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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剑冰心-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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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走法?”

“你绕到墓后来。”

司徒明月稍稍犹豫了一下,向墓侧绕去。

这古冢体积很大,就像是一座土阜,浓密的野草有半人高,人行其中只露出上半身,四周也是累累的草丘,大小参差,但以这一座最大,一路绕去,司徒明月发现暗桩密布,而且是纵深配置,任何人无法接近到十丈之内。

堪堪到了正对草丘背面的位置,突然觉得脚下一虚,立知情况有异,本能地提气倒纵,但事实已不许可,这野草掩盖的陷阱竟然布置了绊脚索,一勾一拽人便向下直落,陷阱不深,但摔得很重,幸而没受伤。

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从感觉上碰触的是冷硬的石板,霉湿之气扑鼻,他判断这里不是墓道便是墓室。

他站起身来,没开口,手紧抓剑柄以防不测。

什么也看不见,这里无从施展夜视的功夫,因为夜视必须借自然的光源,即使是极微极弱,否则便不成。

“你没伤着吧?”声音从看不见的黑墓里发出。

“堂堂一教之主,居然也用这种手段。”司徒明月语冷如冰,但没带丝毫激动之情,一如他平时的冷静沉着。

“司徒明月,这不是手段,而是谨慎,也可以说是一种预防措施,鉴于你上次暗中带来援手,也引来不少局外之人,我们无法在外面平静地交谈,所以才借用这不受干扰的墓穴,现在我们可以放心地交谈了。”

“阁下说面对面……”

“现在我们已经面对面了,是否彼此看得清面目无关宏旨,等谈妥之后,你便是本教的人,那时将一切公开。”墓室回音,虽近在咫尺,但方位极难判别。

“好!谈吧!”

“你决意加入本教?”

“有选择么?”

“没有!”

“那就不必问了。”

“很好,司徒明月,无妨先告诉你,老夫准备培植你为老夫的接棒人,你好好表现,把神火教的东山再起当成是你的事业,在江湖上大大地扬名。”

“在下能担当么?”

“绝对可以,老夫的选择不会有丝毫差错。”

“教主何以如此自信?”

“当然有其道理,将来你会知道,眼前暂且保留。”

“接下来呢?”

“时机成熟再补行人教大典。”

“在下仍然保持现在的身份?”

“对!随时听指示秘密执行任务,现在坦白回答老夫几个问题,第一,你与‘青竹老人’他们是什么关系?”

“债务关系!”司徒明月沉默了片刻才回答。

“这债务是如何发生的!”

“大丈夫恩怨分明,欠情必须还。”

“你欠他什么情?”

“这点恕在下不能奉告,江湖人难免有不足为外人知道的个人稳私,答应守秘,就必须严格遵守,否则便有亏武道,有损武德,教主阁下想必不会希望在下是个无行的武土。”司徒明月侃侃而谈,看不见人,但英气展露在无形之中。

“好,老人不问,第二,你雪剑何来?”

“这便是刚说的隐私。”

“嗯!”沉寂了好一会:“三天前助你脱身的是谁?”

“不识其人,‘青竹老人’的老友!”

“你还债之后,跟他们便再无瓜葛?”

“不错,各走各的路。”

“很好,今晚谈到这里为止,现有一粒药丸你必须服下。”

“药九?”司徒明月栗叫了一声。

“对,‘定心丹’,此药服下对你完全无害,你的心性言行完全正常,只要你能定下心来,不见异思迁,跟没服是一样,将来亦毋须解药,不过,你要是不忠诚的话,此药就会发生作用,一个时辰夺命,天下找不到救药。”

“这不嫌邪恶了么?”司徒明月打了一个寒战。

“老夫说过无害,只要你矢志忠诚,又何惧之有?你要明白,老夫选你作为接棒人,神火教安危聚于你一身,这赌注非常之大,所以不能不先求保本之道。”

司徒明月默然。

黑暗加上绝对的死寂,人仿佛已被真的埋葬。

许久……

“如果在下不愿服呢?”

“这是多余的一句话。”

“教主阁下要下杀手?”

“根本用不着。”

“准备如何对付在下?”

“对付二字更谈不上。因为药已经在你的肚子里。”

“什么意思?”

“你包下了天香楼后院的整个跨院,对不对?”

“不错!”司徒明月的声调变了,“昨天晚上,你召了留香院被称为‘洛城之花’的名妓白水仙欢饮通宵对不对?”神火教主有条不紊地说。

“是有这回事,难道……”司徒明月颤栗了,他召妓陪酒是秘密的事,想不到对方竟然了如指掌,这证明自己三日来的一举一动全在对方掌握之中,这未免太可怕了,难道说白水仙是神火教的人?

“记得那自称是专门照料你的送酒的人小二兄弟么?他在酒里放了作料,全进了你的肚子,就是这意思。”

什么也看不见,但司徒明月瞠目结舌,这——来,等于是被加了一条无形的锁链,非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不可,他后悔逞一时之快而与对方接触,但现在已经迟了。

“现在好好听着。”口气已变,声调中已有上对下的威严:“关于你欠的债,由本座承担,如何偿还法是本座的事,你不必再过问,现在交给你第一个任务,设法与‘火凤凰’胡莺莺结合,你不是深爱着她么?”

“跟胡莺鸯结合?”司徒明月惊声问。

“对!”

“为什么?”

“不要问为什么,等成了好事之后,会有进一步的指示,不管你用什么手段,这任务必须达成。”

“好!在下……”

“现在起改称弟子。”

“是,弟子尽力而为,不过……”

“不过什么?”

“胡莺莺是‘霹雳夫人’的弟子,那女怪物现住胡家堡,如果她反对或是看出什么破绽,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她已经离开胡家堡,目前人在洛阳。”

“噢!”司徒明月显然不知道这回事。

“我们谈话暂时到此为止:现在送你出去,照着指引的光走。”声落,不远之处突然亮起一点跟萤火虫差不多的惨绿光晕,不知是珠光还是磷火,装置很巧妙,光点从一个聚光罩子里发出,只向后照,看不见持光之人。

光点开始移动。

司徒明月没有探究的意图,举步跟着光走。

经过三转两弯,脚—下感觉到有石阶向上,光点突然消失,斜上方有一蓬朦朦白光渗入,借着这白光,司徒明月的眼睛开始管用,隐约中看出上升的石阶,白光中的草影,上面就是出口,白光是月光。

脚步加快,钻了出去,一看,是在另一座长草纷披的土丘之后,他深深吸了几口气,有——种重生出天的感觉。

呆了一阵之后,他举步下山,没有施展身法,心头一片泥泞,神火教主的“定心丹”使他变成了带镣烤的犯人,作为接棒人的应许对他毫无诱惑,本来是有极好的打算,想不到弄巧反拙,反而受制于人。

走没多远,眼前是一片堆堆累累的杂莽乱坟。

蓦地,一个声音从乱坟之间传出:“站住别动,不要转身,也不要做出任何动作。”

司徒明月止步不动。

“你怎么突然消失不见?”

“我中计陷入了墓穴。”

“情况如何?”

“恐怕不便说,对方插了许多旗子。”

“全撤走了。”

“哦!”司徒明月把人墓穴与神火教主交谈的经过说了一遍,远看,他仿佛是木立着发呆,稍稍接近,他似乎在自言自语,绝看不出他是在与暗中人交谈。

“定心丹,这倒是头一次听说,不要紧,总会有解除之道的,江湖上还没多少事可以难得了本人,没看出神火教主的形象?”

“没有,墓室里完全无光。”

“也猜不出来路?”

“无从猜起。”

“现在先别管这些,我们原先的计划不变,将计就计,一石数鸟,要特别谨慎,不能露出破绽,这帮子全是难缠的角色,今晚来人不少,可能马上就会找上你,好生应付,本人目前还不打算跟他们斗,先走一步。”

声音顿寂。

司徒明月又举步。

路是弯曲的,盘绕在新坟旧冢之间,如果施展身法走直线,可以缩短一半以上路程;司徒明月并不想缩短行程,所以顺路走,他知道哪些人会找他,而他也必须面对这些人,这是他计谋的一部分。

拐了两个弯,路边矗立着一条怪影,丈来高下,就像是鬼怪故事中所说的山魈怪客,他心中一动,放缓脚步,仔细一注视,原来是一个人站在断了上半身的石翁仲上。

他故作不知,继续挪动脚步。

人影如飞絮般飘落路中。

司徒明月只好止步。

现身的是个须发俱白,目闪绿芒,手握藤杖的怪老人,那张脸就像绿制的塑像在完成之后被顽童在脸上抹了一把烂泥,瘰疬斑斓,月光下看起来更加可怖,足可把一个胆小的人吓死,根本就不像是人,说是鬼也是鬼中的恶鬼。

司徒明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暗中蓄势戒备。

“小于,老夫等你多时了!”怪老人先开口。

“老前辈。”司徒明月赶紧施礼,他听出这恐怖的老人正是指点过他剑术闻声而不见人的神秘老者:“请问有什么指教?”

“上次指点你的剑法仍有破绽,不够严谨。”

“嗅!老前辈的意思是……”

“重行指挥改正,同时传你一招老夫所悟的剑法。”

“谢谢老前辈!”

“把剑给我。”

“这……”司徒明月迟疑。

“快,趁现在没人。”

司徒明月双手把剑连鞘递了过去。

怪老人接在手中,眸子里绿芒连闪道:“小子,此剑老夫暂时代你保管,等某些情况澄清之后再还给你。”

“老前辈!”司徒明月沉默了许久:“老前辈既然这么说,晚辈只有从命。”

“很好,你可以走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道:“不能走!”随着话声,一条人影从三丈外的一座土堆之后现身出来,只一晃便到了路边,赫然是“青竹老人”。

“前辈!”司徒明月躬身。

“好小子,你为什么跟我老人家避不见面?”

“希望前辈能谅解,晚辈是情非得已。”

“说个道理我老人家听听。”

“前辈,目前不能说。”

“胡放屁,什么不能说,你到底在捣什么鬼?”

“前辈,晚辈得马上走,否则……晚辈苦心孤诣安排的计划就将付之流水。”

现在轮到“青竹老人”沉默了,他在想问题,许多问题,最主要的问题是司徒阴月所说的到底是真是假?种种迹象似乎完全无理路可循,说是真,却又违情悖理,说是假,偏又没有事实可资佐证,老姜也有不辣的时候。

司徒明月声音微带激动地道:“前辈,非常失礼,晚辈非立刻离开不可。”身形一弹,闪电般向山下掠去。

“青竹老人”大喝一声:“好小子!”作势就待……

怪老人抬手道:“老哥,让他走。”-“青竹老人”顿了顿青竹棍,气呼呼地道:“这小子居然敢跟我老人家玩游戏,下一次逮到非好好打他一顿屁股不可。”

话锋略停又道:“他肯乖乖交出雪剑这倒是大出我老人家意料之外,照他平日的德性,应该不会这么好说话,我说老小于,这小子把我给弄糊涂了。”

“老哥,迟早会水落石现的,风不变没来?”

“那老小子说不想膛这混水。”

“他跟封树人是莫逆之交,不想代友报仇?”

“这点他没明确表示,我糟老头觉得他变得很多。”

“怎么说?”

“十几年前的风不变急公好义,疾恶如仇……”

“人老了总是会变的,当然,也许他有他的打算,且不谈他,金老四到崤山去找打铁的怎么不见影子?”

“嘻!赶到了,那不是……”用手遥遥一指。

两条人影一先一后奔上山来。

很快到了现场,前面的一个须发如银,头顶挽着朝天髻,短衫芒履,手里提了个乌光发亮的葫芦,后面的是金老四。

“打铁的,你果然出山了。”“青竹老人”大乐。

“莫三白,你这老不死居然跟我要这一套……”

“不耍点手段你肯出来?”

“臭美,你以为我是被你耍出来的?告诉你,这小子一人山我就知道是你打发来的,我的窝只你知道,他不摸就能找到,居然还带了我生平最喜爱的陈年潞酒逗引我,你老不死的这一套我清楚得很,太幼稚。”

金老四在一旁耸肩笑笑。

现在是三个老怪物大会串。

“南宫兄,久违!”怪老人抱拳。

“别提名道姓,叫打铁的比较顺耳。”

“哦!好!不过这也只是掩耳盗铃而已,除非不提打铁的三个字,有心人一听便知道指的是‘顽铁大师’南宫宇,因为当今之世打铁的只有一个……”

“你不能少说几句!”

“当然可以!”

“那小子不是来赴神火教主之约么,人呢?”

“刚走!”“青竹老人”接过去回答:“他留下了东西,现在看你打铁的如何处置。”

“他把雪剑留下来?”

“对!”

怪老人把司徒明月留下的雪剑递给南宫宇。

南宫宇接在手中,掂了掂,按簧抽剑,剑身离鞘半尺,怪叫道:“你两个都是白痴,愈活愈回头了。”

“什么意思?”二老异口同声。

“这种事只能骗你两个有眼没珠子的。”

“打铁的,你少卖乖,有屁就放,别憋着了。”“青竹老人”横眉竖眼。

南宫宇把剑全拔出鞘来,抖了抖,转身,剑尖指着金老四道:“小于,拔刀,准备接剑保命,听好,是保命,所以你必须要用吃奶的力气,压箱底的功夫。”

金老四退后一步,怔住。

“打铁的,你到底在捣什么鬼?”“青竹老人”横起竹棍。

“站远些,不干你老不死的事。”

“谁说不干我事?”

“我说的!”

金老四似乎倏有所悟,跨前一步从怀中拔出在崤山宝地里南宫宇送他的那柄短刀,刀身映着月光,发出青色寒芒,集丝成蓬,变成了一轮森寒刺目的光晕,奇兵宝刃,武林罕见之物,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来。

“好刀!”怪老人脱口赞了一句。

“嗬!原来是这样。”“青竹老人”收棍退开。

“小于,预备!”南宫宇沉喝了一声。

金老四倒刀肘后,看姿态他是玩过刀的。

雪剑挥出,很平常的一记砍劈。

顺理成章,金老四用拐刀急格,使上了全力。

“呛!”地一声,雪剑竟然齐腰而折,剑尖的一截掉地。

“啊!”三人齐发惊呼。

“这怎么可能?”金老四的斗鸡眼挤在一起。

“剑是假的!”南宫宇抛去了另外半截断剑连同剑鞘。

“假的!”二老栗叫,怪老人目中绿芒大盛。

“哼!假是假,倒是很花了一番工夫,表面看几乎可以乱真,这小子为什么要来这一套?”说着把剑掼在地上,“老不死的,我把他郑重托给你,你不但控制不了他,居然还被他摆弄,未免太丢人现眼了吧?”

“打铁的,少翻舌头,事情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下山,先设法逮那小子,打一顿竹棍再问口供。”

“还有,据老四说,司徒明月今晚赴约是要决定是否加人“‘神火教’结果如何?”

“不知道,那小子突然失踪又出现,不知捣些什么鬼?”

“那走吧,下山再说。”

山脚下。

距上山的小道约莫一箭之遥,有一栋没有主的破败石宅,顶塌墙歪,据当地人说,是一次大地震摧毁的,因为罹难的人太多,所以幸存的放弃重建,迁地为良,就让它这枯宅荒废下来,变成了鬼丘产物的一部分。

此刻,月色凄迷。

在断墙边一块野草无法完全侵盖的石板地上停了一顶红色轿子,轿边不见人影,就这么一顶孤零零的轿子。

空气冷寂,境地略显阴森。

三条人影来到,一男二女,在轿前丈许之处止步。

男的赫然是司徒明月,女的是“霹雳夫人”的两名弟子大红与小红,看样子司徒明月是被她俩半路截来的。

轿子里坐的不用说便是“霹雳夫人”了。

“老前辈相召不知有何指教?”司徒明月抱拳为礼。

“你是赴‘神火教主’之约?”她没用霹雳之声。

“是的!”

“结果如何?”

“对方的目的是要笼络晚辈力口入神火教。”

“你答应了?”

“这是绝无可能之事。”

“你随身的剑呢?”

“已经交给青竹前辈。”

“你会这么听话?”

“虽然晚辈别有苦衷,但他老人家的话斗胆也不敢违抗,当然只好乖乖地双手奉上,不要说剑,就是要晚辈的命也不会皱眉。”

“很好,很好,我今晚就是要你的命的。”

“老前辈……”司徒明月后退一步。

大红小红在司徒明月身后站成了犄角之势。

就在此刻,已经有两拨幽灵似的人影由先后不同的方向飘进了破宅。

“司徒明月,你准备反抗么?”

“老前辈为什么要晚辈的命?”

“因为你该死。”声音之森冷令人不寒而栗。

“晚辈什么地方该死?何事该死?”

“别跟我老婆子装蒜,你心里比谁都明白。”

“晚辈不明白。”司徒明月的声音也很冷。

“好!不教而诛谓之虐,我老婆子就数出来。”顿了顿,才以更冷厉的声音接下去道:

“莺莺那丫头对你一片痴心,她一向任性没听我老婆子的话主动去找你,你居然用最卑鄙的手段在酒里下了‘梦无痕’的迷药把她迷倒,然后带她到天香楼跨院你所包下的房间企图对她非礼,幸亏被人凑巧撞破,才保全了清白……”

“是那叫纪大妞的姑娘向老前辈告的状?”

“不错,你不否认你的恶行吧?”

“否认!”司徒明月断然回答。

“你能赣得了?”

“老前辈,这不是赖,晚辈并非无行的武士,与胡姑娘之间只能说是一种误会,而这误会在目前不能加以解释,至于纪大妞……她的居心老前辈应该非常明白,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这对她有利。”。

“你是说她故意造谣生事?”

“至少大半不是事实。”

“关于‘梦无痕’迷药你怎么解释?”

“晚辈连听都没听说过。”

“莺莺的酒量比你并不差多少,她怎么会醉。面且是醉得不省人事?”

“这……晚辈不知道,晚辈跟她见面时她已经自酌自饮了一阵子,而且晚辈是第一次跟她喝酒,不明白她的酒量,更不知道双方见面之前她经历了什么情况。”

“照这么说,你完全没有责任?”

“晚辈的心可以对天。”

“好,我老婆子暂时相信你,你抱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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