”
“可你去了匈奴就回不来了,公子……匈奴凶险……”
任凭宁朝来是展翅的大鹏,折了翅膀,同样会沦为别人的玩物,这怎么可以。
“说说乌氏小楼的反应吧。”
宁朝来岔开了话题,她不想再讨论她去匈奴后的悲哀生活。
去了匈奴,她就没想过回来。
幸好中了千机的毒,连死的方法都省得找了。
启娘别开脸,“他听了公子要我转达的话,同意带公子去匈奴……不过,那也是个有野心的人,他觊觎大汉那么久,不会轻易放手的。”
大汉气数未尽,乌氏小楼还夺不去的。
将来太叔奂成了大汉的主人,他们二人要如何斗,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咳咳……”宁朝来突然咳嗽两声,强忍住喉咙中的那股腥甜。
“我已经派人去找师兄了……”看着宁朝来唇齿间的鲜血,启娘递了手绢过去,安慰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他亲自认下的徒儿,他不会真的让你死的。”
宁朝来默了一默,不置可否,道,“准备去匈奴吧,从江南走。”
此生或许就此别过了,宁朝来还想去看看柳兰,算是了了自己的夙愿。
启娘有万千言语要说,终是欲言又止,全部藏于心间。
想要宁朝来放弃去匈奴的念头,除非找到宁相生,旁的,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宁朝来走下台阶,一步步去到朱一落跟前,朱一落双手掩面,小声呜咽着,怀里的衣物都已经化为灰烬。
想起他房中数不胜数的小玩意儿,宁朝来不由心疼,朱一落有过一段真挚的感情,又被残忍的夺去,世间的苦,逃不过阴阳两隔。
“朱大人,令夫人用心良苦,留下十封书信,是希望你忘却她……”宁朝来叹气了“其实只是不想你难过,她若见了你这样子,如何走得心安,还请朱大人节哀。”
朱一落本是跪着,听见宁朝来的声音,忙站了起来,拱手行礼,身子摇摇欲坠。
宁朝来伸手将之扶住,这样伤心欲绝的感受,她经历过,所以懂。
“丞相大人见笑了,下官这副尊容真是见不得人。”
朱一落无力的推开宁朝来的手,脸上泪痕未干,还要对宁朝来强颜欢笑。
“你我都是凡夫俗子,没有谁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又怎能不受七情六欲牵绊。朱大人用情至深,本官只是觉得惋惜,可怜了一对有情人。”
宁朝来这样说朱一落强装出来的淡定模样轰然倒塌,他抹泪道,
“她做好了不让我难过的准备,正因如此,我才会更痛。她舍不得我难过,怎么不想想我的感受,若换了是她,她会舍得我孤零零的离去吗?此生再无复见之日,当真痛。”
岁月如梭,怎堪蹉跎;红颜易老,怎奈流觞,只盼无别离。
“你认为她走了,她就走了,你认为她从未离去,她就没有离去。不信的话,你只要用心看,用心看,用心听,这世间,到处站着的都是她的身影。”
宁朝来的话,轻轻划过朱一落的心坎,再是蹲下身子以手抱头的大哭。
再怎么寻,都不过是个安慰自己的借口,逝者已去,无处可寻。
任凭到处都是那人的身影,身是身,影是影,不一样的,到底是不一样的。
宁朝来怜悯的看着朱一落,又何尝不是在可怜自己。
待哭得累了,眼泪尽了之时,朱一落依旧埋着头,沙哑着声音道,
“只缘和尚说的手持解药之人,丞相大人不会不认识,更不会不知道那人是谁,丞相大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不能轻待。”
是不能轻待,可若活得太苦太累,活着没有意义之时,为何要活着?
“我哪里是救了你一命,倒是害你失了心魄,可见,那和尚的话信不得。”宁朝来苦笑,“朱大人,生死由命,活着,死去,并不。事到如今,你没了牵绊,便好好造福琉县百姓吧,琉县的事情,本官无法再管了。”
“丞相大人要走了吗?”朱一落猛然抬头,“可今日太叔将军走时,丞相大人说了要留在琉县的。”
“不了。”宁朝来摇摇头,片刻又笑道,“本官
离开琉县,这可是秘密,朱大人可千万替本官保守好。”
宁朝来与太叔奂之间的事,朱一落不知原委,只知两人貌合神离又割舍不断,宁朝来要离开太叔奂,也不是说不过去。
“丞相大人要去哪里?”朱一落问,这世上,宁朝来去到哪里才能不让太叔奂找到?
宁朝来只笑不语。
“丞相大人这次一走,还会回来吗?”朱一落又问。
“该是不会回来了。”宁朝来正色,“不过,总感觉还会回来,本官也说不出个确切的答案来。若有机会回来,定是会来琉县与朱大人把酒言欢。”
“承蒙丞相大人看得起,”朱一落拱手一拜,施施然道,“若是丞相大人回来,还在朝堂当差的话,一定要提携下官一把。”
“本官可不是善茬……本官初次见面便送了朱大人一份厚礼,朱大人伺机报复可如何是好,以防万一,还是杀了好。”
知道宁朝来在说笑,朱一落也跟着笑了起来。
宁朝来给他的厚礼他清醒了不少,他是感恩的。
朱一落觉得,宁朝来身上总有让他臣服的魄力。
第二百三十章 太叔胁皇()
朱一落问,“丞相大人何时走?”
何时走?自是耽搁不得的。
太叔奂走,宁朝来也走,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宁朝来看着大门外台阶上站定,对她颔首的启娘,笑着拱了拱手,道,
“朱大人,后会有期。”
待朱一落反应过来,宁朝来已经出了大门,顺着石阶往下走,背影孤傲。
朱一落又想起只缘和尚深夜时候的骤然叹息——“此女必成大器,令四方。”
令四方……朱一落不清楚,只缘说的令四方是不是他以为的令四方。
朱一落思忖当儿,宁朝来已踏上马车,弓身进去马车时,问启娘,
“可写了书信给乌氏小楼?”
“保险,书信是派人送去的,待他看见,公子大约也能从江南出发去匈奴了。”启娘答。
“好,好。”宁朝来连说两个好,精神似有些焕然,身子僵硬了一番,才说,“让假扮我的那人扮得像一些,不要让人起了疑心。”
至少也得拖上几天太叔奂追不上她。
“都安排好了的,公子放心吧。”
宁朝来点点头,进去马车。
启娘看了一眼晃动的帘子,坐到车夫旁边,道,
“走吧。”
——————我是犹豫不定的启娘的分割线——————
太叔奂回到长安,皇帝并未召见,而是于夜深人静之时,亲自去将军府相见,还带了个宁朝来的熟人,玉岩。
玉岩又黑又瘦,一点不似从前威风,因又聋又哑,目光格外犀利。
在皇帝眼里,玉岩就是已经死了的欧阳护。
皇帝能找到玉岩,自是少不得李素舞的从中作梗。至于相信玉岩是欧阳护,李素舞更是编排了一个好故事。
李素舞与欧阳护熟识,欧阳护的事情她知道得多,编排起来得心应手。而玉岩成了宁朝来的手下败将,被宁朝来害得这样人鬼不像,自是愿意听从李素舞安排,与宁朝来为敌。
皇帝让玉岩扮作太监,与他一道去了将军府,就是让玉岩确认太叔奂是不是他的孩子。
“陛下……”
太叔奂迈步进去大堂,给皇帝行礼时看了一眼皇帝身边的玉岩。
玉岩打量的目光蓦地垂下。
“太叔一路风雨兼程,应当累了,可朕放心不过,总想过来看看。”皇帝慈爱的对太叔奂道,“太叔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皇帝超越君臣之间亲近的态度让太叔奂眉头皱了皱,他不知为何,皇帝对他的态度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见太叔奂站着不动,皇帝不厌其烦的说,
“太叔,别愣着,快坐下。”
太叔奂眉头皱得更紧,他拱手,疏离道,
“陛下若是询问太子殿下被杀一事,臣知无不言。”
太子怎么死的,皇帝与太叔奂都心知肚明,只是皇帝深夜来见太叔奂,总不好没有理由。
太叔奂提了太子,皇帝省得,他就着太叔奂的话,正色道,
“此事,朕倒是真的想听听太叔的说法。”
太叔奂掀袍跪下,“太子殿下于深夜刺杀丞相大人,臣一怒之下将之杀了。”
“呵!”皇帝嗤笑,“太叔护宁朝来,朕知道,可也莫将朕当成孩童来戏耍,太子死时,你还未到达琉县吧。”
杀害一朝储君,自己亲皇兄,这样的罪名,莫说本就不是太叔奂所为,就算真是太叔奂做的,也不能认。
他得让太叔奂清清白白的坐上天下君王的位置。
“臣琉县,可臣有人在琉县。”太叔奂抬头,道,“太子殿下武功不如何,他身边侍卫的武功也不如何,根本用不上臣亲自动手。”
“满口胡言!”皇帝气得红了脸,“你性子驯良,怎会做杀害太子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朕看,你是被宁朝来迷了心窍,不知道南北东西了!”
“陛下说得是!”太叔奂磕了一个头,竟是笑了,他赌气似的说,“臣就是被宁朝来蜜得七荤八素,没了心魂,满脑子只知道宁朝来的音容笑貌,有人要动她,我只要挥刀杀了就是,管他是太子殿下还是天王老子。”
“你这是在威胁朕?”皇帝站起了身子,不怒自威。
太叔奂不卑不亢道,“陛下要是承认自己对宁朝来的杀心,臣也承认臣就是在威胁陛下。”
“太叔奂,朕给你一分脸面,你还蹬鼻子上脸,难道真的以为朕不会动你吗?”
皇帝眼里浮现出了一抹杀意,他是需要太叔奂为他守住大汉江山,可他到底是天子,天子怎能受人威胁,就算是他的孩子,也不行。
可是,皇帝目光又悲哀起来,如今他能交付的,也只有太叔奂了。
他一心铲除太子他心仪的孩子登位,却忘了那个有帝王相的孩子也有帝王性情,不会任他拿捏……也忘了,太子再没有治国理政之才,也是一心为民,也是他的孩子。
执着于一个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孩子,他是何必,他又何必呢。
想到太子死了,他的另一个孩子还这样护着宁朝来那个罪魁祸首,皇帝更是气得牙痒。
“太子身边的侍卫说了,他们亲眼看见宁朝来杀了太子,若不是他们跑得快,也会死于宁朝来的折扇下。”
“丞相大人腿伤已好,来去自如,她若像杀人灭口,就凭他们还能跑得掉?分明是臣有意放他们一条生路的。”
“你!”
皇帝气结,太叔奂身上的这股倔强劲儿倒是与宁朝来一模一样。
前有丽妃,后有太叔奂,一个个的离不得宁朝来,那宁朝来真的是修炼成精了么!
太叔奂拱手,“陛下请屏退左右,臣有话要与陛下说。”
皇帝身边也就跟了个玉岩,而那玉岩本就是带来观察太叔奂的。
皇帝皱眉道,“说罢。”
“事关上阳公主,就这样说,怕是不好。”太叔奂轻笑。
上阳?皇帝身子不由得一哆嗦,看太叔奂这胜券在握的样子,难道,不只是宁朝来,太叔奂也知道他与上阳的丑事吗?
不,不可能!皇帝自我安慰,太叔奂要是知道,他不会一点都不表现出来,他一定不知道的。
“下去!”皇帝冲玉岩摆手,屏退玉岩。
太叔奂兀自从地上站起,拍拍衣裳上的尘土,冷漠道,
“我本以为陛下是明君,打小立志要追随陛下,为陛下死而后已,可经过穆紫与宁朝来的事,臣改变了主意。”
“这便是你要说的事?”
皇帝莫名松了一口气,只要太叔奂说的不是他无颜面对的那件事就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山美人()
太叔奂道,“陛下不过不喜欢丞相大人在朝堂上挑衅皇室权威而已……权利与地位,我与她都乎。今日,臣愿用将军之位与丞相之位换得太子殿下一事平息。”
“太叔将军不仅是替宁朝来辞官,自己也要辞官?”皇帝冷笑一声,“将军的位置不是人人都能得的,也不是说不要就不要的,朕不会许。至于宁朝来,她的下场,是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忘了,臣刚才才说,今日臣要与陛下说的事,与上阳有关。”
太叔奂特意将“上阳”两个字咬得极重,他相信皇帝懂他的意思。
他之前想过,将这件事放在心里,待百年之后,埋在黄土下,永世尘封。
可皇帝逼得太狠,他不这样做,皇帝怎么能放过宁朝来。
“知道这件事的人是什么下场,太叔知道吗?”
皇帝缓缓的站起身来,阴骘的双眼落在太叔奂眼中。
知道这件事的人,宁相生流放边疆,生死未卜,上阳被宁朝来束缚在紫竹楼,没有出头之日。就连宁朝来,皇帝也在想法子处理掉。
“陛下是想杀了臣灭口吗?”
杀太叔奂,自是不可能的。
可是,太叔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